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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青灯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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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示意他没关系,复又低头轻轻抹开路上的雪,露出地下层层叠叠的碎瓷片来,密密麻麻,雪白雪白,如碎玉,在雪中莹莹散光。
常封倒抽一口冷气。
青灯抬头朝山头望去,淡淡道:“想来这一路向上,都是这般模样了。”
“夫人”
“常封,”青灯回头平静地望着他,“你说,这宋岐山七巫,会不会在某一个地方看着?”
常封一礼道:“回夫人,宋岐山七巫擅鬼谷岐黄之术,璇光镜之物待他们而言不过尔尔”
青灯“哦”了一声,笑了笑道:“既然人家在看着,那诚心诚意是得做足的。”
语毕,她脱下披风大衣与鞋袜,一身单薄缟素,寒冬的风吹过她的素白衣袖与乌黑长发,猎猎抖动。
“夫人!”
青灯一脚踩上去,叠叠碎瓷片锋利的菱角扎进女子娇嫩的脚心,脚下的雪层浸出一片温热的红,迅速化开了。
她身子抖了一抖,想来是疼,忍住了,稳□形,慢慢朝山上走去,“这一途中,你别插手。”
山路蜿蜒,比一般山峰似乎高上一些,天空阴霾遍布不见阳光,到了黄昏,愈发寒冷。
这也好,流出的血结了冰,麻木了,疼痛也会少一些。
她也不知这山她爬了多久,入夜后太冷,昏了一次,再醒来时便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手肘以上与膝盖以下皆是鲜红的,她似乎感觉到瓷片碎渣整块地埋进肉里,绯矾纶昙心里默默想着,这取出来有点麻烦。
她一点一点往上爬,如一只蠕动的白色的虫,身后一条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地挂在雪路上,直达山底,垂死挣扎,遍体鳞伤,顶端是重生与希望。
她第五次昏迷醒来时,叫了声,“常封。”
黑衣男人出现在一旁路边的树枝上。
“还有多长?”
“回夫人,已经行至一半。”
“一半么”青灯浑身冷汗,她又应了一声,便默默往前挪。
常封低头望着她身后的血迹,开口:“夫人,回去罢,宋岐山七巫是不可能给宫主续命的。”
青灯不言。
“当初宫主还未把九霄盘龙印转移给夫人时,曾来过这儿想找来救夫人复活的法子。可惜宋岐山长老并不买账,如论如何开条件都不答应——即便宫主拿他们的性命威胁。”
常封望向灰白天空,一点点儿雪花悠悠落下来。
“夫人您知,宫主并不喜用杀戮解决事情,比起斩杀,他更倾向于笼络,但这些老头儿性格太死,言语污秽,不愿救夫人,宫主便杀了其中一人。”
常封的声音与静谧的雪一并落下。
“宫主之前便知这碎瓷路,也知他们会百般为难夜凝宫,所以曾叮嘱过在下,决不可任您来这儿。”他闭了闭眼,他在夜凝宫十几年,最是晓得,无论侍奉哪位宫主,莫动真心,莫插手,只办事。
如果新宫主上任,他自会忠心不二服侍,可他希望那个红衣男人活着。
但他也不希望眼前这个女人这般折磨自己。
实则而言,在夜凝宫乃至整个江湖,她太弱小,身为女人,不懂谋略,不懂心计。不似圣女那般会撒娇打扮,也不似樱桃那般武艺高强。
她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现在,双手双脚扎满瓷片,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
或许有许多女人为了自己的夫君同样可以做到,可他只看见了她。
就像她这般的女人这么多,比她好的女人那么多,为何宫主偏偏眼里只有她。
想来宫主自己也不知道的。
眼下青灯对常封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默默看着前方,一点一点往上爬。
天空飘雪,不过一会儿便鹅毛般纷纷扬扬,她长长的睫毛仿佛结了霜。
又过了一日,她看见了山顶,模模糊糊地又看见袅袅炊烟和木屋。
一道人影出现在碎瓷路终点,雪太白伤了人的眼,青灯花了好一会儿才能聚焦看清,是位矮小佝偻的老人,穿着破旧灰布袄子,头顶毡帽,怀里抱着个铜质小火炉,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火炉光亮的表面,一边对青灯裂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来。
竟是山下个木屋的小老头。
“唷,不错~”
老头嘿嘿嘿笑了,转身离去。
青灯急忙想开口说话,可嗓子仿佛塞满木屑,挤不出任何声音,她哆哆嗦嗦地一点点挪,终于爬过了碎瓷路,倒在了地上。
“夫人!”
常封连忙迎上去,想伸手扶住这个浑身浴血的女人,可却发现她处处伤口,根本不从下手,一时间僵立在她身侧。
她努力睁开眼,眼前事一户小院人家,院子空空的,屋里有人。
视线愈发模糊,身下的血缓缓淌开一层血,她闭上了眼睛,一颗丹药被塞入唇中,耳边是常封的声音,“宫里带来的补丹。”
她虚弱地笑了笑,雪地上响起沙沙的踩雪声,她睁开眼,见一位穿得花花绿绿老头子拄着拐杖走过来,吹胡子瞪眼。
“这不是徐宽老头那丫头?”老头阴阳怪气地开口,歪歪头,转头道,“我说老二啊,你把她带上来干甚?”
后头抱火炉的靠在篱笆上,啐口骂道:“你方才不久在璇光镜里瞅见了吗,哪里老子带来的?老子带来还是这幅快死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正文完结
☆、第九十五章(正文完)
花花绿绿的老头青灯见过;当年用傀儡定魂术将她变成活死人的人,苦茶长老。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嘴巴长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长老请您救我夫君”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垂死老人一般。
常封见了抿住唇,单膝跪下;抱拳朗声道:“请二位长老开恩;救助在下的主子。”
“啧;救人救人;老子凭什么救?”抱火炉的老头哼哼道,“上回的帐咱们还没算呢!”
“若长老且欲报仇,请朝在下便好。”常封恭首道,“在下绝不会反抗分毫,但此事与她无关,还请长老莫因在下而将不满牵及她。”
老头哼哼一声,“这碎瓷路是她走的不是你走的,没你说话的份儿。”
常封面色一滞,不言。
苦茶长老又在青灯身边蹲下,打量一番,道:“小姑娘,你说要咱们救你的夫君?”
青灯缓了缓,说:“还请长老开恩”
长老嘿嘿嘿笑了,“咱们救了,你拿什么来报答咱们?”
青灯听罢,心中一惊,他这意思是愿意么?
她也不知哪来的劲儿,直起身子,手掌撑在地上使瓷片更深地嵌进掌心也不自知,用嘶哑的嗓子急急地说:“长老只要愿意任何都可以”
“哼哼,”苦茶长老眯眼,“可惜了,老朽活这么久,没什么得不到的,也没什么想要的。既然如此,老朽又为何要救你夫君?”
青灯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眸中的光像是死了一般,她缓缓将沾满鲜血的手伸到腰间,摸出一枚龙纹玉佩来,“这是白澪师兄的”
她有些踉跄调整了一下姿势,每一个动作都有新的鲜血从伤口渗出,衣衫被鲜血浸透,变得湿哒哒沉甸甸,不一会儿又结了霜。
她朝长老跪下,埋下头叩首道:“恳请长老,救治我的夫君。”
苦茶长老把玩手中龙纹玉佩,眯起眼,朝抱火炉的老人对望一阵,转头道:“小姑娘,这玉佩的主子待咱们有恩,若是别人,咱们或许能帮上一把。但你的夫君是魔宫宫主,他一生杀孽太多,命数已定,不可救,咱们救,是给咱们自己平添杀业。”
他摇摇首,站起来,“咱们这一行,鬼谷黄岐,最忌讳这一点。”
青灯身子一颤,依旧将头埋得低低的。
“看在你是徐宽老头的弟子份上,来屋里,咱叫人给你包扎下,你便快快回去罢。”
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苦茶长老耸耸肩,道:“与其来这儿跪着求咱,不如回去陪他过完最后一点儿日子。”
语毕,便转身,不等青灯开口,回屋关门。
青灯跪在雪地中,默默地望着木屋,木屋里那一点儿温暖的明亮的光,如谁曾经带给她的笑。
他才是她的光啊。
传闻中,宋岐山七巫里头有一位为女子,排行第四,行头里头的人尊称一声四娘。
这位四娘以驻颜易容闻名,虽是年至百岁,见过者曾言如二八少女一般,行踪不定,好游山水,虽是脾气暴躁,与七巫中其他性格诡异多段的六位比起来,算为最好相处的了。
说是二八少女,未免太过夸张。
今日宋岐山雪下得紧,四娘提着行李哼着小曲儿一路轻功,又是晃晃悠悠回到主峰。
柔软轻盈的雪花落在脸颊上,遥遥地望见老大的小木屋时定睛看去,那屋前似乎跪着一个人。
她眯了眯眼,又靠近了些发觉的确跪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身子单薄,已经浑身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霜。
她维持这一个僵硬而执拗地姿势,跪着。
看她双肩落满积雪,浑身像一个冰人似的,蹙蹙眉。
四娘不喜欢年轻的女人,因为她们年轻,因为她们漂亮,那令男人疯狂的鲜美多汁的身子她最为嫉妒讨厌的,那些姑娘若是招摇得狠了。她便将她们一个个带回来,悱忛仑覃做些心仪的实验,再慢悠悠放回去,听她们神哭鬼嚎是最为惬意的了。
显然这个人,不在她讨厌的范围内。
她望着女人惨白的小脸与闭上的双眸,覆了一层薄薄的冰粒,想来是快死了的。
唔?
四娘眉头蹙得深了些,她上前几步,屈身捉住她的手腕。
青灯毫无知觉,任由四娘在她经脉上拿捏。
四娘松开她的手时,神色已经全然复杂难辨。她转头去木屋,推开门,见抱火炉的老头与穿得花花绿绿的长老,道:“外头的是怎么回事儿?”
“唷,在外头大半年小四你可回来了。”苦茶长老懒洋洋地赖在床上,“外头雪大,不想出去。”
“谁说这天气了,我说这外头那女人!”四娘阁下布包,对着火炉搓搓手。
“哦,外头那个,要咱们救他的丈夫,跪了三天了,快死了。”抱火炉的小老头哼哼哼地道,“小四你莫管,莫看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来的时候生得可漂亮了,包准你嫉妒。”
四娘狠狠啐了一口,道:“你先莫说,你奶奶个熊没察觉这女人怀孕了吗?”
火炉老人耸耸肩,“她怀的又不是老子的,有啥关系?”
“狼心狗肺老不死。”四娘横了一眼,转口道,“老七在哪儿,他见过没?”
“老七你不是不晓得,在月竹峰上琢磨自个儿心法去了。”苦茶长老道,“小四你说起他作甚?”
四娘望了一眼窗外,斟酌道:“你们见她的脸时没觉得她长得像当年蛇蝎心肠负了老七的那个女人?”
她语一出,两位小老头都静了,面面相觑。
“花擦!”火炉老人一拍大腿,“真他娘地像!”
四娘哼一声,“那女人要是跟这外头丫头一样待她夫君死心塌地,哪来的老七?”
苦茶老人像个小孩似得撇撇嘴,嘀咕道:“难怪她有顾老七的玉佩,那个什么什么皇子以前不是和顾老七有过来往么”
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三人之间蔓延。
“啊啊啊,老七还有位丫头啊”
“这事儿,你说让不让老七晓得”
“人家丫头都跪在门口了还想怎样啊”
窗外飘飘大雪。
四娘摸摸尖尖下巴,眯眼道:“要是她死在这山上了,连肚子里老七的孙子一并挂在这山头,你们觉,对得起老七吗?“
又是一阵寂静。
三人间气息越发诡异。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顾老七还不是七巫之一进山时救过咱们一次,咱们帮他丫头一回,算是报恩了罢?”
四娘又道。
苦茶挠挠脑袋,不情愿地扭过脸。
“哼,不就是你喜欢老七么,想讨好他家丫头?老七买不买这账还难的说呢”
四娘杏目圆睁,一巴掌甩过去,“老娘一百二十岁,老七待老娘而言不就是个毛头小子,老娘喜欢个甚,莫嚼舌根!”
脚步声,渐进。
不是那二位老人。
下巴被抬起来。
“喂,小丫头。”
年轻成熟女人的声音。
青灯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她的脑袋是空白的,眼前是黑的。
四娘瞧着这女人无神空洞的双眼也晓得,她这一时半会是看不见的,都快死的人了还能睁眼委实不易。
她弯下腰拉起她一只手,青灯的手冻得跟冰坨子似的僵硬,四娘没管,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一小包折好的牛皮纸搁在她手中。
青灯睫毛一颤。
“听着,小丫头。”四娘在她耳边吐出热气呢喃,“你怀孕了。”
四娘等了等,心觉以这姑娘现在的情况,是做不出如何反映的,继续一字一句几分冷意道:“这里头,只有一枚朱砂丹,由神枢谷数百人鲜血与大瀚海花炼制。”
青灯睫毛上抬了些。
“我晓得你是谁,倘若你愿意拿你所有族人的性命去救你的夫君,你愿承担你所有族人的怨气与亡魂,就把这丹药带回去,给你夫君服下。”
青灯的身子微微发颤,她扬起小脸,望向苍白天空。
四娘顿了一顿,道:“再则,小丫头,你要记住,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
说完,她起身,慢慢走回屋。
“前辈错了。”
哪知未走几步,她身后飘来悠悠的声音,心下一怔。
转过身去,见青灯跪在原地,乌黑眼睛却是分明注视她的。
她握紧手中的牛皮纸包,挤出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干哑地说:“前辈说不值得,是因为前辈没有遇见像我夫君这样的人前辈不知,他为我付出多少。”
她缓了一缓,道:“多谢前辈赐药”
她竟恍惚地一笑,倒了下去,摔在雪地中。
“夫人!”一旁常封显形,脸色微惊,冲上去扶住她。
凭心中信念挣扎坚强至此,方才昏去。四娘看过多少红尘,并不觉得这是好的。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了,这件事儿只当她没遇见过。她的事了了,老七若不知,一辈子将呆在宋岐山,没有人会打扰他。
四娘见常封背起瘦弱的女人就往山下冲,轻轻一笑,转身回屋。
天空骤冷,雪花漫漫。
背上女人的身体沉重而冰凉,身上的血结了冰,与衣料黏在一起。
行至山腰,满目雪白中多出一人,这人背着柴火,有条不紊朝山上走。
常封一怔,绕开朝下急急走去,却听身后一声道:“且慢。”
他望去,见这背柴火的中年男人在冰天雪地中身着薄衫,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但其吐息匀长,脚步轻便不留痕,内息雄厚,想来乃至上高手。
常封不动声色地摸上腰间的剑,另一手掂了掂背上的青灯,道:“这位兄台,所为何事?”
斗笠男子默默朝青灯看了一阵,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递给常封,静静道:“给这位姑娘服下,否则她难以撑过今晚。”
常封一震,脸白了白。
男人虽至中年,声线却清朗柔和,道:“这位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行走江湖多年,是毒是药,大抵是分得清不是?”
常封顿了顿,终是抱拳道:“多谢兄台。”
男人将斗笠压下,只露出一截下巴,似笑了一笑,“家姐与几位兄长怪癖良多,有不妥之处还请多包含。”语毕,他又看了看青灯,似是隐隐叹了一声,“我终究还是见到了,此生足矣。”
常封微微眯眸,开口:“难道兄台是”
斗笠男人摇摇首,道:“快下山罢,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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