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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栈-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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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任客卿的窃窃私语声,娇娘与王得财的哭诉声,鹰犬队伍所背负的飞虫振翅声,他也悉数听在耳里。
但是他却听不到青衣的去向。
“大人——”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还请不要担心,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青衣小娘子必会无恙。现在还请以大局为重。”
黑三郎握拳垂眸,仿佛是在忍耐。
“大人——”那只闻得声却见不得形的女子声继续道,“季厘国的温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此事除了我之外,还并无其他人知道。”
“他来得正好。”黑三郎猛然睁眼,原本黑亮如墨玉的眼瞳中飞快的闪过几道暗金的锋芒,一如他的语气一般冷厉;“青衣会如此反常,必是他做下的好事!”
“大人——”逐渐模糊的女子声又道,“来者不善,除了这地这些人,还有几个已经行至灵脉的源头——大人——他们已经冲着我的巢穴来了——”
言至此,那个凭空出现的女子声突然哀叫一声,随后便是一片死寂了。
黑三郎重重的闭上眼,身上的妖气先是肆虐,但随即又平复了下来。
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他的神情和目光便都变得深沉而内敛起来。
他朝隐藏于黑暗中的蛇子傀儡似笑非笑的偏了偏头,口中寒声道:“来吧,就让我久违的来一场盛宴吧!”
***
青衣飞掠过半座山峦之后,终于力竭的从半空中坠了下去。
新生的树叶与柔软的枝条在此时仿佛都变成了利刃,在青衣的脸颊和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她重重的跌倒在草地上,体内与体外都如遭火焚一般**辣的疼。
微甜的血气飘散开来,引来了数只妖怪。
青衣勉强撑起上半身,仿佛一只才被折了翅膀的小鸟儿一般轻颤着身体,看起来是如此娇弱可怜。
循着血气而来的妖怪们不敢贸然上前,只眼巴巴的蹲守在附近。唯有一只才修出神识来野兔克制不住本能的诱惑,就那么大刺刺的跳到了青衣的身边。
青衣先是无动于衷,待到那野兔蠕动着三瓣嘴,试探的朝着她手背上还在渗出血丝伤口凑近的时候,她忽然反手一掐,竟是揪住了那兔子的耳朵将它直接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她本能的咬住野兔的脖颈,但很快她又克制的松开了牙齿。
野兔惊恐的打着寒战,口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她抬起头,用了冷漠的眼神将手里的野兔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在野兔近乎绝望的目光中,她松开了手。
逃过一劫的野兔慌不择路的跳走了,但余下的妖怪却仍是不死心的守在边上好伺机而动。
青衣没有搭理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怪,她兀自俯身趴在自己的膝上,就那么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来人细碎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的时候,她这才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一抹暗色的袍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抬眸望向来人,就见东桥屈身捧了一只圆肚白瓷瓶奉在她的面前。
已经拔去瓶塞的白玉瓶子里传出一股子香甜的酒气,青衣只一闻,就马上辨识出这是自己这一月来时常饮的玉冰烧。
她定定的看了东桥的一眼,然后在东桥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下接过那瓶子酒,抿着唇一点点的喝下去了。
以妖怪的血肉酿造出来的玉冰烧才一入腹,那如火如焚的痛楚便如遇甘霖的尽数熄灭了。
她饮完了玉冰烧却没有将白玉瓶还给东桥,就那么在指尖来回旋转着把玩。
东桥见了如此的青衣,竟也没有感到不适,还是那样微曲着身子朝青衣摊开手,仿佛在等待青衣玩够了再将白玉瓶子丢回到他手里。
青衣一面把玩着瓶子,一面用了冷淡的口气道:“阿兄在哪里?”
“小人不知。”东桥毕恭毕敬的低头答道,“阿郎只传了命令过来,却并不曾交代过他的行踪。我与雪妖在来之前,阿郎尚在洛阳。如今去了哪里,小人却是不知。”
青衣把玩白玉瓶的手指先是一僵,但是随即又恢复如常了。
她静默片刻,然后无情无绪的继续道:“我这副躯体,就如阿兄一般,半是季厘国人,半是凡人。季厘国人与凡人,一个重杀戮好血祭,一个重道德喜和乐,一个食妖,一个为妖食,虽有相同之处,但更多的是不兼容,二者难得平衡。以往我戒妖食断妖血,又忘却了过去,历经数年之久,才得以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如今复又食妖,体内沉寂许久的食妖的血脉竟是有暴动的趋势。如今我尚且还有几分理智,但就怕越演越烈,以至于不可收场。我需得阿兄的助力,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速速传信给阿兄,让他马上过来!”
“是。”东桥朗声应下。
青衣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摸着自己微抽的额角低声道:“带我回客栈吧。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客栈还未回来。”东桥想了想开口道,“想必将客栈拖入地底下的妖怪是听命于黑三郎大人的,如今没有大人的命令,他就不会归还客栈。”
“凡间的太子带了一群妖怪和凡人鹰犬来。”青衣若有所思道,“他眼下怕是会不得功夫……”
看到青衣神情有所回暖的东桥闷声闷气的开口道:“不若小娘子你下个命令试试?你与大人早已成婚,论理当属一体同心,你所说的话,便是他的意思。”
青衣闻言半响无言,末了才开口道:“蚍蜉与大鹏,焉能一体同心?”
东桥神情一震,自知说错了话,忙低头请罪道:“是小人唐突了,还请小娘子千万不要把小人的话放在心上。”
“无妨。”青衣面无表情的起身道,“我不过如朝珠夕花,只借一瞬光华,便得万世流芳。凡人一生短暂,季厘国人也不逞多让,即便是借了灵药仙丹,也不过是多延续一两百年,与视百年如一瞬的大妖怪相比,着实是太过短暂了。我只求他如今并非爱我入骨,也免了他日后彻骨之痛。”
“小娘子……”东桥闻言抬头,竟难得的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莫要介怀。”青衣无动于衷的冷声道,“我和三郎都不介怀,旁人又何须介怀。现在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她抬脚就准备回客栈。
然而她才走了一步,就险些跌倒。盖因不久前才坠地,虽然不曾伤筋动骨,但还是略有些行动不便。
站在她边上的东桥见状慌忙抬手想要扶住她,不曾想青衣却抬手拒绝了他的服侍。
“不要紧。”她硬是挺直脊背,一边继续走,一边隐忍道,“我没事。”
东桥低垂着头,他看着被青衣随意丢在地上的白玉瓶,然后俯身小心的捡起来。
半梦半醒的秀秀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就猛然跳了起来,她叫喊着飞奔着,最后重重的投入青衣的怀里。
青衣轻轻拍了拍秀秀的脑袋,酝酿片刻后才缓和了语气轻声道:“真乖——”
“嗯……秀秀很乖的!”秀秀敏锐的觉察出青衣语气中那点细微的差别,她眨巴着眼睛伸手去摸青衣脸,同时很是担心的问道,“青衣姐姐,有坏妖怪欺负你了吗?痛不痛?好多血口子……”
“……”青衣低头安抚的笑了一笑,然后才缓缓道,“疼。”
秀秀闻言险些哭了,她努力踮脚,又鼓着腮帮子用力朝青衣脸上吹气道:“秀秀给你呼呼,呼呼就不会那么疼了。以前秀秀割破手指的时候,娘娘就是这样给秀秀呼呼的!”
青衣配合的俯低身子,冰冷的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跳动着。
秀秀呼了半天,见青衣只是闭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就不安的问道:“还疼吗?还是说秀秀呼的不好?”
“不不不……”青衣喟叹着低声道,“你很好,你们都很好,只是我——”
说着她叹息着挺直背,只以手摸着秀秀的头发安抚她的不安。
秀秀是个机灵孩子,知道青衣的意思,于是她便努力摆出高兴的样子对青衣道:“青衣姐姐,你饿不饿?秀秀这里还有那个干巴巴的客人送的吃的呢!我们一起来把它吃掉吧!”
说着她将自己揣着的木匣子掏出来给青衣看。
青衣一见那匣子,登时就变了脸色:“快扔了它!”
222|觅长生()
本该空无一人的荒原上;一道凭空出现的光河正自南向北的缓慢流淌着。
但那既不是什么神迹,也并非是鬼火,而是一队提灯夜行的不速之客。
青黄不接的草地伏倒在他们的脚下,光河所行之处,便有条道路显现出来。
他们皆穿着糊了明黄色符咒的褐色深衣,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容相差甚大。
糊了玻璃纸的竹制灯笼透出冰冷惨白的灯光,将他们那苦大仇深的脸映衬的无比晦气。
他们闷不做声的依次向前行路,既没有抬头张望,也没有相互对话,仿佛他们来此的目的,就只有赶路而已。
他们的人数是如此之多,以至于隐藏于黑暗中的青衣和黑三郎静候了半个时辰有余,也未能看到队尾的末端。
“他们这是往哪里去?”青衣攀住黑三郎的肩膀悄声问道,“那不是去西山的方向啊!”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要的东西不在西山。”黑三郎沉声道,“西山多奇兽,南山多灵药,东海有瀛海,鲛人藏珠于深渊,而北山——”
“北山有什么?”青衣好奇的追问道,“难道是神仙?”
“北山有灵脉。”黑三郎深深的朝北边看了一眼,末了一脸肃容的开口道,“我们该动身了。”
“灵——”青衣慌忙捣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惊动了那群人。她将一双清目瞪得老大,望着黑三郎显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伏霞谷底下的灵脉也是真的。”黑三郎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带着青衣飞掠于荒原之上。
他的速度极快,在毫无妖力和法力的凡人看来,他们来去无踪,唯有一阵劲风横贯了荒原。
他们破天荒的抬头朝黑三郎和青衣离去的方向频频张望。但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片荒原就如劫后余生的凡间一般,狂风肆虐,了无生气。
他们背后的背篓里隐隐传出一阵古怪的如同飞虫振翅的嗡嗡声,仿佛是在提醒他们该继续赶路了。
于是他们便又低垂了头,在那挥之不去萦绕于耳畔的振翅声中继续前行。
黑三郎带着青衣一路直奔北山。
越往北,凡人的队伍便越加复杂起来。
先是一队模样古怪的妖怪,若非青衣没有猜错,他们皆都是化形失败的妖怪。
接着是任客卿的蛇子傀儡军。当黑三郎如疾风般自他们头顶掠过之时,便有几条黝黑的长蛇探头冲着她和黑三郎吐舌。
最后乃是一顶华贵的轿子。十来个体壮如牛的大汉肌肉紧绷的扛着大轿,健步如飞的领着一群骑马的护卫队带头走在前面。
黑三郎一眼瞥见混在道士堆里的任客卿,脸上顿时露出个冷笑来。
青衣似有所觉的将手搭在黑三郎的胸口,无声的安抚他越发外露的杀气。
黑三郎垂眸低头,以唇在青衣的鬓角轻轻触了一下,以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在与那顶华贵的轿子擦身而过之时,他故意振动宽大的袖袍,送了一道劲风入那轿帘。
绣有龙凤滕文的轿帘呼的一下开了一条缝。
在灯火通明的轿内,一道引人入胜的倩影正举了一张地图斜倚在轿门边上。当寒风越过飘起的帘子吹乱她鬓边的发丝之时,她便下意识的偏头为轿子深处那瞧不清模样的人儿挡了挡风。
娇娘那张妩媚又鲜嫩多汁的侧脸飞快的自青衣视野中一闪而过。
青衣当下晃了神,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看见了谁人之时,黑三郎已搂着她在地上站定了。
“刚才那是娇娘!”青衣忙抓住黑三郎道,“她果然是跟那群人狼狈为奸了么?怨不得那些人会知道人鱼肉的事情。”
“她怕是不满足于枯木那不知还能给几次的不老药了。”黑三郎一面环顾四周,一面道,“她手里的地图上极为详细的绘制了三途之地的地形地势,何处有灵药宝物,何处有棘手的妖怪,乃至于灵脉分布和走向,上头都标识的丝毫不差。”
“莫非……”青衣像是想起什么来,面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些错愕起来,她欲言又止了一番,直到黑三郎用了洞悉的眼神回望她之时,她这才叹了口气道,“王得财两次三番的带人来客栈,原来为的就是这个么?”
“较真说起来,王得财是个不中用的。”黑三郎倒也不客气的贬低王得财道,“但他胜在痴心兼忠心,愿意为了那个娇娘出生入死。当凡她要求,他便是无所不用其极,也要达成她的需求。他在凡间太子的座下,也许当不得武将谋士,但却能当个鹰犬的头领——”
黑三郎说话之时,青衣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了几下,不等黑三郎说完,她突然就疑惑道:“你听见了?这附近好像有什么声音?”
“声音?”黑三郎闻言侧耳细听,尔后笑道,“是山里的妖怪在闹腾。他们也知道有外人企图进山,这会儿正聚在一起商量怎么赶他们出去呢!”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青衣听黑三郎这般一解释,便将那窃窃私语声抛在了脑后。她有些担心的问黑三郎道,“方才虽然只是大致瞧了一遍,但想必他们带来的人远不止这些。难道我们要与之硬拼?”
“硬拼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情势不妙,但黑三郎竟还有心情与青衣玩笑道,“以我的本事,一招就灭他个七八成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虽然柔弱,但却有个不简单阿兄。要是你真的身陷危机,他指不定就突然冒出来了。”
“阿兄他又不是妖怪,哪里说出现就出现了……”青衣瞪眼道,“人家心里正是没底呢,你还随口糊弄我。你倒是说说,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我大约已经猜到了幕后主使是谁,但未真正与对方交手,也不好妄下断言。”黑三郎蹙眉为难道,“我来前的原意是直接灭了这群乌合之众。但若是那样,那幕后主使怕是当场就要遁走了。”
“幕后主使不是凡间的太子么?”青衣不明白黑三郎的意思,她反复思量一番,然后斟酌道,“先是王得财带来的侍卫和仆从,再就是那群口口声声为了太子和太子太傅求宝的道士,最后是任客卿,虽然貌似没有关系,但细细想,他们背后竟都是连着个凡间的太子呢!”
“哼。区区一个凡间的太子能有多大的本事?”黑三郎不以为然的笑道,“便是身负天命的真人皇,也办不来妖怪的事情。更何况是未竞得凡间至尊之位的太子?他身后必是有个惯于妖怪打交道、且对三途之地了然于心的人物在出谋划策。”
“可是……你们不是常说,妖怪多视凡人为口食、为芥草,又有哪个妖怪愿意舍下自己的自尊为凡人鞍前马后的谋划呢?”青衣还是不甚明白,她摇头叹息道,“再者,凡人的心思远比妖怪来的复杂纠结,他们既惧怕妖怪,又鄙视厌恶妖怪。危难时求神拜佛,乃至于有求妖怪的时候;待靠了旁门左道得势之后,又视邪神妖怪为洪水猛兽,唯恐他们毁了他的名声,抑或是突然就会夺取他们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若非又十足的把握可以制得住妖怪,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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