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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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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殿下促膝谈心。殿下若肯赏脸,与本将共饮一杯如何?”
    
    李元雍目不斜视打定主意不开口。
    
    他不知道这奸诈小人肚子里卖什么药,他前倨后恭行事可疑,莫不是下了什么圈套,想趁机赚他入彀?
    
    鱼之乐奸笑道:“本将生而为人,还未曾给活人出殡。头一遭就是给自己,殿下这等大恩大德,本将今生没齿难忘。况且本将值守崇文馆,还未曾有机会亲近殿下聆听教诲,实为心头憾事。”
    
    他一句一句说的大不敬之词,一句便往前一步,面上含笑眼神叵测,越靠越近,最后憾事二字简直靠在温王耳边低语,如同俯首帖耳意态亲密,好似已对他心猿意马不能自持。
    
    李元雍斜眼冷冷看他,片刻嘴角一弯,带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殿前侯既有如此美意,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鱼之乐见他面如冠玉,心中一荡左手差点就摸上了他脸庞。
    
    殿前侯府没有半个女人。来来往往俱是北疆随来的粗豪汉子,原本各王公贵族、宗正寺都按例送来侍女仆从,全部被董之武率兵退了回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男女有别有碍风化,实质是董之武为人谨慎,最害怕有人借机探刺军情。
    
    他不是鱼之乐这般银样镴枪头不知死活,他身处行伍多年见惯细作,兼之为人多疑,是以守住了殿前侯府不放一个外人进入,偌大个庭院,便连个洒扫的粗使小厮,都是亲兵勤力而为。
    
    后院中备好的下酒菜,滋味不过一般。倒是一壶壶的酒,是火里夹杂着的烈,凛冽中透着的辣,后劲醇厚十足,酒入愁肠,顿时整个心肺都跟着烧将上来。
    
    一个按兵不动,酒来即干毫不推辞,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心怀鬼胎,立定主意要将他灌醉,若是能一亲芳泽也就罢了,实在不行就将他酒醉之态报上御前,也好出一口心底的恶气。
    
    鱼之乐恶从胆边生。他心道你三番两次作弄我,三番两次的鞭笞杖责,若不能扳回一局作为彩头安慰自己,便传到北疆军士耳中不知会如何耻笑我。
    
    他存了心思千般算计,姿态低婉口中净是阿谀之词,与温王推杯换盏之际却遗漏了一个大问题:酒品问题。
    
    温王心高气傲,作威作福,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他身居崇文馆向来谨慎,最忌讳做出失礼之事令皇帝不满,于酒色财气四个字,向来小心翼翼。
    
    鱼之乐知他软肋要攻其不备。
    
    在这殿前侯府,李元雍只顾着提防鱼之乐贼胆包天恐要上下其手,却没有料到这酒出自边疆,不是下阳春那等清香绵软不上头的淡酒,而是游牧民族自行酿就,后劲强烈,一喝就醉的干烧烈酒。
    
    鱼之乐追随温王时间短暂,与他镇日里勾心斗角,偏偏不知道他不能喝醉酒这个难掩瑕瑜的小小问题。


第十七章 同榻

    李元雍三杯即醉,眼神都涣散了,鱼之乐心不在焉,只顾着自己暗中算计根本就没看出来。
    
    李元雍目光流离容颜受酒意熏染,三分晕红淡淡渲染面颊,更显得惊心动魄风流不已。
    
    他慢慢放下酒杯,眼神极亮,柔情万千,看着鱼之乐简直要看化了殿前侯的身和心:“与我备马。本王要出去赏花。”
    
    鱼之乐尚未反应过来,说道:“这寒冬腊月,去哪里赏花?就是梅花,这个季节也不开啊。”
    
    李元雍轻声喝道:“闭嘴!”
    
    他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扭转了脸庞看他屋内摆设,微笑说道:“附耳过来。”
    
    鱼之乐面色迟疑。他看着温王殿下一笑真是冰河融化清风拂面。
    
    温王生的性子凉薄为人刁钻,嘴唇薄就带了三分凌厉,配着那一张艳丽的面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褪去了平日里的雷霆秉性,目光柔和红晕在颊怎的不让鱼之乐心花怒放,他想他可真是个妙人啊!
    
    要是将他搂在怀里如此这般任意妄为,不知道是什么销魂滋味。
    
    他这里勾魂夺魄的想着,脸一侧过去,啪!就挨了一个火辣辣的大耳光!
    
    鱼之乐大怒,手腕抬起就要还他一掌!
    
    李元雍慢条斯理解开衣衫,解开玉带,解下皇帝钦赐的天下乐晕玉佩,皱眉道:“你身上怎么带了这么多我的东西?”
    
    鱼之乐手掌停在半空,再也打不下去了。温王哗啦啦扔了东西,皱着眉头双手捧着酒杯,说道:“喝。怎么不喝了?”
    
    鱼之乐见他前言不搭后语,这才反应过来,这厮喝醉了!不仅仅是喝醉了,而且醉的人事不知!
    
    这种时刻将他放出去,堂前有满朝官员皇亲贵戚,若是他们见了平时洁身自好爱惜仪表的温王醉酒耍疯,简直是,哈哈!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鱼之乐故作不知情,假意说道:“回禀殿下,这酒没了。要不要再去拿?酒在前堂,不如殿下随我去取?”
    
    李元雍笑着点头,白嫩肌肤愈见透明,笑道:“极好。随本王去取酒,接着再喝三——三大觞。”
    
    鱼之乐起身假惺惺笑道:“三大觞就三大觞,殿下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引着步履散乱的温王走出门外,心中狂喜奸计得售,岂料温王醉的眼神都花了,见着树木当成了侍卫,喝道:“你为何站在这里?擅离职守还是刺探本王?罪当论死!”
    
    鱼之乐连忙转身去搀扶他,温王见他转身也便转身,回头正对着鱼之乐寝房推门而入,醉眼惺忪道:“本王乏了,你来服侍本王躺下歇息片刻。”
    
    他站在床前双手平展,因为玉带解开早已衣衫散乱,掩不住修长洁白身躯在丝绸中衣内若隐若现。
    
    鱼之乐干巴巴咽了几口唾液。
    
    李元雍挑眉道:“怎的?还想挨打?你这不要脸的——”他想了想,终于没有想起有什么市井俚语可以骂的解气,说道:“贱奴!快来伺候本王更衣!”
    
    鱼之乐心里一横不管不顾,伸手就扯住了温王领口,肌肤滚烫乍一碰触令殿前侯心如擂鼓,有些喘不动气。他看他一眼,心中反反复复意动神摇,见温王已经醉的昏昏欲睡了,松了手,手掌顺势一推,笑道:“你醉糊涂了吧。”
    
    他一掌推下,竟把站立不稳的温王推了个趔趄,接着推倒在了床上,李元雍索性就这样敞着中衣,睡得酣畅自如。
    
    这种机会若是放过就不当人子了!
    
    鱼之乐将李元雍外衣脱去,将他塞进被窝坐在床榻一侧侧看他睡相。这人刁钻乖戾岂料睡着了却是这般安详从容。
    
    他看了又看,手伸出了又缩回。鞠成安驻守宫中,崔灵襄想想就觉得亵渎,这般可口又近在眼前的温王,毫无防备的躺在他的床上。
    
    鱼之乐酒意上涌。他脱了靴子,也不管前堂那些请神送神的官员寻他不着怨声载道,秦无庸久等不见李元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索性就盖着绸被,靠着李元雍身侧,昏昏睡去。
    
    这一觉,才叫酣畅淋漓啊。
    
    等到国舅胡不归笑着推门而入,说道:“殿前侯白昼而眠有失礼仪,有没有见到温王殿下?陛下等着元神归位呢,都等着急了……”
    
    他惶惶然住了口,待要转身已来不及,李元雍慢腾腾坐起,神情茫然,手扶着额头说道:“你说什么?”
    
    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胡不归手指颤颤指着兀自睡得呼噜震天的殿前侯,觉得看见了世间最不敢置信的一幕,原来温王与殿前侯感情亲热竟到这步田地,两人都大被同眠睡到一张床了啊!
    
    殿前侯为着前程未来,赌上了自己的身体,此等牺牲真是令人震惊!原来温王从不对殿前侯假以颜色常常寻衅责罚,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但这般亲热误了皇帝的大事,他二人该怎么交代?
    
    他胡不归看见这一幕,会不会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被权势滔天的温王除之而后快?
    
    胡不归心惊肉跳看着李元雍慢慢低头,眼眸中瞬间点燃滔天怒火——也许是恨自己打扰他二人休憩?胡不归即刻转身站在房门外,打定主意不能叫一个人进去看到这幅活色生香的香艳场面。
    
    屋内一阵乒乓乱响,又是一声闷哼,片刻李元雍怒气冲冲摔门而出,酒气未散红晕散在明艳的脸颊,胡不归偷觑几眼也觉得真是国色天香,等得回头看向殿前侯,见那人眼上一个乌眼青,右腮五个红指印十分耀眼,心中暗暗解气之际不由得想歪了:莫非是殿前侯逼奸不遂?还是温王投怀送抱?
    
    还是二人,就有这番奇特兴致,爱好这等闺房秘戏?
    
    李元雍怒发冲冠乘车而去,一众侍卫捧着形神图大气不敢喘随在身后,直奔向上阳宫麟德殿。
    
    皇帝等到日影歪斜,从心燥到心急再到心沉如水,手中的太上忘情卷看了又看,才见到李元雍急匆匆入宫觐见。
    
    皇帝眼神不辨喜怒,他放下手中书卷,问道:“怎的耽搁了这许久。”
    
    温王欲言又止,秦无庸小心翼翼看着皇帝脸色,代为禀报:“陛下,是殿前侯见着王爷,心中欢喜,请王爷喝了几杯酒,却不防那酒是北疆的烈酒,酒力后涌,王爷醉倒了,怕醉酒面君,是为大不敬。”
    
    皇帝点头,说道:“你二人如此误事,该当何罪。”
    
    李元雍心中火气郁积不敢多言语。他今日不仅醉酒还被鱼之乐骗到了一张床上,这等暗亏传讲出去丢人现眼容易令人多生疑心。
    
    他跪倒在冰冷金砖地面上,声音恭顺,说道:“陛下,此事与殿前侯无关,是孙儿贪杯,以为那不过是果酒多贪了几杯,才酒醉误事,请陛下责罚。”
    
    说话间鞠成安进殿禀报,却原来是殿前侯通禀求见,手中拿着长长画轴,屈膝跪倒说道:“陛下,袁天师又加持灵力,新作了两幅三清尊神神像,命我向陛下进献。”
    
    他手举卷轴递给赵弗高。灯火通明下,眼眶淤青脸上掌印一清二楚。皇帝面色一沉。
    
    李元雍侧首看见鱼之乐垂眸之下,竟然做了一个鬼脸!他心知此番不能善了,忍忍心头怒火,接过三清尊神图像,膝行至皇帝御前,说道:“殿前侯脸上瘀伤,是孙儿所为。孙儿自知所做错误之极,请陛下责罚。”
    
    皇帝面色纹丝不动,平静看着李元雍。
    
    温王顺势跪在皇帝身侧,眼神诚恳字字真挚:“皇祖父往日教孙儿克省己身,孙儿不敢忘,凡有过失,必在长乐宫甘露殿中向列祖列宗悔过。此事由孙儿起,孙儿难辞其咎,请皇祖父下旨,让孙儿前往宗正寺领罪。”
    
    皇帝风烛残年精神疲惫,然听到长乐宫甘露殿三字依然不由眼中流露一丝痛楚,他叹口气令内侍扶起温王,摆摆手向鱼之乐说道,“元雍日常随侍朕的左右,勤勉尽孝,未尝懈怠,朕都看在眼里。偶有醉酒贪杯,不过些微小事。”
    
    他一手撑着龙椅慢慢站立,李元雍连忙去扶,皇帝摇摇头,威严的看他一眼,道,“朕乏了,先回宫歇着。余事由温王会同殿中省处理吧。”
    
    鱼之乐瞠目结舌愣在当场,他十足十的把握今日要让李元雍脸面扫地,皇帝雷霆震怒,却不料峰回路转风向不定,以往只道李元雍脾气暴躁心胸狭窄,却不知他是这样的能屈能伸做张做智,几句话几滴眼泪哄得老皇帝脾气全无!
    
    这个梁子,结的越发的大了!
    
    李元雍跪在殿中直等到玉辇身影消失,他扶着秦无庸缓缓站起,面无表情走过鱼之乐身侧,忽然俯身道:“殿前侯心智绝伦令人佩服。本王消受了你的美意,怎的不能礼尚往来?”
    
    鱼之乐侧首冷冷看他。
    
    李元雍笑容明艳姿态风雅,他说道:“殿前侯不必腹诽,也不必与本王客气。本王想起袁天师还要命人抄写五十卷道德经,有劳殿前侯大驾,就到崇文馆偏殿,跪着抄经吧。”
    
    这个心肠比女人还毒辣的温王李元雍!
    
    鱼之乐跪在地上仰首看他,笑道:“温王厚爱,本侯怎能让殿下失望。谢殿下赐本侯这等福气。来日将经书献给陛下,一定会对本侯另眼相看。”
    
    李元雍脸色冷峻眼中怒火冰冷刺人,他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前侯揉着跪得酸疼的膝盖遥遥缀后。
    
    这人他动不得杀不得,他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李元雍心中比那凛冽西风还要寒冷彻骨:这厮拿了烈酒骗自己入彀实在可恶,竟然还敢——还敢同榻而眠,害得他不得不在皇帝面前替他遮掩免得这等丑事暴露人前,鱼之乐,你且看着——本王如何慢慢回报你的大恩大德!


第十八章 雪游

    殿前侯跪在偏殿抄写经文,身周大小宦官争相环伺,略有偷懒便高举温王亲自为他量身定做的厚重青竹戒尺,令他无处躲避。鱼之乐一笔隶篆行草随心所欲,写的咬牙切齿。他读书不行,却擅长写字。一钩一挑,皆宛如精钢寒铁锋芒挥起,硬骨铮铮,金戈之气扑面而来,绝不类同他那破落散漫、行事乖僻的歪辣性子。
    
    他怎的不会偷懒,偷觑着书房昏黄灯光下那清秀单薄侧影,一笔鬼画符描了半天,心不在焉随手扯过宣纸,就着那进贡的金丝墨,画了几幅画。
    
    见到崇文馆寝宫熄了灯火,他也摔了笔,仰面躺倒,裹着厚重的被褥,扔下面面相觑的众位内侍呆举着青竹板,梦周公去了。
    
    清晨时分,下了一场大雪。
    
    此时启明星遥遥堪坠,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鱼之乐趁着宫人一早开丹凤门入山凿冰取水,溜之大吉。他步履匆匆走过大雪弥漫的大明宫巍峨城墙,绕道绿色琉璃华丽冰冷的新昌坊,沿着绥福大街抄近道向自己宅邸走去。
    
    董之武率兵打开殿前侯府正门。
    
    朱漆兽首正门处,大雪纷飞处有一人一骑,沉默而立。那人一身暗紫衣衫,身披黑色大氅,于呼气成冰的清晨雪雾中,沉静勒马而立。
    
    董之武心中犹疑,他看他衣饰豪奢不似平常勋贵子弟。这人面容雅致长眉入鬓,眉目之间冷淡异常。只是静静骑于马上,身姿泰然傲若青松,那一股无法直视的威严气魄已经渗透到了清寒风雪中,令人不敢轻易造次。
    
    董之武是武将粗通礼数。他驻守边疆极少与文官打交道,踌躇片刻硬着头皮方要上前打招呼,却看见那人黑瞋瞋冷清的瞳孔转向了昭国坊巨大石雕牌坊下。
    
    雪雾中鱼之乐一路小跑着过来,厚重马靴踩过满地积雪落叶,一张脸冻得通红。他见了那人顿时眼都要发光了,看的董之武颇为不齿:这混蛋,这又是去勾搭了哪家贵戚少谙情事的青年公子,被人寻到了门上?
    
    真是死性不改。当日大将军打得那些板子,这么快就被这厮忘到了脑后,来日回边疆密报上,定要再重重参他一本。
    
    鱼之乐颠颠跑到马下,挽住了他的马缰,仰着脸笑容满面,仿若见到了多年的好友般熟络,说道:“真是雪中迎贵人。崔大人正好路过这里么?进去喝杯茶暖一暖胃如何?”
    
    崔灵襄居高临下看他身上落雪,他目光淡如雪中远山,看殿前侯眉眼跳脱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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