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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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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舒长空沉声道:“此时救人要紧。”
石敢当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在冰殿中回荡开来,久久不绝。
笑罢,石敢当道:“歌舒长空,你太低估我石敢当了。其实,甫一进入冰殿中,我便已知你所说的急待救助之人并无大碍,他的内息也并非如你所说的已紊乱不堪!虽然我暂不知你让我以‘星移七神诀’相助的真正目的何在,但至少明白一点,以你心计之深,此举要达到的目的也许会让我大吃一惊!”
战传说心中吃惊非小!他没想到歌舒长空与他近在咫尺,却称自己已危在旦夕,而相隔重重坚冰,没有任何试探的石敢当反而洞若秋毫!
黑白是非相互混淆,倒是战传说一时糊涂了。他多么希望此时能睁开双眼,看一看此刻歌舒长空的脸部表情,借此判断出事情的真相如何。
但无论如何,他仍是感激歌舒长空为了助他恢复如常所做的努力。
“莫非,被称做‘石敢当’的人,其修为更在歌舒长空之上,方能比歌舒长空更轻易地洞察自己此时的情形?”战传说暗自忖道。
歌舒长空沉默了。
少顷,他哈哈一笑,笑声显得有些干涩空洞。只听他道:“不愧是玄流三宗之一的石敢当!精明胜狐。现在,我倒有兴趣听一听你究竟有何疑问了。”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默认了石敢当所说的话,“陈籍”的情形并不像他在此之前所说的那么不妙!
石敢当以其苍老之声道:“我所不明白的是恬儿长兄尹缟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话音未落,战传说倏然感到犹如具有实体的可怕杀机!杀机如此凌厉强大,使战传说凛然大震。
难道,这强大得几可使人窒息的杀机,是来自于歌舒长空?
惊凛之后,战传说更为石敢当所说的那一番话震愕莫名,忖道:“此人说话毫无道理,尹缟既然是尹恬儿的长兄,那么就是歌舒前辈长子,歌舒前辈又怎会无故加害自己的儿子?无怪乎歌舒前辈如此震怒,以至于心萌杀机!”
一时间,冰殿中静寂如死。
良久,战传说感到那凌厉杀机开始如潮水般退去,歌舒长空缓声道:“尹缟天赋甚高,且心怀大志,尹欢与他相比,相去千里。实不相瞒,倘若让我歌舒长空再作一次抉择,我必在二子之中选择尹缟,尹欢他太让我失望了。我早已看出尹欢难担大业,奈何自身难以离开冰台半步,对隐凤谷的种种变故,我亦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我能获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要查清我儿尹缟英年早逝之真相!”
歌舒长空虽未直接否定石敢当的话,但事实上却等于断然否定了此事。一则他行动不得自由;二则在二子之间,他更器重尹缟,而这两点,都是他人所不可否认的事实。歌舒长空以这种方式应对石敢当突如其来的提问,显然比勃然大怒断然否认更具说服力。
石敢当苍老的脸上有着无限忧郁,他心情沉重地道:“此次你让老夫救醒陈籍,而事实上他并无大碍。由此看来,此事背后必然有更深内幕。事已至此,老夫亦无法左右,但愿你不是在利用老夫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此事完结,你我之间的誓约既然已一笔勾销,那么老夫决不会坐视你为祸乐土而不理,必会取你性命以谢罪天下!”
歌舒长空平静地道:“你多虑了。若是倚借你就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我又愿意为之,那么我就决不会等到今天了!你道困于这冰台近十数年时光数千个日日夜夜的滋味是容易忍受的吗?当年我身为隐凤谷谷主之时,虽然时时有心怀叵测者窥我隐凤谷,屡屡进犯,但我歌舒长空未睚眦必报,从未滥杀一人,何以今日你会对我有诸多顾虑?”
说到这儿,他喟然长叹:“当一个人被困于与外界隔绝之境近二十年,那么他心中必然只存一念,就是只要获得自由之身,所有的权势荣华皆如浮萍,所有的恩怨皆如云烟唉如此心境,又岂是他人所能理解的?我以誓约使你屈尊于隐凤谷,曾是我自认为的得意之举,但现在想来,却是让我心中不安。陈籍的确并无大碍,我之所以让你相助,是因为想借此机会让你做到当年誓约中所说的三件事,从此再不必受誓约约束。虽然你我素有怨隙,但最了解你的人,也许就是我歌舒长空。我知你禀性,若是直接提出让当年誓约一笔勾销,以你之耿直性情,决不会答应,所以才想出此策。为了不让你起疑,我才有意将陈籍的情形说得更为严重不过,以我一人之力,要救他的确不易,毕竟我困于冰台中已有近二十年,早已非当年的歌舒长空了!”
石敢当心中思绪如潮水般汹涌翻腾,难以平静,他相信歌舒长空所说的是事实。是的,数千个日日夜夜,独自一人处于玄寒冰殿中,还有什么世情冷暖不能堪透?
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
一幕幕往事涌上他的心头,使他情难自禁。歌舒长空困于冰殿中近二十年,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怨愤郁闷的枷锁中度过近二十年?
萧索之余,一股豪情涌上了石敢当的心头,他大声道:“今日我不但要助你一臂之力,而且即使誓约解除,我仍要保隐凤谷渡过迫在眉睫的劫难!”
虽然近二十年来石敢当一直是在为保隐凤谷平安而默默地做了许多事,但唯有这一次,是他自己作出的选择。
战传说默默地闻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他越来越感到歌舒长空与石敢当之间的关系复杂玄奥。
隐于乱葬岗下的惊怖流地下宫殿。
异服女子以其白皙如冰雪雕就的玉指轻轻抚了抚她形影不离的长匣,冷冷地道:“哀邪,主公雄谋霸志绝非仅仅止于隐凤谷。区区隐凤谷,我等当以风卷残云之势一举荡平,决不可再作拖延!”
哀邪道:“对付隐凤谷的确不难做到,但一旦攻取隐凤谷,必会惊动不二法门!哀邪所虑,便是不二法门!”
“不——二——法——门?”异服女子声音低沉地道,“本座早已存有与不二法门中人会一会的念头,看看他们凭什么自诩天下武道最高权威!今日即使是法门元尊亲自出手,也无法挽救隐凤谷谷亡人灭的结局!哀邪,久闻你麾下高手甚众,犹以‘青衣红颜’两大杀手最为突出,何不让他们在隐凤谷一展身手?”
哀邪肃然道:“‘青衣红颜’并不是杀手!”
“哦?”异服女子颇为惊讶。
哀邪正色道:“他们的智谋武学皆完全超越了杀手之境,他们已是杀——神!”
水气氤氲中,尹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巨大木桶中的水温正合适,他将身子半仰半隐于水中,仅有肩部以上露出水面。在氤氲水气中,越发显出他肌肤滑美如处子。
尹欢静静地半仰着身子,不发一言,守候在浴桶外的两名侍女自然也不敢出一声。她们知道,谷主尹欢每次沐浴时,都会这般沉默良久,也许他是在这一刻默默地想着心事,也许是在默默地享受总之,此刻他决不允许别人惊扰他这份清静!
这一次,尹欢出神的时间格外久。甚至热气开始渐渐消退,尹欢才回过神来,也不言语,只是“嗯”了一声。
那两位侍女显然在尹欢身边侍候久了,自然会意,立即将干爽的浴巾递上,然后退开几步,垂首而立。
“哗哗”的泼水声时断时续,又过了一阵子,方听得尹欢轻声道:“出去吧。”
尹欢更衣之时,从不喜外人观瞻。两名侍女立即退了出去,并反手掩上门,在外面等候着。
就在此时,十二铁卫中排名第八的关寇子匆匆而至,急切地道:“谷主何在?”
其中一名侍女道:“谷主在沐浴更衣,关卫”话未说完,已被关寇子打断:“速禀谷主,惊怖流两大统领‘青衣红颜’率五十名杀手已杀入谷中,谷中兄弟伤亡惨重,请谷主定夺!”
两侍女惊闻此变,相顾之间花容失色,但她们仍是道:“谷主沐浴之时,不许外人随意惊扰,关卫稍候。”
关寇子震怒道:“祸难将至之际尚不知变通!若误了大事,看你们如何担当!”关寇子一向恭谨儒雅,罕见其动怒,此时一怒,倍显威凛,加上惊怖流攻入隐凤谷之事对二侍女亦震动极大,于是不再坚持,匆匆入内向尹欢禀报。
关寇子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闯入。在尹欢的内室,除了其近身侍女外,即使是十二铁卫,也极少踏足其间。
正等待间,忽闻内室有异响,并伴随有女子的低声呻吟。关寇子心中一惊,想到惊怖流之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他再不犹豫,“砰”的一声,撞开虚掩着的门,闯入内室。
一个声音让关寇子顿然凝身止步:“关卫,何事如此惊慌闯我内室?”语气平缓柔和,说话者正是尹欢。
尹欢此刻已着衣妥当,一袭银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如玉树临风。
关寇子正要答话之际,这才发现方才入内室禀报的两名侍女竟已倒于地上,咽喉处各有一抹并不显眼的血痕。
关寇子顿时失语,愕然呆立当场。
尹欢道:“她们已死了。”言语显得极为平淡,白皙纤长的右手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左手戴着的指环。
关寇子惊道:“难道方才有刺客?”他想起了刚才室内的异响,起初还担心尹欢有何不测,没想到遭殃的却是两位侍女。
尹欢道:“没有刺客,她们是被我杀的。因为她们不依规矩,贸然闯入内室!”
说完这句话,尹欢直视关寇子。
关寇子心中泛过一阵寒意!
季真在十二铁卫中排名第三,但他的冷静却绝对可在十二铁卫中排名第一!
刀紧握于他的左手,短而且厚,让人感到那已不再是刀,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身后,就是通往遗恨湖三十六间水舍的浮桥。
虽然三十六水舍是隐凤谷精心布置而成,暗蕴阵法玄奥,可作御敌之用,但同时遗恨湖又是隐凤谷秘密的隐藏之处,所以若非迫不得已,决不会让来犯之敌轻易进入遗恨湖。
湖面平静,不泛丝毫涟漪。
三十六水舍由一百零八名隐凤谷弟子守卫着,只是此时他们都已隐身于水舍之中,环绕遗恨湖的石径上,赫然有数十具尸体!
与季真相隔三丈遥遥相对的是一女子。
——三日前一举击杀隐凤谷包括十二铁卫古惑在内数十人的绝色女子!
她,就是惊怖流门主哀邪视为左臂右膀的“青衣红颜”中的“红颜”!
“孤剑”断红颜!
断红颜之所以被称为孤剑,是因为她剑法已臻鬼神莫测之境,而且性情冷漠坚忍,每每受哀邪之命出击时,都是孤身涉险,不屑与他人携手。三日前袭击隐凤谷时亦是如此!
这一次,断红颜愿与“青衣”一道出手,已是非同寻常。一则“青衣”是惊怖流除哀邪外唯一能与断红颜相提并论的人,同时也因为此次行动关系重大,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断红颜破例与青衣联手。
除了知道“青衣”已以隐凤谷十二铁卫之一雕漆咏题的身份进入隐凤谷外,她对“青衣”并无太多的了解。
事实上,惊怖流的人彼此间都不知其来历如何,唯一知道他们所有人身世秘密的只有哀邪一人!
真正的雕漆咏题自然已死了,对于惊怖流而言,这种偷梁换柱之术不过是小试牛刀。尹欢及隐凤谷其他人决不会对“青衣”易容而成的雕漆咏题起疑,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惊怖流有绝世无双的易容术,更因为易容成雕漆咏题的人是“青衣”!
断红颜!
扶青衣!
断红颜太过冷漠绝情,所以她只能成为最可怕的杀手。而扶青衣却不同,他太富智谋,若是官宦,必然官居一品;若是商贾,必然富甲一方;若是工匠,必然巧夺天工。所以身为惊怖流杀手的扶青衣,自会成为杀手中的“神”级人物。
扶青衣居然能在一夜之间就与雕漆咏题那只极富灵性的灰鹰融合共处,单这一点,连断红颜也佩服不已!在她看来,做到这一点决不比杀十人更容易。
当扶青衣与那只灰鹰一同返回隐凤谷,又有谁会对“雕漆咏题”起疑?正因为对他深信不疑,尹欢才当面诘问石敢当的真实身份,若非尹恬儿及时赶到说出其父的吩咐,只怕尹欢已公然与石敢当决裂。
惊怖流早已觊觎隐凤谷,所以晏聪与战传说进入隐凤谷的事亦未逃过惊怖流的眼线。尹欢欲利用瓷药瓶追踪晏聪的手段没能瞒过晏聪,同样也没能瞒过惊怖流。惊怖流立即断定这是进入隐凤谷的一个突破口,当下便利用晏聪抛弃的瓷药瓶引雕漆咏题进入圈套。
扶青衣假言晏聪是惊怖流的人,尹欢就更不会对他的“铁卫”身份起疑了。扶青衣最想达到的目的就是让尹欢与石敢当不睦,乃至相互残杀,但他这一目的显然未能达到。
扶青衣听说石敢当之所以留在隐凤谷,是因为他与昔日谷主歌舒长空有一誓约,而助歌舒长空为他人疗伤已是石敢当必然做的最后一件事。扶青衣便欲请门主哀邪再拖延一两日,待石敢当与隐凤谷分道扬镳后再出手。但哀邪根本未听从他的建议,今日便由断红颜率领五十人强攻隐凤谷。
断红颜的身后尚有三十七名惊怖流属众,他们终年隐身于坟冢之内,早已习惯了死亡的气息,隐凤谷弟子及同伴的死亡使他们热血贲张。
断红颜目光落在季真身上,冷冷地道:“没有人能挡得住惊怖流,你还是让尹欢前来归降,交出我家门主所需之物吧!”
季真不发一言,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断红颜忽然轻轻一笑,在她那冷艳至极的脸上笑容乍现,竟有异样的动人心魄之处。断红颜望着季真手上的兵器,道:“左手刀,刀身厚而短——你一定是季真!据说季真在十二铁卫中排名第三,但即使是排名第一的应宗,我亦能一举击杀!”
她的嘴角处浮现出一抹轻蔑不屑之意。
季真竟不为之所动,神色依旧。
断红颜并非喜言善道之人,她之所以说出这一番话,其实是为了能观察遗恨湖三十六水舍。此时她自感已将三十六水舍的位置大致记下,当下再不多言,一振手中异形长剑,长驱而入,身形犹如天马行空,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已凭空闪过三丈距离,长剑径取季真!
季真的心脏因为危险的逼进倏然收缩,血液似乎突然停止了奔涌,他的瞳孔也本能地收缩了。
左手刀破空而起,虚空为短刀所破时,发出惊人的啸声,犹如龙吟虎啸!季真在对方予己空前强大的压力下,自身修为顿时被激发而至最高境界,刀势若惊涛骇浪般迅猛无匹。
极为短暂的爆响声倏然在刀剑相交的一刹那响起,季真立觉一股强大至无以复加的气劲以不可逆转之势狂侵他的躯体,似欲使其躯身爆裂!
季真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叫,倒跌而出,身形过处,脚下的浮桥顿时断裂,仿若被一柄无形巨刀凌空劈断!
一直退至离岸最近水舍的外侧连廊,季真方止住退势。
他的脸色苍白,口角溢血,显然受伤极重,唯有他那柄短而厚的刀,仍在他手中紧握。
季真生平经历无数恶战,对手中不乏绝顶高手,但从未有人如断红颜这般予他以不可抵御的感觉!断红颜是他步入江湖后遇到的最可怕的剑客!
她的剑,赫然已成死神的咒念!
当年惊怖流曾一度让整个武界为之惶惶不安,决不会没有理由。
断红颜沉声道:“能在我一剑之下保全性命,总算没有太让人失望!”开口之际,她尚在水舍对岸,话音甫落时,她已如影随形而进,逼近季真,异形长剑挥出必杀的一击!
季真重伤之下,功力涣散,新力未生,绝无可能避过断红颜出神入化的绝杀一剑!
事实上,季真根本没有试图闪避,相反,他竟出人意料地径直迎向断红颜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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