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ndless space-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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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利德里希摇了摇头说：“只是突然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　
　　他并没有说得更多，但却想到了许多之前并没留心过的东西。毫无疑问的，那个关于童年时期经历的梦引起了他的很多思考，其中就包括那次改变了他的基因构成与外貌的实验。　
　　后来回到梅斯母舰后他们又被恢复到了应有的样子，但弗利德里希的情况却和其他孩子又不太相同。在那一批被送往地球人社会的孩子里面，他是唯一一个明明产生了排斥反应却仍然活下来的。而在恢复梅斯族的相貌时，他也是唯一一个保留了部分地球人特征无法完全去除的。　
　　一个并不纯粹的纯血，一个尴尬的处境。弗利德里希忽然觉得有些落魄，觉得自己不过是在为了动摇的内心寻找一个理由。　
　　当脱离了对峙双方的立场、不得不相互依靠着在荒漠中求生的时候，他的表现的确不像是一个梅斯人。如果不承认是那实验对他的影响的话，他将不得不去面对另外一个可能性——而那可能性关系着身边的这个人。　
　　弗利德里希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曾经的恋人的黑发，而似乎已经意识模糊的对方也安静地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　
　　他们都没有再动一下，仿佛已经决定了以彼此为依靠来迎接死亡。　
　　然而他们终于还是没有死去。　
　　那一晚的交谈持续了很久，但当后来杰德想要回忆的时候却怎么也记不清了。高烧使他只能迷迷糊糊地对身边那个人的话做出回应，而唯一残存在脑海中的只有那份感觉——仿佛是那个温柔的恋人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当太阳又一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醒来的杰德看到了遥远的那片红光中几个黑色的小点。起初他以为那只是幻觉或是荒漠中常见的小旋风，但当那几个黑点不断变大，靠近得足以令他看清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见到了什么。　
　　毫无疑问的，幸运的女神并没有抛弃他们。　
　　“那天珍说她看到了‘流星’，我们就猜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掉了下来。你要知道，这样的事情以前也
　　发生过，我们有时候也会去那些坠毁的飞船上面找些能用的东西……”　
　　那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房间的主人，那个救了他们的、有着一把浓密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旁笑呵呵地和他们聊着。在床边，一个有着亚麻色卷发的小女孩正看着天空发呆。那就是无意中救了他们一命的珍，一个有着先天残疾，只能永远生活在轮椅上的九岁的姑娘。　
　　接过那名中年男人递过来的杯子，杰德道谢后喝下了那温水。水并不能说得上是干净，杯子也是布满了细小的裂纹与缺口，但在这片居住地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招待了。　
　　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人类居住地了。这片位于荒漠中的绿洲中居住着大约四千人，而这名中年人则是他们之中的首领，一个原本生活在盖亚一号星上，却在一次考察后选择留在地球上的学者。　
　　“虽然我们没办法主动联系到地球联合政府的人，但巧的是一周后会有考察队来这里回收数据并运输物资，我想也许他们能够帮上忙。”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杰德露出了微笑，但随后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不过我想您最好还是加强对那个梅斯人的看守……那并不是一般的守卫可以应付的家伙。”　
　　中年人说：“我已经让三个人负责守卫的工作了。事实上您没必要那样担心，那个人腿上的伤很严重，我想他一时半会是没有逃走的能力的。”　
　　杰德点了点头，但心中仍然有着隐约的不安。他注视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珍，片刻后抬头看向了那名中年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亲自参与看守的工作。”　
　　


　　　　☆、Chapter　6　爱憎

　　居住地的物资十分匮乏，这一点杰德十分清楚。　
　　早在三年前莱特第一次向他提议去地球旅行的时候，他就对地球的现状进行了许多的了解。根据地球联盟政府的官方资料，目前还在地球上的人类大约有三百万左右，聚居生活在星球的各个角落，政府每半年会向居住地运送一些物资，包括食品、药物及机械等，以帮助地球住民能够更好地生活下去。但在当时的杰德看来，那些物资根本是杯水车薪。　
　　使得那三百万人只能生活在荒芜土地上的罪魁祸首，即使事后如何做出些道貌岸然的事情，也无法掩饰他们深入骨髓的贪婪。　
　　然而当亲眼见证了一切的时候，杰德的想法却又有了改变。　
　　同依靠各种现代机械与科技生存的其他星球不同，这片居住地上居民的生活更加简单却也更加充实。　
　　按照那名大胡子学者的说法，他们只是代表了地球住民中的一部分。虽然荒漠中算得上是毫无生机死气沉沉，但好在他们所处的土地相对来说就如同绿洲一般……倒不如说，正是这些住民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气。　
　　他们在每天清晨时就已经开始了劳作。原本贫瘠的土地在一代又一代住民的耕作与改良下，已经从薄薄的一层泥土变为了较为肥沃的土壤。那当然比不上这星球上曾有过的肥沃的黑土或是黄土，但却也足够作物生长。经过特殊设计的灌溉系统按时源源不断地将水送往植物的根部，而勤劳的农夫们已经开始收拾起自己负责的小小一方田。不久后孩子们也陆陆续续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年龄还小的大多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地玩耍着，年龄大些的有的跑去给自己的父亲帮忙，有的则留在家门口帮着母亲照顾年幼的手足。而处理好家事的妇女们也在片刻后走出了房间，坐在院子里面缝缝补补，时不时和邻居聊上几句。等到接近中午的时候，妇女们会回到屋子里准备好饭菜，一家人甚至几家人一起享受难得的悠闲时间，短暂休息后再投入下午的生活中，一直到傍晚时分结束。　
　　那是一种杰德从未想象过的生活。　
　　“选择在这里定居前我走过地球上的很多地方，有人类的居住地，也有荒无人烟的地方。或许你会觉得很微妙——那也是我第一次来到地球时的感觉。”大胡子的学者此刻的打扮就和一般的农夫没有什么区别。他与杰德待在一片田地旁，正弯下腰观察着植物的长势，偶尔同田地中的农夫说上几句话。“大概我和你一样，对地球的第一印象都是一个肮脏而又破败不堪的地方……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事实。政府，以及绝大多数的人类已经抛弃了这里，将这里视作垃圾场，或好些的视作一个毫无用处的巨大石块。然而就像
　　你看到的，虽然贫穷，物资匮乏，这里的人却生活得很满足。”　
　　“不止是这片居住地。从这里一直向东，在靠海的地方也有着人类的居住地；向南，那片曾经的被丛林覆盖的山脉中也有；向西，向北……我都曾经去过。　
　　“那说不上是多么愉快的经历。在东边的居住地，我们整个考察队几乎死在频发的海啸中。而北面居住地的极寒冻掉了我的一根脚趾。　
　　“然而就算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人类也依旧能够活下去。脱离了一切的现代文明创造的奇迹，只依靠自己的双手，不再为了贪婪的欲望或是斗争，只是单纯地出于对生命的敬畏而活着。那是一种简单的渴望，对活下去的渴望，人类仅仅是凭借着这一点就可以在这已经残破不堪的星球上生存下去。　
　　“当他们拥有着无数的财富的时候，往往会变得更加贪婪，索取无度，并会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对自己的同类欺压掠夺。但同样是他们，也能单纯地活着，以一种最为原始也是最令人敬畏的姿态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大胡子的学者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杰德：“我曾经厌恶着那样残暴的人类……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改变了当初的想法。”　
　　杰德状态恢复的速度要比他想象中更快些，脱离紧张的战斗气氛后轻松的心情也有助于情况的好转。进入居住地后的第三天，他已经能够像从前那样行动自如了，这一点让他轻松了不少——对于弗利德里希，他心中仍然有些不安。那个男人不是个会轻易被俘的家伙，此时的平静背后更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弗利德里希的囚牢在距离居住地有一定距离的一个小山丘上的洞穴中，由三个守卫负责。虽然简单的牢房看上去并没有舰队上的保险，但此刻对于失去武器又受了伤的梅斯人来说也算得上是极大的阻碍了。显然那名大胡子的学者也很清楚梅斯人的能力，在处理弗利德里希的伤口时并没有采取最为有效的手段，而是刻意延长了治疗的时间。因此当完全康复的杰德第一次来到牢房时，看到的仍然是那个腿上缠着染血绷带、靠着栏杆静静坐着的俘虏。　
　　“希望你不会控告我们虐待战俘。”杰德透过栅栏，看着弗利德里希面无表情的脸孔，“不过说起来，你们对待地球俘虏的态度也不怎么友好。”　
　　而银发的俘虏只是哼了一声，而后偏过了头，不再与杰德对视。　
　　这样拒绝交流的举动也算是预料之中，杰德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说：“三天后就会有人来带走咱们，到那时候或许政府军队的人会撬开你的嘴……他们有很多手段，残酷到你难以想象。你输了……梅斯人。”
　　正午时分，三名地球住民正在洞穴外与前来探望的家人交谈着，但那样热烈而欢乐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感染到牢房中的两个人。杰德低声的威胁后，漫长的沉默占据了整个空间。直到外面的交谈声渐渐小了下去、三个人的脚步声渐近，弗利德里希才突然开口。　
　　“既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我早就接受了现在的结果。”他冷冷地说，“我唯一的失误就在于草率地判断了情况，以为会和你一起死在那片荒漠……”　
　　“所以呢！”　
　　当那三名看守靠近洞穴的时候，就听到了那声愤怒的喊叫。　
　　黑发的年轻人隔着栅栏伸出手，揪住了梅斯俘虏的衣服，表情因强忍的愤怒情绪而扭曲着。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原本打算就那样……以莱特的身份死去？不，别做梦了，肮脏的梅斯人！”他带着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样的表情，强迫弗利德里希同他对视，“你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杀了我！别想用你那可笑的态度来敷衍我，你不过是在用这幅模样掩饰你的失常罢了！”　
　　他只是遵从了自己一刹那的念头，喊出了自己的猜想。而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他曾以为永远只有冷漠或是虚伪笑意的眼睛，却在他的喊叫声中闪过了明显的动摇的态度。　
　　然而那却并不能够说明什么，这一点杰德比任何人都清楚。　
　　“太可笑了……我说得没错吧？”他在银发的俘虏耳边低声说，“你什么也不是……你永远没可能成为所谓的高贵纯血统的弗利德里希，也别想再成为我的莱特。”　
　　那带着残酷意味的语句在洞穴中回荡着，杰德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罢了。”　
　　下一刻，没有丝毫征兆地，强烈的疼痛袭来。原本冰冷得如同机械一般的梅斯人在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丝毫没有被阻挡的拳头直接落在了杰德的脸上。　
　　黑发的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原本扯住弗利德里希的手，倒退几步后总算站稳了身体。他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鼻腔中似乎也有温热的液体淌下，但那些在现在的他看来并不重要了。　
　　那个似乎一直高高在上的梅斯人……弗利德里希，重重地喘息着，像是一直戴在脸上的冰冷面具终于被击碎了一样，露出了几乎崩溃的痛苦神情。　
　　片刻的沉默后，那三名看守终于回到了洞穴中。面前的场景令看守们不知所措，而杰德脸上明显的伤痕更加令他们紧张。然而对峙中的两人却似乎全然忽视了他们似的，只是默然无声地看着彼此。而当剧烈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后，银发的梅斯人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再睁开
　　眼时，仿佛那张无形的面具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一样，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然而杰德却依旧带着讽刺的笑容：“这真可笑……我们本应该毫不相干，但现在我却是唯一一个看透你的人。”他又一次重复着，“即使你再怎么用那副表情来掩饰也是没用的，弗利德里希——你什么也不是。”　
　　许久后，他听到了那平静的声音问：“那么你呢？”　
　　你又是谁，为了什么而存在？


　　　　☆、Chapter　7　流星

　　“父亲还没有回家。”　
　　属于孩子的清脆的声音将杰德模糊的意识唤回了现实，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呆呆看着上方的一片浓重的黑色。　
　　珍坐在轮椅上，带着有些焦躁的神情注视着杰德，又一次重复着：“父亲还没有回家。”　
　　黑发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睛，而后像是突然明白了那话的意味似的猛地从那张破旧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　
　　昨天的一番交谈后他一直守在洞穴外，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看守们顺利完成交接的工作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居住地休息。或许是刚刚复原的身体还禁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又或者是弗利德里希最后的话让他哑口无言，回到房间后的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强烈的疲惫，以至于完全陷入了昏睡中。　
　　杰德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通常情况下，那位大胡子的学者会在早晨出去与众人一起工作，在黄昏时就应该回到家里了。但看着现在珍的模样，显然今天的状况出现了异常。　
　　他又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触及淤青时突然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翻身下床后，他利落地披上了搭在床头的外套，一边系上纽扣一边向珍询问发生的一切。　
　　听上去除却一人的失踪，在他昏睡的这一天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异常。然而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珍的父亲像往常一样出门，同其他人一起在田地里劳动。当正午众人纷纷休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了那名大胡子学者的失踪。没有预兆，甚至没有人注意到珍的父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或者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搜索的工作持续了整个下午，但一无所获。　
　　傍晚时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父亲失踪的消息，但作为一个有着残疾、只能依靠着简单的轮椅移动的孩子，她能够做到的只有向身边的一切人求助。　
　　黑发的年轻人拍了拍女孩儿的头，嘱咐她在房间里等消息，而后推门而出，走向依然在努力寻找学者的居民们。那自发组成的队伍仍旧在居住地附近搜索，火光在风中摇晃着。没人放弃希望，大家都不希望那位温和的、总是为大家提供帮助的中年人出事。　
　　然而与之相应的，却是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的扩散。　
　　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战争。　
　　梅斯人。　
　　政府的军人。　
　　阴谋。　
　　牺牲品。　
　　被发现的秘密。　
　　流言传播的速度总是快得惊人。　
　　当昏黄的太阳光又一次透过阴霾覆盖的天空照向大地的时候，搜索队终于回到了居住地。结果令人失望，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学者。　
　　杰德跟随在队伍的最后，眉头紧紧皱着。他毕竟是学者做出决定收留的政府军人，村民们抱着最后
　　的一丝尊敬，并没有当着他的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