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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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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说了算,你没有说话的权利!”阿爸把衣服扔在地上,气冲冲地走到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就是父母说了算,难道到你这儿,就要反过来吗?”
“我不想嫁人!”一时间,我还真找不出理由反驳父亲。是啊,在我们这儿,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就是父母说了算,女孩往往要到临嫁人的前一天才知道自己第二天要成亲。我的奶奶、母亲、我的小姐妹们,她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在我小时候,见到隔壁的姐姐出嫁,总是哭得死去活来,回来问奶奶为什么姐姐结婚会那么伤心?奶奶说结婚对女孩子来说太突然了,一天之内就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跟完全陌生的人生活,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当然会伤心了。在我稍大一点后,便不时听说某家的姑娘因提前知道定亲的事情而不愿意跑了,或是某家订婚后的儿媳因知道婚事后逃跑到拉萨去了
“嫁不嫁人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阿爸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卡垫上愤愤地盯着我。
“我说不嫁就不嫁!”我一把扯下头巾狠狠抹了把泪,昂起头。
“你敢!”阿爸在家里,就代表“权威”。从小到大,家人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像哥哥们结婚、家里翻盖房子、今天买几头牦牛等,只有阿爸点头后才能办理。“日子已经定了,没你说话的地方了!”
“是我结婚,不是你结婚!”我想都没想就把靴子扔了过去,打在阿爸的脸上。从小我脾气就大,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十足,奶奶说我犟起来跟小牦牛一样。
还没容我后悔,阿爸抓起旁边拾牛粪饼用的棍子就要冲过来。
“你要干什么?”奶奶出现在门边,即便轻声细语,却把阿爸的脚步定格在了原地。“卓嘎啦突然要结婚,就不能让她发泄一下吗?”
十
“奶奶”我孑身从山上跑回来,质问阿爸。在事情得到确认后,大发脾气,那只不过是女孩子突然间要结婚了,面对未来茫然无措时的盲目冲动,以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而已。这个表面强悍的背后,是一颗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心。在奶奶出现在门边的那一刻,我极力掩饰的失落瞬间从心底涌了出来,顿时悲从中来,我冲进奶奶的怀里,放声大哭。
奶奶搂着我的肩,进了佛堂。
“卓嘎啦,这都是命,是女人的命啊!”她用衣襟为我抹去泪水,“听说那家小伙子还不错,家庭条件在当地也算好的,你阿爸才答应了。别哭了,再过三天,你就要嫁人了!”
我只是不停地哭泣,泪水打湿了奶奶的衣襟。
“日子是对方定的,听说也是请了寺里的僧人推算出的好日子。前天媒人才送过来,你阿爸已经同意了。卓嘎啦,你是要结婚的女人了,认命吧!”奶奶说着说着,也开始伤心了。“我是真舍不得你啊,可是你阿爸就认定了那家,奶奶的话他也不听”
“奶奶,三天,就三天哪”虽说想到婚期会很快,但是三天还是太快了一些,我除了更大声地哭外,还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好好
终于到拉萨了。我坐在阳台上,捧着一杯热咖啡,眺望远方,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开始决定逃的时候,拉萨并不是我首选的地方。想去成都,听说那是个最养女人的城市,然而却临时决定来到了拉萨,只为老板的一句话:来吧,妹妹,这里有你想要的男人。
嘿嘿,我想要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呢?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总是让人心动不是?
这个老板以前我没见过,是在网上联系的,她说她开了一家大大的广告公司。她说这话时我想笑。一家大大的广告公司是什么样子?比我现在工作的跨国公司还大?夸张了吧,在拉萨那个小地方。然而我还是来了,为她的高提成,也是想给自己的身心找个地方安放。
来了后有些后悔,明知条件不好,但不好到没有热水、没有马桶、住在如学生宿舍一般的破公寓里,还是很吃惊的。早知如此,就该去成都。然而,看到那一张大大的床上铺着崭新的碎花被单,干干净净的白墙壁,还算有所安慰。
就这么着吧,既来之则安之。
在街角的电话亭里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说她正忙着,锅里煮着饺子呢,你自己要保重,常打电话回来,便叫爸爸来接了电话。爸爸说:丫头,别委屈自己,不行了就回来吧。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听见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元宵夜啊!
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我却孤孤单单地走在异乡的街头,一种失落感顿时袭上心头。想起母亲的饺子,那皮薄馅多、咬一口满嘴流油的饺子啊,是我从小最爱吃的。当我告诉母亲自己要去拉萨、票已买好、明天就走时,正在整理绣花被子的母亲直起了腰,把那些红的绿的花的嫁妆抱进柜子里,去街上买了很多药片给我装在背包里。母亲,忙碌了一个夏天,剪了各种喜字,以为我要嫁人,以为我从此就安定了。突然的一句话,让母亲收起了所有的期盼,重新开始担忧。
哪个孩子,不是娘心里最深的牵挂呢?
一个人,拖着红红的皮箱,孤独地站在站台上,望着长长的铁轨,想着火车为什么还不来。从小就喜欢走在路上的感觉,幻想着长长的铁轨一直延续下去,没有尽头。
十一
给明发了一条短信:我走了,请另寻归处。便扔了手机卡。
一个人的世界,难道就没有花开吗?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这些年的挣扎,彼此都已疲惫。是的,他说会娶我的。好好,我一定会娶你的。然而,那个娶我的日子却一直遥遥无期。他没准备好,我也没有。所以,我走了,继续下去的结果只能是让自己体无完肤。
我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迅速地穿过小巷。在昏暗的路灯下,不时有两三个藏族男人吹着口哨走过。
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不是都要伤感?反正我是这样。一个人的公寓里,冷冷清清除了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有生命的迹象。是不是要重新找个房子?找个有阳光的、温暖的地方?
工作是顺利的,一周的策划工作,两天就可以完成。剩下的时间就是待在屋里什么都不干,捧着杯子发呆。窗外不时有鸟飞过,孤单的,叫声凄切。然后,莫名地自己就哭了,心空荡荡的如这屋子一般,没着没落。
老板偶尔会叫我去吃饭,说一些奉承好听的话。如你实在太漂亮、你的身材很好、你的眼睛好大我总是一笑而过。从我十五岁起,这样的话天天听,年年听,早没了新意。
常会想起超,我的第一个男人,曾经想跟他一起来西藏,一起过完今生所有的日子。最后,却仍是想想罢了。至今多少年过去了,超已开始模糊,自己反倒一个人来了,行走天涯,形单影只。
我常在午夜醒来,却记不清自己梦到了什么。房间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空。
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偶尔去一趟公司,看大家都在忙着,独自己无事可干。中午吃饭时,人家闲聊似的问起我的年龄,当告诉人家我二十八岁、还没结婚、自己的身体自己作主、相当于机关单位的副处长主持工作时,人家哈哈大笑,问怎么会是副处而不是正处呢?我说我是女人不是处女但没生过孩子相当于副处。于是别人更加哈哈大笑,说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呢?
这样的话却不好回答了。是啊?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呢?如果我一个人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的话,早结二三十遍生二三十个孩子了。但凡在我这个年龄的女子,是不是都有了一个家、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个体贴关心的老公,晚上睡在一个有力的胳臂上,中间夹着那个叫着妈妈的宝贝儿,从此就安了心安了身,守着那个家那个男人一生一世。
我却是没有的。
想起明,那个被我霸了很多年的男人。我们曾经只是朋友,如哥们一样搂着对方的肩在街上逛,彼此争抢一个烤红薯。他跟我的女朋友上床我跟他的哥们厮混,彼此看着一场场的恋爱一场场的失败,年岁渐长忧伤也渐长。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从某个男人的屋里搬出来时,明开车来接我。在小区里一起走过那长长的、暗暗的绿阴道时,他突然抱住我说,好好,让我照顾你吧,让我疼你吧,别再流泪,别再流浪了。
于是跟明牵了手,一起出席朋友的聚会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他也给我送花、也给我买衣服、买化妆品,在晨光熹微时疯狂地做爱。朋友家人一片欢欣鼓舞,以为我从此定性了,从此一生安稳了。
直到有一天,女朋友说她还爱着明,怀着他的孩子问我能不能让了她。
拿去拿去。我大方地如此说,心竟没有一点痛的感觉。
明说,好好,我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你放心吧!我只要你。
十二
我却是不想要你了。我这么说,那晚没再让他碰自己。明开始努力地做家务、努力地讨好我的家人,陪我母亲做饭,陪我父亲下棋,给我的侄儿们买衣服、买玩具
然而我却是日渐忧伤。我总是这样,太过具体的幸福让我害怕,觉得那不真实、不切实际。从熟悉中寻找陌生在陌生中寻找熟悉,具体化的生活里我找不到自己,只能把自己剥离出来,一个人独自舔着伤口。
明是感觉到的,从他看我的眼神能感到他的担心。他越发疯狂地索取我的身体,每一次都说好好等等吧,我会准备好的,我们会结婚的,说着说着无力地趴在我身上,他的眼睛里是我的绝望我的眼睛里是他的忧伤。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激情的做爱,如完成任务一般无聊透顶。
索然无味,一切都那么苍白。
当你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时,还能干其他的吗?我是不能了,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灵魂地在城市里飘荡。
要想让这具肉体继续活着,就得给它找个理由。
那天早上,女朋友在院外等我,等了一夜,头发上落有白霜。她说,好好,你让我吧!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没办法了,总得给他找个爹啊,明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我来到了拉萨。
我前世是不是干了坏事,今生才遭此劫难。每一个白天都光鲜亮丽,每一个夜晚却伤感惆怅。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的我是这样一副面孔,仿佛是中了什么魔咒似的,有人时我美丽如天使一般,无人时却是被人虐待的灰姑娘。
初到拉萨,我并没有满城逛,而是单纯的两点一线,慢慢地抚慰自己的伤口,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常在午夜醒来,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满天的星斗仿佛伸手可及却又遥远得用光年计算。如我的爱情,虽在眼前,却越走越远。
一个人的日子能干些什么?当然不可能如父辈那样以看书打发时间,我这样的人,书本只是装饰品,是用来怀旧的而不是用来学习的。如果想寻找知识,网络就是我无所不能的老师。
不过我这个年龄是不需要老师的,我需要金钱和男人。花开正盛的时节,如果连只蜜蜂都没有,是不是也太寂寞了?于是我开始了拉萨的泡吧生活。
在拉萨,游客喜欢去的酒吧大都集中在冲赛康和八廓街周围。来此旅游后又不愿意再离开这里的人们,想找个糊口而灵活的事儿做,于是他们便租一间民房,无所谓巷深巷浅,取一个特别的名字,弄一些独具特色的家具,这样便成了一间酒吧。这样的一个小酒吧,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人,养活自己再养活一两个人足矣。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是在这样的酒吧里度过的,听别人的故事也讲自己的故事,跟陌生的男女说一些暧昧的话,做一些暧昧的事。都是成年人,自己的身体自己作主,只要你能找到感觉,不用担心责任和义务,放下以往的一切,没有学历、教养和道德的约束,发现日子换了一种颜色也是可以过下去的。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过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介绍,这个生在佛门却向往红尘的情僧,他的诗篇至今还在西藏各地经久不衰地传唱着。我心里千回百转着的《那一天》,每个醒来的深夜都会让我泪流满面。期待着有那么一天,也有这样一个人让我顶礼膜拜。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十三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能与你相遇;
因为仓央嘉措,我去了玛吉阿米。传说,这里曾经是他约会情人的地方。不管这是真是假,仅《那一天》就足以吸引我去探寻他的足迹。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要了啤酒慢慢地喝着,看那留言簿上各种文字表达出的同样情感:舍不得拉萨,舍不得这里。我拿过笔,在上面写下这么几句:仓央嘉措,我来找你了,在此等你,永生永世。然后看着那几个字大笑,然后灌了一大杯啤酒进肚。
永生永世,这世上还有永生永世吗?
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别人又如何会信?
喝了多少瓶啤酒?我没有数过,只知道桌上堆满了空瓶子。我趴在桌子上,仿佛看见那些瓶子变成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我总看不清男人的脸,总记不住他们的样子。什么时候能让我记住一张脸,哪怕那张脸不够精致,五官如饼也好啊!总比没有记忆、一片空白来得实在吧?
我拿过一瓶啤酒,倒上,喝。
迷茫的时候我喜欢喝酒,而不是抽烟。我见过女朋友们抽烟,那细细长长的香烟夹在纤长的指间,吸一口,从红唇间徐徐吐出,含有淡淡烟草味的轻烟就弥漫了整张脸。那样子,就像一个忧伤、美丽、优雅的旧上海富贵女人了。我也尝试过把自己变成忧伤、美丽、优雅的旧上海富贵女人,但总让烟呛得自己几天都不舒服。还是算了吧,吸烟的优雅女人看来这辈子跟我是无缘了。无所谓,我还有酒啊,酒一样可以让我忘掉一切。
倒酒,喝。
侍者送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指了指我的身后。
回头看了一下,一个黑黑的康巴男人正对我笑,两排白白的牙齿闪着亮光。
你笑起来很性感,牙齿白白的,可以去拍牙膏广告。我说完便转身,喝光了那杯热牛奶。
接下来干什么?
倒酒,喝!
然后,那个黑脸的男人拿着大大的啤酒杯过来了,把我面前的酒全倒进他的杯子里。我傻傻地看着面前的酒杯变空,然后盯着他问,我的酒呢?
他向侍者打了个响指,说,再来一杯热牛奶。然后看着我问,叫什么名字?
燕子。我随口说。
一杯牛奶又放在了我面前,热腾腾的,我的眼睛开始发热,没有预兆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大颗大颗地滴在牛奶里。我端起杯子,把自己的眼泪和牛奶一起喝干。
是怎么出门的,怎么走下那高高的直直的木梯?我讨厌那梯子,那么窄那么陡,硬邦邦的走起来极不舒服。为什么不能像北京上海的咖啡屋那样搞得精致绝伦加点颓废的美丽?这夜啊,清凉如水;这月啊,如冰如镜。我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身旁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脱下外套裹住了我,把我扛在肩上,大步走着。那条千年的青石板路在眼前一点点退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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