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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春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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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叫他是一家的顶梁柱,倒了东墙只得顶西墙,才好把支离破碎的家再撑起来,不叫它全塌了。
  可重明已心生芥蒂,认准了他父亲的不是。但也为了这家的周全,才不与他翻脸。
  此时,虹也前来用餐。
  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和服式的白色浴衣,细碎的伤痕似无章的红绣丝,杂乱地跳跃在苍白的脸上,叫人好生心疼。
  父子二人见了他,即刻停止了喧吵。
  「方才觉得饥饿,这晚餐就这么结束了?果真不是一家子,连饭桌都挤不到一张去。」虹瞅着父子俩,冷冷淡淡道。
  他前来用餐,正逢着五爷大发雷霆。
  听这话,五爷眉上悦色,赶紧道,「刚是下人不小心把饭桌撞翻了,我这就叫人再弄一桌晚饭来。」
  又吩咐下人道,「快叫厨子赶紧再备一桌饭菜来,要快,慢了就炒了他的鱿鱼!」
  又赶紧叫下人将桌椅收拾好,似要宴请一位大来头的贵人,丝毫不怠慢。
  重明见虹来了胃口,也觉得欣慰,想起虹儿时最爱吃的醋鱼,便又吩咐下人,「再叫厨子烧个醋鱼来。」
  虹冷眼瞅一眼重明,心里头憎恶,不屑收受他的殷勤。
  饭菜上来,五爷想叫虹坐于自己身侧,虹却绕过二姨太,允自坐到重明旁边。
  重明将鱼去了骨,夹进虹的饭碗里,虹却一声不吭地将鱼丢出。重明又夹了肉,又被虹丢出。反反复复,似两个闹着好玩的孩子。
  五爷看着重明闹心,喝止他,「别夹了,他不爱吃那些!」
  又换作自个为他夹菜,虹倒能乖乖地吃饭,只默不吭声,一口一小撮,吃相极为斯文。
  五爷脸上莫名得意,父子俩在二姨太眼里俨然是一对争风吃醋的情敌。
  这顿饭二姨太吃着也不安心,虹凤目的余光似刃,在她侧脸刮开一刀口子。
  她想起讨好虹,也往他碗里夹肉。
  「二少爷,你多吃点,瞧你瘦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可真叫人心疼。」
  虹回过眼,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谢谢二姨太关心。」
  二姨太谄媚笑道,「客气什么……往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以和重明一样叫我二姨娘。虽然别人都说你是杂种,可我信老爷的,既然认了你,你就是咱们文家的亲子孙。」
  二姨太这番话本意是讨好,却招来祸端。虹将一碗饭菜全扣到了她脸上。
  「嘴巴放干净点儿!婊子离了妓院洗得干净下边的嘴怎么还洗不干净上边的这张臭嘴呢?」
  「你……!」
  二姨太受了奇耻大辱,哭着欲向五爷告状,老爷,「你看!我存心想和他交好,他却这样对我!……」
  没料到状未告上,还“平白无故”又挨了五爷一记打。
  「你这个贱人!再出言不逊,我修了你!」
  说理还没个地儿,二姨太深感冤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五爷听着心烦,便叫人将她拖下去,丢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二姨太走后,虹依旧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吃饭。
  在文五爷歉意的碎念中又吃了几口饭,便搁下筷子,往屋子里扫了一眼,问道,「文夫人呢?」
  那贱丅人被我一顿打,关在房里反省。
  说起文夫人,五爷仍是咬牙切齿的,仿佛这般才能显出他的秉正。
  虹快意一笑,道,「这会您还真狠的下心?毕竟是结发夫妻,您一走,这家还得仰仗她操持,要给折腾出病来了可怎么是好。我给她送些饭去。」
  虹这话叫父子二人都觉得古怪,平日里她对文夫人的憎恨他们都是目睹于心的,可今日却跟变了跟人似的,非但不提前仇,却还心生怜悯,替她求情。愈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虹见二人疑心,又露出愠色,道,「怎么?还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加害于她?」
  五爷最见不得虹生气,便陪了笑脸道,「不,不……只是那蛇蝎夫人实在不配你替她讨情。」
  「说什么配不配的,我一个卑贱的戏子能为尊贵的文家大奶奶讨得人情,何尝不是一件顶荣幸的事儿呢。况且……」
  虹将目光移向重明,轻鄙地笑道,「况且我还仰仗文公子活着,她又是文公子的母亲,她要死了,文公子乐中生悲,我不是断自个的活路么。」
  他的笑里,音里无不藏丅毒,比起文夫人,却更似个蛇蝎美人。
  重明也由着他,对文五爷道,「叫他去吧。」
  于是叫下人盛了饭菜,虹端起,赶着文夫人的屋子去了。
  文夫人仍被关着,蓬头垢面的,身子上满是伤,俨然一个狼狈的阶下囚。从华冠丽服的文家女主人一下子沦为这副田地,丈夫狠心待他,儿子又为戏子见死不救,甚至不曾探望一眼,文夫人心头悲极,终日啼哭。她愈是憎恨起虹,一边自哀自怜,一边还在阴谋着害人的勾当。
  这会屋外传来锁链落地之声,文夫人以为是五爷终念及夫妻之情,前来赦免于她了,便转涕为笑,胡乱地收拾了面孔,决心向五爷讨饶悔过。
  门打开了,进来看她的不是五爷,不是重明,而是她恨之入骨的仇家——虹。
  他挺拔地站在屋外廊灯的逆光里,打在地上的影被拉得很长,一直盖过文夫人惊恐的脸,被风一吹,那影子便鬼魅似的招摇一下。
  文夫人看不清他的脸,却仿佛看到是化了鬼的丽娘又从阴司还魂,来索要她的性命。
  她尖声惊叫起来,「你是谁,是谁?!」
  屋门被合上,屋内的光清晰地移照在虹的脸上,她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是我,大娘,我替您送饭来了。」
  他的笑眼是五更渐熄的灯火,着了霜雪的冰寒,永远感觉不到暖意。
  「是你?你来做什么?!是来看笑话的是吗?这会你满意了吧?!老爷和赫儿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这家被你搞得乌烟瘴气的,你满意了吧?你这臭不要脸的婊子!」

  剪子毁容

  虹也不急着动怒,只将饭菜在桌上搁下,道,「大娘,您别动怒啊,气坏了身子又该是我的不是了。我也不想叫您难过,也想早些死还你们安宁,可你那孝顺的宝贝儿子偏叫我活着,他对我这般情深意切,我又不好丢下他一个人独自寻死,要死也得做一对不离不弃的亡命鸳鸯,才不枉他对我一片痴情……我昨儿还做了一个梦,你猜怎么梦的?……呵,我梦见了去了地府,可阎王老爷不收我,他说我的罪孽还不够重,不好治罪,因此又将我遣回阳世,叫我多做些孽再回去报道……我琢磨着,要将你们全家都害死了是否就功德圆满,够格下地狱了呢?」
  文夫人气得骨头都发痒,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这个恶毒的戏子,我重明不会上你的当的!」
  虹笑道,「呵……他不会上当,只会进我的裤裆,只要我把裤裆那么一掀,那爷儿俩的七魂六魄还不得全喂了狗,任由我宰割了。」
  文夫人愤怒至极,对他吐了口唾沫,旋即又得意地嘲笑道,「呸,你道是老爷和赫儿真贪恋于你?不过是瞅睨了女人,换个带雀儿的男人好图新鲜。再说,你虽说是婊子,却也是名牌货,咱文家男人家富势豪,讲究的就是派头,别人玩不起的偏要拿来尝一回鲜。等玩腻了再丢掉时比那些下丅贱的流莺都不如咯!」
  文夫人心毒,口更毒,幸好虹百毒不轻。
  「呵,我等着呢……」
  他笑着将饭端到文夫人面前,道,「大娘,您说这么多想必也饿了,趁热把饭吃了吧。」
  文夫人瞅了一眼凉却的饭菜,扭过头去,说,「你想毒死我?」
  「怎么?你怀疑我在饭菜里下毒?呵……我要这么轻易就把你毒死了,往后拉谁陪我玩儿?你得长命百岁的,得留着你这条贱命看看你丈夫和儿子是怎么被我玩死的。」
  呸!又是一口唾沫直吐在虹脸上。
  这会彻底把虹给惹怒了,他冷下笑脸擦去脸上唾沫,一手掐住文夫人的脸,撬开她的嘴巴,将饭菜灌进去。
  「我好心伺候你还端起这副臭架子!别给脸不要脸的!……吃啊!」
  文夫人被饭菜噎着,使命挣脱,可虹的力气却极大,一手简直要将她的脸捏碎。他发狠地将文夫人压在床上,又将米饭塞进她嘴里,她呼不上气儿,饭粒从嘴巴和鼻子里四处往外喷,那脸扭曲得极为丑陋,这副模样叫虹极为泄愤。
  吃啊!吃饱了饭才好上路,才好去见我娘!你这个千刀万剐的老□,你儿子叫我活着,你就别怪我叫你不得好死!
  挣扎无力,文夫人将胡扯乱抓的手从虹身上挪开,转而去抓床边桌上的剪刀。
  剪刀终于被她够着,那剪刀差点刺进虹的背,要了他的命,幸好被他及时察觉,与她争夺。文夫人本就被五爷打伤,力气终不敌虹,于是那剪刀不知有意还是错意地扎到了她的脸上,划开她半边脸,那脸立刻似进了红染缸的裂帛,血淋淋一片。
  文夫人惨叫起来,虹扔了剪刀,有些无措。直到文五爷和重明闻身赶来,虹才又定了神,一副波澜不惊之貌。
  父子俩刚跨进门,文夫人便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往他们的怀里头扑去。
  「老爷!重明!救救我!他要杀了我!」
  见了她满脸是血的样子,五爷和重明都惊住了。
  而虹则仍一动未动地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染血的剪刀,俨然一个凶手,证据确凿,束手就擒。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他想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文夫人受了惊吓,紧拽着五爷的衣襟不住颤抖。
  虹却仍面带笑意,持着剪刀,步步逼近,好似穷追不休的刽子手。
  「吉儿!你做什么?!快把剪刀放下!」
  「呵,你们看到了?没错,是我干的,只毁了她的容还是太便宜她了,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你们赎罪的机会来了,替我杀了这婆娘你们的罪就全抵清了,罪魁祸首是她,她死了咱们之间的账就可全结了,从此花好月圆,合家幸福了,呵呵……」
  这女人再歹毒,但也是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男人的母亲,是那三人之家的半边天。虹说这话时虽狠劲毕露,却也权当是戏言,只趁个口舌之快。
  「这是什么胡话!她有错在先!我替你教训过了,你还真想杀了她不成?!她知道错了!知道悔改了!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来赎罪吗?!」
  毕竟还是夫妻,平日里怎般怨恨,大难来时仍作枕上卧枝,两相连理,不相负。
  虹仍是笑,道,「终究还是夫妻啊,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十七八条命也抵不了她一张老脸。这感情真叫人羡慕,我娘没这个福分,到死,她心爱的丈夫都没能为她讨过一次情。」
  他的话总字字如刃,叫五爷痛心欲绝。
  重明看着虹持剪刀靠近,便护在他母亲面前,道,「她毕竟是我娘,再有错我也不能眼看她受伤害。母债子偿,她欠你的我替她还,你有什么怨恨都冲我来吧!」
  「还?呵呵……你们还得清么?你拿什么来还?文重明!」
  重明泪眼里的虹似破碎的珠玉一般,纵然他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也难将碎玉再圆合了。
  「是啊,他要再拿什么还他呢?」
  他挺起胸膛,将唯一一条命抵给他,道,「拿我的命还你!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别以为我不敢,文重明!」
  「要是你能好过一些,我的命就给你吧。」
  「别以为我不敢!」
  仇恨巨大的力量一瞬间控制了他的身体,手中的剪刀严严实实地□重明的胸口——那偏离心脏仅一公分处。
  血在他指尖蔓延,似荆棘一样束住他的手,也束住重明的心脏。他的心脏每破碎地震动一下,他的手便似枯枝般震断一截。
  虹以为自己早死了心,可与他四目相对,望穿他目里的悲绝时他竟还是那么心疼。
  恨只恨,天已老,情却仍难绝。
  剪刀落地,病又起,血染衣襟。
  重明顾不得自己的伤,去扶他,道,「你该吃药了……」
  话刚落,他眼前一阵眩晕,昏死过去。
  「重明!重明!来人啊!快点救少爷!——」
  虹撇下那一屋子的狼藉,逃回自己房里去。
  他心口疼得要命,胡乱抓起桌上那碗凉却的中药灌了下去,仍不减疼,便又在床边柜子的抽屉里翻出许多西药,全倒在手上,塞进嘴里咀嚼。
  那西药嚼碎了简直比毒药还苦,他一边嚼一边哭,好似有人拿剪子捅了他心脏,纵有神医也难将他救活。
  他又突然觉得不对劲儿,赶紧将口里的药都吐出来,想着自己平日里犯病都是寻着烟,今儿怎么竟找起药来了。
  于是又极力从脑子里抹去方才满身是血的重明,念起烟生,毒瘾便又风风火火地上来了。
  这会满屋子的人都为夫人和少爷受伤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没人顾着他,倒是个逃脱的好时机。
  他便往屋门外跑去,开门却撞上管家。
  「二少爷,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犯不着你管,滚开,咳咳……」
  虹伸手往他的胸脯上推,这色胆包天的管家却摸着他的手,眼里闪出猥亵的光。
  「看样子,您是毒瘾又犯了?……您这是想出去找烟吧?但这会外头查烟查得严苛,一时半会的怕还找不着……」
  「滚开……咳咳……少管我……」
  管家仍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笑道,「少爷,您可误会我了……小的正是给您送烟来了。」
  虹的眼一下子放了光,迫不及待地要从他身上搜烟。
  「你真有烟?在哪儿?快给我!」
  「呵……这全文府上下也就小的最体贴您,知道您思烟心切,便去外头托关系买了烟来,好解您煎熬之苦啊。」
  管家忽得变出一只烟袋来,高提着,不叫虹够着。
  虹身上极痒又极痛,揪着心口,抓着嗓子歇斯底里。
  「求求你,快给我……快给我!」
  眼看就要够着,管家又狡猾地将烟袋藏进掌心,道,「别急啊,二少爷……我也想立马给你,但……这儿实在不太方便,叫下人见到了告诉老爷,老爷要怪罪下来小的就是十个脑袋也不敢担当啊……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虹一心紧盯着那烟袋,犹如饥兽见了斗粮,为求饱腹全不顾了尊严。
  「好……你说,去哪儿?」
  园中柴房。
  戏子台上风光,台下却是无甚地位可言的。他们擅长作戏,人前矜贵,王孙相许,千金也难酬一笑;人后作贱,三教九流,皆是入幕宾客。
  老管家一手将虹的头发提着按在胯前,光溜溜的屁股对着窗外月光,似两个半瓢儿连着两条枯藤一般的瘦腿,一颠一颤地抖动着。
  仍觉得不尽心,便按着虹的后脑勺使劲儿往胯上撞,一下接着一下,似要把自个都囫囵塞进他的嘴里。

  极乐地狱

  虹难受极了,好似根粗大的棍子在翻搅他的喉咙,将五颜六色的液体都从他腹中搅了出来,黏糊地挂在嘴边,他使命挣扎,吐了出来。
  身上万千的蝼蚁在将他蛀食,专心的疼痛下还有甚么尊严可言。他来不及收拾自己,爬到管家面前,拽着他的衣服乞怜。
  「给我呀!你说的,快给我……痛死了……」
  管家仍神游在极乐之境中,醉恹恹笑着将手中烟袋里的粉末洒到地上。
  「别洒……浪费了……别洒!浪费了!」
  虹忙不迭摊手去接,但粉末都从他指缝里遗漏,混作地上尘灰。他顾不了德行,趴下来贴着地面用舌头舔舐。
  管家在一旁讥讽,「诶呀呀!这戏子下贱起来真比裱子还不如哩……可笑啊,同是文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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