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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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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自无旁人,他放下心,踏前半步,蓦地轻舒猿臂、修指轻弹,向陈滢的衣袖上碰了一下,又飞快缩回。

    陈滢愕然地看着他。

    这是在做什么?

    “阿滢,我不好拉你的手。”裴恕说道,黑脸上的颜色,极为丰富。

    随后,他便又肃下面容。

    “有我在,便千军万马在前,也伤不得你。”他沉声道,横眉抱臂,如环剑于胸。

    陈滢耳畔,忽似有人拨弦,铿锵琤琮,正是一曲《将军令》。

    她转眸望他,用很轻的声音道“阿恕,谢谢你。”

    裴恕咧嘴想要笑,又忍下了,大手一挥“都说过了,跟我你还客气个什么?”

    陈滢“噗哧”一笑。

    方才那个可爱的小动作,再配上他此刻言语,果然是小侯爷式的亲昵、以及小侯爷式的情话。

    “好了,我知道了,下回定然不再与你这般客气。”她笑道。

    莫名地,心中郁结,已然稍解。

    她暂且没什么可担心的。

    陈劭之事尚无定论,她的一切推测,皆是空中楼阁,并站不住脚。

    与其担心将来,倒不如慢慢去查,好在如今她也不是全无眉目,至少行苇还在她视线中。

    虽然,陈滢尚不知这神秘长随的真正来处,但她却能肯定一件事

    陈劭与行苇,绝对不止主仆那么简单,他二人之间的反应,更是十分微妙。

    这是陈滢长时间观察得出的结论。

    有时她甚至觉得,行苇与陈劭的关系,与明面儿上正相反,行苇是主导者,而陈劭,地位竟还在他之下。

    这个发现,让陈滢行事越发谨慎。

    如果行苇是一条大鱼,那么,只消查清了他,陈劭的秘密,亦终将破解。

    所以,不可轻举妄动,宁可慢些。

    “阿滢,你在想什么?”醇厚如酒的语声传来,陈滢如梦初醒。

    她向裴恕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撇开话题“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那侏儒胆子也真大,竟敢闯到这里来。”

    说到此处,她忽又想起一事,问“那条秘道可有来历?”

    康王知此秘道,而元嘉帝竟一无所知,这有些说不通,是故她才相询。

    裴恕闻言,面色再度肃然,一手习惯性地按向腰畔“陛下找了几名老宫人来问,有个宫人说,他曾听他的师父说过,高宗皇帝当年登基前,遇过一次险,过后就把这小行山给圈起来做了围场,围场建罢,那些工匠全都赐了毒酒,没留一个活口。这秘道怕就是那时候挖的。”

    陈滢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久之前的事了,怪不得陛下不知道。”

    裴恕亦颔首“陛下也是这样说的。陛下还道,康王妃乃武将之女,不只人生得美貌、亦擅骑射,当年颇得康王宠爱,在未去封地之前,康王妃几乎隔一、两个月就要约女伴在此行猎,可能也就是在那时,让她无意间发现了这条秘道。”

    “这个推测怕是相当接近于真相了。”陈滢道,对这位前王妃,倒也有几分好奇。

    这位康王妃,据说携子女服毒自尽,尸骸正在鬼哭岭别庄。

    只是,这样一个擅长骑射、美貌且可能也非常聪慧的女子,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三具骸骨,也果真是康王妃母子么?

    陈滢以为,未必尽然。

    康王余孽至今还四处作妖,便很能说明问题。

    此外,这条秘道被发现,也再一次表明,那别庄里的三副骸骨,只怕是个幌子。

    幸得康王已然死了,如今只余这母子三人,就算他们收拢旧部,只怕人手也很有限,这也算是大楚之幸事,百姓之福音。

    而侏儒的出现,亦让事情明朗化,陈滢此前推测“神秘人”与长秋殿刺驾案的关系,亦就此多了一条侧证,破案的大致方向,亦就此明晰,她自是乐见。

    。

第490章 彼此合拍(冰绫舞和氏璧加更)() 
说罢正事,陈滢便重新唤进众仆役,收拾行装。

    一屋子人忙得四脚朝天,裴恕却寻个无人的角落,端端正正坐下,张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继续充当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也可能是某种趋光、趋暖的植物。

    比如,向日葵。

    以陈滢以中心,脑袋来回转动,裴恕目不转睛,看得认真而又专注。

    众丫鬟仆妇见状,便没有不乐的,寻真更是数度笑出声来,裴恕却是充耳不闻,坐得那叫一个稳。

    他瞧他自个儿的媳妇儿,很奇怪么?这都好久没见了,就多看几眼,谁又能说什么不成?

    陈滢也觉好笑,笑罢了,又有些微的一点心疼。

    裴恕死去的姐姐,应是对他影响极深的吧。

    便如此刻,他的一颗心,分明已然系在陈滢身上,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极少愈矩,只在她的默许下,收过几张帕子。

    那一刹儿,陈滢想起他伸出手指,碰在她的衣袖上。

    她微笑起来。

    比之牵手相拥,这样的轻触,似乎更叫人心动。

    这一世,她真是挑到了一个很好的男人。

    而他打动她的,不是爱或欢喜,却是尊重。

    喜欢是容易的,爱是冲动的,这两者皆是非理性的产物,而尊重,则正相反。

    当喜欢不在、爱亦衰驰,面目全非的两个人,可以在对彼此的尊重里,保留最后的一点体面。

    这一点体面,能够最大程度地,让离开变成一件即便不那么美好,却也不必难堪之事。

    如果说,爱与喜欢是绽放的花、是腾空的烟火,那么,尊重便是一把扫帚、一块抹布,扫净泥泞的落英、擦去满地残屑,还你安宁,以及相对完好自我。

    诚如生即有逝,这世上所有的聚,亦皆伴着散。前行路上,找一个能够让分开也很体面的伴侣,真的很重要。

    陈滢很庆幸,她找到了。

    依照她的爱情观与价值观,那个与她合拍的人,正在她的身旁。

    何其幸运。

    陈滢简直要额首称庆。

    便在这纷纭思绪间,东西已然收拾妥当,知实仔细清点过,并无遗漏,陈滢便当先出了彩棚。

    一众皇族早便离开,外头兵荒马乱地,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时谁家丢了器皿,一时谁家又少了帐幔,还有几家带着小主子的,更是哭声四起,虽有大批禁军维持秩序,依旧乱得厉害。

    没走几步,陈滢便停下道“咱们留在后头吧,别往前挤,人太多了。”

    她指着前方的一片人头,回望裴恕“阿恕,你瞧,这么多的人,就算挤到了外头,光是各家找马车就能找半天,那官道上铁定挤得走不动,就坐在车子上也只能干等。”

    裴恕还能有什么说的?当然听媳妇儿的,遂护着陈滢立在道旁。

    约莫半个小时后,人流渐稀,一行人这才重新上路,待行至入山口时,果见前头官道上挤满了马车,若有那不知情的,只怕以为这些贵人们是在逃难呢。

    好在,山口处已然空了,陈滢一眼便望见,一队甲胄鲜明的军卒,正立在自家马车之前,当先一员虎将,矮壮如熊、彪悍如虎,正是郎廷玉。

    “姑娘,奴才在这儿呢。”一人从军卒后探头,直向陈滢招手,却是陈家车夫郑寿。

    看起来,陈家车马很安全,这么多当兵的守着,旁人也冲撞不得。

    陈滢侧眸看着裴恕,裴恕便冲她咧嘴“是我吩咐的,我的人反正也没地儿去,不如给他们找点儿事做,免得他们瞎胡闹。”

    “谢谢你。”陈滢轻语,唇角翘着,眉眼弯着,连笑容也干净得像水洗过一般。

    裴恕乐出满口白牙,正待说话,一个声音忽地横了进来

    “侯爷,末将回来了。”

    裴恕神情一滞,猛回首,见一人笔直站在面前,正是何廷正。

    “爷,老何才回来,听说爷在这儿,他就直接过来了。”郎廷玉也走过来,肃声禀道。

    裴恕沉吟片刻,转向陈滢“我过去说几句话。”

    陈滢了然一笑“你去吧,我去车上等你。”

    裴恕点点头“我很快回来。”又向何廷正望一眼,指向不远处一片小树林“去那里说。”

    何廷正利落应是,将马匹交予郎廷玉,跟了过去。

    林木萧疏,枝残叶萎,几只麻雀飞下枝头,在泥地里蹦跳啄食,远处积云压顶,北风低咽着掠过树梢。

    二人沉默地走着,时而有树枝刮擦衣襟,脚下枯叶“噼啪”作响。

    “找着人了么?”裴恕终是停步,立于一小片空地,背向何廷正问。

    何廷正的神情有些激动,叉手道“回侯爷,末将幸不辱命,找到人了。”

    “哦?”裴恕陡然回头,满是匪气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喜色“他还活着?”

    何廷正似也很欢喜,竭力抑住情绪,沉声道“他还活着,只是身子不大好,但还算硬朗,人也不糊涂。”

    他上前一步,压低语声“侯爷,末将已经把人带回京城了,如今要请侯爷示下,把人安置在何处?”

    “绝不可回府。”裴恕断然地道,眸光冰冷“如今侯府里的人,我一个也信不过,谁知道里头有没有钉子?”

    他讥诮地挑眉,嘴角斜起半边儿“他们爱盯着盯着,我什么也不做,倒要看他们盯得住不。”

    语毕,神色一寒“把人安顿在南安里,等开了春,直接送去山东。”

    言至此,他忽转眸,目中杀机骤浓“你没惊动宁夏那边的人吧?”

    何廷正立时肃容“回侯爷,末将先去宁夏转了一圈儿,各处走动一番,便假意回京,实则绕道去了那人的家,并没惊动任何人。”

    裴恕神色略松,点了点头“很好。”说着似又想起什么,勾唇一笑“宁夏老宅的那些人,如今可还安生?”

    这满是讥嘲的问话,让何廷正神情一暗,声音也变得黯然起来“他们都还好,问了侯爷的情形,还请侯爷回去过年。”

    裴恕“嘁”地一笑,抱臂而立“让我回去?回去做什么?看他们演戏么?还是演戏给他们瞧?”

    他整张脸上皆是嘲讽,一双眼睛,蕴满凉意。

    。

第491章 雪夜靡音(冰绫舞和氏璧加更)() 
“当年欺我、骗我、辱我,如今他们倒也有脸?”片刻后,裴恕又道,面上露出极深的厌恶,眉头紧锁。

    “罢了,老宅那些人就当他们死了,往后不必再提。”他挥了下手,如同挥去什么不堪的物事。

    何廷正默然数息,叉手道“末将遵命。”

    裴恕转首望向前方,良久后方开口,声音却是平和了许多“侯府情形如何?老葛、老孟,还有莫先生他们,都好吧?”

    很显然,他此时所言侯府,并非京城的这一座,而是位于宁夏的侯府。

    何廷正闻言,神情放松下来,面上甚至还有笑容,道“老葛他们还是老样子,把那些生瓜蛋子给整得鬼哭狼嚎的。莫先生也好,精神头很足,就是……头发白了不少。”

    “是么?”裴恕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何廷正。

    那一刻,他的眉眼间,有着难得的温情。

    “莫先生也老了啊。”他道,语声有些迟缓,又带几分笑意“小时候读书,他那板子下得比谁都狠,如今他也才五十不到,就添了白发了。”

    他怅怅转首,望向远处,似忆及过往,又似黯然神伤。

    “你这就派人去宁夏,把他们几个都接进京里来,大家热热闹闹过个年。嬷嬷也很想他们。”他道,面色温和,语声亦低沉,甚而有些絮絮

    “嬷嬷年纪大了,她一个人呆在府里,孤单得紧,如今天气寒冷,她那腿脚最怕寒气,偏我手上事情又多,不好常陪着她,把他们都接来了,嬷嬷也有个人说话。”

    何廷正笑着应是,又道“老孟也一直嚷嚷要来京城喝酒,他还记着当年跟着老侯爷进京的事儿。”

    他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面上浮起一丝伤痛,复又化作欣慰。

    老侯爷父子三人,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好在,小侯爷已经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老侯爷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沉默如漫天阴云,笼罩于二人头顶。

    许久之后,裴恕清嗽一声,转过话题“等过完了年,老葛他们还得回去,替我守着宁夏,操练好那些新兵。莫先生便不必回了,就在京中住着吧,正好我也有许多事,要他帮着拿主意。”

    “是,侯爷。”何廷正叉手道。

    裴恕止步于树下,高大的身形,掩映于枯枝败叶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

    数息后,他挥了挥手“就这样吧。”又加重语气“南安里那里,你亲自盯着。”

    何廷正再应是,束手退下。

    裴恕兀自站着,视线抛向不远处,便见那道干净的身影,正立在车旁。

    白衫翠裙、乌发水眸,像雪地里一枝竹,不畏严寒、洒然自在。

    他忍不住弯唇。

    还好,他有了她,往后,再也不会孤单。

    此后余生,便所有人皆已不在,她也会在他身旁,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他们会是热热闹闹一家子,春天放风筝、夏天吃寒瓜、秋天打秋千、冬天就围着炉子赏雪看梅花。

    那些个寂静而又漫长的日与夜,有家人在、有她在,想必,便不会再那样冷,那样孤寒。

    “下雪了。”不知谁家小丫鬟雀跃道,清脆的声音传出去极远。

    裴恕抬起头。

    真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沫子,如碎剪琼瑶、参差素锦,漫漫洒落。

    他复又看向前方。

    那青竹般的少女,正伸手试雪,复又摊掌细看。

    在她身旁,几个小丫鬟吱吱喳喳地说笑,全不怕被喝斥,而她便笑看着她们,清眉俊眼,好似水破云开。

    裴恕的面上,终是绽出笑来。

    纵使隔得这样远,那欢闹,以及那个熟悉的身影,仍似触手可及。

    他扬起眉,挺直腰,大步向前走去。

    雪落纷纷,铺满天地,积满枯叶的地面,渐渐堆起一层微白。

    大雪覆盖了这座城高,而在城外,陇间陌上,野店溪桥,直若砌霜堆玉,更远处,黛山白头、霭拢天低,直叫人分不清何处是天上云,何处是人间雪。

    向晚时分,雪下得越发紧,大如卷席,漫天鹅毛,又急又密,十步外便已看不清人影,更兼天地肃杀、暮色昏黄,放眼望去,满世界除了雪,只有雪。

    城外某处宅院中,那精致楹栏、秀丽门户,亦皆被大雪覆盖。

    “你轻些。”一声带颤呢哝,酥软娇柔,自西厢漫出,却也只唤得一唤,又被什么东西软软堵住。

    接下来,便也只余呜呜咽咽的吟泣,伴随着床板咿呀,一阵紧似一阵,若靡靡的歌、急旋的号子,盘绕于寂寞庭院。

    约莫一刻后,诸声渐息,“豁啷”一声,雕花窗启开半掌宽,一条白腻柔软、骨肉匀亭的胳膊,探出窗外。

    “雪下得可真大呢。”那发出呻唤的女子,此时口中喷出温热的吐息,软声语道。

    白烟如霜,自唇齿间飞散开去,须臾不见。

    她身子往前倾,将窗扇推得更大些,露出半副光滑细腻的香肩,并一张芙蓉秀脸。

    柳眉杏眼、粉面桃腮,看五官,是极秀美的一位女子,只可惜,眉眼间添了几分霜色,于是,这美人儿的脸上,便多了几分岁月痕迹。

    然而,她举手投足间,又糅杂着慵懒妩媚并英气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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