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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奋斗记(end)-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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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拜年去、对皇帝说去看父皇母妃,两宫并非相连中间要过些住宅街市,就这样,两人只带了贴身侍从溜了出来。他们两个也是逛了半日,只不敢很买东西——一两件有趣的还好,说是下人看着新鲜孝敬的,买得多了被人发现了就知道他们出去过了。
大家都是往闹事里走,都是走累了要歇,不巧就遇到了一起。要说徒愉也是个混不悋,逛得高兴了早忘了他哥哥嘱咐的:“不许生事。”刚到茶楼上一坐,就听到有人高门大嗓委实嚣张,十八爷自己也嚣张,却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嚣张,两下就对上了。
等到了徒家兄弟的桌子前,贾宝玉使劲眨了眨眼,终于确认这两只就是曾经给自己的侍读生涯第一天造成不可磨灭阴影的家伙。贾宝玉的警报一下就升上去了——他们俩怎么会在这里?这可不是个皇子、王爷可以满街走的环境啊!贾宝玉自己出门还得层层报了长辈知道说好行程,带上小厮才能出得门的。
徒家兄弟看到贾宝玉也愣了一下,徒愉本安然高坐手里还托着茶盏,等会子要是有人来找碴十八爷就能顺理成章地更热闹一回了。等人上来了,忽觉得打头的家伙有些儿脸熟,仔细一分辨,居然是贾宝玉!徒愉嘴巴没含住茶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浸湿了前襟,手忙脚乱地去擦。徒忻对着贾宝玉笑道:“你怎么作这个打扮?”
贾宝玉今日作“贾母钦定之标准打扮”,束发嵌宝紫金冠、二龙抢珠金抹额、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青缎粉底小朝靴、美玉、项圈一样不缺,更显得唇红齿白,眉如墨画。两人以前见惯了贾宝玉少年老成状,孰料他也有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时候,此时看他因为吃惊没掩好的脸色,把往日的形象打了个粉碎。
贾宝玉穿惯了这样的衣服,平素不觉得有异,他也没个对比的,同学们或年纪不符,或出身不同,与他的情况都不一样,且这一身是“贾宝玉标准打扮”穿了也就穿了。此时被两人的目光看得,也不由不自在了起来,左右扭了一下身子,看看自己虽然挤了半天的自由市场,但有两个小厮护着,也没有像大婶们抢超市限价商品一样形象尽失啊。他这一举动,徒忻失笑,又抿紧了嘴,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贾宝玉更不自在了。徒忻伸手一指:“坐。”说完又拿拳头抵在了嘴边。
与人聊天别扭无比
贾宝玉一看情势,这时候要给这两位添堵那是自找难看,然而坐得太顺溜了似乎也不妥。正在犹豫间,跑堂的来了——两拨似乎有矛盾的客人在自家茶楼里碰面,他想不上来看看都不行,紧跟着贾宝玉一行人就上来了。悄悄伸头一看,见情势还不坏,忙问:“几位老客认识?并桌么?”有了这么个润滑剂,贾宝玉看向徒忻,睁大了眼,意思挺明白——那我就坐了?徒忻唇角上翘,点了点头。
跑堂的见贾宝玉坐下了,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这位爷,您与这两位爷用一样的茶么?”
徒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脱口道:“咱们是这两位爷,贾……咳,贾兄不应该是那位爷么?”贾宝玉在椅子上挪了挪尊臀,心里抹汗。徒忻瞥了他一眼道:“你哪里学的贫嘴?”一语未毕自己也撑不住咧开了嘴,又抿住,三人互相看来看去,贾宝玉满身不自在,徒忻、徒愉尴尬过后想笑又忍住了。
跑堂的笑道:“爷说笑了,甭管这位那位,那是小的的爷。您用点儿什么?”贾宝玉借势岔开了场面,一眼扫过徒家兄弟的茶,见汤色还算清绿,却比不得上好的贡茶,知道这两人与自己一样惯常喝的吃的都比这茶楼里的精致多了,到这里坐着并不是为了喝茶而来,因而并不挑剔吃喝。思及此,宝玉便由着跑堂的取了茶盏斟了“极好喝的茶”,又问:“还要什么点心?”贾宝玉一看桌子上,无非花生、瓜子、几样糕饼,又让添一碟子松子儿来。
贾宝玉清清嗓子:“那个——两位——”徒忻使个眼色——机灵点儿,别暴露了我身份。贾宝玉顿了一顿:“您二位怎么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了?家里人知道么?”徒愉正转着眼珠子看贾宝玉并他带来的小厮呢,此时听贾宝玉发问,颇觉扫兴,沉着脸爱理不理了:“做什么问这个?”贾宝玉一听就知道这两位可能是溜出来的,心里暗暗叫苦,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呢,徒忻已经另起了个头:“你也是出来逛逛的?我还道你这几日在家侍奉父母呢。”
贾宝玉见两人不愿提这个,低头拨了一下碗里的浮叶,方道:“大过年的,谁家不是四下吃酒看戏?祖母、母亲有姐妹嫂子们陪着我蹭前擦后的反不像话。家父倒是更喜欢与些清客闲谈。还不如出来寻些小东西给大伙儿解闷,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徒家兄弟早看见有两个小厮抱着东西,先时没在意,现听贾宝玉一说,徒愉便要看。他一路看来颇觉新鲜,却被徒忻看着不许买东西回去怕暴露了,此时看贾宝玉选的东西都是既新鲜又不粗俗的,很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徒忻道:“你是怎么了?方才我瞧你只是喜欢倒没这么爱。”徒愉正拿着个木雕左右看呢,一听徒忻开口,以他的经验知道这种淡淡的语气里徒忻已经是不太高兴了,咽了口唾沫:“方才咱们看的东西有趣是有趣,只没这个精细呢……”徒愉怕徒忻是有缘故的——上皇年纪大了,对于精力旺盛的小儿子是管不大动的,皇帝因为上皇还活着且自己也要有个“兄友”的名声,也不很苛责他,唯有徒忻身份上是他哥哥、年纪上比他大那么一点儿、武力值上比他高了那么一截……嗯,于是前后两任皇帝便睁一眼闭一眼地默认了徒忻的管教权。
贾宝玉看徒愉一边勉力维持形象,眼睛却往一件竹子做的小水车上瞟,还要注意一下他十六哥的态度以免被训,突然觉得这位上皇十八子鲜活了许多。而那位十六爷……
十六爷是朵奇葩,硬把茶楼坐出了朝堂的氛围。一句话就能让人老实下来。
气氛,好怪异……
贾宝玉见徒愉的的样子实在可怜,执起茶盏,细细的水流淌到小水车上,水车开始打转儿,徒愉还真没机会见过水车,趴得更近了点儿。贾宝玉翘翘唇角,这位十八爷倒是真性情。贾宝玉放下茶盏,徒愉便跃跃欲试,这会儿他已忘了徒忻还在旁边了。忽听徒忻一声咳嗽,徒愉飞快地看了徒忻一眼:“十六哥,我就玩一会儿。这些东西宫里见不着,可新鲜呢。”然后忙不迭地开始浇水——你不许我也先浇了!
贾宝玉知道徒忻不好惹,便想岔开话题:“这里的东西虽多,近了一看却又都粗糙了,只要说精致毕竟还是平日见的好些。唐诗说‘草色遥看近却无’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徒愉连连摇头:“解个闷儿你也能嚼出两句诗来,真真是个读书人。”徒忻心里却道庙会上的东西固然称得上是“野趣”,走眼观花看来也颇有意思,真要下手去买,怕还是嫌糙了些,确难买到雅致的。如今两手空空,一是不敢买怕露行迹,二也是觉得无物可买。这情形还真如贾宝玉所说 “草色遥看近却无”,脸上不由缓了下来,嘴上仍道:“你就是不肯读书。”说得徒愉一吐舌头。
贾宝玉见此情形不由暗笑,徒愉天不怕地不怕,见着前后两任皇帝也敢耍赖放刁,就是怕他这个哥哥,真是一物降一物。前一刻还是小霸王,一到他哥哥真发话了,立马变成小跟班,还真是——可爱!当然,前提是不找自己的麻烦。别说,徒愉不为难人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小模样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心里正夸着呢,徒愉忽然惊道:“我说今儿怎么看你不对劲儿呢!你居然会笑?!”十八爷不想考状元,成绩好的人他不稀罕,倒是对“有趣”的事他的兴趣还大些。徒愉年岁不大,正在懵懂间,猛然发现“样板好学生”贾宝玉居然也是个活五生生的、会逛街、会买意想不到小玩具的同龄人,而且这人长得还很不坏,便生出几分好感来,说话也就随意了起来。贾宝玉瞠目,有些发囧,干笑道:“咳咳,谁不会笑啊?”徒愉左右打量着道:“不对不对,以前见着你要不就是装菩萨,要不就是,嗯,皮笑肉不笑的……”
什么跟什么?!我有那么猥琐的时候么?贾宝玉黑线,拿眼瞅徒忻——管管你家弟弟吧!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徒愉说的还真是,当初自己心里可不是真正乐意“陪太子读书”的。
徒忻也因贾宝玉与往日的不同凝神观察了一阵儿,心中的惊讶比徒愉少不了多少,又因贾宝玉今日之俊俏活泼,且能在不在掇撺恶作剧的前提下跟徒愉谈得来,对他也颇有一点亲近之意。感受到了贾宝玉的视线,见他眼带恳求,心下更觉异样。那边徒愉见他哥哥不阻止,越发胆大了,一拍巴掌:“可不是么?今天倒像个真人了! ”故意上下打量着贾宝玉。贾宝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咳咳,臣……呃……我什么时候都是真的。”
徒忻看明白了,往日见的那是个“学士”,今日见的才是本人呢。他心思重些,心下就有些着恼,有点儿被欺骗的感觉——他对贾宝玉的印象先是有些不恭敬徒愉的傲气,继而觉得这人性情坚忍肯吃苦,哪知今日这般样儿才是人家真正放松的情态,自己看走了眼。就把初见贾宝玉那几分亲近的意思给减了去,脸上淡淡的,转头对着徒愉一挑眉,话里就带了点刺:“他不是贾宝玉么?你倒能看出真的来了?”
徒愉被这冷笑话逗笑了。贾宝玉作出十二分恳切的样子看着徒忻道:“早先总听说宫中规矩道,我又道宫中大儒教出来的学生必是极重规矩的,头一遭进宫还不得老老实实?头一天……我哪能跟十八爷拧着?只能呃……反正按规矩来倒容易些,后来就拧不回来了。再者说了,我要真揣了一兜子东西陪十八爷玩,或是说其实我最恨作八股……不用圣上生气,早叫家父一顿板子打死了。”
徒愉是真吃惊了:“你不喜欢读书啊?”贾宝玉摇摇头:“书也看些,只不大喜欢八股,做得看东西总是一条一条的,脑袋都写成了方的!只我们家里,旁的倒好,家父对读书看得重,总不好叫父亲失望,”说着一摇头,“书读得好了,便不用挨板子,不然总要挂心,还不如打头做好了,偶尔有疏漏的时候,往老太太跟前一跑——”徒愉大笑:“你可真能装,先时我可没看出来!早知你是个妙人,咱们也好早得些乐趣。你倒是怕板子多呢?还是不叫令尊失望多?”
徒忻咳嗽一声,徒愉与贾宝玉都看向他去,却见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摩挲着碗沿儿不说话。徒愉对贾宝玉一挤眼睛,吐了吐舌头,引得贾宝玉唇角上翘。徒愉道:“唔,还是这样好。我说你啊,闲着别绷着了,可惜了好相貌……”
徒忻重重咳嗽了一声:“胡吣什么呢?这么轻狂! ”徒愉也知道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寻常说了也就说了,反正他也看贾宝玉不那么顺眼看人老羞成怒也是一大乐事,难得今天贾宝玉投了他的眼缘,也就顺着道了一回歉。徒忻又说贾宝玉:“你今天一朝显露了本色,倒开始教起十八弟躲懒了?他平日不老实,躲到母妃那里也是被交给师傅。”
贾宝玉道:“十八爷还是这么直爽,倒教人羡慕。”徒忻道:“不过是缺心眼儿,人前不知道收敛。”徒愉不高兴了,不说话。贾宝玉道:“今儿难得能脱身,何必计较太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松快的。”徒愉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可不是哪里都有人管的,好不容易摸了出来……”又被他哥哥瞪了。
贾宝玉笑道:“只要两位安安稳稳回去了,我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两位是悄悄出来的吧?十六爷也不必掩着,这样的事儿——咳咳,十有八九都干过的。呃……我常对母亲说去舅舅家午饭才回,打个忽哨就出来倒能玩一早上。整日闷在家里都闷得要长霉了。”
共同的偷跑经历倒是拉近了不少距离,徒忻垂眼听着徒愉问了贾宝玉京中有何可玩之处,又与贾宝玉交换心得——什么游戏好玩、哪样东西好吃、又有何处景色怡人、宫里有什么笑话了、外头又有什么新闻。心里有些气闷,倒是徒愉这样的过得恣意舒坦,只要徒愉放开了,连个板板正正道学样的贾宝玉都跟他三言两语交谈间褪了伪装。
徒愉往常谈得来的,多是些不务正业贪玩的伴读纨绔,徒忻必须得承认,看着弟弟与这些人玩得疯了,训上两句挺有点成就感的。现在与个自己也承认有些本事的探花也能聊到一起……与好学生处得来那是徒忻的长项。徒愉恣意的样子让徒忻有些羡慕了,然而他又做不来徒愉的样子,只能看着两人在冬天的阳光里谈话脸上带着暖暖的笑,险些把自己憋出内伤来。十八弟少有这么不闹腾的时候,贾宝玉看着也很柔和,两人说的内容虽非诗词歌赋却也不是什么不正经,连喝斥都没话题,自己……有点儿多余……
又听徒愉道:“你要散馆了?那可好,能留京里就更好了,再不济我去求皇兄留你下来,你投了我的脾气,咱们一处玩,岂不省心?”贾宝玉道:“那怎么成?我还得养家糊口呐。”徒愉喷笑:“你们家里还能缺了什么不成?倒要你养家糊口?你可想好了,真搀和到外头去可有你受的!外头污糟事儿可多着呢,趟那个浑水做什么?真要治国平天下么?”贾宝玉笑道:“且看看罢。”徒愉也就是兴致来了顺口一说,见贾宝玉没当面阻了,也就不再强辩。[贾宝玉心声——老子是男人啊!我不趟浑水,家里就要另有人趟,难道要叫家里一帮女人们趟不成?老子姐姐给你们家当了十年佣人才熬出头来,再靠女人,我都没脸见人了。再说了,别人给的可不如自己拿顺当,你自己就是个不靠谱的,我要靠你就是脑子抽了。]
徒忻眯了眯眼,看贾宝玉似是极惬意地晒着太阳,心下断定——这家伙就没把十八弟的许诺当真。徒忻自己就常作这种表情,看着温和,实际上是懒得与人争辩,徒忻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以十八弟之不靠谱,贾宝玉要把他的话当了真,徒忻从此不会给他什么好评价了。
贾宝玉伸手招来茗烟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又说:“只可惜外头的东西带进宫去有违制度,不然这里头倒有几件可玩的。”徒愉就眼巴巴地看他哥,徒忻只作没看见。徒愉道:“十六哥……”徒忻转脸问贾宝玉:“外头有什么书铺子么?”一桌三个人,总不能两个人说话把另一个撂到一边儿,贾宝玉正琢磨着如何让徒忻别像背后灵似的盯人好歹也说两句话呢,见他发问,想了一下几个合适的铺子一一说了。徒愉大感扫兴,又不好当着徒忻的面问某些“禁书”。只听他哥哥问:“哪里有宋版书?听说某处的书纸张好,是也不是?某处古董铺子里的字画如何?”贾宝玉又说:“若论珍玩,还是老字号的当铺里头好,里头的人是练出来的眼睛,看东西可毒呢,只可惜我也没见过。”徒愉更觉没趣了。
贾宝玉一面与徒忻说:“我倒爱看些游记,不能出京,看看这些也好。”一面扣下了水车,推给徒忻:“这个也是农具呢,书上倒有,若不见实物总不知究竟是什么模样。”说完一笑。徒忻看着徒愉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样子也觉好笑,轻轻放到他跟前:“要知稼穑之艰辛。”转眼与贾宝玉相视一笑。徒愉揉揉耳朵,冲徒忻一吐舌头,又瞪了贾宝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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