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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 作者:雷冰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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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重新又端起了蜜枣阿胶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吟雪没说错,果真是香甜绵软滋润得很。
我好整正暇地招呼噙香,“这汤熬得不错,必定还有。你也去盛一碗尝尝就早点歇着吧。”
噙香好笑地点点头,刚要出去,叫又被我叫住了。
我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道:“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不要让她们几个知道了,连漱玉也别告诉。”说完,像是什么都没说一般,自顾自地埋头喝起了汤。
噙香神色一凛,低声道:“知道了。”说完,转身出去一点也没拖泥带水。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宫里也恢复了安静祥和。我只一门心思地饰演着一个行为举止合符礼法的宠妃,偶尔也去给太后请安,只是太后依然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皇后的病也依然没有起色,反复缠绵着。
信送了出去,我并没有专门去见秦芷,也是怕引起别人注意的原由。我们只在良妃的永和宫意外见过一次,我趁转身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向她点了点头。她也心领神会知道是事情办妥了的意思,回了我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些天天气越凉了,京城位处北方,冬天一向来得早。我自从小时落了水伤了身子之后就特别怕冷,进宫之后又一次落水,这些天气候骤冷骤热,我就再也熬不住病倒了。
也说不上什么症候,就是咳嗽怕冷些。崇韬很是着急,召了刘为扬进宫为我开了方子日日吃着也不见好。
我自己倒并不怎麽在意,往年秋寒之时也会咳嗽些,只是今年咳得厉害些,想是落了水的缘故。
身边的噙香漱玉几个却比我还着急,四处张罗着给我找良方好药。连如璧也很是为我着急,找了好些雪梨枇杷叶川贝之类的送来。害得我日日要吃好几次药,搞得不胜其烦。
这日我刚刚借口身上不好,怕传染给他,赶了崇韬去别的妃嫔那里,冯昭仪就笑着进门了,还一个劲笑道:“你这丫头倒会偷懒,病了好些日子了还不见好,这不,装病躲在这里绣花儿呢。”
我一把推开堆在花梨木云脚菱花矮桌上的花样子和绸缎,笑着迎上去:“姐姐怎么来了?倒要姐姐看见妹妹这邋遢样子了。”
今天冯昭仪一身新做的玫瑰红织金双层长摆彩绣锦裙,腰佩碧玉琉璃佩,浅紫团锦绣月季披帛,一头长盘了个望仙髻,高高插一支灼灼光华的金步摇,垂下一缕银丝流苏,一步一摇间娑娑作响。她一向清简清雅惯了,这样一着意打扮,竟是眼若水杏,艳如桃李。
相比之下,我就寒磣多了。因为不出门,只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赭黄立领竹叶纹锦袄,翠蓝褶裙。头挽了挽,用一根安宁永乐长簪固定住,连珠花都没有。脚上随便趿拉了双软缎绣鞋儿,真真是个丫环的打扮。
我迎上去牵着她的手儿坐下,打趣道:“姐姐这是打哪儿来呢?这般艳压群芳颠倒众生的。”
冯昭仪脸一红,啐了我一口:“刚刚去了慈安宫请安。太后见不得我那简素的样子,才不得不这般。你倒好,还来取笑我。”
我端过檀木矮几上的糕点干果让她,口中笑道:“这是好事啊。太后喜欢你才让你打扮自己。再说了,皇上刚才可在慈安宫?看见你这样子,还不恨不得抱住亲两口?”
冯昭仪先听了前半截话还犹自微笑,待听得这后半截脸早红到了耳朵根,急恼道:“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亏是个婉仪主子呢。听听,像个破落户似的。也不知道忌讳。“
说着,就恨恨地来拧我的嘴。
第六十九章 风起落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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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边闪躲着,边笑着求饶,冯昭仪也趁势收手,轻嗔道:“这次就饶了你,看你还敢不敢?”我伏在桌上,笑得咳起来,边咳嘴里边断断续续地道:“再也不敢了。昭仪娘娘好厉害呀。”
冯昭仪却沉默了下来。我和她住在一宫之中,平素也常走动,倒也颇为熟悉。见她如此,便知是有心事。
我关心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冯昭仪揉捏着淡黄的衣带,迟疑着道:“刚才在太后那里,果是见着皇上的。皇上也说了晚上过来看我和珠儿。”
我喜得一推她,“这可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冯昭仪望着屋角精神抖擞茂盛苍翠的盆景,伤感地道:“可我这个做母妃的,却已经很久没见过珠儿了。每次去太微宫皇后都推病不肯见我,我就是想看看珠儿一眼也是不能的了。”
前些日子小意子曾说过冯昭仪去太微宫皇后却不见的事,我当时也没太在意。此时才知道不妥,忙问道:“这是为何?你们是母女,就算要珠儿伺疾,也没有不让你们见面的道理啊。”
冯昭仪平日在我这里说话也不甚忌讳,当下幽幽地道:‘她是皇后,她不让我见,我又有什么办法?“说完,又一扭身,抓着我衣袖急道:”今晚皇上过来,我想跟皇上说,请皇上出面去把珠儿要回来。妹妹你说可以吗?“
我怔了怔,才犹豫着道:“这。。这只怕不是很妥当吧。先不说皇上答不答应,就算珠儿回来了,皇后只怕也会记恨姐姐搬皇上出来扫她颜面的。“
冯昭仪无力地松开我,愁眉不展地道:“这我也知道。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也不知道珠儿怎么样了?她其实不喜欢呆在太微宫,总说那里冷嗖嗖的,晚上也害怕睡不着。我很担心我的女儿。”说着,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她落泪,我既无措又同情,只得抽出锦袄盘龙扣上系着的丝巾给她拭泪:“姐姐切莫伤心,珠儿到底是你的女儿,就算是皇后也是抢不走的。”
冯昭仪哭了很久,或许真是委屈太久了,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我低声劝了她很久,才略略好些。
我随手丢开被她眼泪濡湿的绣花轻绢丝巾,亲手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菊水给她。冯昭仪尽数喝了才长叹一声道:“让妹妹见笑了。”
我安慰般地拍拍她修长的纤手,不解地道:“不要紧,又不是外人。只是我不太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一直把珠儿留在身边?姐姐你又为什么这般害怕呢?”
冯昭仪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低声道:“妹妹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这宫中又没有什么是不透风的,想必也听过当初我怀着珠儿差点生不下来的事吧?”
我有些惊疑不定,想起那时鸢萱说的话,便试探着道:“听过一些。只是说太医诊断说姐姐那胎是皇子,引起六宫侧目,姐姐却安然无恙平平安安生下了珠儿而已,有些有心人觉得很奇怪而已。没有其它的了。”
冯昭仪苦笑一声,道:“安然无恙?平平安安?要是那样就好了。我怀着珠儿的时候曾无缘无故摔过两跤,吃错过三次东西。珠儿差一点就胎死腹中,我也差点就一命归西,这样也能叫安然无恙吗?”
我闻言不寒而栗,好似浑身都跌入了冰窖之中。虽然如璧和婉贵嫔都怀着身孕,我也知道深宫中孩子很有可能生不下来,因为暗中忌恨做手脚的人太多太狠了。平日也尽量小心谨慎地照顾如璧的胎,可是知道归知道,没有遇上过倒也没有真正想过小产的惨状。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两盆风姿绰约,天香国色的午夜兰花,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冯昭仪突然微微冷笑起来:“有心人?妹妹你虽然不好说出那个人是谁,但我心里也明白那个人是良妃。”
我没想到她竟毫不顾忌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忙拦住话头道:“姐姐孟浪了。”
冯昭仪却不领情,径直冷笑着说道:“良妃她自然很好奇为什么我能保住孩子。事实上,我那两次摔跤幕后也有良妃的身影,吃错有毒的东西则是咱们那慈善仁爱的皇后娘娘的手笔。这些,我并不是傻瓜,我也都知道。想必她们俩心中也有数,知道对方插了一手。良妃自然好奇皇后为什么会收手,又或拿我没办法。”
我心中更是一片冰冷,手脚僵硬,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皇后和良妃皆非善良之辈,这一点我早就知道,而且她们都曾想至我于死地。但现在突然面对她们俩三番两次欲至冯昭仪于死地,我才现,我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冯昭仪没看我,眼神渐渐变得迷蒙而凄清,一字一句地道:“妹妹你可知我是怎么躲过这一次次的谋害,最终生下了珠儿的?”
我艰难地摇摇头,不知道会听到一个怎么样曲折艰难的过程。冯昭仪凄楚地笑笑:“当我殿中的焚香不知被何人加入了麝香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之后,我躺在床上就在想怎么办。其实,孩子还没生下来,又有谁知道是男是女?那个太医不过是为讨皇上欢心才胡诌说是皇子,可就因为这一句话,一时宫中谣言甚嚣尘上。当时我入宫未久,也像妹妹你一样深受宠爱,无根无基,对这些迫害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当时抚摸着肚里的珠儿,那种血肉相连至为亲近的感觉是那么真切,我誓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当然,我也知道皇后和良妃的不怀好意。于是,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我去了太微宫。”
说到这里,冯昭仪停了下来,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我不敢打断她的话,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深怕自己会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深受宠爱却无依无靠,随时性命不保的柔软女子,深夜来到太微宫外,孤注一掷想要保住自己肚中可怜的孩子。
我心中一酸,终是缓缓落下泪来。
第七十章 悠悠三春晖
突然,我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双手,紧紧地,用力地。冯昭仪轻轻一震,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只是难掩那丝黯然和痛楚,她轻轻回握住我,“我去求见皇后,说如果生下的是皇子,我愿过继与她,求她收我的孩子为嫡子。”
我大大震惊,过继给皇后?过继给皇后!为了保住孩子的命,要将自己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儿子送给一个害自己命的女人做儿子,这是何等悲惨痛苦的事!可在那时,我却明白这是她唯一的办法。所幸,她生下的是女儿,是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帝姬。
冯昭仪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小指上的赤金嵌翠玉护甲,面容露出一丝庆幸道:“还好,皇后虽然有所怀疑,最终还是相信了我。她没有皇子,这是她最大的软肋。她也相信我肚子里的是皇子,我娘家无权无势,我出身并不高贵,我毫无根基。我装作不知道是她下手害我,说得言辞恳切,她先是怀疑我的用心,后来也相信了我的话,认为我是为了给皇子谋个好出身才出此下策。于是,她放过了我,也为我挡下了外来的所有风雨毒招,结果我生下的却是帝姬。”
我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恍然大悟;”难怪良妃会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姐姐你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能想到姐姐心思细腻大胆到如此地步。而皇后见你生下的是帝姬,她自然不会再提过继的事。“
冯昭仪平静了下来,隐忧道:“可是皇后却觉得自己受了愚弄。她以为我从某处知道了孩子是帝姬,才假意过继与她,以求身全。她几乎认定了我是在利用她,所以之后一直试探我,不断地针对我。“
我了解地点点头,又道:“可即使是如此,皇后也没有必要不放珠儿回来啊。“
冯昭仪愁恨道:“话是如此。虽然皇后表面对珠儿很好,但其实她是很不喜欢珠儿的。正因为如此,皇后就更没有理由留着珠儿了!所以我才担心,不知道皇后想干什么。我就珠儿这么一个女儿,她乖巧听话,又依恋孝顺我,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她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我心底也觉酸楚,这一对可怜的母女!
冯昭仪呼地一声站了起来,眼中含泪,犹如困兽般转起圈:“这些年我知道皇后深恨于我,我已经凡事退让了,还要我怎么样?这一切又与珠儿何干?”
她原本整齐高贵的衣裙早已揉得散乱,满面皆是泪痕,髻也没了楚楚的风韵,哪里还是我往日见的那个端庄清雅,高贵温和的昭仪娘娘。
我暗叹一声,想来这几天她在春华殿一定担惊受怕,惶恐度日,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情绪以致到了崩溃的边缘。才会在并不是很交心的我这里如此失态。
我起身拉住她,轻轻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姐姐,你现在急也是无用。依我看,珠儿应该没事。如果珠儿在太微宫出了什么事,皇后她也不好交代。这样的事皇后应该不会自找麻烦的。”
听了我的话,她稍稍冷静了一下,凄声道:“我也是这么来安慰我自己的。可在这宫里,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指不定哪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珠儿还是小孩子,也没心眼,我真怕太微宫突然就来说珠儿出事了。编个什么贪玩落水的理由又有多难呢?”
我也很是喜欢珠儿那个小丫头,听冯昭仪这么一说,我也心中打鼓,想了想,我才试着说道:“那要不然这样吧,姐姐,明日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帮你看看珠儿怎么样了,好不好?”
冯昭仪猛地抬头,满脸都是惊喜:“真的?”她感激地拉住我的手,悲喜交加地道:“妹妹,你对珠儿的恩德我冯香绮没齿难忘。”
说着,竟要跪下来。我唬了一跳,忙用力拉她起身。开玩笑,她是从二品的九嫔之,我哪敢受她这么大的礼?
我用尽力气才把她拉了起来,恳切道:“做妹妹的不敢受姐姐的礼。你我姐妹难得投缘,深宫寂寞,你我自是应该守望相助。何况珠儿也叫我一声明母妃,我要是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自是不能坐视姐姐这般无助。快不要说什么谢不谢了。”
冯昭仪在这宫中多年,什么场面人物没见过?却实在没想到我会如此不计得失雪中送炭,感动的泪水在美丽而憔悴的眼中打着转,坚强的她却始终没让它流下来。
折腾了这么一回,我们俩都是一身狼狈,眼泪鼻涕满脸。我这才叫了漱玉和含霜进来,为我俩净面,匀脸,上妆,再把头打散重新梳了髻。
冯昭仪坐在凤舞翔天檀木青铜镜前,镜中那张脸又恢复了温婉秀美,冯昭仪感叹地扯扯身上的披巾,道:“这般打扮我当真是不习惯,今天去给太后请安,就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皇上必然也在,才去想要求皇上要珠儿回来的。谁知,良人还是不如姐妹啊!”
我双手正浸在铜盆温热的淘澄尽了的玉兰花汁里,闻言撇撇嘴道:“那是因为他是无数女人的良人,不是你我姐妹独有的。”
冯昭仪在铜镜中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道:“妹妹,你跟我刚进宫的时候真的很像。一样的宠爱一样的孤立无援,连心性也颇为相似。不过,又很不一样。我那时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你却还有一个玉婕妤。而且你的性格坚强果断,不似我一般软弱,希望你可以走一条跟我不一样的路。”
我洗完手,扯过漱玉递来的浸透玫瑰汁的热毛巾随手擦擦,顺口道:“我不求其它的,只求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
冯昭仪自嘲地笑笑:“可就连这一点想要做到也是难如登天。你受宠别人忌恨你,你失宠别人更会加倍地欺凌你,那时你的命会更加容易就没了。”
我知道她的话每一句都是实话,所以只是静静听了。
含霜给冯昭仪梳好了髻,她站起身来推开关着的朱红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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