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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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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花厅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姑娘们再也顾不上矜持与风度,议论声几乎能掀翻房顶。
盛京城贵女圈儿里,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大的热闹了?
成国公府的姑娘居然要状告香山县主?!
这事儿要成了真,这场戏该有多精彩?她们在茶余饭后又要增添多少有趣的话题?
“永——宁——长——公——主——到——”一阵响亮的通传声蓦地响起,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花厅里骤起的沸腾。
议论声飞快地小了下去,姑娘们纷纷收束神情、整理衣裳,摆出了最为娴静合乎规范的姿态,肃立于门口两侧,等待着大楚朝最尊贵的女人。
门扇大开,永宁长公主昂首阔步,当先走了进来。
她约莫四十不到的年纪,容长脸儿、吊梢眼儿,描着今年最时兴的小山眉,抹了明艳的桃红唇脂,挽了高高的望仙髻,上穿着秋香色斜菱纹万字不到头织锦夹衫,下系着烟月白五凤朝阳泥金沿边挑线裙,外罩着一件小缸青紫气浮云镶珠鹤氅,打扮得格外华丽。
陈滢在人群外头瞧着,摇头叹气。
原本这位长公主还有五分长相,却生生叫她打扮成了三分,而她本人却毫不自知,甚至还自以为出众。
随着永宁长公主驾临,成国公世子夫人许氏、镇远侯世子夫人杜氏并其余的夫人太太们,皆紧随其后鱼贯而入,一个个的面上都带着笑,似是游玩得十分尽兴。
“母亲!”一见来了救星,郭媛带着哭音儿就飞奔上去,一头扑进了永宁长公主的怀里,呜咽着道:“母亲,我……陈三她……”一时间她已是泣不成声,如同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
永宁长公主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疼爱地拍着她的背,一面又歉然地看向了身后诸夫人,摇头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瞎胡闹,不经事儿,让大家伙儿看笑话啦。”复又柔声安慰郭媛:“我儿听话,别哭了,娘在这儿呢。”。。
“可不是吗。”接她话的人是成国公世子夫人许氏。
这满厅的贵人里,也就她有资格接长公主殿下的话。
此时她也搂住了女儿陈漌,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地道:“瞧瞧你,都快及笄了,大姑娘啦,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地,臊不臊呢?”
陈漌把头埋在许氏怀里,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也哭了。
一时间,满花厅都是女儿家的哭声与母亲们柔和的劝慰声,再不复方才的剑拔弩张。
“先坐,都先请坐。”镇远侯世子夫人杜氏上前招呼道,又命丫鬟仆妇调派桌椅,重上茶点。
第009章 言笑晏晏()
长公主与许氏各自拉着女儿,坐去了上座,陈漌与郭媛的哭声也渐渐小了,热茶与新鲜的果点流水般送了上来,通往水榭的门儿也再度开启,袅娜的曲声渡水而来,飘渺而幽远。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远远地看着在坐在上首言笑晏晏的长公主与许氏,陈滢拧了拧嘴角。
阴谋算计告一段落,现在只需要涂抹上最后的一层粉饰,这场春宴便将以宾主尽欢收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陈滢拧到一边的嘴角,停顿在了一个更加怪异的角度。
约莫小半刻之后,郭媛终于把所有的害怕担忧都哭完了,吸着鼻子离开了长公主的怀抱,矜持地拿帕子按着眼角。
母亲到了,她的底气便又回来了。
“母亲,您快叫人备车,把扫红给追回来。”收回帕子时,郭媛便拉着长公主的衣袖央求,语气软糯,如同寻求保护的稚儿,同时视线不住四处搜寻,很快便找到了坐在下首末席的陈滢,伸手一指:“母亲,就是她,就是这陈三姑娘,她要……”
她忽然停住了声音,伸出去的手也陡地僵住了,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看向人群之外。
她的贴身丫鬟扫红,正从人群外头走了过来,许是恰好听见她前头的话,便紧走几步,恭敬地躬身问:“县主在找婢子吗?”
郭媛毫无形象地张着嘴,脸上写满了震惊,看看扫红,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陈滢,不停地眨着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你这孩子,这又是在做什么?”长公主笑道,慈爱的眼神始终停在爱女的身上,对远处的陈滢根本懒得看一眼。
郭媛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缩回手,吃惊地看着扫红:“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刚才去了哪里?”
扫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忸怩了一会,低声回道:“婢子……那个……在净房……”
她的话没说完,但众人差不多都明白了。
陈滢所谓的“把扫红送去盛京府衙”一说,就是在使诈。
众人再次感慨:连县主也敢骗,这位国公府三姑娘的胆子,可真是大得能兜天了。
郭媛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不由怒极,冰冷的视线扫向陈滢,可心底里却有点发飘。
怎么就这样巧,陈滢不偏不倚就挑中了扫红来使诈,莫非她知道扫红做的那些勾当?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人真的能掐会算?
便在郭媛心神不宁的当儿,长公主并许氏等人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事实上,若非收到顾楠派人送的信儿,她们也不会提前回转。而此刻知悉了个中详情,许氏与长公主皆是满脸带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香山这孩子我再知道不过,性子直、没心计,就是块爆炭,一点就着。”长公主首先向许氏说道,脸上挂着和煦的笑:“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本宫也头疼得紧。好在今儿没出大事,本宫也算是松了口气。”
“殿下这说的哪儿的话。”许氏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温婉中带着几许怜惜:“孩子们都是打小儿一处长大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一时恼了,一时又好了,皆是她们的情谊,咱们做长辈的看在眼中,那心里也是欢喜的。”
长公主听了这话便又笑了,很是感慨地回忆起了一些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许氏也凑趣应和,二人聊得极是热络,不消三言两语,事情便被迅速定性为“小孩子瞎胡闹”,长公主还命郭媛给许氏认错儿,许氏坚辞不受,长公主却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让郭媛上前跟陈漌拉了拉手,又严厉地要求女儿“往后再不许这么毛躁”。。。
有了这么一出,花厅里的气氛便空前融洽起来,处处皆是欢声笑语,那个方才还是众目所瞩的证人桃枝,几乎被人遗忘了,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
看着一片祥和的花厅,陈滢的嘴角在那个奇怪的角度停了很久,复又收回。
她整了整衣裙,站起身来,十分合乎规范地向上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大伯母,我有话要说。”
笑语声慢慢地停了下来,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陈三姑娘,今儿可是一战成名,方才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就没少往她身上凑,如今更是光明正大,人人都在看着她。
“三丫头有话要说?”许氏闲闲语道,搁了茶盏,拿帕子揩着手指。
一旁的长公主没说话,精致的眉峰却往下一压。
刹时间,一股难言的气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更是一国之长公主的气势,冰冷、威严,山岳一般不可侵犯。
花厅里完全地安静了下来。
可叫人惊讶的是,陈滢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长公主的神色,行止间仍如流水,干净通透。
她步履平稳地走到堂前,并未急着说话,而是开始一样一样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数份证词、一张地图、两个纸包着的银锞子。
在看到银锞子的时候,郭媛用力地“哼”了一声。
“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许氏的语声有点发沉,似是觉出了异样,不安地拨弄了一下腕边的羊脂玉镯子。
陈滢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长公主,嘴角拧去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这是我今天收集到的证供与证物,都在这里了。”
花厅里静得落针可闻,甚至有几分压抑。
“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郭媛忍不住刺了一句。
一旁的陈漌也有点坐不住了,悄眼看了看长公主,正要开口提醒陈滢一声儿,猛不防衣袖被人扯住。
她转首看去,却见拉她的人正是许氏。许氏向她轻轻摇头,又将眼风往长公主的身上一绕。
陈漌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闭上了嘴。
陈滢再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捧着那堆东西放在了许氏面前的圆桌儿上,眼角余光却是瞥见,那桌腿上雕镂着一枝半开的桃花。
她有点奇怪,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够注意到这些。
第010章 踏雨而去()
“三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许氏再度问道,面色完全地淡了下去。
长公主扫了陈滢一眼,一双小山眉便全挤去眉心,就像是有人在她的眉头画了两团墨点儿。
她抬起手来,拂了拂衣袖,淡淡地道:“你这孩子,何必如此多礼?事情都过去了,本宫恕你无罪。”
“我并无罪,根本无需殿下宽恕。”陈滢很快地回了一句。
态度竟是前所未有地强硬。
许氏脸色一变,正要出声,陈滢已经抢先开了口,语声格外清朗:“今日之事首恶就是香山县主,其罪有三:一、不敬尊长,损毁先帝圣物;二、买凶诬告,诬陷我大姐姐是小偷;三、仗势欺人,累及宗室及太后娘娘英名。”
语速极快地说罢这些,她伸手一指桌上那堆东西,声音陡地转厉:“这是证词与证物。”又回手一指身后花厅大门的方向:“镇远侯府丫鬟桃枝就是证人,方才她被两个婆子带出去了。”
满厅如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个陈三姑娘莫不是疯了?居然跟当朝长公主叫板?
她就不怕太后娘娘怪罪吗?
“我的话说完了。我现在有些不舒服,想回车上歇着,就此告退。”陈滢最后说道,语气重又归于平静,屈了屈身,转身走出了花厅。
长公主面色铁青,她身后的女官张口就要喝斥。
“杨妈妈,你跟出去瞧瞧,别叫三丫头找不着路。”许氏抢在所有人之前开了口,声音温婉、态度雍容,完全看不出一点抢话的局促。
说完了,她便转眸看向长公主,面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三丫头到底还是小孩子,请殿下别与她一般见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忧心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二弟妹正病着呢,要不今儿她怎么也该来的。如今二房就靠着三丫头打理,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一面说话,许氏一面便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似是极为悲戚。
长公主面色一僵,她身后的女官极有眼色,立时也闭上了嘴。
许氏这话说得委实刁钻,只要长公主表现一点斥责之意,那就是欺负一个既没了爹、娘又病着的孤苦幼女。
长公主自恃身份,怎么可能给别人留下这种话柄?
从品级上说,陈滢以下犯上,确实有不敬之嫌;可从年龄上论,长公主比陈滢母亲的年纪还大着些,怎么好真的当众发作一个小姑娘?
许氏这一席话果然不负她宗妇的身份,柔中带刚,既圆了场面,又没显出软弱。
花厅里的气氛松动了些。
郭媛面色紫涨,直是羞愤欲死,几次三番要起身,叵奈长公主一直死死地按着她的手,又连续给了她好几个严厉的眼神,让她根本发作不得。
此时,陈滢早已走到了廊下,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眼见得她从从容容在廊下找了把伞,拒绝了杨妈妈并那青衣小鬟的服侍,自己撑着伞,踏进了漫天细雨中。
花厅里鸦默雀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那一刻,所有人几乎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这位陈三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怎么就有胆子去捋长公主的虎须,且竟还得全身而退?这到底是她胆大包天呢,还是她运气特别地好?
无数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武陵春宴不欢而散,镇远侯世子夫人的脸色,直到最后都没缓过来。
脸色不好看的绝不只她一个,长公主母女比她更甚。
一坐进马车,郭媛二话不说,反手拨下头上金钗,直照着扫红兜头盖脸地便扎了下去,一行哭一行怒骂:“你个作死的贱人!不要脸的小娼啊妇!眼睛里糊屎的下作东西!你怎么不死在那茅坑里?你怎么不死在外头?我叫你躲!我叫你躲!”
扫红只疼得浑身乱战,根本不敢躲,直挺挺地跪着,眼泪混着血水盖了一脸,瞧来极是吓人。
“罢了罢了,你也歇歇手。”长公主拉住了郭媛,神情有些无奈:“跟个小丫头子也闹,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虽是责怪,但她的语气却还是温温软软地,一壁又捧了郭媛的手呵气:“手疼不疼,要不要娘替你揉揉。”
郭媛积了半天的情绪瞬间便爆发了,把钗子一掷,索性抱着长公主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成国公府……欺人太甚,母亲为什么不罚他们……下跪赔罪?为什么由得女儿被她们欺负?”她说着又是一阵羞恼气恨,顿足哭道:“陈三该死!陈三真该死!母亲,孩儿要陈三身败名裂!孩儿要报仇!”
长公主将她搂着,疼爱地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好,好,我们阿娇乖,别哭了。等为娘进宫禀了你皇祖母,定叫那陈三跪在你脚下,由得你处置。”
听了这话,郭媛顿时便不哭了,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巴巴地盯着长公主,含泪的眼睛张得大大地,似犹有几分不相信:“娘说真的?不哄我?”
“瞧你这小花猫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长公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一脸地心疼,旋即眉头一压,语声也跟着冷了下去:“今儿这事是娘委屈了阿娇,这是娘的不对。阿娇且安心,娘定要叫那陈三当着我儿的面赔罪,阿娇想怎么摆弄她都行。”
“娘真好!”郭媛立时破啼为笑,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摇了摇,一脸快意:“娘,这回您可不能拦着我。我定要叫人扒了陈三的衣裳,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责打。我倒要看看,往后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d依我的阿娇,你想如何便如何。”长公主慈爱地说道,又掏了帕子出来替她拭泪:“快别哭了,瞧瞧你,真成那花猫儿了。”。。
郭媛渐渐地收了泪,见扫红还直挺挺地跪着,满脸是血,便朝她啐了一口,恨声道:“难不成还要我说请字儿吗?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从实招来?”
第011章 细雨初歇()
扫红闻言,这才敢掏帕子出来擦脸,一面便颤声道:“回县主的话,婢子把玉珮搁在净房之后,便按着县主的吩咐,在外头逛了一圈儿,正打算回花厅的时候,却被个小丫鬟泼了一身的茶。那小丫鬟一个劲儿地告饶,还拉着婢子去下人的净房换衣裳,婢子怕在县主跟前失礼,便跟她去了。结果……”
她颤抖着停住了话声,不敢往下说了。
郭媛两眼喷火,恨不能再拔下根钗子来扎人。
接下来的事情委实容易猜,扫红定是被人使计绊在了净房,那使计之人,不必说,定是陈滢。
一旁的携芳见状,壮着胆子过来向扫红身上重重打了两下,疾言厉色地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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