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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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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城战士经验十分丰富,一时间四面八方劲矢齐发,直取重山河,由于双眼已难以视物,而雨声又掩盖了箭矢的破空声,这使重山河应对的难度大大增加,顷刻间他的坐骑便悲嘶着倒下了。

卜城战士由战马悲嘶声判断着战果,见好就收,他们并不把围杀重山河的希望寄托在这种方式上,那样只怕他们倾其所有箭矢,也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众卜城战士的目的本就在于射杀重山河的坐骑,尽管对重山河这样的高手来说,有无坐骑并不影响他的速度,但失去战马却会使重山河辨别方向的能力大减,久经征战的卜城战士都知道在一起驯养的战马彼此间十分熟悉了,这样一来,仅凭战马对同伴所在方位的辨别能力,就能轻易地与同伴会合作一处,这是卜城战士所不愿看到的。

箭矢忽然停止射击,重山河倒一时很不适应,他的所有敌人都隐在了雨幕之后,使其攻击力暂时失去了目标。

当然,也仅仅是暂时的。

很快,重山河再度陷身血战之中。

当他意识到自己所杀的卜城战士应已超过二十人,伤者更足数倍于此时,也猛地察觉对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与“清风三十六骑”相隔越来越远,而引诱他的则是十几名卜城战士的性命。

卜城战士的做法固然过于悲壮,却显然是有效的。当重山河猛然醒过神来时,再想与“清风三十六骑”会合已很难了,甚至连“清风三十六骑”所在的方位也难以判断。变幻莫测的狂风不时挟带着一阵金铁交鸣声传来,忽儿由前而来,忽儿由后而至,变幻不定。

重山河先是大惑不解,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极可能连“清风三十六骑”也已被冲散分割开了,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各自为阵。

若事实真的如此,那么“清风三十六骑”的机动性以及配合无间的优点就会荡然无存了。

想到这一点,重山河脑中“嗡”的一声,不由又惊又怒!

而令他不解的是同样是在雨中作战,为什么卜城战士能够组织有序?

正想到这一点,又一阵疾风卷裹着雨水扫过,重山河再度捕捉到了扣人心弦的金铁交鸣声——是在他的后方!

重山河毫不犹豫,正待循声掠出,忽闻一声冷笑毫无征兆地进入他的耳中,在风雨声中竟仍显得清晰无比,就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可以洞穿一切!

重山河的身形蓦然凝止!

一动不动。

大雨无休无止地落下,滑过他的脸颊,湿透了他的战甲,并继续顺着斜斜指地的双矛流下。

重山河感到握着双矛的手心很凉很凉

冷笑之声来自于他的正前方,带有睥睨与不屑的冷傲之气。

重山河竟从这一声冷笑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威严!

他的目光竭力想透过雨幕看清对方的形貌,却最终未能做到,他所看到的依旧是重重雨幕,让人感到隔绝于人世之外的重重雨幕。

重山河双手将利矛越握越紧。

“你只能击杀一些无名小卒,本不配死在我手中——但今天我就破例一次!”一个冷而且硬的声音透过风雨声,清晰无比地传入重山河的耳中。

重山河只觉“轰”的一声,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倏然燃起,连他的血液也开始沸腾。

数十年来,还从未有人会对他如此说话!他是昔日坐忘城城主重春秋之子,是今天的坐忘城四尉之一,即使没有这些,他自忖仅凭手中的双矛,也应能赢得足够的尊重。

对方究竟是卜城的什么人物?竟狂傲至此!

重山河因违背殒惊天的意愿而擅自离开坐忘城攻袭卜城人马,对此他心中一直有些不安,但此时他心中的不安已荡然无存,卜城中人如此狂妄,早该给予他们以迎头痛击!

重山河缓缓举起双矛,沉声道:“多言何益?今日我重山河的双矛已取了二十一人的性命,你——将是第二十二人!”

“如果坐忘城的人都如你一般自不量力,那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那样可以让坐忘城灭亡得更快!”冷而硬的声音略略一顿,紧接着道,“但愿你的死能让殒惊天有所愤怒!”

仿佛在对方的眼中,重山河已经是一个死人!

重山河怒极反笑!

纵声长笑的重山河蓦然看到正前方的重重雨幕中出现一点寒芒,那一点寒芒像是有某种摄人心魄的神奇力量,让人不由为之一凛。

长笑声戛然而止,重山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那是兵刃的寒芒。

同时,他还感受到隐于这一点寒芒之后无穷无尽的杀机!

这可怕的杀机使重山河已然忽视淡忘了狂风暴雨,忘记了自己处身何地——天地间其余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凝于那一点寒芒上!

心中那团燃烧的火焰却已渐渐熄灭,热血也不再沸腾,与此相反,重山河忽然感到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并向全身弥漫开来。

“嗡嗡”双矛因重山河全力催运自身内力修为而发出惊人的震鸣声。

蓦地——

那一点寒芒由静而动,以无法描述的速度向重山河逼近,那夺目的寒芒在他视线范围内无限地扩大

暴雨来去无常,来得突然,停得也很突然,以至于暴雨骤停之后,方才还备受风雨声滋扰的听觉一时间反而对四周的静寂有些不适应。

左知己离开大帐后,落木四就独自一人在等待前方的战果。虽然他也知道最后的结局必然是他的人马有效阻截杀退坐忘城的人,毕竟双方人数相去太多,但这是坐忘城与卜城第一次实质性的接触,落木四不会等闲视之。

在等候战局的同时,落木四也在思索着左知己所说的话:左知己来自禅都,不言而喻,是冥皇为了牵制自己而使之成为卜城二城主的,卜城是这些年来乐土六大要塞中面临压力最大的要塞,其重要亦由此可见一斑;冥皇担心自己会有异心以至于局面不可收拾,所以在他身边安插了其亲信左知己。对于冥皇这种安排,落木四当然能识破。

而左知己在成为卜城二城主之后,的确为卜城出力不少。正因为这一点,落木四这几年来与左知己虽然时有不合,却并没有走上与之彻底决裂或者反目成仇的地步。在落木四看来,只要能以大局为重,那么其背后的瑕疵都不足为虑。

左知己是冥皇的亲信,他急着要与卜城速战速决是情理中事。落木四对此不会有什么意外,重要的是左知己能不能同时兼顾卜城的大局。而由方才的言谈来看,左知己显然也顾及了卜城的大局——正是念及这一点,落木四才没有固执己见。

但落木四内心深处仍是希望能与殒惊天直面相对。

他的思绪因为暴雨骤停而中断了,当他意识到外面风雨已停时,不由又想到了八狼江,想到了秋汛。

这时,有人在外恭声道:“城主,栾青前来复命。”

落木四猛然一怔:“栾青?!”

栾青不是被自己派往救援先锋人马了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返回?就算进程顺利,由大营出发来回一趟也不可能只用这么一点时间!

落木四心中颇为狐疑,但还是道:“进来吧。”

进来之人果然是栾青,肌肤黝黑,双目格外的亮。

未等栾青开口,落木四便问道:“栾青,你何以去而复返?难道我所传之令你竟未明白其意?”

栾青道:“栾青去而复返,是因为行至半途,便得知前方战事已经结束,发动袭击的三十三名坐忘城所属只有一人逃脱。”

落木四“哦”的一声,略感意外。他心想既然这么快就能取胜,那么先锋人马又何必以烟火传讯求援?

但落木四也知这事不会有假,左知己借助狮鹫探明对方袭击者是三十三人,栾青此时所禀报的也是“三十三”这一数目,两者一对照,就可以肯定栾青的确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无论如何,胜利总不是一件坏事,落木四心头轻笑了笑,颔首向栾青道:“我知道了。”

言下之意自是让栾青退出帐外。

但栾青却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落木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用戴着麂皮手套的手搓磨着脸上的那道疤痕,在大帐中的一张交椅中坐下,缓声道:“你——还有事?”

“是,属下还要禀城主得知,被杀的三十二名坐忘城战士中有坐忘城四尉之北尉重山河!”

落木四目光倏然一跳,他的双手扶在了交椅的扶手上,身子也挺直了,似乎要站起来,但最终却又重新后仰,将身子埋在了交椅中。

沉吟了好一阵子,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道:“重山河之父重春秋当年识大局、明大义,归顺乐土,方使乐土有了连续数十年的相对安宁。大冥乐土能有今日之和平,与重春秋当年的选择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似乎一直在说重山河之父重春秋的事,但栾青却知道其未言之意。显然,落木四对重山河的死有些惋惜,而且对冥皇不念昔日情分表示不满。

栾青却又禀道:“事实上重山河并非我卜城先锋人马所杀,杀他的另有其人!”

这一次,落木四是真的震动非小!他“腾”地站起身来,如电目光落在了栾青身上,沉声道:“你既然是半途折返,又怎知这一点?”

栾青镇定地道:“因为我们的先锋人马当中,没有人能杀得了重山河。”

落木四皱了皱眉,紧接着又道:“但混战中生死如何所凭借的并不完全是实力!”

“城主言之有理,但先行的弟兄都知道重山河并不是死于混战中,而且这一点由重山河的尸体伤口也可以看出,取他性命的是一种极为奇特的兵器,这种兵器决不会为我卜城战士所拥有。得知此事时,属下第一反应就是猜测会不会是城主另遣高人对付重山河,现在看来,属下的猜测是错了。”

落木四慢慢地在帐内踱着步,良久未语,栾青也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落木四终于停下脚步,道:“若换成是我,我也会有这样的猜测——但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对方的人当中有重山河,也就更不可能让人前去对付重山河了。不过,你所说的这件事十分重要,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插手卜城与坐忘城之间的事?”

他的眉宇深深锁起,再加上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使他的模样显得十分古怪。

“会不会杀重山河的人其实是卜城的人,只是此人既非先锋战士所属,也不是城主派出的”后面的话栾青没有继续往下说。

落木四一下子明白了栾青的话意,他知道栾青是在怀疑二城主左知己。也难怪栾青会这样怀疑,左知己最希望速战速决而不愿相持下去这一事实,对普通卜城战士来说或许不知情,但对于栾青、单问这等在卜城身份较高的人来说,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左知己有这么做的理由,只要杀了坐忘城四尉之一的重山河,那么两城血战将不可避免。

而以左知己的武学修为,也的确能对付得了重山河,至于重山河身上的伤口显示出对方的兵器十分罕见这一点,也可以左知己有意制造假象这一理由来解释。

若在平时,栾青的话会立即引起落木四的同感。

但今天却是一个例外。

落木四摇了摇头道:“卜城能与重山河一较高下的人并没有几个,若要在杀了重山河之后自身仍不受损伤,那么就更是少之又少。单问受了伤,左城主与我一直在这大帐内,你来时他离开不过片刻击杀重山河的人一定不是卜城的人!至于凶手这一举动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挑拨我们与坐忘城之间的仇恨——现在,看来卜城与坐忘城已不可能避免一场血战了!”

栾青听落木四说二城主左知己一直与城主在一起,倒有些意外。

同时他想到如果此事与左知己无关,只能使情况变得更为复杂。

落木四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重山河的尸体何在?”

“正在送来大营的途中。”

落木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重山河麾下的五百名战士在祖年的带领下返回坐忘城,在由北门进入城中时,正好遇见了匆匆赶至的贝总管、伯颂等人。

伯颂见五百人马去而复返,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对身边的铁风低声道:“幸好重兄弟总算没有失了理智”

却听得贝总管以同样低的声音道:“重尉并不在其中!”

伯颂一怔。

这时,祖年翻身下马,向前抢了几步,跪倒于地,嘶声道:“贝总管、南尉大人、东尉大人,北尉大人已领‘清风三十六骑’奔袭卜城阵营,恳请速速定夺!”

伯颂心头“啊呀”一声,暗忖原来返回城中的只是重山河手下的人马,他自己却仍是离城而去了,这岂非更为危险?

铁风对祖年道:“你起来说话吧——情况究竟如何?”

祖年依言起身,将前后经过飞快地说了一遍。

铁风听罢立即道:“以‘清风三十六骑’与重兄弟的速度,一般人已不可能抢在他们与卜城战士交战前将之截下——除非重兄弟自己主动中途而返,不过以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更小!”

贝总管颔首表示同意铁风的分析,并补充道:“双方人数的众寡不言自明,现在的关键就是重兄弟及‘清风三十六骑’能不能脱身返回坐忘城的问题,而不是胜负的问题!”

贝总管对形势的估计并不乐观,而众人知道这也是必须面对的事实。

伯颂有些焦灼地道:“依总管的意思该当如何?”

贝总管神色凝重地道:“由重尉将让五百战士折返坐忘城这一点来看,大致可以推断出他的用意并不是与对方持久作战,而只是要利用‘清风三十六骑’的精锐、灵动完成一次突袭,所以其策略应是速战速退,决不会与对方缠战。这样一来,若遇上的不是卜城精锐,对方是难以阻止重尉将计划的实施的,他应该无恙——但若是遇上对方的精锐力量,那么非但他们难以脱身,一旦有更多的人马出城施以援手,恐怕会被卜城战士截断后路,被迫在没有地利可言的百合草原上与对方决战”说到这儿,他没有继续分析下去,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沉痛地道,“贝某的意见是我们只能等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不久将有一场暴雨降临,在这种时候休说出城接应重尉将,就是找到他都不易!”

铁风抬头望了望夜空,又看了看祖年及其身手的五百名战士,沉声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伯颂最后点头。

果不出贝总管所料,当众人在焦虑不安中等待了不到半炷香时,一场狂风骤雨便席卷而至了。

贝总管、铁风、伯颂不得不退入北尉府中,而曾随重山河一道出了城后又折回的五百战士却不愿避雨,一行行、一列列地伫立于北尉府前的广场上,仿佛成了五百尊雕塑,五百人众的方阵竟没有任何杂音,只听得雨水不停歇地冲淋着甲胄的“沙沙”声。

尽管知道五百战士不是借此对自己三人的决定的无声抗议,而是因为自责没有随重山河一起出生入死才这么做,但贝总管、伯颂、铁风仍是感到心情沉重,再也无法在北尉府中安坐,不约而同地朝外走出。由北尉府透出的灯光将广场上五百名坐忘城战士的身影映衬得影影绰绰。

伯颂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悲壮之情。

就在这时,进入这个广场的一扇侧门忽然很快打开了,两名北尉府府卫飞快地冲入广场内,嘶声禀报:“报——北尉大人与‘清风三十六骑’遭遇围杀,三十三人中仅有一人生还!”

每一个字都如一记重锤般重重地敲击在众人的心坎上,语音已落,偌大的广场竟仍是一片死寂,只闻“沙沙沙”的雨落之声。

生还的一人决不会是重山河——场中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点。以重山河的性情,怎么可能在随他同去的“清风三十六骑”悉数被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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