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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鬼雨惊飞-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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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进良闻声戴上放置许久的兽面,见朱见深前跟雨化田最后一句:“督主善用九节鞭,人道‘物似主人形’,督主的脾性和它确有几分相似。”
  雨化田闭眼咳嗽几声:“回去头一件事:掌嘴。”
  “是。”
  朱见深慌张中绊到门槛,随从们一阵手忙脚乱扶住他,一行人磕磕绊绊行至雨化田的卧房前,西厂大档头守在门外,见到来人伏地跪拜:“卑职拜见皇……”
  还未说完就被朱见深匆忙打断:“免了免了,化……化田呢?在……在里面?”
  “万岁明鉴。督主每日都候主心切,病中也惦念皇上……”
  朱见深还没听完便迫不及待推门而入,一口一声“化田”嚷嚷着冲到雨化田的榻前,只见榻上人双眼紧闭,肤色惨白没有丝毫人气,当即握住雨化田的手做关切状。
  “化田啊……最……最近可苦了你……”
  马进良站在一旁心中嘲讽:这小皇帝演戏的功力也日益精进,眼泪鼻涕都不带半分掺假。
  雨化田似被来人的嘈杂声吵到,缓缓睁眼转醒,见了朱见深即使在病中也免不了君臣之礼立马要坐起拜见,被小皇帝按住:“爱……爱卿不必,躺着听……听我说话……便……便可。”
  马进良瞄见雨化田眼里也含了几滴真假难辨的泪,心上免不了唏嘘,继续看戏。
  “爱卿啊~~”敢情这吊嗓子是宫里的流行,朱见深一句干嚎一气呵成,一点都不结巴:
  “你不在这一个多月宫里乱了套,那狼子野心的平信侯的亲信还未全数发落,薛檀的余党又假扮方士入宫要我和贵妃的性命,万通和万喻楼怎么都办不好事,还有那帮老东西……那帮老东西啊~~”说着不顾帝王威严一抹鼻涕牢牢扯住雨化田的中衣,雨化田顿时别扭无比,抬眼示意马进良递帕子过来。
  马进良面具后的脸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呈上帕子给朱见深:“万岁莫要伤神。”
  朱见深接过帕子猛地擤鼻涕,略微缓口气又开始倾诉:“老……老东西们不给我活路啊!月余前撤西厂实为护住爱卿的权宜之计!爱卿莫要怪朕!莫怪!”
  有几句倒确实是肺腑之言,雨化田盯着朱见深握在手里的帕子强作镇定虚弱道:“……臣怎敢……万岁护臣安危,臣感激涕零……”
  “化田啊~~”朱见深又吊一嗓子,一把抱住雨化田把头埋进对方怀中,雨化田一阵气闷,忍住反手要推开朱见深的冲动。
  没想到最后的了结是如今的荒诞场面,可朝中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荒诞,跟朱见深的几嗓子一般匪夷所思。
  朱见深削了平信侯的势,顺带又平了雨化田一段时日的气焰;雨化田铲除了朝中异己,顺带骗了朱见深的进一步信任,如此看来,两全其美。
  陪小皇帝哭几嗓子给戏做个结尾,功德完满,皆大欢喜。
  于是雨化田也不顾中衣干净与否,眼角滑出几滴凄楚的泪,看得人心疼无比:“……化田……化田答应过皇上,待病愈后便继续辅佐皇上,最近许是得了皇上圣德感召,化田的病好多了……”
  一番君臣相拥涕泪、情真意切,直瞧得旁边的随从红了眼眶。
  朱见深诉完苦又变回结巴,他慢慢抬起头对雨化田道:“朕……朕没有爱……爱卿……万万不行……”
  朱见深不是个好伺候的主,雨化田陪他哭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正题。
  “臣都明白……”说罢竟用中衣袖去擦朱见深的眼泪。
  朱见深一时愣住,他看见雨化田的动作轻柔,自己的言行就不似刚才失态了,对雨化田似乎真的存了几分心疼。
  “朕不……不是个好皇帝……”朱见深突然喃喃自语,似在自责——雨化田气焰再嚣张却总能点破朱见深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可以面对雨化田假借疯癫诉心中愁苦,可有些苦连面对雨化田都诉不出。
  雨化田惨然一笑:“皇上说什么呢……”
  朱见深摆手,跟当初见了薛檀的人头一样无奈道:“罢……爱卿明日就……就复任吧……”
  雨化田又去揩朱见深的泪,柔声问道:“如何复任?”他问得柔和,实则字字逼仄。
  朱见深执住他的手,终于有了几分帝王的威严,他靠近雨化田的耳畔一字一句顿道:“任你调遣。”
  雨化田听见这四字,转头去看马进良。
  春光映了对方的鸳鸯眼,浅浅透出笑意。
  第三十三日,西缉事厂复立,所领缇骑为东厂一倍,兼揽锦衣卫与东厂职权,上探百官言行,下查黎民市井,又有天子特许可先斩后奏,厂公雨化田一时权倾朝野。

  驾临

  客栈天字上房,夜半有人叩顾少棠的房门,暗号三长两短,顾少棠嫌恶地去开门,门口是一张陌生脸孔,见了她皮笑肉不笑。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么敲门太晦气,”顾少棠上下打量他几眼,“又换了脸皮?”
  来人正是易了容的卜仓舟。
  “哎哟我的大小姐,赶紧让我进去,外面风头紧着哪!”卜仓舟压低声音抱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刚脱离皇宫,免不了浑身冷汗。
  顾少棠一把把他揪进房:“还知道回来?那里的日子比外面好过吧?”
  卜仓舟连忙摆手,又贼头贼脑环顾屋内,被顾少棠拍脑袋:“整间客栈都被我包了,没人听墙角。”
  “那可指不定!”卜仓舟辩驳,又觉得自己声音突然太大,赶忙捂住嘴,眼睛滴溜几圈声音细弱蚊蚋问顾少棠:“……那帮鞑靼人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刚问过,门就被人一脚踢开,穿堂风灌进冷得人直打哆嗦。
  “风里刀果然是个吃软饭的。”踢门者是个散发的异域女子,肤色黝黑,言行泼辣豪爽,进门就把一只脚踩在了卜仓舟面前的凳子上,卜仓舟被震得往后挪动两步。
  “得得得,都是姑奶奶,我惹不起,您二位行行好放过我这条贱命?”他哈腰作揖连连告饶,常小文上前搭住卜仓舟的肩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易容越来越精了,什么时候教教我?”
  顾少棠在一旁看不下去,一拍桌子怒道:“不想谈生意的滚出去。”
  卜仓舟两边不能得罪只好充当和事佬:“别、别,你们动静这么大不怕招来官兵?这客栈窗户是纸糊的,墙又薄,谨慎谨慎再谨慎啊。”
  常小文拍拍他的肩膀:“识相。”语毕又瞧顾少棠,先取出自己的东西拍到桌上。“我来时也查看过了,没有别人。在客栈商量足矣,如果另寻地方倒可能横生事端。”
  卜仓舟表示同意,歪头去看顾少棠,顾少棠到底是生意人,孰轻孰重分得清楚。
  “那便要手脚利落。”她接着取出自己的那份摆到桌上,和刚才常小文的那块皮子拼接起来。
  两个人俱看向卜仓舟,卜仓舟小心取出自己的两份和顾少棠常小文的放在一处,最后出现的是一张完整的迷宫图。
  孤灯映照那张经历光阴荏苒的泛黄兽皮,小小的一方桌子上放着百年来被封藏的秘密,这张秘密背后是另一个令人血脉搏动的世界。
  三人望着那张完整的图一时愣神,大气不敢出。
  卜仓舟几乎把命都赌了进去,他此时手臂上还有伤,是在宫中与侍卫缠斗时不小心留下的,出宫后只草草撒了药用布包住,藏在宽大的衣袖里隐隐作痛。
  然而他不打算告诉面前的两人,因为他和她们的关系说白了就只是一场交易。
  卜仓舟可以让顾少棠觉得他喜欢她,他也可以说出“大家此生能遇到是天大的缘分”这种话打破三人无声的僵局,让顾少棠和常小文慨叹一番人生无常。
  其实哪有那么多无常,卜仓舟特意去江南寻顾少棠,不是无常,更不是什么“缘分”。
  雨化田从前说得没错:他们俩是一样的,他有时甚至比雨化田还要无情无义。
  卜仓舟藏得太好,好到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自己骗过,快要相信江湖上的“风里刀”就是个混混这个修饰得近乎完美的身份。
  “你们不要不动啊!说好了手脚要利落!顾少棠,你磨墨;还有常小文,你,临图。”他蹲在桌旁又开始磕瓜子没有正形。
  顾少棠踢他:“你倒是闲了!”
  “怎么?!我帮你们把风!”卜仓舟吐出一口瓜子皮,无赖样十足。
  常小文摇摇头,静下心去临那张宝藏图。
  顾少棠盯着图道:“这次说好了,到手的东西平分,谁也别想独占。”
  卜仓舟不服气:“凭什么平分?!我出了两份!”
  常小文笑他:“没有我和她的另外两块,你有再多都是白搭。”
  卜仓舟听后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我一个人也去不了那边,跟在你们后头,人多好办事。”
  顾少棠又一脚飞过去,卜仓舟险险让开:“干嘛!?”
  “我一直想问,你原先的那块是怎么来的?”她语中有试探,卜仓舟装作无辜:“只许你们有不许我有?风里刀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想必你们也不懂图的来历,还试我,嘁!”
  常小文手下不停,却也有了好奇:“你懂来历?说来听听。”
  卜仓舟跃起坐上条凳,他是消息贩子,所以讲故事也是一绝:“你是蒙古人,有一块这个东西不奇怪;顾少棠常与蒙古人做生意,有这个东西也不奇怪;我的第一块也是无意中得到,这个就不必深究,江湖规矩大家都懂……”
  顾少棠瞟他一眼,卜仓舟清清嗓子继续娓娓道来:“你我她三人已经有了三份,阴差阳错凑到一起,那么还差一份,还是跟蒙古人有关系:百年前蒙古人兵围大白上国,图落入他们手中,后来蒙古情势常变,这图不知怎么也就化成碎片四散流出,有一块一直下落不明;直到英宗土木堡之变被蒙古人所俘,后又返朝复辟,他随之也带回了那块藏在通天阁中。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想去阁中一窥究竟,都以为是天方夜谭。”
  “被你赶上了。”顾少棠笑他。
  “我可是搏了命的!!”卜仓舟伸直了脖子辩解,黑黝黝的脸有些气急泛红。
  三人又是一阵嬉闹,常小文笔下的图渐渐成形,又抄了些西夏文在旁边。
  卜仓舟探头好奇问道:“你懂西夏文?”
  常小文点头:“略知一二。”顾少棠在一旁附和:“遇到她才是你的真福气,风里刀——你这外号取得好,风里飞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常小文跟着戏谑:“名字也好,卜仓舟——沧海一舟,顺流而行,阅尽千帆过眼烟云。”
  卜仓舟勉强一笑,假装尴尬转身缩到一旁继续嗑瓜子,眼神却现出那两人都未曾注意的平静。

  停响

  路走得再远,心中舍不得,仍是要回头。脚下的路绕了几转,还是回到了灵济宫。
  校场的大树长出嫩绿新叶,蓬蓬勃勃生意盎然。树干上被划的三十二道印记变得模糊,树在长,人在变,没有什么是停滞不前。
  雨化田站在高台上,他穿着一身银灰短打,扎灰纱抹额,两条飘长的带子被风吹起,像飘逸的剑侠。
  这副装扮几个月前马进良见过,当时那人叫“卜仓舟”,扛着他去讨药的江湖小子,让他很有几分感触。
  他和几个档头陪在雨化田身旁,高台下的空地上是新扩充进西厂的缇骑,等候雨化田的命令。
  雨化田一直是眉目清疏的神情,马进良怕高台上的风吹得狠了着凉,取过披风要给雨化田披上。
  雨化田只道:“不必,”抬手示意谭鲁子,“二档头,你把手上的东西念一遍给他们听。”
  谭鲁子得令展开手上的卷轴,挺直腰杆朗声道:“各位入我西厂,只需记住几项……”说着似乎发现了不对头,嘴巴张开念不下去,求助似的望了一眼马进良。
  雨化田笑道:“继续念。”
  谭鲁子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念:“……记住几项便可:东厂办不了的案,我们办;东厂杀不了的人,我们杀;东厂做不了的事,我们给他一件件做妥了。你们现在觉得好笑,日后自然会清楚。东厂杵在那儿,就是你们做事的奔头,够不够清楚?”
  缇骑们先是想笑,听完后又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雨化田又冷言重复一遍,一双眼阴毒地扫过台下众人;“够不够清楚?”
  他总是有这种威慑力,沉稳中能把人的心扣得死紧。
  缇骑们呼喊应诺,都觉得雨公此人果然如传闻所说看不透彻。
  雨化田又一手指往高台边十几根高高竖立的木杆,杆上全部悬挂着木盒,在春寒中透出鬼魅。
  “以后这边挂的,慢慢会变成你们刀剑下的亡魂。”
  马进良望向雨化田的侧脸,忽然不寒而栗。
  雨化田在变——他内心那些过于锋利的锋芒没了掩饰,一天天清晰起来。
  “督主还是要注意身子……”马进良接下去执意把披风给雨化田披上。
  “进良觉得西厂的新规如何?”雨化田收拢披风闲闲问他,其实他现在年不过三十,举手投足间却有了气定神闲、举重若轻的老成。
  马进良只回他两个字:“儿戏。”
  雨化田一甩披风,飘带又迎风飞起,转身抽了方建宗的佩剑,剑尖抵上马进良的胸口,剑气迅猛地划开高台边缘的阑干。
  “看来大档头这几日想与我过招已久。”
  旁人不懂督主和大档头在闹腾什么,只有马进良和雨化田彼此明白。
  你我不是小儿女,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弄不清的别扭,只需拿刀剑说话。
  马进良不遑多让,一剑出鞘削断了飘带,雨化田的灰纱抹额掉落地上,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再看马进良眼中多了敬佩,还有几丝玩味。
  “此战过后,你我主仆如前,不必多言。”
  “马进良奉陪到底。”
  一来二去看得旁边的人心惊胆战,两人闪转腾挪飞下高台进入校场,缇骑们纷纷避让,马进良和雨化田都不用内力,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真正的高手过招。
  两人的虎口都一阵阵被震得疼,马进良使了十成力,双剑攻势凶猛左右逢源,有如猛虎出山啸震山林;雨化田的身势轻盈却招招毒辣,出其不意,一时间占了上风,一剑戳进马进良的肩头。
  雨化田见此暂时停手,马进良瞥一眼伤口不语,眼神变得凶狠,双剑击去雨化田的身侧被对方几个剑花绕开。
  “进良的决意狠,我当然也要奉陪。”雨化田道,一个跃起击中马进良的兽面,面具发出沉闷的嗡响,马进良的出招步步紧逼,动作猛了肩头的血飞溅几滴至雨化田的眼角,雨化田感觉一阵温热,血飞入眼中,马进良动作迟缓几分,怎料雨化田再睁眼像嗜血的恶神,剑锋又划过对方伤处,血肉已有些模糊。
  一番天昏地暗的狠斗后马进良先手上无力,血顺着剑身淌下,一个支持不住跪地,剑身□校场的土中。
  雨化田手上也沾了血,他停下动作站在马进良面前,又用剑尖挑起对方低垂的头,抵住那人的下颌。
  如同古时的沙场,一片残局硝烟零落,剩孤苦未死的士兵,心境苍茫。
  “报上你的名来。”雨化田问他,还是那样冷傲得不可一世。
  马进良回想起当初他在花厅内,雨化田也是如此挑起他的下巴,然后一把匕首毁了他的脸,让他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眼前的人。
  “本座西厂大档头,马进良。”他回雨化田,声音听似弱却掷地有声。
  “西缉事厂掌印督主,雨化田。”雨化田也回他,又伸出手去拉跪地的马进良。
  不管儿女情长还是情丝牵绊,统统不适合雨化田和马进良。
  马进良反握雨化田的手起身,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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