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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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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讶地抬眼望向曹丕,曹植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哼。”哂笑一声,曹丕漠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倒还是老样子。”睨他一眼,继续道:“和以前一样沉不住气,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好像并不在意曹丕那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话,曹植跟着自嘲道:“臣弟素日里只想些风月琳琅之事,自然难有长进。”直起腰,他对夹道两边的人道:“都退下吧。”
  被他这种玩世不恭,不求上进的态度弄得蹙起了眉,曹丕本想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曹植现今这个样子,还要拜他所赐,曹丕也就收了声,和曹植一路沉默着往正殿去了。
  在上位坐好,曹丕环顾了一下殿内的布置,不经意道:“你这里虽不如皇宫富丽,倒也建造得别具匠心,若要论风流情致,恐怕,朕的宫殿还要输给你这里几分。”
  这厢曹植从见到曹丕起,心里就开始九曲回肠,寻思着千万别在他刚打了败仗的时候触他霉头,眼下听曹丕这么一说,曹植顿时觉得身上寒毛倒立,心生恐惧,“陛下谬赞了,臣弟怎么敢有居于皇兄之上的地方。”
  敏感如曹丕,马上便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自然,眉峰一耸,曹丕扭头对上他飘忽闪烁的目光,好笑道:“朕不过随口说说,你紧张什么?”
  曹植到底是才智不凡之人,顷刻就听出了曹丕的弦外之音——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曹子建若果真光明坦荡,面对朕时,又何必处处如履薄冰,忧惧不已?
  稳了稳心神,曹植微微一笑,全然不见方才的局促,“臣弟只是许久未见皇兄,一时情难自已,竟不知如何自处,让皇兄见笑了。”
  说话间,二人身前的案上已被上满了佳肴酒酿。
  眼里透出丝丝了然的狡黠,曹丕只是兀自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幽幽道:“你这张嘴,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不等曹植回应,他话锋一转道:“鉴儿,他也去了。”
  执着酒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曹植惊道:“什么?”
  “鉴儿病故了。”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曹丕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无悲无喜,唯有眼底那一抹哀色,如潮水般起落不定。
  避开他的视线,曹植垂眸道:“臣弟……陛下节哀。”想了想曹丕突然提及此事的意图,他又道:“陛下可是想让臣弟前往京师去吊唁一下?”
  “不。”目光坚定地盯着他,曹丕严厉道:“你不能再进入洛阳,今生今世都不可以,别忘了朕下给你们的诏书。”
  “那……”忍住了心中疑惑,曹植终于在曹丕的逼视下应道:“臣弟知道了。”
  “知道就好。”不明显地舒了口气,曹丕饮尽杯中佳酿,仿佛还不放心,复又字句清晰道:“无论京师中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许去,除非,你想成为第二个子文。”
  背后寒意陡生,曹植颤声道:“三哥他……皇兄,你……”
  “怎么?”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曹丕不疾不徐道:“你和母后一样,觉得子文是为朕所害?嗯?”
  不知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曹植来不及多想便离席跪地道:“臣弟不敢。”
  满不在乎地笑笑,曹丕摆摆手道:“怕什么?天下说朕残杀手足的人还少吗?多你一个也不会怎样。”顿了顿,他指指身边的位置道:“你坐过来。”
  看曹丕不像在开玩笑,曹植只得依言坐到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曹丕侧目道:“你跟朕说句实话,在你心里,子文到底是不是朕杀的?”
  浑身僵硬地坐着,曹植转头看了眼自己兄长带着审视探寻意味的眼睛,而后便触电般地把视线投回案上,讷讷道:“臣弟不知。”
  “嗯?”仍然不打算放过他,曹丕目光如炬。
  咬了咬下唇,曹植心一横,闭目道:“臣弟是怀疑过,可始终不能相信,所以臣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鼓足勇气睁眼看向曹丕,他暗自攥着拳道:“那皇兄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给三哥下毒?”
  闻言,曹丕直起腰,唇角眼底渐渐都染上了不明的笑意,可仔细看,却又并不觉得他在笑。那表情,简直叫人恍惚又心慌。
  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没一会儿,曹植就败阵下来,讪讪地欠身道:“臣弟失礼了。”
  “无妨。”姿势都没有变一下,曹丕脸上的神色依旧似笑非笑。半晌,他似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坐正身子,自顾自夹起了菜。
  听到象牙箸与碗碟轻微的磕碰声传来,曹植暗自松了口气,坐姿也稍稍放松了些。抬眼不经意地一扫,却发现曹丕正在给新鲜的鲈鱼片蘸酱,可奇怪的是,他沾好酱后只是将鲈鱼片放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小碟子中,并不食用,如此往复了好几次,曹植终于忍不住唤道:“陛下?”
  偏了下头,曹丕停下动作,将象牙箸交到曹植手中,他低声吟道:“‘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你喜欢吃这个,对吧?”把盛满鲈鱼片的小碟子推到他面前,曹丕轻轻道:“你小时候,有段时间总喜欢缠着朕,不是管朕要吃的,就是要真陪你玩,可朕一次也没有满足过你的心愿,后来,你就去缠着子文了。”垂眸无奈地扬了下唇角,曹丕喃然道:“朕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兄长。”
  愕错之情随着他回忆性的话语慢慢褪去,曹植眨了眨眼,觉得眼睛还是酸涩得厉害。他知道,今天的曹丕有太多反常的地方,可他不愿意多想什么了。毕竟,几十年来,这是曹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让他感到为人兄弟的幸福,虽然这中间夹杂了更多的辛酸与伤感。但曹植觉得,够了,有此一次,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看着曹植夹了块鲈鱼片放进嘴里,曹丕眉目含笑道:“好吃吗?”
  缓慢而坚定地点了下头,曹植又夹了一块。
  笑容愈发深刻起来,曹丕一边斟着酒一边道:“虽然弥补不了过去,但也算了了桩心愿,有所慰藉。”递给曹植一只酒樽,“不醉不归吧。”
  愣了愣,曹植注视着曹丕眼里星星点点的光芒,暗道,真是荒唐的一天啊。接过酒樽,他点头应道:“不醉不归。”
  觥筹交错,通宵达旦。
  曹植醉了,迷茫间,他听曹丕说了很多话,隐约还有压抑的咳声,但大多数,他都不记得了。只有一句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刻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出自曹植《名都篇》由此推出曹植喜食生鱼片(我真是闲的= =)好吧,这章曹丕看起来很奇怪,但大家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一弦一柱思华年,星夜疾驰入皇城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曹植脸上,把他从梦中唤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轻捶着因宿醉而昏沉的脑袋,他试图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阿植,永远不要去洛阳,永远。”曹丕的声音突然闯入脑海。
  手上动作一顿,曹植呆呆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席位,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阿植……”学着曹丕的语气低低唤着自己的昵称,曹植不知该哭该笑,他没有在幼年时得到他二哥的亲近,却在这么多年后,如此奇怪而突然地得到了,虽然只有一瞬。
  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迷迭香的气息,浅浅淡淡,令人无从捕捉,就像曹丕突然的造访与离去。
  彼时,曹植尚无法明白曹丕此行真正的意义,他只是单纯的以为,他的皇兄不过是仍对他心存疑虑,从而来敲击自己一下罢了。至于那些温情出于何种目的,他无从知晓。
  甚至在几个月后,曹植在听闻当今天子的死讯后,他还是以为,曹丕那日的造访,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刻,再次警告他们这些诸侯王要安分守己。
  很多年后,听多了朝中腥风血雨、勾心斗角的曹植才终于慢慢明白,他的皇兄,更多的是为了那年的许诺,用看似不近人情的方式,给予他一世安稳,远离纷争的生活。也是在那时,曹植才明白,曹丕那一声迟到的“阿植”中,包含的是何种深沉的感情。
  他对曹丕的兄弟之亲就像一叶搁浅在岁月河滩上的孤舟,历经风吹雨打,满目疮痍。而曹丕对他的手足之情则是埋在埋在河泥中的卵石,无从寻觅,却被流水无声无息地雕饰打磨,握在手里,是恰到好处的圆润。
  他想过要为曹丕留下的江山做点什么,却是到死都没能得到机会。他们之间,有太多蹉跎于年华的东西,那些错失与憾恨,最后都成为了一抷黄沙,散成了尘埃。
  可惜,此时的曹植并不能参悟此间种种,他只是看着案上酒樽中残余的清亮酒水和曹丕给他加封的诏书,暗叹自己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已是新年,浓重的喜庆之感在许昌城内弥漫开来。
  司马懿抱臂看着家仆如往年一般在门首插上芦苇,在门鼻子上挂好桃木,心里却总有股隐隐的不安,眉头便跟着蹙了起来。
  “父亲?”注意到司马懿凝重的面色,司马师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他身边道:“何故愁眉不展啊?”
  摇摇头,司马懿状似不经意地叹道:“没什么,大概是人上了年纪后,就总喜欢想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吧。”
  望着在府门口点爆竹的司马昭,司马师眉眼间柔了柔,嘴上却毫不怠慢道:“父亲是在担心圣上东征铩羽的事吧?”
  转头看了眼愈发成熟睿智起来的长子,司马懿笑道:“君王战败,做臣子的岂有不惶恐的道理?”
  唇角的弧度透着一丝了然,司马师也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只兀自道:“听说圣上要来这里了,想是这两日该到了。”
  眸色一暗,司马懿“嗯”了声,没有下文。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觉得外面的爆竹声实在吵人,便索性转身回了书房,继续拟写起未来数年讨伐吴蜀的计划来。
  司马师盯着司马懿离去的方向出了会儿神,便被府门口的吵闹声唤回了思绪——司马亮和司马昭不知何时又打作了一团。无奈地用手扶了下额头,司马师走到比自己只小两三岁却依旧顽劣的司马昭身边,出声止道:“阿昭,你怎么又欺负阿亮了?”
  一眼就看穿了他眼底的笑意,司马昭深知自家兄长素来偏袒自己,所以根本没有悔过的意思,掸掸身上的土,他眯眼笑道:“阿兄。”不等司马师有所反应,他回手便重重弹了下司马亮的脑门,而后坏笑着跑开了,留下自认倒霉的司马师如往常般替他收拾烂摊子。
  转眼就到了初五,街道上又有不少人开始放爆竹,被突然响起的爆破声惊得手上一抖,司马懿颇为恼火地将竹简丢到一边,起身去关窗子。
  “老爷,不好了。”伴着又一声爆竹声,一个家仆破门而入。
  没有心思责怪他的失礼,司马懿脑中神经一绷,急忙问道:“怎么了?”
  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那家仆回道:“有守门官来报,城门崩塌,惊扰了圣驾。”
  心下颤了颤,司马懿上前几步道:“可有伤到圣上?”
  “这倒没有,只是听说圣上受了惊吓,圣体违和,给您留了封诏书,转道回洛阳了。”说着,那家仆呈上了刚刚拿到的诏书。
  听说曹丕没有受伤,司马懿这才松了口气,接过诏书,他沉声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待房门合上,司马懿才展开诏书,喃喃念道:“吾东,抚军当总西事;吾西,抚军当总东事。”明明是无上的权力与信任,他却从中读出了诀别的味道。
  细细回忆着曹丕这些年的各种反常举动,司马懿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推门走出书房道:“备马!”
  坐在车厢中听着外面传来的熟悉声音,曹丕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安慰又带些愁情。探身下了马车,他扶起司马懿道:“朕御驾亲征,爱卿于后方尽忠职守,使朕毫无后顾之忧,何罪之有?许昌城门猝然坍塌,乃年久失修之因,非卿之过。”
  抬头对上曹丕苍白却还算精神的面容,司马懿艰涩道:“陛下无恙便好。”
  与他对视片刻,曹丕转头对张颌道:“儁乂,就地扎营吧,朕有话和仲达讲,不必叫人跟来。”
  犹豫了一会儿,张颌抱拳道:“末将遵旨。”
  和司马懿各自跨上马,曹丕率先扬鞭往不远处的土坡去了。
  在高出地面不少的土坡上勒住马,曹丕侧目望向紧随而来的司马懿,毫无征兆地蹦出一句,“仲达,朕输了。”低垂的尾音,无限落寞。
  望着他在夕阳下更显惆怅的眉目,司马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趋马走到他身边,司马懿试探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臣说过,臣不会让您输的。”
  眼神一晃,曹丕无力地笑笑,“可朕还是输了。”
  摇了摇头,司马懿从袖中抽出一块绢帛递给他,不疾不徐道:“陛下此行看似无功而返,却已掌握了江左的水路地形、气候变化和他们擅长的作战形式,同时也借此机会试探出了蜀汉的国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草拟了讨伐吴蜀的计划,虽无法一战便将其收入囊中,却也可以慢慢蚕食他们的疆土。”
  默不作声地将绢帛上有条有理地论述好好看了一遍,曹丕喟然道:“难怪先帝会说,非卿不足以吞吴灭蜀。”继而又是一笑,“仲达现在才把这个交给朕,就不怕有人说你以前是在养寇自重吗?”
  直视着曹丕的眼睛,司马懿淡淡道:“陛下心里有数就好。”
  微微颔首,曹丕露出一个甚为满意的表情。将绢帛还到司马懿手里,他缓缓道:“还有些地方不妥,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到时候再把完整的计划呈给朕。”
  “诺。”应了声,司马懿把绢帛卷好收入袖中,一时无语。
  良久,曹丕打破沉默道:“仲达,你叫我一声‘子桓’。”
  怔了怔神,司马懿余光扫过即将完全没入天际的夕阳,试了几次,却都没能唤出声来。
  落日慢慢收敛着余晖,天色愈发昏暗下来,曹丕的眸子也一点点黯淡了,又等了一阵,他终于开口轻缓道:“没什么,我不怪你。”松开司马懿的手,他调转马头,往土坡下走去,“我们之间,毕竟隔着两条人命,一个司马朗,一个曹彰。”
  “子桓……”在喉间酝酿了许久的名字脱口而出,余韵婉转,司马懿看着曹丕的身形倏地僵住,半晌,他很慢很慢地回首,眼角被夕阳照出了一点耀目的光泽,那点光芒飞快地坠下,摔成了破碎的水珠。
  “仲达。”曹丕轻轻开言,“我总想,我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候,是我还没有当上世子的那些日子,很艰难,可我并不觉得辛苦。”转回头,他无力道:“你回去吧。”
  望着曹丕的背影,司马懿蹙着眉,倍觉惘然。策马走到他身侧,司马懿露出了少有的乞求之色,“子桓,再信我一次,给我时间证明。”
  凝视着他认真的样子,曹丕点头允道:“好。”
  曹丕知道,自己最给不起的,不是信任,而是时间。但他却抑制不住内心的选择与冲动。
  就当是我还报给你的欺骗吧。曹丕自欺欺人,快意又悲哀的想。
  司马懿走了,带着满怀的希望和重新来过的劲头,他没有想到,所谓的新的开始,其实离结束,那么近。
  初夏的星夜,急促的马蹄声由许昌城内传出,一队人马自城门奔出,向着洛阳的方向疾驰而去。坐在马车中,司马懿手握天子诏命,神情凝重。
  夜以继日地赶了几天的路,司马懿终于到达洛阳皇宫,与同样受命而来的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于崇华殿南堂觐见曹丕。
  强打精神端正地坐在软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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