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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婚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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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下。听到这话,连鹰嘴豆都赶快跑到院子里去呼吸新鲜空气。鹰嘴豆那时候还没有养成随时随地放屁的习惯,否则它一定会放个大臭屁作为答复。 八月到了,西尔万也被征召到军中去了,职务是军需员,但只管海军的补给,而且管理的范围不大,不超过波尔多以外的地区。从那时候一直到一九一八年,他可以每个月回到波爱玛别墅一次,听贝内迪特称赞他长得多么英俊,特别是他戴着那顶后面有红球的军帽时。 玛奈克的父亲已经超过服役年龄,玛蒂尔德的父亲也一样。虽然大家不会像保罗的太太那么天真,可是也没人能预料到这场战争会拖那么久,久到连刚满十七岁的玛奈克有一天也会被征召上战场。 在玛蒂尔德的记忆中,许多第一次都发生在一九一四年的夏天;第一个吻,第一次谎言。 在贝内迪特和母亲面前,她跟玛奈克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谈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生活小事,或者根本什么都不谈。他们知道当驴子卡达布特拉着他们去什么地方时,他们可以放心地谈话,因为卡达布特是不会去向谁告发他们的。 一九一五年的夏天还有一些特别的第一次: 第一次嫉妒的经验,第一次惧怕的感觉。从夏朗德省的小报上,玛蒂尔德看到有关玛奈克的花边新闻。他跟一个从利物浦来的金发女郎在不列敦角海滩上公开亮相。那个英国女郎芳名是贝蒂,比他大五岁,已经离过婚。玛奈克大概不会跟她玩“司戈巴”的纸牌游戏,也不会跟她偷偷摸摸地亲吻,他们玩的一定是别的游戏。贝内迪特用一种极其坦白,同时也非常伤人自尊的口气评论说,像玛奈克这种年龄的男孩应该拜师学艺了,这样他以后跟某个乡下女孩结婚后,才能做一个好丈夫。所以他现在没有什么空闲来找玛蒂尔德“散步” ,她实在应该体谅他的苦衷的。贝内迪特一边烫衣服,一边说着:“我们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是大人了,而且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居然一直没闹什么桃色新闻。” 后来,当玛蒂尔德责怪玛奈克有一个星期都没来看她的时候,他转头看着别的地方,一副尴尬羞愧的样子,说他最近工作很忙。当玛蒂尔德要亲吻他的时候,他又把头转开,说他们不应该再这样做,因为玛蒂尔德的父母亲实在对他很好,他不应该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和善心。当玛蒂尔德忍不住指责他跟一个英国小荡妇纠缠不清时,他马上沉下脸,一句话也没说就把玛蒂尔德送回家去。他离开的时候,脸色仍然同样难看。 玛蒂尔德没有什么办法,惟一可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幻想,幻想一些她希望能加诸那个坏英国女人身上的刑罚。幻想之一: 有一天,冤家路窄,两人在奥赛格的木桥上不期而遇。玛蒂尔德推着轮椅冲向她,把她脚压扁,然后把她挤到桥边,掉到桥下的运河里去。幻想之二: 另外一天,她在“公园酒店”遇见那个坏女人,她拔出身上那把西尔万的枪,一枪就把那荡妇打死了。其中最精彩的一个幻想是: 她把心中的敌意隐藏起来,假意跟这个荡妇贝蒂成为好友,用甜言蜜语把她说动,要她偷渡到德国境内去为祖国和陛下做间谍。可是她那跟她势不两立的前夫得知此事后,向德军揭发了他的前妻。结果荡妇——间谍贝蒂被普鲁士枪骑兵逮捕,在酷刑逼迫下痛苦得疯狂叫喊,接着被强Jian了十次,然后被刺刀划得面目全非,最后被五马分尸。玛蒂尔德知道很久以前的人会用五马分尸的,她在历史书上读过。 还好八月很快就结束了,那个英国金发尤物在玛蒂尔德还没来得及找到五匹马以前就失踪了,玛蒂尔德因此也避免受到良心的谴责。九月以后,来夏朗德省度假的英国女郎越来越少了,玛奈克又重回玛蒂尔德的怀抱。玛蒂尔德这次学乖了,她绝口不提两人之间口角的导因,这对情侣又快快乐乐地走在金合欢花的路上了。玛奈克现在也不再顾虑什么了,他像以前一样,用玛蒂尔德喜欢的方式亲吻她。有天晚上,他甚至亲吻了她的Ru房,称赞她的胸部非常漂亮。玛蒂尔德又羞愧又高兴,觉得自己简直飘飘欲仙。 虽然如此,一直到一九一六年四月,他们都没有超越界限。玛奈克四月接到通知,知道他们那个年级的男学生都被征召入伍后,他和玛蒂尔德两个人同时陷入绝望的境地,不知不觉中把从前本来就不很纯真的童稚之爱转变成了男女之爱。他们躺在沙滩上,紧紧地缠绕拥抱着,对湖边四月的冷风毫不在意。他们流着泪,海誓山盟他们不但现在相爱,而且将永远相爱,永不辜负对方,战争、时间、社会、别的男男女女、玛蒂尔德不能行走的双脚……等,都永远不能让他们分离。    
奥赛格的金合欢(4)
后来涨潮了,玛奈克就把玛蒂尔德抱到“凶神恶煞”的小木屋里去。他们已经有两年没看到他了。他一定也被征召到某个战场上去了。他把玛蒂尔德放在一堆渔网上,把她的衣服脱掉一部分。玛蒂尔德有点害怕,可是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她觉得不能亵渎这个神圣的时刻。玛奈克在她全身每个地方都亲了一阵,她觉得双颊发烧,玛奈克也不例外。接着,她感到下体一阵痛楚,就跟她晚上躺在床上幻想时的感觉一样。可是,痛楚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甜蜜。然后,她感到非常快乐,也跟她想像中的一样,甚至比想像中的还要美好。 另外一个晚上,他们回到小木屋,一共亲热了三次,三次中间两人格格地笑个不停,好像什么事都能令他们开心。最后,他们把衣服整理了一下,两人互相用手指帮对方把头发梳好。玛奈克把玛蒂尔德抱到屋外去,把她放在轮椅里,对她宣布他们两人从现在起算是订婚了,要是谁负心就会下地狱进油锅。玛蒂尔德当然没有异议。然后两人指天发誓,等到玛奈克从战场上回来时他们就结婚。为了给他们的誓言提供一个保证,玛奈克拿出一把万用小刀,跳进树丛里,奔到一棵长在丛林中的高大白杨树旁。他拿着小刀在树皮上不知刻些什么。刻了一阵子以后,玛蒂尔德问他在做什么。他回答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等他终于刻完以后,就把挡在脚边的小树和树枝扯掉,开出一条轮椅可以走过的小路。他浑身流着汗,像个野人一样,脸上和身上都盖满了小树枝和树叶,手上伤痕累累,可是他非常高兴。他说:“弄完这个以后,我到湖里去清凉一下。” 他把玛蒂尔德一直推到白杨树旁。玛蒂尔德看到他在树干上刻了三个字母: MMM。这样不管从左念到右,还是从右念到左,意思都完全一样: 玛奈克爱玛蒂尔德(Manech aime Mathilde),玛蒂尔德爱玛奈克(Mathilde aime Manech)。 弄完以后,玛奈克一把扯掉衬衫,跳进湖里去。他哇哇大叫说湖水冷死了,可是他才不管,因为他现在不怕死了。他奋力游着泳。在静夜里,大地被一片平和的气氛笼罩着,玛蒂尔德觉得她的心也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详。她静静地听着玛奈克双手双脚在水中游着划着的声音。她伸出手指,抚摸着白杨树上“玛奈克爱玛蒂尔德”的三个字母。 离分别还有几天。他们还有时间到小木屋里亲热。究竟还有几天?玛蒂尔德记不清楚了。 大概六七天吧。玛奈克是一九一六年四月十六日星期三到波尔多的军营去报到的。因为他在清晨四点左右就要离开,而且他跟玛蒂尔德说他走前会到波爱玛别墅来跟玛蒂尔德道别,所以玛蒂尔德那天晚上不肯睡觉,她坐在轮椅上过了一夜。贝内迪特在四点以前就起来了,给大家准备咖啡。玛奈克准时来了,身上穿着他父亲的旧大衣,手上提着一个藤编的手提箱。当他最后一次亲吻玛蒂尔德时,一旁的贝内迪特终于看出他们已进展到什么程度,可是她转过头去什么也没说。现在提这些事情还有什么用?玛奈克本来希望被派到海军去,就像他父亲、叔伯舅舅们,还有西尔万一样,可是一九一六年法国军队最需要的是陆军,而不是海军。玛奈克先在布尔日市接受了三个星期的训练,然后就被派到前线去了。首先是到凡尔登支援其他部队,然后又被送到皮卡第一带去。玛蒂尔德每天给他写一封信,同时也希望每天接到他的信。每个星期日,朗格奈夫妇赶着驴子来到波爱玛别墅,两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岁的样子。大家一起打点一个包裹,希望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包在里面,寄给玛奈克: 吃的、喝的、用的、房子的屋顶、壁炉里的火焰、奥赛格湖里的水、大西洋的风,甚至还有滚着金边的香烟。虽然玛奈克不吸烟,他母亲还是坚持要把这些高级香烟塞在她亲手编织的袜子里,理由是可以让他儿子拿香烟去做人情,交朋友。 玛奈克在信上告诉玛蒂尔德他一切都很好,他一切都很好,他等着休假回家,他一切都很好,他希望不久能休假回家,他一切都很好,小玛蒂,他一切都很好……一直到十二月,他突然静默下来。玛蒂尔德安慰自己,玛奈克没有写信是因为他没有时间,可是她相信他一切都好。圣诞节过了,一九一七年一月来临了。她终于接到一封别人代笔写的信。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在信上说了一些非常动人的事,可是那些话念起来实在非常古怪,令人看了糊涂。一直到二十八号星期天,西尔万一大早从波尔多回来,极端哀伤地亲了亲贝内迪特和玛蒂尔德,挣扎着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那样子看了令人害怕。他在火车站碰到一个从苏尔兹来的人,那个人告诉他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说到这里,他再也支撑不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手里转着那顶带着红球的军帽。玛蒂尔德看到他眼里突然积满了泪水,他泪水盈眶地看着玛蒂尔德,十分艰难,万分艰难地说:“你要乖乖的,小玛蒂,你要乖乖的。” ***一九二一年一月。 当夏天的炎热早已远去,成为追忆中的一部分,玛蒂尔德也已进入法定成|人年龄后的第三天,她动用了“自己的钱” ,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眉头一点也没皱地买下了奥赛格湖边的一公顷土地。她这个决定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她那笔所谓“自己的钱”    
奥赛格的金合欢(5)
,主要是她从小存起来的新年压岁钱,还有开画展时卖给银行家的几幅画所赚来的钱。她那块地买的是“凶神恶煞”的领土。“凶神恶煞”在战争中牺牲,他的三个姐妹似乎对湖边那一大片金合欢花无动于衷,急急忙忙地赶着想把那块遗产卖掉。 在这次交易中,玛蒂尔德听到“凶神恶煞”的名字也叫玛奈克,是法国西南部巴约讷一个大家族的子弟。他生前是个诗人,写过一本诗集。可是本着文人相轻的陋习,他对同住在奥赛格湖畔、已经成名的两位本土诗人莒司丁·博爱克斯和保罗·马格理特心怀憎恨。一九一六年春天,他在凡尔登战场上中瓦斯毒气而死。一直到死前,他都拒绝把大胡子剃掉。 玛蒂尔德只偶尔远远见过博爱克斯,但是她小的时候,她父亲常常带她去马格理特的清木山庄拜望他。玛蒂尔德觉得“凶神恶煞”太没有人情味,不应该对自己成名的同行怀抱仇恨心理。可是她接着一想,不管他待人处世的态度如何,她不应该随便批评一个曾经好心把小木船借给她用的人。 他们是在不列敦角镇签约办过户手续的。一签完约,交了钱,玛蒂尔德就要她父亲和西尔万带她去那块少年之恋的土地上看看。残破的小木屋还歪歪斜斜地留在原地,还有那棵白杨树,经过多少寒风的吹袭,还是挺拔地长在小树丛中。玛蒂尔德现在是成年人了,觉得没有什么忌讳,把过去的事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杜奈先生对她说:“你那些回忆最好还是留给自己去回味吧。这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金合欢。还有那棵树皮上刻了三个M的白杨树。我想我跟很多做爸爸的一样,看到这个景色,就能联想到很多在此地发生的事情。不过,天下所有的父亲也只能叹一口气,接受这些已成事实的回忆了。” 他一直把玛蒂尔德抱到湖畔,西尔万则负责照顾玛蒂尔德的新轮椅。这把新轮椅比较牢固,也比较方便,是专门为在大战中瘫痪的战士设计打造的。那位脑筋始终转不过来的家庭教师克蕾蒙斯不就说过,战争也不完全是坏事,总会带来一些好处的。 那天天气晴冷。玛蒂尔德坐在白杨树旁,膝上盖着苏格兰式的格子呢毯,她父亲在树丛里走来走去。西尔万自己一个人走到湖边去,让他们父女俩可以好好谈心。玛蒂尔德时不时伸出手指,抚摸着“玛蒂尔德爱玛奈克”那三个字母。一群海鸥聚集在湖中年深日久因淤泥而堆积的沙丘上,对在附近活动的人群一点也不在意。 “对呀!为什么我们不盖呢?”马帝约·杜奈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大声地自言自语。他走回玛蒂尔德身旁,告诉她他要在这块地上,为她盖一座宽大的别墅,他要请专人设计,让玛蒂尔德可以跟西尔万、贝内迪特还有猫儿们在别墅里过得舒舒服服的。如果玛蒂尔德同意的话,他就把波爱玛别墅留给保罗一家人。玛蒂尔德当然同意她爸爸的主意,但是她要求谁都不能动金合欢花,也不能碰那棵白杨树。她父亲耸耸肩膀说:“女儿,有时候你真像那些‘发伍衣’一样,一点理性也没有。” 玛蒂尔德笑了,问他是从哪里知道“发伍衣”是没有理性的。他说,他有几个工人来自普罗旺斯省。他们解释给他听,普罗旺斯有种笨手笨脚的小螃蟹,当地人把这些小东西叫做“发伍衣”。在马赛一带,大家把一些笨头笨脑、糊里糊涂的人叫做“发伍衣”。 他接着把西尔万从湖边叫回来。他把建造新屋的计划告诉他,同时特别声明绝对不能碰白杨树一片叶子,而且新屋建成以后,一株金合欢花也不能少。既然西尔万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园丁,他想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到这个要求。西尔万回答说:“金合欢是可以安全移植的。 那棵白杨树嘛,因为就长在湖边,所以跟盖房子没多大关系。”马帝约·杜奈听完这话,非常高兴,跟西尔万重重地握了一下手。玛蒂尔德对他说:“谢谢爸爸。以后我再也不需要咬紧牙关,忍受跟嫂嫂和两个人见人厌的侄儿一起过圣诞节了。”连一向不损人的西尔万也加了一句:“小玛蒂说得对。我想贝内迪特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第二天,玛蒂尔德和西尔万坐火车陪着家人回巴黎去。他们打算一月六日开车到索姆区的贝隆镇去。贝隆镇是离爱尔德林军墓最近的一个小镇,玛奈克就被埋葬在那里。他们五个月以前跟鲁维一起去过一次。跟五个月前相比,战争的痕迹又被时间磨灭了不少。奇怪的是,痕迹虽然少了,可是旧战场的悲凄情感却比上次沉重得多。这很可能跟季节有关,因为那时正值隆冬时分。 他们是在“城堡旅馆”过的夜。八月份,他们第一次跟鲁维来的时候,就是住在这个旅馆。玛蒂尔德对自己发了一个誓,此生只要一息尚存,她一定要在每年的一月七日这天到玛奈克的坟上扫墓。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其他时候就不去坟上看看。无论如何,一月七日这天天空一片阴霾,即降即融的雪花飘舞在贝隆镇和旧战场的上空。爱尔德林村的村民在废墟上又重建起家园,从他们新家园到军墓的路上,泥泞一片,寸步难行。白雪纷飞中,几面既无光彩也无颜色的国旗无精打采地垂挂在军墓进口处。几乎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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