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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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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永志,许永志,我原以为,你是我故事裡的主角的──我多希望你是,你知道吗?然而,你却不是,而且,无论我多愤怒,你都不会復活。
一如在我的梦境裡,你只会越来越澹,即使,你脣齿开合,说了再多次的「我爱你」也一样──虽然很想,但是,亡灵或天使,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无法再听见你的声音。
我看到傅一荣拐进那巷子裡的一家酒馆。我想,我大概是犯贱吧,总之,明明我还在为许永志的死愤怒不已,明明知道追上去也不知道能干麻,我还是追了上去。
在那家酒馆门口,以视线巡视了一圈,我却没有看到傅一荣。
那似乎是个喝酒的地方,放着慵懒的音乐,中间有个很大的撞球桌,女服务生都穿着很短的裙子,画着很浓的烟牎薄
我霎那明白这裡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无论是做黑的、做白的,一口酒都不能喝的我,难道进来点矿泉水吗?
也许,刚刚是看错了吧。
我嘲笑自己,不说傅一荣不可能在这裡出现;就算出现了,我这样眼巴巴地追上来,把自己当作什么?又把许永志当作什么?
我往后退了一步,正想离开这家无论如何不是我该涉足的酒馆,却撞进一堵强壮的胸膛裡。那个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气味,沁入我的鼻翼。
这个味道。。。。。。
「投怀送抱吗?」不悦的语气,看不起人的态度,那是──□了我的那个男人。
我想起这个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这次的礼物,倒是很特别。」他是这样说的。
那是在傅一荣奢华、幅员辽阔到很夸张的家中的树林裡。
因为他真正在意的男人来了,傅一荣叫全身光熘熘的我「出去」,当我尝试祈怜时,那个美得像玫瑰的男人,却冷漠地对我说,「我讨厌麻烦的事情,滚出去。」
我在傅一荣家中的森林裡狂奔,然后撞入那个和傅一荣有些相像的男人的怀裡。
完事之后,男人拍拍我的屁股,「竟然这么紧,这次的礼物真不错,你就回去跟你主子说,他的麻烦我会帮他解决吧。」
而今想起来,那似乎是一场误会,可是,那场误会却成为我至今的梦魇。
我被残忍、暴力而血腥地强佔了身体,反抗的拳脚,只换来更残忍、更血腥的对待。说是被当男妓,还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惨况。
我在医院的时候,双手的手腕都脱臼了;左髋骨处的韧带也有轻微的拉伤;至于几乎佈满全身的瘀青、满肚子的□、□的严重撕裂伤,以及到处皮肤都有的破皮与出血,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体无完肤。
与其说是被当作男妓,还不如说是被当作敌方间谍般地折磨和刑求。而最悲惨的是,因为对方庞大的黑道势力,我的冤屈和痛苦,控诉无门。
我在医院的期间,傅一荣没有来过,□犯也不曾出现过──虽然来了也不能怎么样。。。。。
而今想来,当年的我,对于那场冤屈的梦魇无力报復;现在的我,对于许永志的死也无力扭转。
无能为力,那是我所有愤怒的源头。
※※※
「有点面熟。」在我失神时,那隻大手已经捏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四眼相对。既然和傅一荣长得有些相似,眼前的人,平心而论,并不能说难看。
不过,他看起来比傅一荣更。。。。。。危险。
傅一荣如果是一朵有刺的玫瑰,这个人,大概只有剧毒的曼陀罗可以形容了。碰到玫瑰的刺,顶多就是流血和疼痛,而碰到曼陀罗的毒,是会致命的。
我知道我颤抖得很厉害,可是,发抖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自由意志可以控制的。
那人皱着眉,像是在深思我究竟是谁,也像是对我惧怕的表现不满,「抖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我想,他大概已经忘记我了。
毕竟,根据那天的状况,性虐或残暴的□,他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因此,对他来说只是一场误会的我,当然更是不值得被记得。
身体颤抖着,可是,我的意志却很愤怒。
这是狠狠□了我的□犯,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躲到这裡念大学,不躲到这裡念大学,我不会愈见许永志,不遇见许永志,我就不会因为他的死,用愤怒和暴躁,把自己折磨得几乎要不成人形。
想报復的念头冒了出来。然而,我能怎么报復呢?我连控制自己不要发抖都做不到。
我的视线有些模煳,有什么东西滑下眼角,那是我的泪水。在那个情况下,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
是害怕恐惧的泪水?是怒极滴落的泪液?还是,自许永志出意外以后,始终没办法哭出来的伤心──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伤心」这个情绪。
我的泪水,似乎让□犯很困惑,「你到底是谁?」
我的下巴被他轻挑地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不得不抬头与他对望,我不想看到这个梦餍中才会见到的脸,于是便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我彷彿还看见温柔宠溺着我的许永志。
我不知道为何悲伤会在这个时候爆发,但是,我已经无暇去管□犯的问题;我也没办法处理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见到这人的状况。
现在想想,也许,那时会那么失控的伤心,是因为我终于预感到,许永志真的不是我的故事裡的主角吧。
「你怎么了?」他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烦,「该不会根本只是个醉鬼吧?」
我滴酒未沾,然而,我却哭得像是在参加一场丧礼一样。许多人似乎被我惊动了,然而,我完全无法顾及这些事情。
所有愤怒的理由都有了出口,因此,所有愤怒的原因,也突然都变得清明。
我恨,为什么当初要爱上傅一荣?我恨这个世上那么多人,被□的为什么是我?我恨自己在那之后控诉无门。我恨父母怜悯、愧疚与责怪的目光。我恨那些一起念高二、高三,却幸运地依然保持天真的学弟妹。我恨明明考得很好,却捨弃前三志愿,来到中部唸书的自己。我恨许永志给我的爱情和幸福太短。我恨为什么流弹偏偏那么准。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阻止他在那一天去银行。我恨身为男性的自己,连见他的遗体最后一面,都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我恨,我连参加许永志丧礼的资格都没有。。。。。。
书读得很好、球打的很好、打架捣乱也厉害,几乎什么都游刃有馀的我,对于那些让我愤怒的过去、对于自己幸福和爱情,以前我只能恨自己,毕竟,除了无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现在,我知道我可以恨这个□犯。因为,如果不是他,顶多我就是一般的暗恋未果而已。
可是,因为有这个□犯,我的人生,已经全部崩盘。
※3。
「辛,我爱你。」他在我梦裡不断用嘴型重复这句话。
我只觉得愤怒,却不知道那些怒气究竟要针对谁。
许永志的身体早就被他的家人领回去火化了,而我,身为一个「学生」,只能和其他系上的同学,一起给他摺纸鹤,让我的纸鹤,溷在千万隻纸鹤之中,伴随他的肉身一起火化。
公祭我没有去,两个男人的恋情,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要我用学生的身分去,我不肯;可是,要我用未亡人的身分去,只会让李永志死后徒留污点吧。
那天,通知我去看遗体的,是许永志的教授。
警察通知了他,他在许永志的家人从南部赶来之前,通知了我。
虽然我和许永志的感情越来越浓,但是毕竟是保守的校园,又是禁忌的同性师生恋,因此,别人只以为我和许永志是感情不错的师生。
只有许永志的指导教授知道我们的事情。甚至,他会知道,也只是一场意外。
那天,我们以为他已经回去了,两个人在指导教授的办公室裡面交换了亲吻,结果被去而復返的指导教授当场看到。
不算老的指导教授脸色并不好看,据说,事后还把许永志狠狠骂了一顿。不过,那天他只是沉着脸,拿走他遗忘带走的手机,便离开办公室。
如果当时没有那场意外,他的指导教授因而通知了我,也许我连许永志的遗体都见不到。
「永志的家人大概再一个小时左右会到,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那是医院的停尸间,刚被送进去没多久的许永志,摸起来还有些温度,然而,真的没有脉搏了。
我没有哭,我只是看着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一次次地问,越问越愤怒,越问越大声;「许永志,我的甘梅薯条呢?」
最后是许永志的指导教授把我拉出停尸间的,他甩了我一巴掌,眼眶裡满是泪水,「你是男人吧?坚强一点!这样是要疯给谁看?」
我的脸很疼,热辣辣地,大概肿了。我想再回去停尸间,却因为许永志的家人要来了,不得不离开。
点点头,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好不容易回到家,洗了一个很暖的热水澡,却还是觉得冷。
躺在床上,本来以为会睡不着,却很容易就进入了睡眠,然而,和许永志在一起之后便不曾做过的恶梦,重新魇住了我。
※※※
尖叫着醒来,已经持续两週还是没有改善之后,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个看起来很时髦漂亮的女性心理医生,让我随便说任何我想说的话。她温柔的语气,让我想到许永志,于是,关于许永志的好、关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向寡言少语的我,就像关不上的水龙头。
然后,我讲到了那最后一通电话,听着听着,那个漂亮的女人已经有些哽咽,然而,我却一滴泪水也没掉。
「医生,我一直在做恶梦。」我看着心理医生,小声地问,「虽然知道根本不可能有跨越时空的书信,可是,我只要坐到电脑前面,就会拼命写E…mail。。。。。。这样下去,我会变成神经病吧?」
心理医生抿了一下嘴唇,说,「我先开一些药给你,睡觉前吃,晚上应该就比较不会做恶梦了。」
「如果只是要吃安眠药,我根本不用来看心理医生吧?」我不得不对医生的专业产生质疑。
「当然不只是安眠药,我还会开其他的药给你,然后,我会建议你自费参加个人谘商。」漂亮的女人眨掉了眼睛裡面的水气,「你的状况,是事件造成的,并不是真的有心理方面的疾病,但是,不改善这些症状的话,累积下去,说不定会有幻听和幻视的状况产生。」
「吃药,谘商,然后呢?」我问医生。
「然后你会比较不难过。」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知道你现在很悲伤,对亲人或是情人的死亡感到悲伤是正常的。」
「可是我不悲伤。」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悲伤,就是因为不悲伤,就是因为我竟然只想要不再作恶梦、不再做一些自己明知不理智的行为就好,我才决定要去看心理医生的。
漂亮的心理医生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很悲伤,你只是不知道怎么释放。」
离开那家身心科诊所时,我拿着医生开给我的一大堆药丸,想着,如果我很悲伤,应该要一次全部吞进肚子裏,而不是在找哪裡有垃圾筒可以把他们丢掉。
许永志,我很想念你,我也很失常,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想为你的死亡而哭泣。
比起伤心,我更觉得愤怒和焦躁。
我愤怒所谓的幸福转眼成空;我忿懑那天自己还在想吃什么甘梅薯条;我怨恨那么多人在银行,为什么流弹偏偏那么准的射入他的心脏;我生气为什么科幻的时空交错不可能真的发生。我不满为甚么在我的噩梦裡,你只能流泪说你爱我,然后消失无踪。
那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根本没有爱过许永志,因为我满心满一都只是在恨、在暴怒。
我不是不想哭,而是真的哭不出来。我感觉不到所谓的悲哀或伤心,我只是,被很多的怒、很多的怨,束缚得快要不能呼吸。
※※※
将那些粉色与白色的药丸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裡,我焦躁得狠狠踹了垃圾筒两脚。然而,除了脚痛,我的忿怒并没有获得任何的纾解。
我离开那个垃圾桶边,看到前面有座庙。
我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我倒想问问,为什么要带走许永志;而如果没有神,那么凭什么他们能白白被崇拜、被供奉?
平日的下午,不算太大的庙有些空荡荡,原本坐在旁边椅子上休息的老婆婆,突然走过来跟我说,「拜拜吗?会保佑平安喔。」
我看着那个满脸皱纹,头髮花白的老婆婆,像个神经病似地,没头没尾的问她,「婆婆,妳相信有天使吗?」
婆婆皱起眉,大概以为我是来闹场的,「我们这边不是拜阿们的!你要找天使去ㄚ豆仔那裡找!」老婆婆讲着台语,态度一点也不慈祥和蔼。
「妳说,神明会不会告诉我为什么我这么难受?」我没理会不慈祥的老婆婆,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疯子。
我还没疯,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是,我只是以为我自己没疯的疯子呢?我也不知道。。。。。。
「当然啊,只要诚心拜拜,神明都会保佑你,有困难的话,捐点香油钱,神明就会帮你化解。。。。。。」老婆婆看起来不像神棍,比较像神明的业务。
我怒极反笑,转身离开庙宇。
心理医生没有办法救我,庙宇也无法给我解答,我焦躁的怒气累积到极点,几乎想要随手抓起什么回去砸庙。
天逐渐变黑,我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因为是在学校附近,这些地方以往我和许永志都来过。我知道前面那条巷子左转进去,有很多灯红酒绿的酒吧,有些是作黑的,花钱就能买到陪伴的体温,有些则是年轻人会去喝酒跳舞的,花点时间或口才,也许能换到一夜情。
可是,我不知道要上哪裡、花什么代价,才能买回我是去的恋人?
突然刮起了一阵向晚的风,我的眼被风砂扎得有些疼。闭上眼,彷彿听到许永志在说,「辛,你好可爱。」然而,吻上我的脸的,却只有风与砂。
许永志,我突然想到,永志、永志,这个名字,是不是早已暗示,我只能永远记住你,而幸福快乐,你给不了我?
※4。
我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看到傅一荣。
傅一荣,我第一个爱上的,美得像朵玫瑰的男人,然而,在他的故事裡,我连配角都算不上。那是一场输得很彻底的单恋。
我叫傅一荣老师,因为他曾是我念T中二年级时的代课老师,当年的我,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像隻哈巴狗般地绕着他转,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美人回眸一笑──现在想起来,许永志也算是我的老师呢,虽然,我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
是因为我特别偏好老师吗?我有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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