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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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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许多东西要教,唯有爱无师自通。
连母狮子尚且知道护幼崽,一个母亲,最强大的本能就是保护自己的儿女。
我站了起来,朝门口走过去。
“你要走了吗?”叶夫人看着我。
“是的,我要走了。”我回答她。
我还有很多事情,很多关卡在等着我。我要离开这座城市,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也许我不再是许朗,也许我会颠沛流离……
叶夫人仍然无措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很无助,”我跟她说:“但是我想告诉你,当初我让叶素素不要嫁给郑敖,我说她有很好的未来。她说‘如果我抛下我妈妈一个人去过幸福生活,不就是证明了生女儿没有用了吗?’她说谁敢动她妈妈,她就跟谁拼命!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想想你的女儿。这世上有人给了你这样的爱,你是不是至少该为她们考虑一点?”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这样一往无前地爱过我,那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回报这样的深情。
可惜没有。
我看着叶夫人,她的眼神似乎一点点坚定起来,又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只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没有时间了。
我转过身,打开了房间的门。
叶素素就站在外面,眼神凶狠地看着我,后面还站着几个佣人,其中胖胖的那个大概就是吴妈。
我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但她没有再看我,而是狠狠推开我,扔下手里的东西,朝仍然坐在床上的叶夫人跑了过去,几个佣人面面相觑,也跑了进去。
我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
外套,钱包,三明治……
她大概是来告诉我,没有时间了,想先带我出去,再在路上吃东西。
但她现在大概不愿意再跟我说话了吧,我对叶夫人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叶夫人能一直开心地活着而已。
我自嘲地笑笑,捡起地上的东西,朝门口走过去。这个时间的话,不知道可以买到去哪里的票呢?这个季节,南方的花应该都开了吧,忽然很想念江南的秧田,白鹭在瓦蓝的天上飞,奶奶带着我去山上给爷爷扫墓……一场春雨下过,爷爷的墓上又长了很多青草吧。
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我回头看,门已经关上了。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跟叶素素好好地告别,像半个小时前我们在她房间一样,有说有笑,坦荡无尘。但我不能这样,如果我不知道就没关系。但我知道了,我就有责任。她是好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那个恶人的话,就我来做好了。
就算是,我对她的报答。
…
我小的时候,其实我爸爸也会教我看书,给我讲道理。
他们说我像他,大概是因为我骨子里像他一样相信: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好的,只要每个人都往好的方面努力,就会有很美好的结局。
叶素素说我天真,说这个世界其实烂透了。
其实并没有烂透。
好人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再大的特权,再坏的人,打不过,至少可以逃,逃不掉,至少还可以守住自己的心,忍着不对那些坏人好。如果所有的好人都不放弃,都为了爱自己的人考虑,不妥协,不纵容,不放弃,就像她和叶岚子爱叶夫人,如果叶夫人最后也能为她们考虑,那么不需要她父亲,不需要参与这个世界烂透的那一部分,每个好人都会过得很好。
就算经历了很糟糕的事,就算此刻我觉得心脏很疼,疼得像快要死掉了。
但我仍然相信这个。
一辈子都信。
…
颈后一阵剧痛。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加强版。
☆、第60章 琥珀
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的是汽车后座的椅面;是布的,有点脏了;我醒得有点迟钝,因为还觉得脑中有点晕眩,所以躺在那里静静地缓了一下。
然后我抬起眼睛,看见了那个小孩。
很小,大概不到一岁,安静的;穿着白色婴儿装的小孩,它有着细而软的黑色头发,和我最熟悉的,深琥珀色的眼睛。它躺在一个可以提起来的婴儿篮里,婴儿篮被卡在汽车后座下面;就在我正下方。它这么安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怔住了。
它躺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场新生的美梦,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它的皮肤白得像刚剥出来的鸡蛋,阳光似乎刺到了它的眼睛,它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我连忙伸出手,替它挡掉阳光。
前座传来一声轻笑声。
我抬起头看,开车的是一个沉默的黑衣大汉,而发出笑声的,是坐在副座上穿着暗黄色皮衣的青年,平头,大概二十七八左右,嚼着口香糖,正转过来嘲笑地看着我,发现我在看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这些兔儿爷真搞笑,跟女人样的,看见自家男人的孩子就母爱泛滥了!”
他的话太刺耳,我收回了手,把婴儿篮上面的盖布拉了起来,替那个孩子挡住了阳光。奇怪的是,那个孩子安静得很,只是在我朝它伸出手的时候,本能地躲避了一下。
我胸口被人戳了一下。
我抬起头来,又被戳了一下。
戳我的是那个穿着皮衣的青年,他手上拿着一把雨伞,伞尖是塑料的,还带着泥,戳起人来很痛。
“你是不是要给这个小崽子喂奶啊!”他嚼着口香糖,下流地笑着:“我忘了,你是个男人,你没有奶,哈哈哈!”
我抓住了那把伞,冷冷地逼视着他。
“唷,怎么?不服啊?”他用力把伞抽回去,我死死抓住,沉默地看着他,他大概是对我的眼神有点发恼:“说你怎么了,兔儿爷还有脾气?”
“你跟他较什么劲。”开车的黑衣人淡淡地劝了一句。
皮衣青年没听进去,仍然在跟我争夺那把伞,我看准他身体倾斜的时候,放开了手。他整个人往后摔了过去,磕在了汽车的中控台上。
“关家真是气数已尽。”我冷冷地说:“找你们这两个废物来,关映也是疯了。”
开车的黑衣人还没说话,那个皮衣青年已经暴怒地跳起来,狠狠抓住我的衣领,往座位上一摔,尽管我努力闪避,额角也磕在了座椅上,眼前一阵金星直冒。
“别打了。”开车的黑衣人态度仍然十分淡定:“等会出了城,你想怎么打都随便,现在给我安分点。”
皮衣青年大概也感觉车上不好施展,不甘地坐了回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朝我吐了口唾沫。
我的额角流血了,整个人摔在车厢地板上,这辆车并不算新了,车厢地上都上都是灰,我装作坐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摸,摸到一截东西,沉甸甸的,大概是铁,表面都是锈,我不敢看,小心地藏到外套口袋里。我身上穿的仍然是离开叶家时的那套叶素素的男款外套,当时时间紧,我随便找了套宽松大衣就穿了。
前座的两个人没再说话,但我仍然装成被打了之后虚弱的样子,靠着前座的座椅靠背坐在地上。
我没猜错,这两个人是关映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关家的人。
黑衣人是指挥者,他对皮衣青年打我毫不在乎,只能说明他们没有让我活下去的意思——但凡关映还有一点让我活着的想法,他们就不敢这样对我,他们这些上位者都讲究凡事留一线。只有对快死的人,才能肆意打骂,不担心有天他东山再起,记恨报复。
抓我的人是关映,我并不惊讶。与虎谋皮,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只是我想不到关映会这样狠,我原本预计她最多不过关着我,拿来威胁郑敖。只是仔细想想,她这样做也不奇怪。
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等不到郑敖的小孩长大到□□的那天了,她只能尽快动手。但是就算拿我来威胁郑敖,再加上手上还有一个小孩,她胜算也并不大,最多不过五五分。如果她关着我,要提防我逃跑尚且不说,要是最后事败,我和孩子又落回郑敖手里,皆大欢喜,她一无所有。
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成了,反正也不需要我了,她手上也不多这一条人命。输了,也足以让我的死成为郑敖王座上的一根刺,让他在得到一切的那天,失去一点东西,在他的春风得意上添一点阴霾。
而且对外的时候,她仍然可以宣称我仍然活着,仍然在她手里,反正要照片要视频她都有,没人知道我死了。到时候,也许连李家都会投鼠忌器。
时间似乎是下午了,窗外面的建筑渐渐变矮,变平,我们似乎是在往郊外走,也是,毕竟是在城市里,杀人的地方可不好选。
阳光照进来,这么亮,这么好,那个小孩仍然在安静地看着我,它的脸被笼罩在阴影里,它有我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眼睛,隐约看得出某个人的影子。
我忍不住伸出手来,碰了碰它的手,蜷起来像个小包子一样的手。
它躲了一下。
它的手臂上,像莲藕一样的手臂上,有几个还没褪色的印子,似乎是掐出来的,重的地方甚至有点青,我不敢碰,只是静静看着。
它大概也知道我不会打它,也安静地看着我。
大概是因为有这个小家伙的缘故,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明明知道这辆车的终点就是我死亡的地点,我反而无比平静起来。
小时候我奶奶跟我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遇到事情的时候,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
我最大的错误,不过是爱了一个人而已。
然后被卷进权力的漩涡里,像落入一片危险的森林,那里每个人都可以救我,也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我。我却不自量力地想要自由,想要平等,想要海阔天空。
但是,我面前的这个孩子,不到一岁的孩子,它又哪里做错了呢?
…
虽然是晴天,郊外风却很大。
这里已经非常偏了,大片的菜地和田地,地里似乎是麦苗,漫无边际的一片青,太阳亮得有点发白,那个穿皮衣的青年把我从车上拖了下来,一直拖到麦地里,车门仍然开着,我远远看见婴儿篮。
那个黑衣大汉一直站在他身边,我没有动手的机会。
被折断的麦苗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像我曾经在郑敖身上闻过的味道。据说麦苗在成长过程中要踩一次,这样才会长得更高。但是大概也有很多麦苗就这样被踩死了吧,人生的苦难,熬得过去就是海阔天空,熬不过去就是粉身碎骨。
黑衣大汉接了个电话,我想大概是关映的,他一直答应着,没有说话。他往车的方向走了一段,离抓着我的皮衣青年远了点。
我心里燃起一点希望。
然后我来不及高兴,他就把一团报纸裹着的东西扔给了皮衣青年,自己走开了。
皮衣青年接了过来,仍然是那样讽刺的笑容,他并不熟练,却很得意,仿佛炫耀一般,拆开了报纸。
那是一把枪。
“认识这东西吧?”他得意地用枪口戳戳我的额头,似乎并不准备现在动手,反而像戏耍老鼠的猫一样:“继续瞪我啊,兔儿爷?”
我额头的伤口被戳得很痛,然而更多的,似乎是绝望。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时候,我反而想起郑敖来。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喝酒?跳舞?还是在证婚人的见证下,把订婚的戒指给叶素素戴上?酒店的灯光那么明亮,富丽堂皇,夜夜笙歌……
他会不会想起我呢?
我的心情这么沉,一点点暗下去。
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呢?是不是意识消散,*腐烂,世界上再也没有许朗这个人?
像有彻骨的寒意从心里涌上来,像河水结成冰,像鲜血凝固停滞,像最后一点火星,渐渐湮灭在灰烬里。天似乎阴了,好像要下雨了……
我的森林烧完了,没有了,小敖。
“……你可不要怪我,”皮衣青年大概也没杀过人,最后关头反而露起怯来:“要怪就怪你是个兔儿爷……”
我没说话,只是手悄悄按在了外套口袋上,一根手指碰到了那根金属,我想那是一截钢筋,被斩断的钢筋,我摸到了断口的金属刺……
皮衣青年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扣下扳机,然而就在这瞬间,他背后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他回了头。
我抬起了手。
就是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卡得很*,但是我也希望大家不要打我。
下章换视角,第三人视角,主要从郑敖那里写。
放心,不BE。
☆、第61章 郑敖的番外(一)
很多年后;郑敖仍然会想起那个上午;那个,他本该订婚的上午,他站在酒店的门口;看着那个人挽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是这样迫切地想要离开自己;哪怕放下尊严都在所不惜。
他是作为郑家唯一的继承人长大的。
他还未出生就已经被放在了那个位置上。他的父亲有着稳定而相爱的同性恋人,他只是个意外;在他之后不可能再有别的兄弟姐妹出生。
他在簇拥中长大,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享受别人的爱与忠诚,而这些词从来不会被用来要求他。
他的祖母是一个手腕非常强硬的妇人。他祖父去世得很早,祖母一直在掌管整个家族。她几乎是握着他的手教会了他:你是郑敖,你是郑家唯一的继承人,你承担着整个家族的未来,你生来就该享受最好的东西。没有人有资格教你怎么做;你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你做一个决定;背后就有无数的人为了你前仆后继,你不需要善良,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你只需要强大,睿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只要一直赢下去,你就值得这些东西,因为你是郑敖。
他做得很好。
以至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他以为他很像他父亲,所以最终会人生圆满,春风得意。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他的祖母,把他父亲当成了一个失败品。她像任何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也毫无防备地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但他最终把家族放在了第二位,因为他找到了比那更好的东西。
所以她吸取了教训。改进了她的教育方法。
有很多年,郑敖一直过得非常幸福,幸福而肆意。他本来就十分优秀,家世,外貌,智商,都是人上人。他身边换过很多人,见过最美的皮相,最柔婉的性格,最张扬的少年,和最荒唐的享受。
他过得太好了,以至于他没有空停下来想一想,这些他拥有的东西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家世,是能力,是*的发泄,还是某道一直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
他一生爱过三个人。
第一个是他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他本能地想呆在他父亲身边,父子天性,何况他们长得那样像,也许那时候他还太小,无法察觉自己的处境,只是本能地爱他。
在他发现郑野狐这辈子都只会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的侄子的时候,他收回了自己的爱,只余尊敬。
他有郑家人的高傲,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别人心甘情愿奉上来的,差一分一毫,他就宁愿不要。
第二个是他的祖母。
她曾教与他很多做人的道理,教他读左传,学帝王学,御人之策,教他强者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需要任何软弱的温情,教他强大就可以获得一切,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一切。因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身上流着不可取代的血脉,所以她对他纵容得过了分,以至于他把那当成了亲情。
后来关家卷入了大麻烦,她叫他过去,用命令的语气告诉他,他必须帮关家。即使这对郑家来说,会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恶战。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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