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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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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沉默,没人发话。
“如果没人走,那么从此就是太史阑的亲信兄弟,大家同生死共荣辱,有太史阑一碗粥喝,就有大家的饭吃。我若有负大家,必然不得善终。但是,”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却生出淡淡肃杀,“从此我不允许背叛,不允许任何辜负,我给过的机会,不允许任何人当作玩笑。但有任何背叛行为,太史阑便是放下一切,也必要一个彻底交代。”她一指地上堆积的尸首,“以这遍地尸首,今夜杀戮,为证。”
又一阵沉默。
随即雷元的笑声打破寂静。
“跟着这样的女主子,痛快!我不走!”
“原本兄弟们还笑我跟了个女主子。”于定露出淡淡笑意,“我原先也有些暂且看着的想法。经过今夜,我倒不想走了,我觉得,或许,我能在太史大人你这里,得到我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倒觉得今晚特痛快!我想永远痛快下去!”
“走?走哪去啊,隐姓埋名一辈子,还不如死个明白!”
太史阑平静地立着,带着血气的夜风拂动她的袍子,与黑发同舞。
苏亚火虎,佩服地望着她。
这才是上位者的气度,这才是正确的收服人心的方式。
敢信,是因为相信自己压得住。
护卫收了,就是该转为亲信的,什么都怕泄露风声,什么都瞒着,那么这些人永远也用不成,不过是添一批摆设。
雷元于定带着人,将尸体都搬运了出去,火虎也去帮忙,其余人太史阑都让他们去休息,她自己却立在那里不动。
“苏亚,你也去休息吧。”她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亚点了点头,慢慢退开,却在走到院子门前,回首看了一眼。
太史阑已经坐下了,坐在院子中一截断开的树桩前。
院子里难闻的血腥气未散,坐得越低越明显,太史阑却好像没有察觉,她缓缓地坐了下去,有点木然地,抬头看着月亮。
血色模糊的月,将一缕淡红的光,打上她的颊,那一刻她仰起的脸,线条孤凉。
月下的风悠悠缓缓,扬起地上染了血沫了尘灰,碎叶在她身侧盘旋,落于她靴面。
太史阑忽然低下头,手肘撑着膝盖,单手撑住了额。
苏亚去推院门的手顿住。
她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怔怔看着太史阑,这一刻的太史阑,看起来无助而脆弱。
相遇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未见过这样的她。
苏亚慢慢走回去,在太史阑膝前,蹲下。
太史阑没有动,一缕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
苏亚轻轻将手放在她膝上。
面前这个人,无比强大,可是此刻她只感觉到她的脆弱,像个需要抚慰的孩子。
月色斑驳,照一片断壁残垣。
“苏亚”很久很久以后,太史阑的声音,有点飘渺有点空地从手掌间传出来,“我恨我不够强大”
苏亚手顿住,不明白她忧伤何来。
她原以为太史阑是担心容楚,是愤怒邰世涛的行为;又或者她选择相信邰世涛,那么是愤怒容楚,恨着他的背叛。
可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她为何在知道这样的消息后,不怒不惊,不去寻求真相,却生平第一次,自责?
“太史”
“我得罪了纪连城”太史阑的声音听来闷闷的,“容楚为我也得罪了纪连城纪家少帅独掌军权不可不防,可是无论是我还是容楚,经过这事,都无法渗透入他的天纪军只有牺牲了世涛”
苏亚浑身一震。
原来如此。
她只顾着震惊这事实,并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诡异,没想到太史阑立刻就明白了。
或许只有太史阑这样清醒敏锐的人,才能透过表象,瞬间抵达真相,明白一切虚妄背后的深意。
所以她不去追问,不去愤怒,不去责怪邰世涛或容楚,而是选择了先责怪自己。
怪自己不够强大,怪自己需要保护,怪自己,让世涛牺牲。
容楚何等有幸遇见她。
容楚又是何等无奈遇见她。
“这是苦肉计”太史阑的声音听来是唏嘘,“可我若足够强,我若也坐拥三军或一地,我若也能号令无数从属,纪连城又算什么东西?世涛又何须为我这样牺牲?他本该飞黄腾达,少年得志,现在罪囚营世涛走的时候,要我对他笑一笑我我竟然”
“他心甘情愿,你不必自责”苏亚闭上眼,“太史,你会有那么一天的会有让纪连城俯伏你脚下的那一天,我信。”
太史阑仰起头,捂住脸的手掌下,依稀发出一声低微的哽咽。
苏亚震惊地抬头,眼睛霍然睁大——她哭了吗?她是在哭吗?
相遇至今,诸般苦难,再多挫折加于她身,从不曾见她动容,如今,因无能为力的无奈,因他人为她忍辱的牺牲,她哭了吗?
能撼动太史阑的,并不是苦难和敌意,那只会让她遇强愈强。能撼动她的,是他人的牺牲,他人的深切至不可承载的情意。
“我还是很恼恨容楚”太史阑深吸了一口气,手背在脸颊抹过,“他该和我商量一下,未必一定需要这个办法!还有世涛也是,干嘛要答应他!这些自以为是、总*自作主张替女人安排他认为好的事儿的沙猪!”
苏亚噗地一笑,心想傻猪?国公知道会不会气歪鼻子?
太史阑放下手,脸上干干净净,她双手交握垂在膝前,似乎平静了些,淡淡看着月亮。
苏亚却眼尖地发现她的手掌边缘微微湿润。
“苏亚,今日这里杀敌一百,尸首的血流满后宅。”太史阑忽然轻轻道,“他日若有谁敢动到我在乎的人,我不介意杀敌千万,亿万,让尸首的血,流满这南齐山河。”
轻轻的语调,宛如梦呓。
苏亚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随即她握住了太史阑微凉的手。
“是的,”她道,“我们会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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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两个女人,最终平静下来,各自起身去休息,太史阑站起来,望着赵十三离去的方向,心想他去追乔雨润,怎么还没回来?
赵十三此刻正站在乔雨润面前。
当他像黑色蝙蝠一般降落在乔雨润面前时,乔雨润退后了一步,躲在了车夫身后。
“乔大人真是辛苦。”赵十三笑眯眯瞧着乔雨润,眼神里却满是憎恶,“这大半夜的,您在这院子后头做什么呢?”
“做和你一样的事。”乔雨润最初的惊慌过后,也换了平静的语气,“杀人灭口。”
赵十三偏偏头。觉得这个女人也是千面娇娃,很有意思。
“那就不要废话吧。”他道,“机会真的很难得。”
乔雨润忽然一脚踢在车夫的膝窝,将他踢得向前一冲,自己抽身便逃。
车夫身子向前一倾,顺势滚向赵十三的腰腹,单手一拉,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泼洒而去,直奔赵十三要害。
“真狠。”赵十三摇头,一跃而起,蹬在车夫头顶,直扑已经逃开的乔雨润。
乔雨润似乎慌不择路,身影直转向一个巷角,赵十三微微犹豫,还是追了过去。
身子刚过巷角,他忽然听见风声,从头顶掠过,速度极快,他心中一;凛,脚步一停,正看见乔雨润回头,唇角一抹得意的笑容。
随即他便看见一抹黑影闪了出来,高大的黑影,也像一只夜色中出没的巨大的蝙蝠,戴着一只生硬的铜面具,整个人冷而坚硬,像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乔雨润闪到那人身后,赵十三敏锐地立即后退,但已经晚了一步,那人的手从袖子中伸出来,手上银光闪烁,居然戴着手套,那银光闪烁的手后发先至,轻轻按上了赵十三的胸膛。
手掌原本按在前心,不知为什么,到达要害时忽然轻轻一滑,击在了侧肋。
赵十三一声闷哼,身子倒射,砰一声撞在墙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一股淡淡的药香散开,却是赵十三佩戴在肋下的药囊破了,一时四周都是掺杂了花香的药味。
黑衣人得手,乔雨润立即滑步而出,不知何时肘下已经多了一柄剑,她抓着剑毫不犹豫奔向赵十三。
那黑衣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扯了回来。
乔雨润想要甩脱,黑衣人的手掌就像铁钳般一动不动。随即乔雨润也不动了,因为她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
太史阑安排搜索附近的昭阳府兵丁来了。
黑衣人一拎乔雨润肩头,带着她无声纵过高高的围墙,自始自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血色模糊的月里,他的身影也虚幻如影子。
巷子里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赵十三捂着胸口抬起头,眼神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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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时辰后,太史阑知道了赵十三受伤归来的事情。
这让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还是太轻率了,就不该让赵十三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一个人去。
不过她看到赵十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担心又多余了。那混账眉开眼笑躺在床上,景泰蓝坐在他身边,给他喂着糖块杨梅柿子糕等等他认为天下最好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十三幸福得两眼冒红心,觉得自己这伤得值得啊,伤得高端洋气啊,伤得身价百倍啊,这待遇,前头皇帝老子也没有啊!值!
太史阑瞟一眼他那模样,转身就走——太贱了!
不过她还是瞄到了赵十三的伤处,右肋一大片青紫,内伤不轻,那位置也很有些危险,对方下手既狠,又像留了情,透着一股奇怪的味儿。
太史阑想起先前司空昱说过的那个出现在乔雨润房里的黑衣人,那个踩叶不碎的高手,想必就是他了吧?只是这么样一个高手,为什么没有直接参与西局今晚的行动?如果他在,只怕战果又是一种情况。
太史阑眼神思索——昭阳城,卧虎藏龙。
她从赵十三房内出来,就去了司空昱那里,先前请来的全城最好的伤科大夫都在司空昱的客房内,她不方便进去,此时她进了院子,看见侍女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上府大营赶来的军医用布巾擦着手出来,布巾和手上也全是血迹。
“怎样?”太史阑问。
“箭取出来了,太史大人给的金创药也是极好的,只是这箭太重,创口太大。”军中大夫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等下必然要发烧,熬不熬的过去,看今夜吧。”
太史阑皱着眉——司空昱要死在这里,南齐和东堂怕就要开战了。
“开窗通风。”她一进屋子就道,“别憋闷着。”
“伤者不能受凉”几个当地大夫解释。
“都出去。”她道,“这么多人,空气又污浊,重伤的人哪里经得起。”
她说话现在没人敢违背,众人都悄悄出去,太史阑又吩咐,“把我房里锦盒装的那支千年参拿来,熬参汤。还有一个黑盒子,也拿来。”
“大人。”苏亚劝阻,“那是国公留给你补身体用的,还有那黑盒子里,是李先生留给你保命的灵药”
“如果不是他,我的命刚才就没了。”太史阑淡淡道。
药取了来,取药的容楚护卫一脸心疼,大抵是清楚药的价值。
太史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大夫把药给司空昱用了,确实有效,眼看着司空昱脸上微微有了点血色,呼吸也稍微畅顺了些,她稍稍放心,伸手去给他掖被子。
昏迷中的司空昱,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第二卷啭九天第十五章执行家法?
太史阑一怔,下意识要甩开,但司空昱昏迷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指如铁钳,扣死了她的手掌,她的手被握得发痛。
他伤在肩背之间,太史阑不能用力甩掉他的手,苏亚上前要掰开她的手指,太史阑摇了摇头。
“我照顾他一夜吧。”太史阑望着那人紧皱的眉头,忽然觉得他需要依靠,但不需要很多人依靠,也许,他潜意识里,希望她留下来。
人们都退了出去,苏亚留了一盏灯,淡黄的烛光幽幽,只照亮了半间屋子。
太史阑靠着床板,屈起一腿,手撑着膝盖,坐在司空昱身边,听着他时而清浅时而粗重的呼吸,想着眼前的事,之后的事,想着要尽快让陈暮递交状纸,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开审龙莽岭案。
终究一夜疲惫,她很快朦朦胧胧睡去,但很快又醒了。
她是被掌心的温度给热醒的。
司空昱还是开始发烧了,高烧灼热,脸额如火,抓紧她的手掌也松开了,指间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抓挠。
太史阑起身,在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她并不会照顾人,拿着一杯茶比划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喂进他的嘴里去。
虽然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知道肥皂剧里都是男主或女主把对方扶起来,靠到自己肩上,然后,柔情蜜意地喂她突然打了个寒噤。
所以最后她是一手勒住司空昱脖子,一手捏住他下巴,给他灌进去了
这么粗鲁的喂汤方式,自然要受到抗拒,一杯参茶泼泼洒洒倒了半杯,还将司空昱的领口和她的手指都打湿了。
太史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宜家宜室的女子,还是让侍女来吧。
她抽出布巾擦了擦手,准备帮司空昱擦干净领口先,手指刚刚触及他领口,司空昱忽然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别别”他声音呢喃,带着深深的苦痛,“别走”
太史阑低头看他,他没醒,被高热折磨得脸颊发红而唇色发白,辗转反侧,在深渊般的昏眩中浮沉,饶是如此,他依旧是美丽的,甚至在这夜模糊的月色和氤氲的药气中,更加美而动人,那是一种添了三分脆弱和三分迷茫的美,是冰清的天际中一弯瘦瘦的上弦月,散着迷迷蒙蒙的光。
病中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抓着太史阑的手指不肯放,却又觉得一波火焰烤了上来,一边喃喃道:“别走好热”手指一拉,嗤啦一声,领口被他自己撕裂。
他迫不及待地将掌心里太史阑那微凉的手指,靠上颈下的肌肤,她的指尖微凉,对此刻焦灼高热的他便如一块薄冰,将他从烈火焚身的苦痛中救赎。以至于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太史阑没有动。
她垂眼。
一抹玉色的肌肤亮在幽幽的黑暗里,这个男子的身体,果然如他的脸一般,完美精细,是新琢出的玉,或者是夏日碧水里新采出的茨实,光润,洁白,让人的目光触上去,心也如那碧水荡了荡。
太史阑的目光,却从那一截洁白里延伸了进去,从那一线敞开的领口,越过一朵淡红的薄樱,在衣服和月光以及肌肤的光影交界里,她看见一条浅浅的白痕。
正是这条白色的痕迹,让她忘记抽回手指。
这似乎是鞭痕。
再仔细看,白痕之上,似乎还有痕迹,一层层交叠,只是很薄很淡,想必经年日久。
交错的鞭痕?
这骄傲艳丽的东堂世子,金尊玉贵的簪缨子弟,身上怎么会有这样耻辱的伤痕?
以他的身份,又有谁能给他造成这样的伤痕?
司空昱热度越来越高,下意识抓了太史阑的手,靠在颊边磨蹭,一边低低喃喃道:“娘亲娘亲”
正待抽手起身的太史阑,又停了停。
她想了一想,又坐了回去,拿手背拍了拍司空昱的颊,低声道:“你很想你娘吗?”
司空昱此刻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意识的四面幽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道深红的火线悬浮在半空,而对岸,似有极地冰原,皑皑霜雪,他此刻最渴望的清凉。他不得不踏上火线,那般暴烈的热,让他连心都似缩了起来。
无边无垠的热烧烤着意识,将一些深藏的记忆翻起,他在恍惚中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没有见过娘亲,明明在幼时,曾经在她的怀抱里打滚,还记得她是那般的香软,记得从她膝上的角度看过去,她始终微笑又忧伤的唇角,记得她的手指也总是微凉,总*在他打滚时轻轻握住他的手,怕他落下去。
就像此刻他所握住的手指。
那手指的主人没有握住他的手,却也没有离开,他听见一个女声,清冷而安静,仿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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