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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李健康非常开心，一直笑啊笑的，整场婚宴就没见过他其他表情。沈衍也被他的喜悦所感染，拉着正血半开玩笑地商量着将来他们的婚礼要如何布置。阿睡则到处找人敬酒，喝得比伴郎还多——他不是伴郎，这让沈衍很惊奇。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婚礼都非常完美。新娘不算漂亮，但贵在素净。李健康跟捧着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牵着她，仿佛一松手就有人来抢似的。这对新人收到了来自全场人的衷心祝福，直到婚礼结束，李健康还傻傻地笑着。
那种幸福的表情让沈衍感慨良深。
一年多以后，当沈衍跟正血还在实验室里忙来忙去、阿睡在北方杳无音讯时，李健康传出喜讯：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满月时自然又要请酒席，沈衍笑嘻嘻地骂了句混蛋，然后揣着礼金屁颠屁颠地去了。刚开始找了半天没见到阿睡，后来才听李健康说是病了，人在医院。结果酒席快结束时，阿睡才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脸色差得要命，却还是笑吟吟地折了个红包塞进李健康儿子的小手里。
见了面不免寒暄。沈衍问阿睡最近怎么样？阿睡只是微笑着说还好。然后看看李健康，若有所思地道，当然，没有他那么好。
早早结婚生娃成家立业，李健康当然是四人之中最幸福的。这一点连沈衍也嫉妒，回了宿舍就假装幽怨地问正血：咱的事儿啥时候办呀？
正血问：你愿意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正血那时候的表情认真得好像沈衍点一点头，他立马就会去筹备婚礼。沈衍心头一震，抱着正血嘻嘻哈哈地滚到床上去，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到来。几个月后，家里终于忍不住，给他安排了相亲。沈衍本想推辞，但看着久病卧床的母亲，还是心软了。
这几年来妈妈总是郁郁寡欢，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整天都没力气，连饭都吃不下。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说要好好休息。身子就这么一天天弱下去，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了。每当沈衍带着正血回家过节，他总会有种罪恶感。他知道爸妈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想要抱孙子的。可是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该怎么对他们开口？
这次相亲的对象是妈妈亲自看
中的。妈妈以前从不插手自己的事，这次或许是真的忍不住了。她百般劝说，让沈衍哪怕只看一眼那姑娘也好。沈衍犹豫了很久，只好答应。
那个女孩子确实像妈妈说的那样，又漂亮又温柔，性格独立也有能力，与他们家家境相当，实在是完美的结婚对象。可是沈衍还是拒绝了。
“骗婚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啊……”当天晚上，沈衍窝在正血怀里苦笑道。
正血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言不发。
“我去相亲，你有不开心吗？”沈衍从床上爬起来，歪着脑袋问他。
“没有。”正血摇摇头。
“真没有？”沈衍撇撇嘴，“切，还以为能看你吃醋呢。”他不满地晃了晃正血的手臂，“那个妹子很不错啊~要不是我有主了，说不定就喜欢上她了呢。”
“喜欢的话，就结婚吧。”正血说。
“……哈！还说不吃醋！”沈衍先是愣了愣，然后笑嘻嘻地道，“我要是结婚了你怎么办？当我伴郎啊？”
“可以。”正血点点头。清澈沉静的双眼里不见丝毫情绪。
沈衍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突然有些慌乱。他勉强笑了笑，抱着正血的手臂，撒娇似的蹭了蹭：“……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我认错啦，相亲什么的……可是你知道啊，我妈妈身体那么差，我不想……”
“我没有生气。”正血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道歉。”
沈衍怔住了。
“……所以呢？”他咬了咬嘴唇，坐起身来怯怯地看着正血，“你说要当我伴郎……是认真的？”
“嗯。如果你要结婚的话，如果你想让我当你的伴郎，我可以。”正血凝视着他的眼睛，那神态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喂你在说什么啊……”沈衍觉得心跳忽然变得杂乱起来，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是乞求地摇晃着正血的手臂，小声道，“我已经认错了啊……你别说这种话了……”
“好，不说。”正血皱了皱眉，坐起身来将他揽入怀中，“不要不开心。”
“……”尽管被安慰着，沈衍的情绪还是无比低落。
就算我结婚也没关系吗？
就算我跟别人在一起，你也不会在意吗？
……就算我们分开，也无所谓吗？
这样胡思乱想着，沈衍辗转反侧。直到凌晨还是无法入眠，他终于忍不住轻轻起身，走到阳台上去吹风。
正血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了眼。
夜空寂静而安详。研究生宿舍距离其他建筑有一段距离，因此放眼望去十分空旷。沈衍面对着广阔无垠的夜色，觉得胸口仍旧闷得难受。
正血的回答让他觉得
很心寒。为了能在一起，他已经伤了父母的心。可是正血却说要结婚的话也没关系？这不就否定了他一直以来的牺牲吗？他本以为正血也是坚定地想要在一起的……
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正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答应，却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想法。他不明白正血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不管他怎么问，正血的回答永远是：由你决定。
起初他以为这是正血的温柔，而现在逐渐觉得，这是一种回避。回避正面回答，回避表达想法。
你到底在回避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衍仰望着深邃的夜空，无声地叹了口气。
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弄不明白正血的心思。
真是太失败了。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沈衍回过头，看见正血静静地站在门边。那双眼睛带着穿透一切的清澈，就这样安然地凝视着他。
“……吵醒你啦？”沈衍歪着脑袋笑了笑。
正血摇摇头，露出似乎很困惑的神色：“你不开心……是因为，我说愿意当你的伴郎吗？”
好奇怪的问法。
沈衍心头一痛，却还是勉强笑道：“没有啊，我没不开心，就是睡不着。”
正血皱起眉，又摇了摇头，很执着地重复道：
“你不开心。”
“没有啊……”那种表情让沈衍觉得很难过。他低着头走到正血面前，轻轻搂住了他，“好吧我是有点不开心……伴郎什么的……我当然不想让你当伴郎。”
“那就不当。”正血抱住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当伴郎，那你当什么？”沈衍好笑地抬起头问他，“能当我的……新郎吗？”
正血凝视着他，点了点头：“可以。”
“那，你这就算是答应我的求婚了。”沈衍低头钻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你这就答应了啊……等我去买戒指，你就戴上，然后就当我的新郎……”
“好，我和你一起去买。”正血认真地道。
沈衍咬着嘴唇，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前就模糊了。
……虽然知道你在哄我，但听你这么说还是好开心啊。
而正血抱着泫然欲泣的沈衍，心中却计划起明天该去哪里买戒指。
第二天，两个人在实验室忙了一整天，沈衍累得一回宿舍就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第三天，沈衍在书店里看到一本期待很久的书，因为太贵，所以坚持着坐在台阶上把书看完，直到书店关门才走。
第四天……
他没有再提过买戒指的事情。
正血问过一次，他笑嘻嘻地搂着正血说：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没必要再套个戒指象征所有权啦！
于是正血也就放下了这件事。他只是在预存项目里默默地记下了新事件：
和沈衍一起去买戒指。戴上戒指，做他的新郎。
……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是机器，所以不可以
88。【2018。1】是机器，所以不可以
“我知道答案了。至少他还没有学会说谎。”——正血
新年钟声敲响。
窗外鞭炮如雷。
“卧槽正血你快回来要炸了！”沈衍拍着手哈哈大笑，拉着正血连连后退。
导火线兹兹地响，烧个精光之后一阵静寂。紧接着，礼花桶上炸开火光，一团焰火从地面蹿起，直冲云霄。
沈衍兴奋得像个小孩子，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正血仰望着五彩斑斓的夜空，心中的时钟缓缓前进着。
00：01：23。
00：01：24。
……
1/1/2018。
这一年，沈衍25岁了。
唤灵说，在以往的轮回中，沈衍从未活过25岁。最长命的一次，也只不过活到了三月。
正血静静地望着身边那个欢呼雀跃的大男孩，然后不动声色地搂住了他。
“不愧是一百多块钱的大礼花啊放起来就是爽！”沈衍兴奋得眼睛发亮，两手冻得通红也不在意。正血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将温度缓缓传递过去。
“嘿。”沈衍露出幸福的笑容，反手握住了他。
这一次会有所不同吗？
这一次可以有所不同吗？
“有些事，想要告诉你。”正血拉住了想要回家的沈衍，凝望着他的眼睛，缓慢而柔和地说。
沈衍不解地眨了眨眼。
——半个小时前，当沈衍还在电脑前打游戏时。
“啧，又到2018了，不容易啊。”阳台上，有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坐在栏杆上，边晃着腿边笑。
那张永远不会变老的娃娃脸在月光下皎洁得几近神圣，眉眼弯弯的笑容甚至让人如沐春风。
然而那些都是错觉。
这个男人是不会有感情的，他的所有天真温和都是假象。
端木唤灵。
“你终于出现了。”正血一跨入阳台就明白，自己又进入了唤灵所制造的四维房间。在这小小的界限里，时间不断循环倒退，永不流失。
“我好听你的话，一直都在找ERROR啊。”唤灵委屈地撇撇嘴，紧接着又眯着眼睛笑起来，“你呢？跟沈衍的二人世界过得怎么样？”
正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还没有捕捉到ERROR吗？”
唤灵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沮丧：“他太狡猾啦，每次刚一露面就跑掉了，谁知道他又跑到了什么时空去……”
“他在沈衍身边出现过吧？”
“嗯。”唤灵点头道，“准确地说，他‘只’在沈衍附近出现过。”
正血眯了眯眼睛：“意思是……他的唯一目标就是沈衍？”
唤灵摊手：“不知道。至少我没在别的地方看见过他。要是我守在你俩身边，没过多久就能撞见他一次。啧……”他摇了摇头，好笑道，“ERROR有偷窥癖，每次都偷窥你们……哈，不过不用担心，他有回避某些少儿不宜情节~”
正血陷入了思考。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或许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沈衍……”
“所以说你要24小时看着他啊。”唤灵悠闲自在地晃着腿，那动作跟他天真温和的笑容显得十分相称，“这是最后一次啦，要是他再翘毛，我可不会回去复活他了哦。”
“我知道。”正血点了点头。
“嗯，你好自为之，那我就……”唤灵拍拍手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正要离开，正血忽然又抬起眼，低声道：
“唤灵。”
“嗯？”
“如果这一次，他没有死。世界正常运行下去……那么，任务要终止吗？”
唤灵歪着脑袋，好笑地反问道：“什么任务？”
“做他的恋人。”
“唔，你想说什么？”唤灵笑嘻嘻地走近两步，嘲讽道，“别跟我说你爱上他了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正血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仿佛思考着什么，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样定义‘爱他’和‘不爱他’。”
唤灵眨了眨眼，清澈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我也不知道。”他笑的越发愉悦，声音却森冷得有些残酷，“这种人类才会纠结的问题，不要来问我。想知道的话，你去问他。”唤灵顿了顿，轻轻欺身上前，凑在正血耳边柔声笑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先问他还爱不爱你——在知道你只是一台机器以后……他还会爱你吗？”
正血微微侧过脸，望向唤灵那双充满嘲讽的眼。
“如果他说会，那么恭喜你，你亲爱的沈衍小朋友已经学会撒谎了。”
——“大过年的，你不会想要野合吧？”
来到寂静无人的街心公园里，沈衍笑嘻嘻地回过头问道。
晚上有些冷，呵出的气都在空气中结为白雾。正血凝视着沈衍灿烂的笑容，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是？”沈衍眨眨眼，期待地看着他。
“……”正血露出思考的表情，半晌，问道，“你会喜欢机器吗？”
“机器？”沈衍愣了愣，随即压低声音，好笑道，“你是指……呃，震动/棒……什么的吗？”
未等正血回答，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哈，当然不可能啊……虽然……呃，虽然偶尔玩玩还蛮不错的，不过……”他咬了咬下唇，眼睛亮亮地瞟着正血，“当然还是喜欢真人多一点啊。”
“不
是人，就不可以吗？”
“好奇怪的问题。”沈衍歪着脑袋，不解道，“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
正血定定地望着他，执着地重复道：“不是人，就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啦！”沈衍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故作紧张道，“你不会要出远门然后打算丢给我个震动/棒自我安慰吧？！”
“不是。”正血摇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啊？”沈衍搂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仰起脸，吻了吻他的唇，然后低笑道，“怎么了，告诉我啊。”
“……我是机器。”正血说。
沈衍一愣：“啊？”
正血凝视着他的双眼，缓慢地重复道：“我是机器，我不是人类。”
“……什么意思？”沈衍皱了皱眉，“我还是没听懂……”
正血静静地看着他，第三次重复道：
“我是机器。”
“……这是比喻还是什么网上的段子啊？”沈衍勉强笑了笑，用力揉揉正血的头发，“我还是没听懂……给解释一下？”
“不是比喻，也不是段子。”正血摇了摇头，“我是机器……我不是人类。”
“……”沈衍怔怔地看着他，“开什么玩笑啊……”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抚上正血的脸颊，“你好歹……先去弄个防毒面罩什么的……戴在脸上，再跟我说你是机器什么的……”他说得断断续续，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努力笑了笑，却笑得很奇怪，“你这样……哪里像……机器了啊……”
“你不开心。”正血握住了他的手，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因为我是机器，所以你不开心？”
“你哪里像机器了啊！”沈衍突然咬牙切齿地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你告诉我你哪里像机器了啊！你明明……”
正血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推开了他。
“……”沈衍眼睛红红的，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小声道，“一点都不好笑……别开这种玩笑啊……好恐怖……”
正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沈衍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听见了轻轻的“沙”的一声。
在正血的脖子上，有一小块皮肤突然不见了。在原本该有皮肤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的……金属。
是金属，在月亮下面还微微地反着光。上面有复杂的纹理，看起来有点像电路。
沈衍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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