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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飞扬-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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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你苦心经营起陷空帮的人心,不能让你白白费力!
爷的事,就交给你了!
白玉堂让喽罗继续流动投弹,自己找了个制高点,据枪瞄准。
枪口吐出火蛇,百发百中。但是随即也引来日军更猛烈的还击,白玉堂换了几个位置,左臂血透衣袖,已经用不上力。看一眼陷空帮撤离的方向,喘息着,身体靠上冰冷的山石,把枪固定住。
能再拖十分钟也好!日军毕竟死伤惨重,也无心恋战。
然而只要一开枪,这个位置就会暴露,自己还能不能有体力再换个位置都是问题。
听听周围,已经没有了爆破声。估计那两个兄弟已经不在了。
白玉堂看看天色,桃花眼中涨起杀气,瞄准最前面的日军士兵扣动了扳机。一梭子弹过去,又有三个人倒在雪地上。
对方狙击手立即确定了白玉堂的位置,一排子弹劈头打来。白玉堂咬牙低头侧身,子弹擦着肩膀飞过,一道鲜血飞溅出来却没有知觉。想要移动,才觉得浑身脱力。
又一排子弹,把山石打得冒起火星。
一只手猛地把白玉堂搂住,就地滚出几米开外,感觉到熟悉的心跳和温度,白玉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单手揽枪,另一只手就势抱住了来人。
“猫儿!”
白玉堂分明感觉到了展昭肩膀被他抱住之后一抖,手指触到一片粘热,一定是刚刚保护他的时候中了流弹。还没来得及问一声,眼角扫到火光迎面扑来,日军使用了接连掷出重磅雷弹的掷弹筒!
怀中展昭的健韧身躯猛地一挺,白玉堂几乎能感觉到绑在一起的手雷顺着那身体中流动的强大力量出手飞去。与此同时,白玉堂猛地放开步枪,伸开臂膀抱住展昭向坡下滚去,两边几乎同时轰然巨响,爆炸的灼热气浪把白玉堂的额角重重撞到山石上,接二连三的撞击毫无规律地来临,天旋地转。仿佛有树枝冰块碴碴枒枒地从头上脸上身上划过去,白玉堂只是本能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他所余的全部力气。
当撞击停下时,周围已经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白玉堂眨眨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心里疑惑,莫非眼睛被火药烧坏了?
额角有什么不断地向下流淌,从热到凉,却无知无觉。唯一真实的触感是猫还在自己怀里,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肩背,另一只手却仍然死死抓着枪,毫无余地的僵硬惊得白玉堂内心一震,那不是展昭清醒时的力度。
猫儿昏过去了?
白玉堂不由得又抱紧了些,耳边听到远远的还击声重又响起,间隔着卢方熟悉的呼哨声。心稍稍有了底,卢大哥一定带人从另一个方向抄了过来,能够在惊弓之鸟似的日军队伍中造成混乱,陷空帮大概能够顺利撤离了。
稳稳心神,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才发现自己和展昭掉进了一个直上直下的石窟,伸脚去探探周围,还好是实的。这才顾得上低头看看胸前的展昭,俯下脸唤道:“猫儿……”
“猫儿?”
“猫儿!”
没有回应。
白玉堂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展昭的手掰开,脱了皮袄铺在地上,把他放上去。摸摸四周,积存着不少从上面掉下的枯枝。拢起一把扎起来,划根火柴点着,插在石缝里,黄晕的光充满了石洞,燃烧的暖意却立刻被寒冷的石头吸得一点不剩。就着火把的亮光看看展昭,展昭半边脸都是血,身上的伪军军服血迹斑驳看不出本色,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肩膀上一大片暗红,中心兀自汩汩,边缘却已经结成层层血冰。白玉堂急忙解下绑腿来给展昭勒住肩膀,撕块衣襟给展昭把头部被撞的伤口裹住,在展昭耳边反复呼唤。
终于,展昭睫毛动了动,挣扎着想要睁开。白玉堂稍微放了点心,解开展昭上衣检查枪伤,心里吃惊,子弹卡在左肩骨缝里没有穿出去,时间长了不要说这条胳臂,连性命都可能会保不住。
身上有临出发时闵秀秀给的烧刀子酒,本来是用来御寒的,可是在上面时心里惦记着展昭,竟然一口也没喝。倒出来擦干净匕首,把展昭搬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去摸展昭口袋,氯仿瓶子还在。拿出来刚要拧开,展昭的手动了一下,抬起,按住他的手。
“白兄……我没事。”修长手指捏住瓶口,“用了这个,也许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白玉堂定定望着火光映照下展昭温润坚定的黑色眼睛,点了点头,把展昭的手拉过来,环到自己腰间。
“猫儿,痛就掐我。”
展昭浅色的唇角泛起迁就的笑意,就像不得不体贴一个真心实意的孩子对自己的关切。
剔出子弹,白玉堂满手血渍满头热汗。展昭的手却一直稳定地贴在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与其说是他在帮展昭治伤,倒不如说更像是展昭在宽慰他。
可是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展昭额前的黑发明明已经被冷汗打湿。看着展昭发白的嘴唇,白玉堂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面前这个青年,硝烟血污都掩不住他的清爽之气,可是明明离他这么近,却仿佛永远无法走到他的世界之中。
他不会痛吗?他不会冷吗?他总能用微笑和安慰来面对别人,而他的寒冷寂寞与惨烈伤痕,却如同天上明月的另一面,永远,永远也不给人看到。
“白兄可放心了?”展昭的声音忽然温和地响在耳边。白玉堂放下子弹,展昭已经坐起身,右手拿过白玉堂的酒瓶,对着血肉绽开的伤口洒上去。白玉堂心头一紧,连忙用内衣把展昭肩膀裹好,打了个结,挂在展昭颈上。
头上的枪声渐渐远去。白玉堂接续了火把,看着展昭。
“猫儿,等日本人走远了,咱们再想办法。”
展昭点头,白玉堂指指皮袄,“那个,白爷不想冻死……也不想让你冻死……”
“果然天冷,把白兄的伶牙俐齿都冻得不灵活了。”展昭笑容中带着虚弱,却仍然暖意融融,披上半边皮袄,把尚好的右手伸向白玉堂。白玉堂似乎犹豫一下,挤了过来,试探着拥住了展昭。
展昭坚韧温暖的身躯他并不是第一次拥抱,但是为什么这次竟然会心跳到迟疑?
猫儿,这个答案我多希望你也能理解……
小心翼翼地环住展昭肩颈,把他的头靠向自己,白玉堂浑身都有些紧张,随时准备着被推开,然而并没有遇到阻力,甚至能感觉到展昭拥着自己的手也紧了紧。
于是白玉堂那真想真想真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默默地在齿间咬碎,在舌下含化,无声地吞了回去。
不要说这种形势下提这个不合时宜……就是明月当空把酒言欢之时,也许一句话也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因为展昭带人及时赶到破口处拖延和扰乱日军,加上卢方的援兵赶到,日军腹背受敌,想要追击已经无心无力。陷空帮返回打扫战场时,听到山背后的通天窟里响起枪声,在那里找到了展昭和白玉堂。
北墙缝伏击战后,拉回十几匹被炸死的东洋马,除了被日军集中烧掉的枪支,还找到了两千支新步枪。清点尸体,日军减员四分之一,陷空帮义勇军这边损失的只有跟随白玉堂掩护的十个人中的七个。
大捷。
临时营地里,白玉堂坐在临时盘起的热铺上撕着烧鸡,一条条摆在火盆旁的铝饭盒盖上,火盆的架子上热着小米粥。展昭重新处理伤口以后有点发烧,白玉堂以救猫恩人为名,威风八面地把他关在自己窝棚里不准出门,乐得看他半踡在厚厚的皮袄下安静睡觉的样子。
都弄好以后,白玉堂悄悄离开窝棚来找卢方。
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已经来报,日本人从北墙缝冲出去以后,稀里糊涂地绕到石嘴扎了营。
“石嘴到宁安也是两条路。”卢方指着地图:“一条是判官鞭,另一条是刀背子……”
“判官鞭的地势非常像北墙缝,而刀背子是一条平坦大道。”白玉堂笑:“桥本在北墙缝吃了亏,肯定会走不好设伏的刀背子。只是大哥,我想知道刀背子道两边是农田,还是草甸?”
“是小树丛和草甸。”卢方回答,“但是也藏不住这么多埋伏的人啊。”
白玉堂不答,脸上绽开神采飞扬的笑。

长春军部,智化放下电话,眉间闪过冷峻神色。
莲花镇废弃民房发生爆炸。现场找到炸飞了的发报机零件。
守候在发报机前的人离开超过三天,设定的定时炸弹就会炸毁发报机,这是一条铁律。
赵虎一定已经不在人间。
御猫,成了断线的风筝。
所有的中统特工一旦断线,就会被质疑是否忠诚。

和卢方商量完以后,白玉堂草草包扎了一下肩膀上被枪弹擦过的地方,记挂着展昭,顺手拿个空铁皮水壶就往回走。
雪还在不断落着,乱玉纷纷,如同剪碎银河。白玉堂呼吸一口清新寒冷的空气,仰起头看向漫漫雪空。
猫儿……
和你在一起,纵然前路凶险,也有趣得多了。
白玉堂的小窝棚是护林人住过的,为了防风保暖,有一半挖在地下,柴门狭窄低矮,白玉堂穿着臃肿的皮袄,出去时已经不容易,弯腰进来更觉费事,脚向下一伸,后背本来正痛的伤处被门框刮中,疼得一咬牙。以他的脾气,真想脱口骂句好的,但一想铺上躺着的猫,还是把要骂的话吞了回去。定睛一看,那只猫可不是正睁着乌润的眼睛在枕上看着自己呢。
从通天窟出来以后,白玉堂面对展昭的眼睛时,就会有莫名的感觉,仿佛展昭的目光有质感,有温度,如果再加上些许笑意,在白玉堂看来就简直像是煦暖阳光下的潭水,清朗明亮的波纹直拂人心。
惹出多少心痒,也只能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展昭还是展昭,只是自己变了,这份心思,竟是不能和人说的。
白玉堂换上一副笑脸,问几句吃没吃饭之类的话,把手里拎着装满净雪的水壶挂到火上。展昭已经坐起身,唤了一声白兄。
白玉堂答应一声,自顾靠向火堆,把火拨旺:“猫儿,我刚刚去见大哥,下一仗到刀背子埋伏,你伤得不是地方,就别去了,大嫂明天就来接你回宁安。”
知道展昭会不放心,于是白玉堂大致把想法说了一遍,果然看到了展昭赞许的微笑。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白兄了。”
白玉堂笑了笑,继续烤着火。
忽然又听到展昭说:“白兄过来一下。”白玉堂呵呵冰冷的手指,抬眼看到展昭漾起关切之意的黑烁眼瞳,于是笑眯眯地说道:“我说猫儿,你明明比爷还大一岁,张口闭口白兄,可是把爷叫老了。再说,你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可笑。”
“可笑?”展昭不解地看着白玉堂。白玉堂挑亮灯火,清清嗓子:“我给你学样看看啊。”
于是挺胸抬头,敛容正色,向展昭抱拳拱手道:“展兄!”
白玉堂动作做得足够有模有样,展兄二字说得字正腔圆,神情动作的细节都无可挑剔,但整体来看,那一本正经的脸庞明明哪里也没有笑,可又明明是连鼻梁都在笑。展昭被他猫儿长猫儿短叫了若干天,忽然听他一声展兄出口,再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架势,笑意就满满地从眸子里溢了出来,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笑,心房就仿佛被什么既暖又软地撞了一下。
展昭微笑说道:“既然不喜欢展某叫白兄,那莫非要叫五弟?”
“展大人又不是陷空帮的当家!”白玉堂轻笑。
“那索性就叫白玉堂。”展昭干脆地说,“白玉堂,你过来。”
这回白玉堂倒没说什么,拍拍身上的灰,坐了过来。心里想着和展昭开几句玩笑,赶快就着火堆把自己身上从外边的带来的寒气散了,省得离近了冰得猫儿枪伤疼。正惦记着展昭是不是还在发烧,却听见展昭说道:“脱了衣服我看看。”
白玉堂知道展昭只是想看看自己伤势,但是眼底却有种热辣辣的感觉,连忙背过脸去把上衣脱了,露出身上已经揉搓得不像样子的纱布,展昭一层层解下来,白玉堂感到展昭微凉的手指按上自己肩背,就顺势伏到热乎乎的铺上。
这些天来白玉堂不但没有机会将养身体,而且一直在拼命。强健的脊背和宽挺的双肩上,虽然钉伤大多结了痂,但在驻防大队留下的鞭痕和烙伤却绽的绽扯的扯,过堂时留下的杖印覆盖在上面,裂开的皮肉并没有愈合的迹象,原来的青肿淤血已经变得乌紫。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赤裸的背上,熟悉的手指移上自己被流弹擦伤的臂膊。
“胳臂那里没事,大哥帮我上药了。”
白玉堂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眼角余光看展昭要去倒热水,知道他左肩中枪不方便,连忙爬起来抢了水盆。
“你看看碍不碍事就行,这些小事我找个兄弟来帮着做就好。”
展昭并不和他抢,等他把盆放下趴好,单手熟练地拧了纱布,交给白玉堂拿着,另一手拿了药倒在他手中的纱布上,再接过纱布替他搌去伤处的血渍。展昭的手指准确轻稳,经过最深的伤口时也只掠起一点微痛,药涂在身上,清凉四溢。
白玉堂把脸压在粗布枕套上,眼中映着跳动的灯光。二十四年的漫长期待,月影华灯里的难忘一暼,风雪硝烟里的相识相知,层层叠加,在白玉堂心中蔓延开莫名的火焰,烧得胸腔发紧,只有展昭的手指碰触到自己时,才会带来一丝舒适,然而那手指一旦离开,火焰就腾腾燃起,反反复复,几乎烤干了他的呼吸。
平生第一次,强烈地渴望着和一个人真真切切地一起活,或是一起死。
展昭静静看着白玉堂,温润的黑眸中似乎有浅淡涟漪环环扩散开去。处在这样的位置,无论是自己还是白玉堂都懂得不能轻易信人,然而几番出生入死下来,白玉堂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一份真,越来越张扬率性自然,就像阳光空气和透明的风。
然而自己却必须离开了。不知道明天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再见。
窝棚里生着火,外面铺天盖地的北风似乎被隔绝在极远极远处,呼啸之声传进耳鼓,有些不真实。
当展昭又一次到白玉堂手中来拿纱布的时候,后者一把抓住了那只带给他清凉的手,紧紧抓着,像是握着自己的心。
“猫儿……”白玉堂抓着展昭的手从铺上起身,望着他热亮的双眸,展昭想要抽回手,却被白玉堂用力拉近,臂膀让开展昭中枪的左肩,从胁下环住后背,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
既有怕遇到拒绝的担心,又有坚决到近于凶残的执念,迅疾果敢到舍不得呼吸。
然而竟然没有感觉到展昭的反抗。
迎着对方清新的气息,唇上传来宁静的温凉触感纾解了白玉堂胸中的火焰,不知吻了多久,当白玉堂终于平静到能够正常呼吸时,才意识到展昭正深深地望着他,熟悉的黑瞳深得有如渊潭,足以把他的一切狂热吸得无影无踪。明明人在自己身边,却有种说不清的疏离,让人无法走近,又无法退远,一颗心悬在云淡风轻的半空中,分明天高地阔,却依旧无处安放。
白玉堂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放开展昭,低声说道:“谢谢你。”
展昭伸手把白玉堂送回枕上,一手拿起纱布,轻声说道:“如果你要找我,就填首《浪淘沙》登在报纸上。”
白玉堂一惊,睁大眼睛:“猫儿!你不去宁安?”
回应他的是展昭笃定的目光。
“你留在陷空帮牵制日军兵力,我要去长春接线。”
白玉堂想要说话,肩上被展昭宽慰一握。
“相信我。打完这仗在长春见面。玉堂。”
玉堂……
白玉堂心中一阵狂喜,反手握住展昭的手,点了点头。
展昭收回手时,发现手心里多了一枚闪亮的钥匙。再低眉看看把头埋在枕里的白玉堂,眼中笑意明亮:“果然被你掏去藏了,真不枉白老鼠这名号。”
“什么白老鼠,爷是响当当的锦毛鼠!”白玉堂侧脸甩过一记眼风。
“锦毛鼠莫非不是鼠?”
白玉堂切齿笑道:“是鼠!没错!猫儿你有本事,来吃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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