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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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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婆子站了一地,廊庑下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就连院门外也挤了好些瞧热闹的小厮并丫鬟。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用最亲切的眼神看着陈滢。
国公爷哈哈大笑,放任了下人们难得的散漫,就连向来治家极严的许老夫人,亦对每个人都擎出笑脸。
“赏!都有赏!人人有赏!”国公爷挥着大手爽快地说道,刀削斧凿般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的威严。
明远堂内外立时响起一阵响亮的欢呼,谢赏之声震得那窗纸都在颤抖。
陈滢救驾有功,甚至出手击退了刺客,这消息是贺顺安贺大伴亲自来国公府宣布的。
这位贺大伴还笑眯眯地告诉国公爷,元嘉帝对陈滢极是称许,赞她“聪慧机警”,更赞国公爷“教女有方”,成国公府“不愧国之栋梁”。
虽然元嘉帝没有明着表示,但贺大伴的出现便已等同于在向所有人昭告,陛下对国公府极是满意。
“陛下定有重赏,咱家在这儿先给国公爷道喜啦!”临去之前,贺顺安又附赠了这样一句话,让国公爷越发精神振奋。
救驾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功劳,可以想见陛下对陈滢、对国公府之重视,更可想见国公府即将到来的风光。
国公爷那颗久已平静的心,不由又有些蠢蠢欲动,看向陈滢的目光也越发炽烈,就像是瞅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陈滢坦然地坐在下首,对祖父不断抛来的视线直作不见。
国公爷其人,说白了就是个武夫。除了打仗别的一概不通。若非有许老夫人这根定海神针戳在内宅,国公府如今会是个什么情形,还需两说。
陈滢举眸四顾,入目处是一张张带笑的脸,无不亲切、无不和善,满满登登填塞进她的视线。
除了每年正月初一的祭祖,国公府难得有这般热闹,好在明远堂的东西次间儿是打通了的,才能容得下这许多的人同时就坐。
陈滢的嘴角,拧向了常去的那个角度。
如果她是男丁,想必这次大聚会就不会放在明远堂了,而是会安排在国公府三进院儿的“正气堂”。
那才是国公府真正的正房。
可谁教她是个女人呢?
这种性别上的天然劣势,让她根本没有在正房接受祝贺的资格,只能后宅之内与众人共坐一堂。
明远堂的家庭聚会一直持续到了掌灯时分,在仔细询问过陈滢所有细节之后,国公爷便率领男丁们先行退场,许氏则早早命人备好了席面儿,一众女眷在后宅举办了小型的家宴,一为陈滢压惊,二为国公府庆贺。
直到陈滢在李氏与陈浚的陪伴下回到鸣风阁,这份儿喧嚣才终是归于平静。
一踏进鸣风阁的正房,李氏什么话也未说,一把便揽住陈滢,搂得极紧,就像是生怕她被什么人夺去一般。
陈浚在旁看着,惯是带笑的脸上,笑容也有点走形。
屋中并无外人在,只有母子三人,静默无声。
护驾有功、击退刺客。
这寥寥数语听来荣光耀目,说来也仿佛轻易至极,却唯有至亲之人才能明白,这分儿功劳的背后,是亲身涉险,也是命悬一线。
李氏已然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这样的打击了。
这七年来,陈劭的失踪无时无刻不在磨损着她的精神,若非有一双儿女相伴在侧,她可能都熬不过如此漫长的时光。
她情愿不要那些风光繁华,只要能够守住儿女,守住她生命中至爱的亲人,便别无所求。
“阿蛮……阿蛮……”李氏开了口,颤抖的嗓音里只能断续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全部的泪水与担忧化在这呼唤里。
阿蛮是陈滢的小名儿,是陈劭当年亲口为她取的。
无论儿女长到多大,在母亲的心里,他们永远都是需要守护的小宝宝。
“娘别担心,女儿这不是没事么?”陈滢轻轻拍着李氏的后背,心底有些酸痛,又泛起融融暖意。
她从不知道李氏的力气会有这样大,她被搂得生疼。
可是,也正因有了这份疼痛,她才有了种真切地活着的感觉。心底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奔涌,渐渐填满了空缺的那个角落。
“母亲,您先坐下吧,妹妹都疼得龇牙咧嘴的了,母亲可别把妹妹的骨头给弄折了。”陈浚在旁提醒地说道,依旧是惯常的玩笑语气。
李氏终于松开了手,两眼通红,唇边却挂着笑。
她抬起手来,向陈浚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强笑道:“就你这猴儿讨打!为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偏你这张嘴乱会胡说乱道的。”
陈浚顺势便将陈滢拉在了身后,佯作张臂护持的模样,嬉皮笑脸地道:“母亲便瞧在儿子的份儿上,饶了三妹妹罢。您也没瞧瞧她那张小脸儿,都疼白了。”
李氏借转身的动作抹了抹眼角,回首时仍旧是一脸嗔笑:“便听你的就是。”
陈浚打蛇随棍上,涎着脸又胡扯了几句,终是让屋子里的气氛不再那样沉重了。李氏便命紫绮送上热茶并几样点心,母子三人围坐在圆桌边儿说话。
“你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李氏当先拉着陈滢的手柔声问,视线紧紧停落在她的身上,几乎连眼都舍不得眨。
陈滢回了她一个笑,眸色在烛火下越发清澈:“母亲放心,女儿一点儿事都没有。”说着她便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脚,以示平安无事。
第042章 沙文主义()
见陈滢一脸认真地动动手、动动腿,李氏便忍不住要笑,可笑意未生,那眼眶却又红了,拉着陈滢道:“怎么就跟个孩子似的?快坐下说话。”
陈滢依言坐下,将温热的茶盏送到李氏手边。
她并没有向众人提及包玉春和郑朝珠的事。
前者事涉隐私,她打算单独禀报许老夫人,以便让老人家对长公主府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为今后的应对做准备。
至于后者,在理论上那就是不曾发生的事,既然事情没发生,则更没有提及的必要了。
“太后娘娘也真促狭,竟要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审宫里的什么投毒案。简直……岂有此理!”当着自家人的面儿,李氏说话再无顾忌,言辞间对萧太后极为不敬。
陈浚与陈滢闻言,皆面不改色。
李氏心系爱女,陈浚旷达肆意,陈滢根本就是个现代芯子。这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大约天底下没什么人是他们不敢臧否的。
“也不怪她老人家,寒门么。”许久后,陈浚抖了抖衣袖,毫不在意地给出了一句评价,辞中之意,堪称尖刻,偏他的神情却是一派从容。
陈滢并不赞同他的看法,睃了他一眼,道:“这与出身无关,根本就是眼界问题。这世上对女子束缚犹多,女子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就在那四方方的一间院子里,见识自然是少的,眼界不宽,心胸便也就窄了,只能把注意力放在眼面前儿。说到底,这并不能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只能说这世道对女子根本就不公平。”
“罢,罢,总归你有理。”陈浚立时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这还是他跟陈滢学来的。
陈滢朝他笑了笑,未再多言。
这个时空盛产男性沙文主义的猪,陈浚已经算是少见的温和派了,她该知足。
“素常听说妹妹练箭,我还当你是闹着顽的,没想到你这准头竟这么厉害。”陈浚换过了一个话题,一面便朝李氏的方向呶呶嘴。
陈滢明白他的用意,便接口道:“我这也是凑巧了,当时好些侍卫在呢,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轻轻松救了陛下。”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氏立时说道,本能地不愿意让女儿所历的危险变得微不足道:“阿蛮是实打实地立了功,不然太后娘娘也不会派了蒋总管提前送信儿。你四叔在宫外头听见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弄错了呢,问了好几遍才确定无误。”
见她提及陈励,陈滢心头微微一动,忖了片刻后,便作出一副随意的模样,轻声问:“母亲,四叔和宫里的人很熟么?”
李氏愣了愣,诧异地看向她:“我儿怎么这么问?莫非出了什么事?”
“没有的事。”陈滢立时否认,心知李氏从来就不好糊弄,便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托词:“女儿只是想着,祖母特意叫四叔送我,是不是因为四叔对宫里比较熟悉,所以才选了他。”
“你想得太多了。”李氏笑着摇摇头,面上的神情有些淡漠:“你祖母这样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滢点了点头,放弃了从李氏这里打探消息的念头。
周朝贵的事情,只能等有机会去问陈励本人了,不过陈滢总觉得,陈励应该什么也不会说,甚至根本就不会承认。
事实上,回府的这一路,陈滢与陈励是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的,可陈励却对此只字不提,就仿佛那浓夜中飘忽而来的一句话,完全就是陈滢的错觉。
但陈滢却清楚,那绝对不是错觉。
陈励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对于这个向来无甚交集的四叔,陈滢多了几分好奇。
接下来的时间,李氏与陈浚又问了陈滢一些宫中之事,陈滢仍旧是拣着能说的说了,时间便也不早了,于是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蒋玉生便带着几名太监出现在了国公府。
此番来时,他已然不复前一次的冷淡。
他的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微笑着向许老夫人并许氏打招呼,尤其是在见到李氏时,他的笑容里更多了些殷勤的意味。
他也立了功。。。
陈滢正是从他的衣袖上闻出了迷香的味道,这才给了众人及时救驾之机。
萧太后认为,若没有她的当机立断(陈滢认为这评价并不为过,萧太后的反应确实很迅速),以及长乐宫大总管在关键时刻的提醒,事情不会解决得如此顺利。
自然,在萧太后的讲述中,蒋玉生不再是被陈滢吓得又惊又跳的可怜太监,而是变成了主动发现身上气味有异、于是提醒陈滢加以注意的智慧总管。
元嘉帝当然不会抹了太后娘娘的脸面,昨晚就重赏了蒋玉生,还将他的内宫管事级别又往上提了半级。如此一来,除了贺顺安之外,蒋玉生便是皇城中最有权势的太监了。
有此前提,蒋玉生对国公府的态度,自是空前地好了起来。
在他的殷勤陪同下,陈滢第二次进得皇城。而这一回,她的身边多了寻真与罗妈妈,总算不再是孤单一人。
再度踏上通往长乐宫的那条深长夹道时,陈滢仰首凝望,入目处唯一线长空,层层浮霭堆砌,纵是白日,却仍旧让人觉得压抑。
她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
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皆在正殿坐着,整间大殿亦如昨日般幽深肃穆,唯一不同的便是,熏香已然换过了一味。
沉水香取代了月支香,恬雅的气息扑面而来,再不复昨日的幽沉邃静。
“罢了,快别请安了,过来坐吧。”尚未行礼,司徒皇后便命人拦住了陈滢。
她的视线极是柔和,一面说话一面便向陈滢招了招手。
陈滢顺势省却了跪礼,慢慢走到萧太后的宝座跟前,瞥眼便瞧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金漆小杌子。
看起来,她今儿还得坐在这不舒服的位置上说话。
“坐下说话。”萧太后也终于开了尊口,面上的神情较之昨日和蔼了不知多少,称得上和颜悦色。
第043章 分说清楚()
“臣女还是站着吧。”陈滢垂首躬身,语声淡淡:“臣女站惯了,坐下来反倒不舒服。”
“由得你便是。”萧太后像是根本没了火气,态度十分和善。
司徒皇后也没再多劝,只笑道:“今儿召你进宫,是想问问你昨天的情形。”
“就是这话。”萧太后接口说道:“昨儿你被带去前头问话,哀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心里一直糊涂着呢,整宿都没睡踏实,总要听你分说清楚了才行。”
“是,娘娘。”陈滢微微欠身,自动抬起头来看了皇后一眼,问:“不知皇后娘娘想从哪里听起?”
“就从迷香说起罢。”皇后说道,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陈滢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口道:“昨日臣女拿帕子出来的时候,其实是想让两位娘娘看一看那帕子上的粉渍。乔修容脸上涂了一层黄粉,臣女偶尔发现了这一点,据此认为她不仅没中毒,很可能连滑胎也是假的,她可能根本就没怀孕。基于这两点,臣女才提出要拿活物做验证。”
无论中毒还是滑胎,都是很伤身体的事,就算乔修容只中了其中一样,她也没必要在脸色上作伪。
陈滢当时猜测的是,乔修容很可能是谎称怀孕,然后又在投毒案发当晚吃了一点泻药,用以欺人眼目,随后便以药粉抹黄了脸,让众人以为她是中毒外加滑胎。。。
那长秋殿的寝宫本就光线昏暗,若非陈滢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也发现不了乔修容面色上的那一点点不自然之处。
而即便如此,陈滢亦未作他想,只以为那不过是嫔妃之间常见的争斗罢了,此等事件,想必宫中时常发生,就连太后并皇后也只想到了这一层。
听得陈滢所言,萧太后与司徒皇后对视了一眼,面色皆有些发沉。
“汪廉死了。”萧太后蓦地便开了口,神情森冷。
“太后娘娘所说之人,是不是便是那位断出修容娘娘有孕的太医?”陈滢立时问了出来。
从刺驾事件往回推测,则基本可以锁定,诊出乔修容有孕、中毒以及滑胎的太医,应该是同一个人,而此人也必定与行刺有关。
萧太后果然点了点头,面色越发地阴沉:“汪廉擅妇人科,在太医署也呆了三、四年了,想不到他竟是个内奸。”
陈滢立时捕捉到了这段话中的关键词。
汪廉在太医署呆了三、四年。
四年前,正是安王起兵造反之时。
“罢了,不说这些败兴的事儿,还是说说昨天罢。”萧太后似乎并不想过多谈及汪太医,状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你怎么会知道那香气是迷香?”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神情中带了几分审视。
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哪来的机会辨识迷香?这确实是令人不解之处。
陈滢自是明白萧太后所思,平静地道:“臣女之前说过,臣女喜欢看杂书,在读《神农本草经》时,臣女发现有种名叫羊踯躅的花,有致人昏迷的效用。彼时臣女还小,很是好奇,便叫人找来了这种花儿,长了个见识,并就此熟悉了它的香味。而在昨天,臣女在帕子上以及蒋总管的衣袖上,都闻到了羊踯躅的味道。”
萧太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司徒皇后倒是不像她那么严肃,含笑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乔修容用来抹脸的黄色粉末里,也含有这种草药?”
“皇后娘娘说得对。”陈滢颔首语道:“之前我见乔修容面色黄得有点不自然,所以借故在她脸上蹭了一下,手上便沾了少许黄粉;而蒋总管因为曾经扶乔修容躺下,衣袖上便也沾了一些。只是当时臣女与蒋总管皆是从长乐宫过去的,太后娘娘殿里燃了月支香,这种香的味道比较幽沉,留香颇久,于是便将那羊踯躅的味道给掩去了,臣女便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司徒皇后明白了过来,缓缓搁下了茶盏,面上浮起了几许感慨:“这也是你心细如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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