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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在黄土高坡-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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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之后,婆婆的声音才又响起:“要不,咱家也给她个二套车”
    “这能行?人家是北京娃。”
    “怕甚,生米煮成熟饭了,她北京娃,南京娃也高兴着呢。”婆婆得意地说
    “银虎,我问你个事?”张燕刷完牙后回屋,推了推睡在炕上的银虎。
    “甚事?”银虎眯着睡眼问。
    “甚是二套车啊?”
    “二套车就是一辆车两个马拉。”银虎头一歪,又闭上眼。
    两个马拉一辆车,怎么这么简单,说了半天自己,又提二套车,让我去俩马拉车,我是女的,是教师,怎么去赶车?不对,张燕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二套车的含义恐怕不单指两马拉一车,恐怕另有所指,她于是又推推闭眼睡在那里的银虎,“二套车除了两马拉一车,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银虎刚才被她推醒,后来并未睡着,见她又问,便睁开眼道:“二套车还指一个女人嫁两个男人,一个是明的男人,另一个是没办手续的男人。”
    “那两男人还不打架?”张燕问。
    “打甚架,几方都是说好同意的,这事,咱们西北地区,千数年一直流传下来的风俗。男人有病了,养不起家了,便找个光棍后生和他婆姨过,这样后生又养婆姨又养他,还养他的娃。”
    “那分的清谁是谁的娃?”
    “分毬甚啊?娃管俩男人都叫爸,管正牌男人叫大爸,管偏套男人叫二爸。”
    “咱村有这事吗?”张燕继续问。
    “有呀,咱们上一辈,有个去包头给买卖人做活计的,娶个婆姨,婆姨在家,又是个拐子,生活不便,这个做伙计的便让他在村里的光棍伙伴,做了他的偏套,他在包头给别人做买卖,他那偏套伙伴便在家伺候他婆姨,帮他婆姨耕地,打水,白天黑地的帮忙,他两年才从包头回来一次,一次也就住个半月十天的,这半月十天,婆姨归他,土改时,他回村了,坟地二人都分到一块,院子也盖的挨着,外边看是两院子,两院子中间一道墙有个一人高的门洞,白天门板掩着,晚上就开了,听说,每月的一三五逢单,这婆姨在正套家住,二四六逢双便到偏套家住。五个孩子,暗里也分了一下,老大,老三,老五算正套的。老二,老四算偏套的。好在,孩子都姓李,两个爸也都姓李,他们的孩子都和咱们般大了,一家人处得好着呢”银虎说起来,滔滔不绝。
    “那解放后有没有再拉二套车的?”张燕问。
    “咋没有,咱村大丁,二丁不就是二套车吗?”
    “谁说的,我咋不知道?”张燕从脑海中搜寻到村西老榆树下那户人家,大丁长着个方方的脑袋,少言语,身子壮。二丁也是方脑袋,和哥哥个头差不多,只是瘦了些,大丁好像三十岁,二丁好像比哥哥小个两三岁,他们没父母,一见人总是笑呵呵的打招呼,是两个老实的庄稼人。
    “他们也是二套车,不可能吧?”张燕怀疑。
    “可不是,家里穷,也没父母,哥哥从兰州娶了个婆姨,钱是哥俩掏的,娶一个婆姨,哥俩把长年攒的钱都花光了,弟弟又快三十,显然再娶不上婆姨了,所以,哥俩商量了一下,一个婆姨两人娶,扯证是和哥哥扯,给那兰州姑娘娘家一百五十块钱,还给了一百斤全国粮票,把婆姨娶到家了,婚后三天,姑娘家送亲的人回兰州了,那天晚上,姑娘睡觉中间,觉得和自己睡的男人瘦了,明白过来,不愿意,光着腚跑出院,结果让大丁抓回来,臭揍了一顿,这姑娘问:你不打你兄弟,你为甚打我?
    大丁说:我打二丁做甚,他又没错!
    他咋没错,他弄他嫂
    我娶你就是我哥俩娶的,你连着都不明白,不然,结婚三天,为甚我到旁屋睡,把地方让给二丁。
    那兰州姑娘听了,心想正主都愿意,我做婆姨的嫌甚,一个锅还放不下两个勺啊。”银虎讲着讲着,突然停住问:“你咋知道二套车,听谁说的?”
    “我听你妈说的”张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妈说这话了?”
    “我在院里刷牙时,听他们在堂屋讲的”
    自那天后,银虎更不爱说话了,晚上,躺在炕上,呆呆望屋顶,白日里,坐在轮椅上,也呆呆望屋顶,屋顶有甚可望的,就是一些窗户纸糊的顶棚,顶多再有一两道干了的要黄不黄的水印子,莫非,他望那水印子能望出花来,张燕寻思。
    “你望甚呢?”张燕问。
    “没望甚。”
    “没望甚咋老发呆?”
    “我没发呆啊”银虎说。一天,张燕看到丈夫又望屋顶,便没打搅他,猛不楞的,她斜眼瞭了一下丈夫,见丈夫眼角流出泪来。张燕心一沉,这是丈夫伤残回家后,张燕看到他第一次流泪。苦啊,二十来水就残废了,而且残废丢了双腿,疼痛不说,这今后的日子怎么办。一个男人,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曾经能够养家糊口的男人,一下子,什么都不行了,不光自己不能养家糊口,顶天立地,就是吃喝拉撒也要别人伺候,一个男人的心,能经受的起吗?
    “你哭,哭了”张燕本想安慰丈夫,却不知说甚好。
    “哭了?”银虎用手擦擦眼角,“哭顶个毬!”银虎自语道。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是毬躲不过了。”银虎又说道。
    “什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说甚呢?”张燕不明白。
    “我是说,人倒霉了,遇了难了,碰到事情了,自己就应该想开点,像要被杀的人,伸头也要被砍一刀,害怕把头缩回去,刽子手就不砍你了?照样也要给你脖子砍一刀,与其缩头害怕,不如伸出头让他砍!”
    “你只是伤残了,又没犯罪,谁砍你?”张飞燕大惑不解。
    “唉比砍头也好受不了多少!”银虎长长叹了口气。
    晚饭时,张燕喝了两杯白酒。她本不想喝,可是丈夫,婆婆,公公都劝他喝,婆婆说:“你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又要奶娃,又要伺候银虎,自银虎回家后,还没吃顿像样的饭,今天,杀了只鸡,买了瓶酒,大家都喝口,除除闷气。”
    酒杯放到张燕跟前,张燕仍不想喝。婆婆说:“你咋不喝,喝,瞧我的!”说着,端起一杯酒,一仰脖,灌了进去。
    张燕见婆婆带头喝了酒,心想,大家劝了半天,又加上自己心烦,也喝一杯吧。于是端起杯,照婆婆样,一仰脖,也把酒灌进肚里。酒进肚,又辣又烧,张燕忙夹口菜压压酒,一杯刚喝完,身边的银虎忙着又给她满上了。
    “再喝一杯,再喝一杯,一杯太单了不好,喝酒要喝双!”婆婆又劝张燕喝下第二杯,两杯酒下肚,张燕便感到头有些昏,这时,银虎又给她满上了第三杯。
    婆婆说:“再喝一杯吧,喝一个三星高照!”
    “什么叫三星高照?”张燕问。
    “三星高照是福星,寿星,财星”
    “什么财星,是官星。”公公抢了一句。
    “是财星。”婆婆争辩。
    “管什么星呢,再喝了这杯吧!”银虎把酒杯端到了张燕嘴边,扶着张燕的手,生生把一杯酒给张燕灌了下去。张燕觉得头晕眼困,把持不住,一下歪倒在身旁的银虎身上
    摸摸身旁人的腿,腿还长在身上。摸摸身边人的头,怎么是个秃头?黑暗中,张燕一下惊醒,厉声道:“你是谁?”
    “我是金虎。”那人低声说。
    “你是金虎,你怎么睡到我炕上了!”
    “是爸妈让我来的。”
    “那银虎能让你?”
    “银虎也同意。”
    “我的妈呀!”张燕这时才明白,自己中了他们一家人的圈套,为甚让自己喝酒,原来就为了这事,一喝酒自己就觉得事情哪点不对,可是想来想去,没想到他们想出了这么个坏主意。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探子
    张燕羞的不知所措,一摸自己身上,赤身露体,她忙扯个单子盖住身子,低声说:“哥,我自从进了这门,一直都管你叫哥,你咋,咋能干出这事呢!”
    “我,我对不住你!”金虎忙起身,在炕上,给张燕跪下了。
    “别,别。”见金虎也赤身露体,忙说:“你赶快回你屋吧!”
    “这就是我屋。”金虎说。
    “那我回去。”张燕想起身。
    “燕,你能原谅哥不?”金虎低声说。
    “怎么原谅,生米都成熟饭了”张燕仍有些气愤。
    “唉,都是娘想留下你,想让你再给家里添个男娃,才出的这损招,你要实在不愿意,你想咋就咋,哥依你。”
    张燕心乱了,她要好好想想。
    一天,两天,三天,银虎家里除了能听到娃娃叫奶的几声啼哭外,五个大人几乎都没说什么话。院里静悄悄的,就是常在院里大树枝叫的喜鹊这两天也没了踪影,没了喳喳叫的响声。
    自从那天张燕喝醉被弄到金虎屋后,一家人便都没了笑脸,早上,婆婆只喊一声:“吃饭了”金虎便从自个的西屋走出,到堂屋。
    张燕便推着银虎从东屋出来,到堂屋。堂屋门前,金虎候着,银虎的残疾车来,金虎过来搭把手,把车抬过门槛,推进堂屋,吃饭时,大家悄无声息,只听见嚼饭菜和喝了粥的声音,即使有几句话,也是开章见意,短小精悍,直来直去,没有废话。
    张燕觉得这两天到堂屋吃饭,简直像受罪。大家都不说话,好像都在责怪她,可是她有什么错啊,这几天,她更怕见婆婆公公的眼神,一和他们的眼光对上,她便急忙把眼光挪开。而更让她怕的是,和金虎的眼光相对,她觉得金虎的眼光便像一把剑,刺向自己心中最深的部位,使自己羞涩难当。
    这几天,婆婆公公和金虎再没去她的东屋,好像商量好一样,开始,张燕觉得他们不来也好,省得大家都难堪,可是,几天下来搬弄银虎,虽然是半截人,也快百十斤,搬上搬下的也累得张燕够呛,搬银虎累了,张燕不免发怒:“你当时排哑炮为甚没周密些,炸了还得让我搬上搬下”
    银虎见张燕几天来开始说话了,虽说的难听,但总说了,于是说:“谁知道啊,要知道,还能炸我?”
    “你不安好心就该炸!”张燕想起前两天的事,挪喻道。
    “我咋不安好心了,都成这样了,你还咒我?”银虎声音有些悲凄。
    “你还好心,你们一家人把我灌醉,把我弄到哥的屋,你们”张燕说不下去了。
    “我为甚啊”银虎突然泪花四滚,声音哽咽:“谁愿意让自己婆姨和别人睡,都是没法啊”
    “咋没法啦?”
    “我残了,你如果走了,谁伺候我,我家还没有男娃,不绝了。我哥如果娶媳妇,便不能伺候我,如果不娶婆姨,便不能生娃,你说咋办?”银虎泪流满面。
    算了吧,挣蹦甚呢,张燕心中突然有种十分疲惫的感觉,女人咋不是一辈子,细想想,银虎才和自己呆了几天,为自己干了甚,自己自怀孕后,家里的事,自己的事,大都是金虎照料的,金虎人不赖,认了,这辈子不会对自己不好的,二套车就二套车吧,谁让自己命不好呢,张燕想
    薛玉昌在村口路边等了半小时了,还没有见母亲来。母亲来信说,九月三十号这天一定到,可是他在路上等了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到呢?他不停到路上张望,仍没见母亲的影子。薛玉昌已经一年多没见到母亲了。自从插队在火车站分别后,母亲立马也去了江西干校。这个春节,薛玉昌没回北京,母亲这次来一是看儿子,二是看望没见过面的儿媳,三是儿媳就要临产,母亲以前是医生,后又在卫生部工作,来这儿,看儿媳生产,她懂医,也能帮助照料一下。
    又等了半小时,薛玉昌估算,火车到站早已过两小时了,二三十里路,搭个车,该到了吧,他这时有些后悔,后悔不应听母亲信上说的,不让他去火车站去接母亲自己会找来的,可是不去接,她怎么还没找到呢?
    正在烦心等待时,看见一辆自行车由远而近骑来。车近了,薛玉昌看到骑车的是砖窑上推土的斧头,后座上坐着一个穿旧军衣的妇女。薛玉昌见是斧头,便问:“去哪了?”
    “县里头。”
    “干甚去了?”
    “给自己扯块布,准备做个小褂”
    “路上你看见一个中老年妇女了吗?”
    “你找你妈啊?”斧头笑说道。
    “你咋知道我找我妈?”
    斧头骑到近前,一伸左腿,蹬在地上,说:“玉昌,我后座上的不是你妈么?”
    薛玉昌大感奇怪,忙奔过去看,见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的妇女,果然是自己的母亲,穿着一伸洗的干净的旧军衣,浓密的短发剪的短短的,脸晒的黑红,好像比一年前胖了些。
    “妈!”薛玉昌忙奔过去,接下母亲手中的手提袋。
    “玉昌,过来,看看我儿子一年来怎么样了?”母亲仔细地打量着薛玉昌。
    “妈,您怎么和斧头走到一块了?”薛玉昌问。
    “我下了火车,往这边走了几里地,正在路边休息,见他骑车过来,便问他下李村咋走,没想到他就是下李村的,便把我捎带来了。”
    “大婶,你们说吧,我回了”斧头见薛玉昌和母亲已见面,便准备推车走。
    “等一下,等一下。”薛玉昌的母亲忙叫住斧头,从手提袋中掏出两盒香烟,递给斧头说:“谢谢啊,谢谢!”
    “大婶,您还这?”
    “拿上吧。”薛玉昌说。
    李二红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院里,她心里有点慌溜溜的。和薛玉昌结婚半年多了,肚也打了,娃也要养了,可她,还没去过婆婆家,也没见过婆婆。听玉昌说:“婆婆解放前去的延安,后又在卫生部工作,是个大干部,大干部是一定特别威严吧,大队干部,公社干部一个个不都是挺威严的,见人指手画脚,发布命令,挑三拣四的,婆婆是不是也是那样,她能看的起自己这个农村的小媳妇,又是地主的女儿吗?她心里千百遍地想像着婆婆的模样,可是总也不确定婆婆到底长的什么样。
    一阵说笑声走近,李二红听到薛玉昌的声音,院门开了,薛玉昌和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走进。这是婆婆吗?怎么穿着旧军衣,还剪着短发,走路腰板挺直,真有点像电影里看到的女八路。李二红呆呆看着这人走近。薛玉昌忙说:“妈,这是二红。”侧身又向他妈说:“二红,这时我妈。”
    二红这才忙向玉昌妈弯了下头说:“妈,您来了。”
    “你是二红,瞧,多俊的闺女,比我年轻时还好看,别再这站着,回屋吧。”说着,走上前,拉住二红的手,用另一只手摸摸二红的肚子说:“够鼓的。”说的二红满脸通红。
    晚上,安顿母亲歇息后,薛玉昌回到自己屋里。
    “玉昌,你妈没嫌弃我?”二红见丈夫回屋,忙问。
    “嫌弃甚啊,我娶老婆,又不是我妈娶老婆,她嫌弃甚?”
    “她不嫌我是农村的,又是地主闺女?”
    我妈说:“她是城里人,我爸就是农村出来的,她也没嫌弃过我爸。”
    “那我是地主出身?”李二红仍不放心。
    “那有甚啊,我妈说二红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也没剥削人,也没压迫人,他爷他爸当过地主,跟他有甚关系?”
    “可你家是革命干部出身。”
    “还革命干部呢,不当这革命干部,我爸还不会被逼得自杀,现在我爸不是革命干不了,是反革命了,和你们一样,是黑五类”
    “甚叫黑五类?”李二红经常听说黑五类,但不知道具体指什么。
    “黑五类就是地,富,反,坏,右。地主,富农,坏分子,反革命,右派”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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