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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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到黑。天使，是在马路边。
　　
　　他美丽纯洁的脸，让翘课去打撞球的我，突然一动也不能动，就像，看到传说中的梅杜莎而石化一样。
　　
　　在那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自以为是的高中生而已。
　　
　　为了消耗青春期过度躁动的精力，大多数高中生会浪费大把时间在球场上、弹子房裡。以我来说，最好的消遣就是打架。
　　
　　我成绩好、体育厉害，打起架来也很威风。师长们因为我的「十项全能」而又爱又恨。
　　
　　我承认那时的我，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后来有个词专门形容这种现象──中二病。
　　
　　那天，我在课堂上呛了英文老师两句，把她给气哭了。她身为高中老师，一直拼错字，你说，我不呛她呛谁？
　　
　　她哭了一会，指着教室外头，叫我滚出去。
　　
　　那个错误百出的老师上的课，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听的。帅气地背起裡面只有两本漫画的书包，我翻牆出了学校。
　　
　　我念的高中是有名的升学学校，学生的素质都很高，虽然玩得开的不少，但，唸书也都拼得很。因此，大白天，要看到像我这样穿着T中制服大摇大摆晃盪的，还真是不多见。
　　
　　我以我特立独行的个人风格为荣。
　　
　　最先吸引我目光的，是马路边那七、八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然后，我注意到被那群男人围住的他。
　　
　　那是一张中性的脸，浓眉、大眼睛、挺直的鼻樑，和性感的薄嘴唇，他的身上是很少男人敢穿的豔红衬衫，将他的肌肤，衬得那么白。他黑髮头髮像瀑布一样随意的披在背后。
　　
　　他长的比那七八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都高，虽然美丽中性，却不显娇弱。
　　
　　我几乎要以为那是一朵玫瑰。
　　
　　突然，我没办法呼吸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七八个男人已经对着他开始动手。
　　
　　他身手看起来很灵活，但对付七八个男人一点也不留情的攻击，还是难免险象环生。我脑子一热，试图冲到马路对面去帮忙。
　　
　　我的英雄救美没有成功，因为我被车撞了。幸好撞得不严重，至少，我并没有昏过去。
　　
　　驾驶紧张兮兮地下车问我有没有怎么样。
　　
　　因为车祸，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那些原本出手一个比一个狠的西装男互相打了个照应，竟一一散去。
　　
　　大概是担心警察随后就到吧？
　　
　　美丽的他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朵莲花般的笑，我昏倒了。
　　
　　※※※
　　
　　第二次看到□，是我要出院的时候。
　　
　　车祸让我的腿骨折，我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那一个月，我反覆懊悔自己竟然救美不成，
　　还失去了后面联络的先机。
　　
　　直到，我出院那天，在病房走廊，竟看到那身艳惊四座的红衬衫，以及如黑雾般的长髮。
　　我在女性身上，也不曾看过那么美丽的长髮。
　　
　　我不顾父母的叫唤，杵着柺杖，像是磁铁的S极与N极，自然地被吸引过去。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认识你吗？我的话没说完，就因为太紧张而往他身上跌。
　　
　　他没有好心地抱住我，反而往旁边一站，让我跌成狗□。
　　
　　父母着紧张兮兮地追上来，并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母亲心疼地抱怨：「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看他行动不方便，也不顺手扶一下。」
　　
　　他似乎现在才看到我，中性美丽的脸又绽出一朵笑。
　　
　　「是你？」他说。
　　
　　「拜託，打电话给我。」父亲拉着我准备要去撘车，我焦急地朝他喊，却忘记自己根本没给过他电话。
　　
　　我想要再见到他，我一定要再见到他。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是爱情。
　　
　　※※※
　　
　　第三次见到黑。天使，是我腿已经復原之后的事情。
　　
　　我每天懊悔着自己错过了认识他的时间点，每天沮丧着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那张美丽的脸。
　　
　　时间慢慢的往前进，我很常梦见他。他在梦裡总是没有说话，站在风中，像黑瀑布般的长髮，飘动着，英姿飒爽。有时后，梦裡的他，会对我露出好看的笑容，像一朵无暇的白莲。
　　
　　日夜的思念与梦，我终于发现，自己竟然用恋爱的心情在思慕着只有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而他，甚至还不曾开口对我说过话。
　　
　　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之后，我挣扎了很久。在那之前，我不曾对谁动心过。
　　
　　因为功课、体育、打架样样行，收到女孩子的情书，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却从来没有哪个女孩让我想要去看她们写的情书。
　　
　　给我情书的女孩子中，各种类型的都有。
　　
　　文静有气质的、热情开朗的、可爱甜美的；有功课很好的才女型，也有运动很不错的田径名将，甚至，还有一呼百诺的小太妹。
　　
　　我自恃甚高，当然不是全部具备的，我也看不上眼。
　　
　　我没有想过，各种类型的女孩，我都看不上眼，是因为我喜欢男人。因为，写情书给我的，也有过少数一两个是男性。那几个男性告白者的下场，是被我狠狠地揍到在地上爬不起来。
　　
　　那时候，男性向我告白，对我来说，就像有人在我身上泼大便一样，让我觉得肮髒和噁心。
　　
　　可是，我却日夜思念着那张好看的脸，还有那朵噙在唇边的笑容。
　　
　　离开医院时，母亲说他一头长髮，男不男、女不女。我却觉得，他天生就该留长髮。连洗髮精广告中，模特儿们特别打灯的长髮，都不及他的一半。
　　
　　当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惦念的真实理由之后，对于之前那些向我告白，却被我打的男性，我突然觉得有些内疚起来。
　　
　　我发现自己开始为「喜欢同性」这件事情找藉口，例如，男人和男人比较能互相了解；或是，女人很麻烦，像我妈老是碎碎念；又或是，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和性别无关的。
　　
　　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对于他那种迷恋的心意。
　　
　　于是，更加懊悔自己竟然没有留下他的电话，或是找到他联络方式的办法。
　　
　　我本以为长得那么好看的人，说不定是模特儿或明星，可是任我在网路上怎么找，也不曾看过他的照片。
　　
　　我因为车祸的缘故，休学了一学期，出院之后又復健了好一阵子，一年后，我重读高二。
　　
　　我成绩好，其实本来可以不用重读的，只要补考之类的，但是，因为我常得罪老师，例如当场呛声、老是跷课之类的，老师们经过开会，决定我必须重读一年。
　　
　　本来我满心不悦，可是，没想到我竟然在班上，看到了几乎快让我思念成灾的人──黑。天使，是我们班的导师。
　　
　　我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在遇见他。
　　
　　他原本披在背后的长髮已经剪短，是中规中矩的旁分髮型。短髮让他看起来比长髮更邪魅
　　，幸好，他在直挺的鼻樑上，架了一副眼镜，看起来，比较没有那么有侵略性。
　　
　　虽然髮型不同，身上也不是张扬的红衣，甚至戴起了眼镜，我仍是一眼就认出他。
　　
　　「傅一荣」他在黑板上，用书法般的笔势，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冷冷地说：「因为你们导师去生产了，我是你们这学期的代理导师，也会帮你们上英文课，随便你们爱来不来、爱听不听，但是，我最讨厌麻烦的事情，所以，尽量别给我惹麻烦。」
　　
　　他的声音原来是这样，清亮而好听，像是，天籁。
　　
　　大家没想到新老师的发言竟是这样的，一时之间有些议论纷纷。毕竟是有名的升学高中，安排的教师就算不是充满教学热诚，通常也会是对分数要求很严格的，他竟然说爱来不来、爱听不听都可以，只要别惹麻烦就好。
　　
　　「闭嘴。」他没有敲桌子，也没有大声喊叫，只是环视了一眼全班的学生，然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议论纷纷的声音，就突然安静了。
　　
　　名校的学生，平常并不是这么容易就搞定的。像我这样会呛老师的学生，也绝对不在少数，可是，他轻轻的两个字，竟然马上鸦雀无声。
　　
　　然后，他的嘴角溢出那朵我想念已久的倾城笑容，「很好。」
　　
　　我确实听到四周男男女女的同学们，传出了叹息声。那是，看到真正美丽的东西就无法克制的反应。
　　
　　他翻开点名簿，叫了我的名字：「辛雁梓，这个名字听起来还算顺耳，以后你当班长。现在出来，帮我点名。」
　　
　　我傻傻地望着他，根本忘了要反应。
　　
　　四周都是小我一届的学弟，但是因为我之前是学校的名人，所以，大家都认识我，坐我旁边的女孩轻轻地敲敲我的桌面，小声地打pass：「燕子学长，老师叫你。」
　　
　　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悦地蹙着眉，望着点名簿再喊一次我的名字：「辛雁梓不在吗？真麻烦。。。。。。」
　　
　　我狼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我是。」
　　
　　因为太紧张，椅子直接被我撞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我从来不曾在学校这么狼狈过。
　　
　　我弯腰去捡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再次站直身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讲台上走到我旁边了。
　　
　　他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认得我！
　　
　　「对、对不起。」一向潇洒的我，竟然结巴。
　　
　　他原本不耐烦的脸，竟然浮起了饶富兴味的表情。我本以为他会假装不认识我，可是他带着白莲般的笑容对我说：「没想到会在这裡看到你。」他将点名簿递给我，走回放在讲桌旁的椅子，大刺刺坐下，还以优雅到不行的姿势，跷起二郎腿，说，「点名吧，班长。」
　　
　　我呆呆地拿着点名簿，失神地望着他。
　　
　　直到后面的学弟轻轻地踢我的椅子，小声地说：「燕子学长，老师叫你帮他点名。」
　　
　　我清醒过来，看到他望着我，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连忙打开点名簿，却发现自己拿反了，狼狈地翻正，清清喉咙，想要开始点名，可是，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太激动，竟然高亢到破音。
　　
　　四周响起喃喃的议论声。我之前是学校的名人，帅气、聪明、总是能把老师气哭的厉害角色，现在却紧张到破音。
　　
　　※※※
　　
　　生平第一次，我写了情书。
　　
　　我用我自以为是的好文笔，写了一封文情并茂、感情丰富的信给他，期望有进一步的可能。
　　
　　身为老师，他却要我上讲台，叫我当众把那封信唸出来。
　　
　　我本来以为，这是他考验我真心的方法。
　　
　　我胀红了脸，硬撑着，在讲台上念：
　　
　　「第一天见面之后，每天、每天，我都梦见你。
　　
　　我躺在医院裡面，想起自己本来想英雄救美，却变成狗熊，就觉得看不起自己。我想到自
　　己忘记给你电话，就叫你打给我，就觉得自己是蠢驴。
　　
　　老天爷给了我第三次机会。现在，你是我们的班导师。你从几十个人裡面，随手指定我当
　　你的班长，我想，这一定就是缘分。
　　
　　我不是同性恋，可是，因为是你，我愿意当同性恋。我愿意和道德伦理相抗，也愿意为
　　你作任何事情。
　　
　　你既然还记得我，表示其实我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吧？虽然是禁忌的师生关係，可是，为
　　了你，我愿意和全天下的人抗争。
　　
　　你知道吗？
　　
　　你噙在嘴角的笑靥，是我每夜思念的甜美梦境。
　　
　　你如瀑的黑髮，让我想要徜徉在裡面一生一世。
　　
　　我恋爱了，老师。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恋爱了，老师。我会给你幸福的。」
　　
　　台下先是嗡嗡不停的声响，然后不知道是谁，开始笑，整个班级的男男女女都在讪笑我深挚的感情。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看我的表情那么严厉。
　　
　　只要他答应和我在一起，什么嘲笑我都不怕。那时，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鼓掌。同学们停止大笑，教室裡面只听到他的鼓掌声。
　　
　　我鼓起勇气，问：「所以，老师，你的答案是。。。。。。」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笑着对班上的其他人说：「以后谁想写情书给我，就比照办理。我不介意每天都有笑话可听。」
　　
　　「这不是笑话，我是真心的！」我全身都在发抖，感觉自己的身体发冷。
　　
　　「我知道啊，所以才好笑。」他用鄙视的眼神看看过，「我就算是同性恋，也看不上你这样的拐瓜劣枣。少给我找麻烦，乖乖回去座位坐好。」
　　
　　我转头，想朝外跑，他却看透我的伎俩，长手一伸，就抓住我的肩膀，「不要让我讲第二次，给我回你座位去。」
　　
　　平常口齿伶俐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我只是笑话。
　　
　　我乖乖地回到座位上，直接趴在桌子上，我知道自己屈辱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滑下来，但是我忍住没有出声。
　　
　　那些本来崇敬我的班上同学的目光，现在充满浓浓的嘲笑意味了。
　　
　　幸好他没有叫我抬头，不然我胀红着脸满脸泪水的样子，可能会让班上同学对我从嘲笑变成轻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前明明在学校形象很帅气、很了不起、又高傲又聪明的我，却这么轻易就难堪得掩面哭泣。
　　
　　那天，一直到放学，我都趴在桌子上，再也没有抬起头过，我甚至整天都没有去尿尿。
　　
　　其他老师来上课，叫我我也不理会。幸好我以前爱呛老师的恶行恶状很有名，也没有哪个
　　科任老师敢叫我从桌子上起来。
　　
　　每节下课都有人试图跟我讲话，我不理会，那些人就嘻嘻哈哈的离开了。
　　
　　我听到有人偷偷地在说我可怜，还有女生说，幸好自己的情书还没有交给老师，不然丢脸
　　的就是自己了。
　　
　　我一直趴着，希望自己就那样死在课桌椅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傳──黑天使〈中〉

　　
　　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你还要装死多久？」
　　
　　我勐地抬起头来，发现那张美丽的脸就近在眼前。
　　
　　我第一次知道，美丽的东西是有毒的，越美丽，越危险。可是，我却克制不住想要靠近的
　　冲动。
　　
　　我望着他，一整天的恨和埋怨都不见了，我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委屈地重复：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知道啊。」他笑，那么好看、那么无害。
　　
　　「你把我当笑话。」
　　
　　「我是啊。」这么过份的回答，为什么从那样好看的红唇吐出来？
　　
　　「你不喜欢我？」
　　
　　「不会啊。你还算有趣。不过，很晚了，你快点关上门窗回家去，我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
　　
　　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发现坐了一整天，气血不循环，我竟然整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