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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房客-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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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已有很多年不曾给过任何人机会看穿他,接近他,温暖他的,孤独而冰冷的,可怜也可恨的坏男人,这一刻却不知不觉地,一身上下所有的坚硬外壳,就这麽不可思议地突兀软下去了。
  只可惜陌路黄泉,纵然是情深似海,也再也无处安放。
  他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神色痴痴地盯著程诺那高高隆起的,浑圆的肚皮,冰雪消融的眼眸深处危险地透出一抹不顾一切的疯狂,一字一句,轻而认真地说:
  “我要你,给小回生个孩子。”
  ………………
  短暂的沈默,昏暗的房间里,静静流淌著一股死一般的寂然。
  见鬼的,萧岚听著简直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轻松简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程诺觉得自己要不是幻听要不就是穿越了,表情茫然傻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连肚子里持续不断的坠痛都感觉没那麽真实了。
  苏予危瞪大双眼嘴唇哆嗦,不敢置信。
  但季晚潇看起来却是受打击最大的一个。
  萧岚话音一落,那一双美得人心旌摇曳神驰魄荡的祖母绿眼睛便狠狠地颤抖著一缩,原本就摇摇晃晃的瘦削身体直接踉跄著往後栽倒,多亏他及时地一手撑住了旁边的门框,凸出的指节颜色惨白,仿佛要一根根捏爆浇筑的钢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尖用力到深深掐进肉里。而那尖锐的刺痛相比他此刻近乎窒息的肺部绞痛,却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萧岚你……你……你够狠……够狠……你太过分了……你宁愿把这个机会留给一个要杀你的人,也不……也不……”
  他低著头,那一头如同夏日骄阳般灿烂夺目的金发仿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大半张脸隐埋在令人心碎的阴影背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从他撕裂喑哑的喉咙深处破碎发出的,那一字一句仿佛滴著血般痛到极致的喃喃低吼。
  剩下的话,他这麽骄傲的人,怎麽说得出口。
  苏予危愣住了。英俊的脸蛋儿很可笑地僵硬在一个又二又囧的表情上,显出来几分滑稽的悲惨。浅褐色的琥珀里有如风翻书页般刷刷刷地飞掠过许许多多让人难以捕捉的情绪:不明所以的茫然、恍然大悟的震惊、勃然而起的愤怒、撕心裂肺的痛苦、心灰意冷的自嘲、无法排解的受伤……最後,终归於一片和对面那个他深爱的男人一样,伤到极致的绝望。
  他眨眨眼,再眨眨眼,眨啊,眨啊。
  先是轻轻地,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笨拙而费力地扑扇著它还并不习惯的翅膀,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然後是重重地,用力地,粗暴地,像一场如注的大雨倾盆而下,让它从一直梦寐以求明明差一点就要触手可及的天空,旋转著无声坠落。
  可是最後──最後,他将自己慢慢涨潮的双眼,狠狠,狠狠地闭上了。
  他想,他要永远记住这个时刻,永远。
  因为这是第一次梦想对现实臣服的一刻,是第一次爱恨交织魔意滋生的一刻,是第一次他对季晚潇──那个让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太著急地完成了锺情倾心定终生,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无论他有没有信仰,都下定决心要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在一起的亲亲爱人,生出了想要放弃念头的一刻。
  哪怕那只是一个电光石火的刹那。
  可那是多麽惨淡而无望的刹那。
  他爱的男人如斯高傲,却宁愿为了别的男人接受还在机密研究中死亡率高得令人发指的改造手术怀孕生子,也不愿……也不愿!
  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
  啪嗒,一个极轻的断裂声,将男人摇摇欲坠的孤魂用力地扯回现实。
  苏予危知道,自己身体里某个地方,就在刚刚,已经永远地碎了。
  然後,下一秒,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萧岚你个疯子!”
  从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英伦绅士和中国君子,这一刻,爆发出了他此生为数不多的野蛮和不讲理。
  苏予危猛地抡起拳头,一把拽过萧岚的领子发狂似地揪住,泛红湿润的眼角不断往外冒著穷凶恶极,却又水淋淋的光。
  他凑上去,狠狠地,距离近得两人的鼻尖都几乎触碰在一起。可惜如此暧昧的姿势和距离,却配上了两副截然不同而剑拔弩张,哪怕瞎子也能感觉出来是属於不共戴天之仇敌的俊脸── 一张寒意刺骨冷若冰霜,一张恨意滔天如火如焰。
  苏予危早已憋涨得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紧绷凸出突突直跳,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口鼻呼出的热气毫不客气地喷在萧岚的脸上,放声咆哮道:“你他妈疯了……你他妈疯了!萧岚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人都死了那麽多年,那麽多年了!连尸体都他妈的化成土化成灰化得一干二净连渣渣都不剩了!你居然还没死心……你居然一直没有死心……你居然他妈的这麽多年来一直计划著这种变态的事情!”
  说到最後,苏予危近乎歇斯底里吼得嗓子都哑了,不堪重负的喉咙尖锐而凄惨地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破音,震得人耳膜都在轻微颤动,轰轰鸣响,连远远听著,也觉得疼。
  他紧紧咬住发白而干涩的下唇,原本绷得笔直的身体渐渐脱力,依稀看得出形状地一点点酸软佝偻下去,宽阔的双肩蜷缩著细细颤抖,两边鼻翼微微张阖,偶尔发出几声鼻音浓重又弱不可闻的轻声哽咽。
  柔软的栗色脑袋低低垂著,也好像一朵在暴雨狂风中苦苦挣扎的花,它扛过了暴晒的烈日,扛过了坚硬的水泥,扛过了飞扬的尘埃,它甚至扛过了无数的践踏──但它终於服输在不可抗力的大自然下,开始认命地凋谢。
  他看起来是那麽的受伤和脆弱,仿佛受到了无法挽回的巨大伤害,再怎麽强悍但毕竟只是一己之力的身体似乎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量,却不知是为了无辜被连累的程诺,还是为了坚持那麽多年,但到底一无所获的季晚潇──
  又或者,是为了同样可悲的自己呢。
  萧岚冷眼旁观了苏予危从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的勃然大怒,到一点点绝望下去最终心如死灰的全过程。然後他伸手轻轻一推,就拨开了这个身受重伤,根本不值得耗费他吹灰之力的绝望的男人。
  萧岚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整理著自己被弄乱的衣领,一派优雅从容的姿态,缓缓掀开双唇,轻柔地吐字:“这一屋子的人,谁不是疯子。”
  说著,他的视线无声无息地掠过面前默然垂头的苏予危,朝他背後的程诺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然後又半偏过头,给了一直倚在门边的季晚潇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目光,而他那冰冷如刀的锐利眼神,也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被厚重的大衣严实包裹著的平坦的肚子上,短暂停留了半秒。
  “……”本来虚搭在小腹上的左手瞬间如被毒蜂蛰了下那样疾如闪电地撤下,却动作僵硬地顿在半空,手足无措,不知该怎麽摆放。
  和萧岚视线相触的那半秒,那不过转瞬即逝,浮光掠影的半秒,季晚潇却仿佛被晴天霹雳,眼前的世界瞬间裂成两半那样,脸颊一下子就白得毫无血色,神情惊恐而退缩,碧绿的瞳孔里惊天骇浪波涛狂涌,让他的灵魂深处都卷起了一场天摇地晃的飓风。
  忽然他一下子转身,将脑袋重重砸在坚硬冰冷门框上,一手紧紧抓著胸口,如要窒息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萧岚冷冷看著,没有温度的眼底,缓缓浮出一抹残酷的心知肚明。

  第六十八章

  砰──
  突然,室外,仿佛是从极远极远的天边,又好像近在身畔触手可及,一声尖锐的嚣张的枪声,如一道破空而出的惊雷,哗然撕裂了房间里这几人之间正不安涌动的微妙气氛。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毫无预料的枪声给激得浑身一震。
  空气有三秒锺的凝滞,屋子里除了萧岚之外的三个人突然不约而同齐声开口:
  “萧岚!你说好不伤人的!”
  “萧岚!你他妈叫人开枪了?”
  “萧、萧岚你,你怎麽可以,呃……”
  程诺这时候肚子已经疼得格外厉害,一张惨白色的小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衣服下更不知早已湿了几层,就算他不通医术也明白自己现在这情况有些不对劲。
  这情形倒让站在他面前的苏予危格外为难。哎,这时候他到底是应该冲上去给某个狼心狗肺的大混蛋狠狠一拳好呢,还是蹲下来教训一下这个多管闲事不听话的小孕夫才对呢……
  然而大家都默认的当事人萧岚,这时却紧紧皱起了眉头,不再是刚刚那副胸有成竹的欠揍模样。
  季晚潇扶著墙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向萧岚的背影,用力一咬牙,抬起脚转身就要往外走,想去查看查看情况。
  他只走了几步,就开始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地屋里倒退,视线直直盯著前方,苍白的脸色和碧绿的瞳孔中显出不加掩饰的疑惑和震惊。
  他不断退後,逐渐让出来整个门框的位置,随之慢慢填满原位的,是一个和他同样高大颀长,但身材明显要比走骨感美的季晚潇精壮了不止一倍的男人的身影。
  萧岚转身,面无表情眉眼结冰,似乎已料到了什麽。而季晚潇,程诺和苏予危则同时瞪大了双眼,异口同声地叫出来:“阿莫尔!?”
  没错,取代季晚潇出现在门边的人,正是现在明明应该在乌克兰的阿莫尔。
  他看起来有些……不,是狼狈极了。心爱的花衬衫几乎裂成两条松垮垮地挂在他肌肉精悍的上半身,紧身牛仔裤上的几个大白破洞不知道是本身设计如此呢,还是後来被人给折腾出来的。
  当然最狼狈的还是他的脚,一只塞在超大码的吉普登山鞋里,虽然鞋带散成一片但好歹鞋子有好好套在脚上,而另一只……这大冷天的,居然是裸著的!!!上面泥灰混杂,简直看不出本来颜色。
  至於他的表情就更加狼狈了,抬起手尴尬地往後抓了几把他乱成狗窝一般的金毛脑袋,阿莫尔讪讪地一咧嘴,干笑:“诺、诺诺,对、对不起哦……你上次跟我说的,那句中国古话叫什麽来著?蜘蛛捕蝉……毒……毒蛇在後?……”
  季晚潇本来早已傻在一旁,这时候纯粹是条件反射,:“屁,是黄雀捕蝉,螳螂在後。”
  程诺:“……”
  苏予危:“……”
  所有人都在风中凌乱,只有萧岚因为阿莫尔这句错误百出的中国古话而神情微愕,眉心轻动。两秒锺後,他眼眸一沈,薄冽的嘴角徐徐牵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就见阿莫尔哭丧著脸无奈往旁移开身形,然後从他背後那大片晦暗不明的阴影深处,好像电影里经由美化处理了的慢镜头那般由远而近,从模糊到清晰,缓缓透出来一个修长优美的人影。
  哪怕一路风尘,哪怕跋涉万里,也挡不住这人浑若天生卓尔不凡的风姿气度。
  即便此刻他只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轻薄的影子,但他身上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仍然不受控制地漫溢出来,在四周这一片被萧岚主导了太久,冰冷到近乎冻结的凝滞空气里,就那麽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流散飘扬。
  那是一种温和柔软到了极致,却又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细腻锋芒。
  那是遥远的,环绕的,不可捉摸的,感觉无处不在,而又分明不在任何一处的, 风的气息。
  地下室潮湿阴冷,暗淡无光,但就在那一刻程诺却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瞬间暖意汹涌,微微发烫。
  他水淋淋的眼眸深处便不自觉地燃起了两簇羸弱但持久的微光,湿漉漉的火苗宛如新生的小鹿一般兴奋雀跃地跃动发亮──就像他这个人本身,就像他对眼前这人,明明笨拙无力,却仍然拼命努力的爱情那样。
  原来爱到极深,即便已然累累伤痕,许多刻骨铭心的反应,竟是身不由己。
  那份爱在程诺总以为卑微渺小的外壳下,其实凝聚著无可匹敌的骄傲坚强,一旦爱上就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可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这傻乎乎地用尽全力去追求和守候的姿态,在这千篇一律的污浊世界里,是多麽的纯粹而珍贵。
  而就在此时此刻,曾经亲手错失这份珍贵的人,正想要试图挽回。
  秦深在一片逐渐消融的暗影中慢慢抬起头,凝聚目光,集中视线。眼前这片节节败退的黑暗正如他这数月以来的心境,浓烈粘稠,混沌而浑浊,满满的都是做错选择的锥心之痛,追悔莫及的无力悔恨,泛滥成灾的绵绵思念……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抑或是不敢面对的,一些别的什麽。
  而如今浓雾散去,他终於,他必须,要直面曾经被他深深伤害,和辜负的爱人了。
  抵著阿莫尔後腰的黑枪被秦深不动声色地滑进大衣外袋。
  虽说少了这个东西,阿莫尔倒是可以没有顾忌地反手一搏,跟秦深再来一场生死较量,但面对眼前景象,阿莫尔又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白痴,他当然知道现在打斗已经不是事情发展的主线,没必要再引起麻烦,便一耸肩摸摸鼻子,识趣地往旁边一站,抄起手双手抱胸往墙上懒洋洋地一靠,恢复欧洲花豹子惯有的吊儿郎当痞子样,准备好好欣赏一出负心汉负荆请罪挽回芳心的好戏,又或者饶有兴趣地等待著秦深和萧岚这两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超级大毒蛇,会来一场怎样精彩激烈的巅峰对决。
  他一让,这下,秦深总算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向对面那张令他日夜魂牵梦萦,却又懦弱得害怕重逢的挚爱的脸庞。
  在之前那麽长一段空白的时间里,秦深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和诺诺重逢的画面,却都在这一刻赤裸裸的真实映衬之下,一瞬间黯然失色,轰然崩塌。
  依旧是熟悉到令他心动又心碎的秀气面容,一双温柔多情的大眼睛湿润泛滥,雾气蒙蒙,水光盈盈,但此刻其中流淌的却再不是之前天真无邪的清澈,而是许许多多秦深无力承受亦难以言喻的迷茫伤痛。脸颊的线条稍稍圆润了些许,脸色却显得十分虚弱憔悴,亦反不如之前那麽红润透亮,活泼朝气。
  那是当然的。那个之前,还是他们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热恋期。那时程诺还一心天真痴愚,以为自由唾手可得,幸福触手可及,自然心情舒畅,一呼一吸都是粉红泡泡,无限生机,难以言表。
  而不过区区数月,这一切都恍如隔世,化为梦幻泡影。
  单薄的睡衣下,是在秦深意料之中,但如今亲眼见到仍然令他心跳不稳呼吸一窒的高高隆起的肚子。
  目光捕捉的刹那,秦深只觉自己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瞬间燃起一场滔天烈火,烧得他站立难安,摇摇欲坠,几乎融化。剧烈起伏的胸口蓦然滚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洪流激荡,心脏如吹气般急速膨胀,惊雷般狂跳著怦怦作响。
  那种手足无措没来由的眩晕和紧张,仿佛他根本不是一个即将为人父的成熟男人,而只是一个情窦初开,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
  秦深忍著一抽一抽跳动的心脏,浅浅地吸了口气,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什麽似的,缓缓眯起眼睛,於是面前那张挚爱的脸庞便在他渐渐狭窄却变得愈发清晰的视线里,凝聚成一粒熠熠生辉的星光。
  他身体一轻却又狠狠一沈,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释然,却又觉得史无前例的的迷茫。
  眼前这个看似平淡无奇而在某种程度上又惊世骇俗的小男人,竟然让他爱成这样。
  爱得不像自己,忘了自己,不由自己。
  秦深想不明白,他这麽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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