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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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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冥皇不动声色地道:“千岛盟乃我大冥夙敌,这次竟直入禅都,野心昭然,还有何喜可言?”

“千岛盟之祸已非一日,而且有如顽疾,一日不根除,便痛痒一日,今日之事,只能算是旧疾复发,算不得新病,自然不必为之太过伤神。而有千岛盟这一对头,至少可以让坐忘城暂时不起叛逆之心,这样,冥皇就有时间对坐忘城施以釜底抽薪之计了。”

冥皇饶有兴致地道:“本皇倒想听听这‘釜底抽薪’之计如何个抽法!”

天司命胸有成竹地道:“坐忘城有四大尉将,还有乘风宫两位统领,以及乘风宫总管。如今殒惊天已死,四尉将中有一人已在与卜城一战中战亡,两位乘风宫侍卫统领有一人则身在禅都,坐忘城内身份较高的只剩下三尉将、一总管、一统领,为了来禅都迎殒惊天回坐忘城,近日必然还有一人会奔赴禅都。这时,圣皇只要在剩下的四人立一人为坐忘城城主,因届时坐忘城内重要人物已只剩三四人,这时将很难有人反对。木已成舟后,新任城主即蒙皇恩,又爱惜自己新得的城主之位,决不可能敢对圣皇起叛逆之心,因为失去了圣皇的支持,他无法成为城主!这时,如果圣皇还有什么不放心,就可以一心一意对付疏落在外的几个来自坐忘城的散兵游勇,他们即使再有本领,失去了坐忘城的支持,有如孤雁,何足道哉?”

冥皇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好计!既可保坐忘城平稳,乐土平安,又可除去本皇心腹之患,能出此奇计者,除了本皇的天司命,又有何人?”

他笑容一止,目光直视天司命,双目炯然:“依你看,坐忘城新任城主,应选择什么人?”

“禀奏圣皇,臣早已想好,坐忘城乘风宫贝总管乃上上人选。”天司命道。

冥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好,就依你之意,封此人为坐忘城新任城主!”

“臣还有一个请求。”天司命又道。

冥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指轻叩案几,道:“你说吧。”

“臣以为无论殒惊天生前忠奸如何,毕竟已为鬼魂,圣皇皇恩浩荡,广被万民传颂,何不传令不再追究殒惊天叛逆之罪,并对殒惊天家人予以宽恤厚待?”

冥皇目光倏然冷如锋刃!他冷冷一笑,道:“不追究殒惊天叛逆之罪?那岂非等于告诉乐土万民兵围坐忘城、擒杀殒惊天乃本皇的失察?哼,为顾全大局,本皇让他能够安葬故土已够宽宏大度了。”

“可是”

冥皇一下子截住了天司命的话:“你不必多说了,本皇心意已决。据说殒惊天仅有一女,城主之位又落入他人手中,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二百司杀骠骑的死,必须有一人承担其责!”

天司命不再多说什么,冥皇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殒惊天已死,就由他承担二百司杀骠骑被杀的责任,死人是不会抗辩的。

没有人比天司命更明白“王道”意味着什么了,整个大冥王朝的纲纪律令都出自他之手,而所有的纲纪律令无非都是为维护王者之道,掩饰“王道”后或多或少的血腥痕迹。

小夭自晕迷后,高烧不退,神志迷糊,直到战传说返回天司禄府,仍是如此。天司禄府早已找来了郎中,小夭的“孕妇”身份自然再也掩饰不住了,好在天司禄府请来的郎中十分识趣,知道宦门深似海的道理,不多问一句与他分内无关的事。

爻意见了战传说,便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战传说知其心意,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有外人在场,他们也不便多说什么。

战传说心知小夭只是郁气内积而昏迷,无甚大碍,当下握住了小夭右手,掌心对抵,将自己的浩然真气源源导入小夭体内。

过了一阵子,小夭渐渐地平复下来,呼吸也不再如先前那么急促,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终于醒转过来。

小夭徐徐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战传说、爻意关切焦虑的眼神,无助的心在感受到关护后,反而备感心酸,不由眼圈一红,紧抓着战传说的手,低声道:“我爹怎样了?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不对?”

战传说几乎难以与她那企盼的眼神对视,更不忍心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

小夭从他的神色中读懂了一切,她缓缓地闭上双眼,泪水滚滚而出,她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战传说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肌肤,鲜血淋漓。

她的身躯如秋风中无助的秋叶般,剧烈战栗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哭出声来,死死地咬着下唇,直至咬破了下唇!

战传说的心一阵阵抽搐,唯有柔声相劝:“你就哭出声吧,也许会好受些别怕,还有我,还有昆统领、爻意,我们会照顾你,为你爹报仇的”

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会说的,也只有反反复复的这么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紧握着战传说的手终于松了些,她睁开双眼,望着战传说,缓缓地道:“告诉我,是什么人杀害我爹的?”

她似乎已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却让人感到阵阵心悸。

战传说犹豫了片刻,方道:“也许——是千岛盟的人”

爻意有些意外地看了战传说一眼。

“千岛盟?”小夭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忽然松开战传说的手,慢慢地下了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道:“我有些饿了,战大哥,你让天司禄府的人送些吃食来吧。”

爻意、战传说暗吃一惊,相互交换个眼神,皆有担忧之色。

小夭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很正常,不会饥饿的人才不正常。我要为爹报仇,就必须好好地活下去,是也不是?”

她望着战传说,等着战传说的回答。

战传说忙道:“的确如此。”心头却更为担忧了。

坐忘城。

飞速奇快的灵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殒惊天的死讯带到了坐忘城,当这一不幸的消息如风般在坐忘城传开时,正是午后。

午后阳光最亮的时候。

南尉将伯颂正在校场内领着南尉府的人在操练。这些日子来,一向待属下十分宽厚的伯颂变得暴躁易怒了,对稍有不如意的地方,立即大发雷霆之火。

谁都明白南尉将为何如此烦躁易怒。

校场中,只闻伯颂沙哑的喝令声,兵甲铿锵声,以及沉闷的脚步声。

阳光明亮地照着校场以及校场中的将士,兵甲泛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伯颂目光阴沉,难见笑容。他的右臂衣袖空荡荡地在风中飘舞着,更添一份悲凉。他身下的战马在不安地趵着蹄子。

“报——”

一声高呼倏然打破了校场的沉闷,急如骤雨般的马蹄声中,一骑自校场入口如飞而至,向伯颂这边疾驰。

每个人心头都为之一惊,隐生不安之感。

向南尉将禀报的只会是坐忘城内部传讯者,否则就应直接向乘风宫禀报。而内部传讯却策马如飞,足见来者之紧急。

伯颂的脸色更为阴沉,他下意识地向天上的日头望了望,只觉阳光如剑,刺得人眼花。

马未停稳,传讯者已飞滚下马,半跪地上,颤声禀报:“报南尉将,城主今日辰时在禅都被杀身亡!”

“轰!”伯颂只觉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闷雷!他茫然地看了看一脸尘土、半跪地上的传讯者,又看了看四周数以千计的战士,校场鸦雀无声,兵甲泛着森寒而炫目的光芒。

“你说什么?”伯颂望着传讯之人嘶哑着声音道。说话时,他只觉得自己双耳在“嗡嗡”直响,连自己的话都听不真切。

“城主在禅都已被杀身亡!”传讯者再次重复了一遍。

伯颂忽然如怒狮般暴吼一声:“胡说!”

话未说完,忽觉喉头一甜,一口热血狂喷而出。

他的身躯在马身上晃了晃,只觉眼前一黑,轰然倒下。

“爹”陪同父亲前来校场的伯贡子惊呼一声,策马疾冲过来。

一只灰鹰在高空中一遍又一遍地盘旋着

黄昏,坐忘城南尉府的一间屋内。

伯颂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长子伯简子、次子伯贡子伺立榻前。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伯简子出门一望,却见来者是贝总管及城内的一颇有名望的郎中,赶忙相迎。

贝总管入屋后,伯颂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贝总管劝住了。

贝总管叹了一口气,道:“伯尉将是坐忘城之中流砥柱,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城主遭了不测,还要靠伯尉将主持坐忘城大局啊!”

伯颂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有些费力地道:“我老了,竟经不得一点风浪,怎称得起中流砥柱?我无大碍,只是如今正值坐忘城交困之际,我却再为坐忘城添乱了,唉城主太糊涂了,禅都已成龙潭虎穴,他却偏偏要主动投身其中”

“城主也是为坐忘城、为乐土着想。”贝总管道。

伯颂其实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

贝总管苦笑一声,道:“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就算冥皇会欺瞒某一个人,但却决不会针对整个坐忘城,否则一旦真相暴露,岂非大损冥皇威望?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所得却有限,谁也不会这么做的。”

伯颂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咳着咳着,他只觉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喉头一甜,强自咽下,以免为贝总管察觉。

贝总管担忧地望着伯颂,道:“坐忘城大小事宜还要倚重你,就算是为了坐忘城,你也应该保重身体,我将占老先生请来,想让他为你拣几帖药。”

伯颂向那郎中颔首示意,道:“有劳了。”

那占姓郎中道:“南尉将的病并无大碍,难治的是心病啊”

伯颂无力地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贝总管这时道:“城主遭遇不测,这些日子城中恐怕会人心浮动,南尉府不能无人主事,你看是否由两位贤侄中选一人暂时主事,待你身子恢复后再由你主事?”

伯颂道:“知子莫若父,他们都是不成器的东西,难当重任”说到这儿,他喘息了一阵,方接着往下道,“其实我受伤之后,就有退身让贤之意了,但却一直未能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城主与贝总管。”

贝总管正色道:“所谓举贤不避亲,其实二位贤侄都是人中英杰,足当重任!若伯尉将真有放心不下的,不若这样吧,先让简子贤侄料理南尉府事务,如一切顺利,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如人意,再作计议也不迟,如何?”

伯颂感到贝总管也是一番好意,便点了点头,道:“就依总管之见——就怕他辜负了总管的一片厚望。”

伯贡子、伯简子一直没有插话,直到这时,伯简子才谦让道:“论才论德,我都不及二弟,还是由二弟担当此重任吧”

伯颂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头:“以你的口气,倒好像只要出面,日后就理所当然能成为真正的南尉将仕人。总管只是试一试你的斤两,若是不够斤两,至时不用你谦让,我也会将你拉下马来。”

伯简子连连应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伯贡子的举止言行也很平静,自从遭受了几次挫折后,伯贡子的性情几乎已有所改变,不再如先前那般张扬了。

贝总管又与伯颂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禅都,天司命府。

已入夜了。

香兮公主下嫁盛九月的日子既然定在了两天之后,天司命府也与禅都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高悬的灯笼将天司命府的角角落落都照得影影绰绰。

天司命未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穿过迂回的长廊,走进了天司命府最神秘的大圆满楼。大圆满楼从外观看为八角楼,有如八卦图形。此楼结构宏大,但少有门窗,通体石砌,与天司命府园整体的飘逸淡雅颇有些不协调,尤为特殊的是除了天司命自己外,几乎从无外人能进入大圆满楼。

而天司命每次进入大圆满楼前,都要沐浴熏香,一身洁净后才会入大圆满楼,其状有如朝圣。

于是,天司命府所属对大圆满楼就有了种种猜测,只是没有一种猜测得到证实。渐渐地,天司命府中的人对大圆满楼也失去了最初的兴趣,不再津津乐道。

其实,人在世间,谁会没有自己的秘密呢?只是天司命亦不例外罢了。

天司命行至大圆满楼前,整整衣冠,这才举步而入。

大圆满楼内部并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那么神秘,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之物,只是门户重叠,深入浅出,其中恐有玄奥。

若再细加留意,会发现大圆满楼内不见有任何烛火灯笼,但却处处透着光亮,竟无法看出光亮源自何处。

天司命终于在一扇门前站定,他默默地站立了片刻,方以双手推门。

门无声而开。

天司命进入其中,无须反手掩门,门已在他的身后悄然合上。

从外面看,此屋应该是方形,但进入屋内才可看出内部竟是圆拱形的,有若苍穹,甚为宽敞。

在此屋的中央筑有一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交椅。屋内不知源自何处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显得柔和而神秘。

天司命肃立于高台之前,仰视着那虚置着的交椅,他的眼神中竟是无限崇敬。

地位崇尊的天司命竟以如此神情仰视一张空无一人的交椅,若是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只怕无论是什么人,都会为之惊绝。

但,天司命紧接着又有了更惊人之举——他竟面向高台,恭然跪下!

他身列双相八司,地位超然,除了乐土至尊无上的冥皇外,有谁能受他跪拜?

何况,他所跪拜的竟是一张虚空着的椅子!

此情此景,几近诡秘!

“元尊洪福齐天,神算无遗,弟子谨遵元尊吩咐,已将诸事办妥。现在,无论是冥皇,还是坐忘城的人,都已知道青叱咤、殒惊天是死于千岛盟手中。”

屋内只有他一人,他却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语,莫非他疯了?

无论谁若见平日飘逸多才的天司命忽然有种种出人意料的举动,恐怕都会有难以置信之感!他的无限虔诚的神情,更是让人无法想象有什么事、什么人可以让这位多才多智的人推崇至此!

一个威仪且充满神秘魅力的声音忽然响起!

“很好,殒惊天的死让冥皇备受压力,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对付千岛盟,千岛盟有极重要人物此刻尚在禅都,此次双方冲突的结果,必然使他们本就有的仇隙更深!千岛盟的力量并不弱小,冥皇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千岛盟的忧患,就必须借重不二法门!

“元尊法力如神,智才经天纬地,居大雄峰顶而气吞诸方。苍穹诸国,循因造化神机,终将衍化为大圆满世界,依顺于元尊足下,蒙元尊光辉普照,恩泽千秋!无论是冥皇还是盟皇,与元尊相比,就如同萤虫与明珠争辉,他们早该顺应天机,入我不二法门,以免成为大圆满世界的罪人!”

难道,天司命口中所称的元尊就是不二法门元尊?!

如此说来,贵为大冥王朝双相八司之一的天司命竟也是不二法门中人?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可是普天之下,被尊为“元尊”,又值得如天司命这般非凡人物如此顶礼膜拜的人,除了地位超然、逾越芸芸众生的不二法门元尊之外,还会有谁?

让大冥冥皇与千岛盟皇这两大当世王者成为不二法门中人,这近乎痴人说梦!但此刻由才智双全的天司命口中说出时,竟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仿佛此事非但可能成为现实,而且必然会成为现实!

乐土人皆知双相八司各有特点,其中天司命多才,地司命善言。天司命对星相医卜多有涉及,且颇有造诣,世人皆言天司命是双相八司中最富风雅情趣之人,且傲骨铮铮,颇为清高。

殊料此刻他的一番话却几乎句句是溢美之词,几近阿臾,若非亲耳听到,谁能相信这番话是自天司命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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