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帝上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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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一甩衣袖，看也不看地走了。
回到御所，东华盘腿坐在冰玉所制的榻上，闭眼准备修炼一会儿。
房间里烟雾轻绕，有安定心神作用的玉竹香淡淡的弥漫在空气中。
东华也不知道为何平日平静的心绪，今日却有着难解的烦躁，连修炼也继续不下去。
睁开了眼，心思不由转到了在内殿里的那个人身上。
天吴……
与父皇同一时期的上古神祇……
传说中拥有创世的力量，强大不可侵犯的神祇……

天吴天吴……
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么黑的长发……
那么黑的眼睛……
以前她曾说过他现在的名字……
是叫什么呢？好像是……
「墨……玄墨……」
不知怎么念出了他的名字，东华一愣，心口微痛。
在脱口而出的那刻，心中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东华甩甩头。他是怎么了？
突然空气中传来不寻常的波动，东华神色一凛，沉声唤道：「裂天！」
一声尖利的啸声划破空气，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出现在他眼前，剑中蕴涵的灵气浓厚的不可思议，更怪异的是剑身中偶尔流转出的丝丝血红。
裂天，东华帝君唯一随身佩戴的神兵。
千年前与竖亥的一战，就是靠融合了凝魄力量的裂天才以毫厘之差取胜，但裂天也遭到重创，东华不得不把它收入体内修复。
经过了千年，才将它取出放在上古异宝之一的炼妖壶内恢复元气。而如今期限未至，它怎么就出来了呢？
裂天在他面前轻轻长吟，像对他诉说着什么似的。
他刚一出手要去拿，没想到裂天像有意识一般躲了开来，悬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声音，声音急促，像似非常焦急一般。
不等东华再伸手，裂天剑体发出赤红的光芒，长啸一声，飞出了房间。
东华见状直追，随着裂天一路穿过了无数的房间走廊，向宫殿深处追去。
裂天一路飞进了玄冰内殿之中，身上的红芒越来越盛。东华神色复杂，看见裂天停在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蜷缩着身体靠在唯一一块没有玄冰覆盖的墙上，套在右足上的锁链只允许他走到这里。

长长的头发掩住了面容，垂落在地上。那修长的身体还在不住打颤，颈上露出的肌肤呈青白色。
裂天发出清脆的长吟，红芒已经扩散到了他身上。
他身子动了动，将头抬了起来。
似乎是感到了那红芒的温暖，他伸出手来。裂天降低了高度，缓缓降下来，让他的手抱住。接住了剑身后，他满足的叹了口气，身体在剑上磨蹭着。
东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猜测到可能是裂天里的凝魄感到了主人的气息，引导裂天找到了他。
真的有这么冷吗？
东华皱眉看着那人冻得青紫的嘴唇。
犹豫了一下，他挥手布下一道禁制，使在禁制范围内的温度稍微高一点。
扬手想要收回裂天，这时那人像有感应一般，贴在剑身上的脸突然抬了起来，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他，表情如孩童般的天真。
已经举起的手僵了半天又放下。
罢了，反正他也不可能再把凝魄收回了……
再看他一眼，心头又涌起奇怪的感觉。
东华觉得一阵烦躁，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转身匆匆走了。
梦境。
东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百年没有做梦了。
他是仙，仙人是不需要睡眠的。
做梦的感觉……
异常的遥远陌生，全身像沉浮在温柔的水里，水波轻漾，梦境也逐渐变得真实。
「夜儿……」

低低柔柔的声音穿过耳膜……
又一阵低低的笑声，「小猪，还不快起来？再赖床要被打屁股哦！」
东华的身体没有听他指挥地动了起来，双手抱紧了盖在身上软绵暖和的东西，把脸也埋在了里面，身子在上面蹭来蹭去。
他对无法自由掌控身体有些惊讶，但现在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身下湿湿黏黏的奇怪感觉。
突然身上一凉，盖着的软软暖暖的东西被人掀了开，然后那个声音带着惊讶和笑意，在他耳边响起。
「哎呀！小东西你居然尿床了！」
听到这话，刚才一直不肯睁开的双眸轰地睁开了，他可以感到在同一时间身上的血液也刷拉一下直往脸上冲，嘴里吐出不属于他的稚嫩嗓音。
「谁……谁说的！我、我才没有！」
东华听到自己的声音微怔，眼前狭长的凤眼轻轻吊起，红唇勾起，笑出一脸的邪魅和……恶意？
本能的感到一阵恐慌，他小手慌忙地向下想拉住裤子，却还是晚了一步——
张着小嘴，欲哭的看着手上拿着湿裤子，脸上写着「你的罪证在我手上」的男人。
「呜呜，师父坏坏，欺负小孩子！」
很奇怪的，东华清楚地感到这具身体所感觉到的一切。
能听，能看，能感觉……
彷佛是一个身体里共存了两个灵魂……
招摇地晃着手上的证据，男人笑的阴险，「小东西，那这是什么啊？」
「呜……师父……」
眼看耍赖不认帐是不可能了，决定使出绝招——撒娇！
眼睛朝他眨啊眨啊，声音也变的软软懦懦。
「师父……」
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有戏！继续努力！

「师父……宝宝不是故意的……」
挤眼泪！拼命挤眼泪！
大大的眼睛变得水雾雾的，男人见状放下裤子，一脸疼惜地把手伸了过来。
耶！成功了！
得意地等着师父的抱抱，没想到那双手伸过来一把捏住自己的脸，向左右两边用力的扯——
瞬间就完成了包子向大饼转化的过程。
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了，不过这回是痛的。
「小子，想骗我还早着呢！」
绝美的脸笑的邪恶，他一脸享受的说：「果然还是这张脸掐起来舒服啊！」
「呜呜，师父果然是恶魔！坏蛋！」
看着那人露出的表情，他从没看到过他这样笑过。
东华感觉到心中又升起那奇怪的感觉——
有点怀念……
有点甜蜜……
有点悲伤……
这些感情是谁的？
东华有种无力的烦躁，像是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见了那人后，就不断影响着他的判断、他的心智。
梦境开始淡去，那些景象逐渐变的模糊，声音也离他远去。
睁开眼，房间里飘散的薄雾像是未消散的梦魇。
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而已……


第十章

静思台，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一定会以为那是个闲雅宁静之地，但却不知在天界，那里是仙人受刑之地。
道道天雷狠狠自天上劈下，金色的霹雳每道都准确无误地劈在受刑人的身上。
天雷紫火，催发到了极至！空气里传来焦臭的味道。
四条锁链牢牢地锁住了受刑人的手脚，让他只能待在刑台不能离开半步。
在静思台里，时间的流逝比外界慢了百倍，这里的一年就相当于外界的一百年。被罚的仙人在这里承受的痛苦也比外界要高出十倍，特意把痛感加强的结果是，只有少数的仙人能熬过刑罚。
其它的仙人不是受不了天雷的打击爆体而亡，就是因为无边的痛苦而发狂。
但这样下来，能顺利出来的仙人，其实力都会提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即使知道这一点，还是没有哪个仙人愿意一试。
启梵被罚在静思台待满一年。
一年……
以前对他来说转瞬即逝的一年，现在变得似乎没有结束的期限。
痛苦，分分秒秒的折磨着他！
比凌迟还要残忍的刑罚，将他的皮肤焦灼得不成样子，指甲也在地上抓得血肉模糊。
生不如死……
他以前是不知道这个词的涵义，现在，在他被痛苦折磨得几乎没有意识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想再看一次那人的眼睛……
只要一次……
寒气逼人的内殿中，深蓝的玄冰将整个内殿都冻结住了，连阳光也不愿进入的这里，有的只是连空气也会被凝固一样的冰
冷。
就在这冰蓝世界的一角，唯一没有被冰层覆盖的地方，有一抹突兀的黑色。
仔细看那黑影，可以辨出是个男子，他正蜷缩在地上，好像睡的正酣，长长的发丝蜿蜒垂落在地上，被发丝覆盖的脚踝上扣着一条深蓝色的锁链。
突然，一直保持着静止不动状态的身体动了动，露出了掩在黑发下的脸孔来，那朦胧的眼睛眨动了几下，漆黑的瞳孔没有焦距地看着外面。
这样过了许久，他才挪动了下身子，似乎是太久维持一个姿势蜷伏在地上的缘故，身体本能的想要舒展一下。但刚刚伸出的手臂似乎感觉到了寒冷，一下停止了动作，然后马上收回怀里，紧紧握住怀中那唯一的温暖。
当东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那人抱着怀里闪烁着红芒的裂天，以好像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贴上去的姿势蜷成一团，黑眸无神的看着地面。
再不是他梦里的那样光彩夺目，鲜活动人……
胸口有些闷闷的痛……
无视刚才突如其来的感觉，东华向他走了过去。张口想唤他的名字——
天吴……
但像什么堵住了嘴，那名字怎么也叫不出口。
为什么叫不出口？
他以前不是这样叫他的吗？
天吴，上古神祇之一，在天渊一战中被父皇禁制，性情诡异多变，噬血好杀。
这些是他读取父皇的记忆所知道的东西。
原本应沉睡在禁制里的他，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正确的说……是出现在他的转世面前。
当初父皇在长眠中有过短暂的苏醒，通过灵识的波动告诉他天界将有一劫，并告诉他应劫的方法，他毫不犹豫的依从了。
于是他脱胎人腹，应劫下凡。

然后他遇到了他，夺了他的凝魄……
他没有与他相处时的记忆，在他重回天界、重塑身体时他就舍弃了这段记忆。
因为……这段记忆本就没有保留的价值不是吗？
但现在他却有些想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梦中的情景是真的只是一场幻梦，还是他前一世记忆的浮光掠影？
他应该是天吴，还是……
「墨……」
这个名字极其自然的从他嘴里吐露了出来。
那人的身体轻轻一动，晃了一下抬起脸来，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像夜幕上黯淡了光彩的星子……
东华看的失了神，伸手想抚上那对眸子。突然嗡的一声，待在那人怀中的裂天红芒暴涨，对着他撞了过来！
东华先是一怔，后来右手反射性地一挡，抓住了剑身。而此时恰好那人也一手抓来，握住了剑柄。
瞬间，东华感到剑上传来陌生的波动，一股热流随着指尖流进了他体内。
眼前景象一暗，脑海中闪过一个暗红色的人影。
他眸色跟着一深，手掌一翻掐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口气阴冷地叫出他的名字——
「天吴……」
掌中的人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脚已经悬离了地面，手无力的搥打在他身上，但东华依然无动于衷，反而加紧了手上的力道，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待东华终于察觉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那人早已昏迷了过去。
忙松了手上的力道，那人软绵绵地倒在自己怀里。
方才的一瞬，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东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看着怀里昏迷的人，褪了血色的脸苍白的吓人，胸前的起伏也微弱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程度。
怀中的生命竟似一碰就会破碎般的脆弱。
东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扬手解开了他脚上的桎梏。
抱起他，走出了这里。
穿过长长的走廊，东华推开了厚重的石门——
一阵扑鼻的清香，阳光柔和地洒落下来。
石门的后面竟是一座巨大的花园。
各色特异奇怪的植物分布生长在各处，空气里是奇异的花香，淡淡的香味混合了无忧草的味道，有让人闻了心情愉悦的作用。
由天地间精纯的灵气孕育的仙府植株，这里的随便一株花草都是修道之人心中的至宝。
思忧园，就是天界诸仙对这里的称呼。
东华把怀里的人放在了园里的一块草地上，那小草青绿，脆脆嫩嫩的很是可爱，当细嫩的草尖碰触到压上来的身体时，那细长的柔茎动了起来，自发地缠了上去。
慢慢地，那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
这草，似乎有疗伤的效果。
纤长的睫毛轻搧，黑玉般的眸子睁了开，眨动了数下，停在了东华的脸上。
漆黑的墨色足以沉溺人心。
东华对上那双眼眸微微失了神，风在两人身边吹过。
轻柔和缓。
这一刻，似乎被延续了千年。
「唧咕！」

一声奇怪的鸟叫惊醒了他，一只翠色的小鸟停在旁边的枝头，用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不时向这边透来怪异的眼神。
东华有些慌乱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向那双惑人的眼睛。
眼光下移，雪白的脖颈上，五道清晰的指印，鲜红刺目。
东华不自觉地皱眉，抬起手，洁白的指间泛起柔和的白光抚向那瘀痕，很神奇的，手指碰触过的地方红色渐渐淡了，没有多久，那颈项又恢复到以前白皙的样子，好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似乎觉得那指尖的抚摸很舒服，玻ё叛郏�脸颊挨着那手掌摩挲起来。
东华觉得手心一烫，忙缩回了手。
舒服的感觉突然不见了，夜色的眼带着迷茫不解地看着他，嘴角有些下垂。
样子委屈又无辜。
东华看着这个样子的他，竟觉得可爱。
可爱——
惊觉到自己脑中的想法后被吓了一跳的东华站了起来，以极不自然的口气说道：「以后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走知道吗？」
话说出口，才觉得语气竟有些不可思议的温柔。
东华发现不对，复又冷哼一声，强硬地说：「就算你想出去也不行！这里已经被我禁制了，任谁也没本事能进出这里！」
这话说的越发怪异了。
东华住了口，心中微恼。
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平日无波无绪的心境，今日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转世……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这时空中飞来一道红芒，玄墨躺在草地上的身子立刻坐直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看着空中熟悉的红光。
刚伸手想去摸，却被一只手抢了先。
「不准！」
一声大喝，裂天被牢牢抓在东华手上，无力地挣扎着。
东华看见那双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自己，眼中似乎闪动着失落。

他转过头不去看那张脸，「裂天不准带在身上，现在你是在思忧园，不是在玄冰内殿！」
不管那人到底听懂了没有，东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上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