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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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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59、佛汐 。。。
那青瓶入水便不见了踪影;平笙在水底寻了一阵无果;便只能探头浮出水面来。鹤眉溅着一路水过来抓住他;扶着他的腰大声叫他的名字。
初春的河水泛着寒气;平笙在水中浸了一会,灼痛着的内腑凉下去了一些。他耳中进了水;发出嗡嗡地轻鸣声,于是抬手挤了挤耳朵;朝鹤眉看了一眼,道:“我没事,别喊了;我听得到。”
鹤眉见他神色又恢复了从容,心下稍安,挽着他的湿发将他抱到了岸上。
平笙的神情还恍恍忽忽地,他坐在河边的石礁上,抬头看了一眼鹤眉,问:“你的脸怎么了?”鹤眉道:“不是你抓的?刚刚的事,你就忘了?”
平笙愣了一下,许久道:“你说得对,扔得好,是不应该再吃那药了。”
鹤眉觉得平笙说话有些跳跃,好像脑子转不动似的懵懵懂懂。平笙之前吃了那么多藏念生给的药,说不定是被算计了。
平笙在石礁上坐着,他羽衣光滑留不住水,不过几数身体便又干干净净了,只是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坐了一会,突道:“我好饿啊……”
鹤眉转过头来看他,平笙很少在他面前说饿,刚才吐了那么多血,肚子大概早空了,于是道:“要么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找点竹米?”平笙看了他一眼,道:“好。”
鹤眉笑了一笑,转身往身后的林子里走了两步。不想刚离开平笙几丈远,鼻尖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在周围血腥的掩盖下,并不容易被人察觉。鹤眉皱了皱眉,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站着一人。其实他并没有真正见到,只是感觉到了这么个人,这让他立即警觉起来,没有人告诉他那是谁,但他却十分肯定地知道那是藏念生。
鹤眉不免吃惊:他与平笙的离开是一时起意,藏念生并不知道,此处离襄山万里之遥,如果藏念生是一路跟来的,凭鹤眉的本事,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是一路找着过来的。
但如何可能?这样的距离天上地下,八方十洲,要寻一只妖是大海捞针,,就算狗鼻子成精也做不到,何况藏念生。
果然是“阴魂不散”。鹤眉回头看了一眼平笙,平笙还在河边坐着,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走回去,唤道:“平笙。”
平笙抬起头看他,鹤眉便俯□体在他唇上亲了一亲,平笙还想闪躲,无奈鹤眉捧住了他的脸。
鹤眉亲了一下便松开了手,平笙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便笑着问:“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亲一亲。”鹤眉若无其事地甩□上的披风给平笙拢上,道,“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鹤眉往林子里走了几步,慢慢化身鬼烟,他盘旋在丘林的树枝上,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他居高临下地观望,远远能看见平笙正一人静坐在河边。
果然没有多久,便见另一人在远处的河道上出现。那人距平笙半里之远,灰布长衫,戴着黑色的笠帽,看不清人脸,正朝平笙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鹤眉游下树,如一阵风贴着地面快速阻挡了那人的去路。
那人静站着,鹤眉便在他面前半拢成人,他浑身隐隐散发着火光,一手打掉了那人笠帽。
帽下并不是藏念生的脸。鹤眉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换了一副身体?藏念生?”
那人抬起脸来,脸上有些许胡渣,那脸面就像随处可见的渔人,但眼眸深黑发亮,眉梢嘴角都是如妖似佛的厉气。“你是哪个?”他道,“干什么挡着我的去路,我不认识你。”
“因为平笙不想见你,所以你就想换个身份再勾搭一次?”鹤眉问,“这次你又叫什么?这样换来换去不累吗?”他话音落下,没等那人回话便一手扼住了那人的喉咙。那人有些惊愕,眼睛还望着平笙,却被鹤眉捂着嘴巴,拢成一股白烟往远处的山上拖走了。
平笙听到身后远处的动静,转过身来只看到河边轻轻摇动的蒿草,他唤了一声“鹤眉?”,那河边并没有动静,于是站起身来沿河边走了走。
鹤眉拖着那渔人往山上走,那人挣扎着,胸口被鹤眉用五指贯穿,鲜血流了一路。换做常人,早死了八百回。直到了半山腰,不知是不是因为怜惜自己这副新身体的原因,终于一故做气将鹤眉甩了开去。
鹤眉紧了紧手腕,那五指还淋漓着那人胸口的血肉,他舔了一舔,笑道:“怎么了?不继续装了?”那渔人拢了拢衣襟,冷着眼看了鹤眉一会道:“再敢拦我,我现在就收了你。”
“哈哈哈……”鹤眉大声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真有本事收我,我还能活到现在?我说过,你再敢打平笙的主意,我一定杀了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简直要把我逼疯了!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往地狱里去!”鹤眉眸光一冷,手执火刃便往那渔人的身体狠劈过去。
那火光如雷电,顷刻将四周的高树劈得东倒西歪,藏念生飞身躲过,不防鹤眉飞扑上来,一下将他按倒在地上,他的力气明显不如鹤眉,几下便被钳制住了。
此时突从山下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平笙的声音。“鹤眉?你在上面么?”平笙道,“是不是又在与谁打架?”那温柔的声调,无奈中带着宠溺的味道。藏念生被扼着胸口,此刻还能喊话,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面无表情地听着。
鹤眉静了一静,喊道:“没事!我遇到一只小妖,不知天高地厚,想教训一下。我不会杀它,等我教训完了,就去山上给你找竹米,你身体不适,山上阳光刺目,你别上来了!”
山下许久没有回话,闻那气息,果然是走远了。
鹤眉低头道:“你看,他多听我的话。他现在就快喜欢上我了,早忘了你,你何必还要回来自做多情。”
藏念生冷看了他一眼。“当年放你出来,果然就是个错误!”他冷喝了一声,从身体里迸发出不可阻挡佛力,力道之大,竟瞬间将鹤眉弹飞了开去!鹤眉心下错愕,未及站稳,只见一练银光劈闪而过,那光芒如久阳下的水光,白里透出冰冷的金色。
他的身体眨眼间便被劈成了两半,这刀气多么熟悉,分明就是古见刹当年的那把戒刀。
鹤眉将两半身体散成无数鬼烟,簌簌往山顶而去。藏念生紧追其后,山顶之后便是断崖,鹤眉欲纵身下去,半山有云,他若化成鬼烟下去融在一处,藏念生再有眼力也寻不得他。只可惜,在距山崖几丈之远的岩头上,藏念生已追上了他。
“当年我能救你,今日便能收你!”藏念生食指轻撩,那佛气如束线般将鹤眉的身体缚住,他的腕上缠着一串水色佛珠,在快速吸取鹤眉的身上的鬼气。
风声鹤唳,妖嘶鬼哭。
“你这只白凶在他身边,我从小看到大,有多少修为我还不清楚?”藏念生道,“你这盘涂妖身是我送出去的,根基死穴我都了如指掌!我顾及平笙!才不忍先收了你!”
鹤眉的魂魄在鬼气盘旋中若隐若现:“和尚……你若真心向佛,便像这样去收了平笙……你这样做,我倒心甘了……你不忍他受碎身之痛,所以欺他,诱他,希望他有一天心甘情愿随你走……你要他做一只玉殊塔里的困兽,还要苦苦仰慕依恋你!”
藏念生道:“他没有时间仰慕我,月余之后,玉殊塔将迎来千年一度的佛汐,玉殊塔里的妖众将一只不留的永远消散,到时平笙也会在塔里。”
鹤眉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境说出这样的话,止不住怒气如刀,将藏念生的指尖都逼出了鲜血。
不过几数,鹤眉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如命中注定般,他将被这和尚收进佛珠里,在其中修化,最终成为天地间一缕无识的气息永远泯灭不见。鹤眉抬头望天,夕阳中的天空金光灿烂,如平笙煽翅展开的羽翼,流丽如霞。
“平笙生性温柔善良……如果有一天你又骗到了他的心……希望可以极尽温柔。若要杀他,也请干脆利落……”鹤眉看着藏念生,叹了一口气闭眼认命。他的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如倾盆之水快速融进那佛珠里。
突来一阵绚目的羽光,一阵鹰啸,鹤眉睁开眼,看到百丈的彩翼在远处遮住了天空,那流光一幻,一股强盛无匹的妖力直冲藏念生而来。
藏念生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被这股气劲击飞出去。那腕中收纳的鬼气哗然飞迸,簌簌又拢回鹤眉的身体里。
四周狂风大做,藏念生的身体在这一击之间几乎在碎裂开来,在斑驳的琉璃羽光中快速坠进崖口的深渊里去。
平笙飞冲下来,凌空幻化成人,一手扼住藏念生的喉咙往下直冲。两人直坠千丈,落地时发出震天的巨响,压下来的风流催枯位朽般折断了四周的高树。
藏念生的身体瞬间迸碎,如砸在岩地上的花瓶,血肉散落四坠。
平笙半跪在地,低头看他:失去血肉的藏念生果然不再是藏念生,银发四散,通衣白衣,慈眉善目的模样,神色如水温柔。
这是当年的古见刹,一分一毫都没有改变,手里握着的戒刀,依然银光如雪,夺目却又刺眼。
平笙有些许惊愕,目光漾了一漾。
古见刹与他四目相对,微微而笑道:“你出手……真狠哪……”说话间鲜红的血液流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被震碎了魂魄,一时连发音的气力都没有。
平笙站起身来,有碎石从他羽衣上滚落,他低头看着古见刹,思潮涌动,不禁握紧了双手。他不知道今时今地,该用何种心境去面对,这人徒然又出现在他面前,惊愕之余,几乎令他手足无措。
平笙抬头望天,他甚至希望此时鹤眉能从高岩上下来,帮他来说些什么话。
“鹤眉……”平笙突然想到,这人到现在还没追下来,该是伤得极重。身下的古见刹虚无得如梦境一般,平笙看了他一眼,转头似要离开。
古见刹却一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轻弱道:“别走……”
平笙被他的手指一触,身体便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已经忘了你。”他道:“放开!”他说完一甩身挣开古见刹,几步便要飞身上岩顶去。
不想他的脚尖离地不到三寸,突觉背心一阵剧痛,锥心刺骨,几乎要夺去神智。平笙忍不住啸了一声,古见刹凌空扯了他一把,他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跌在古见刹怀里。
古见刹抱住他翻了个身,那眼神有些冰冷,却又盈着笑意。“记起来了吗……”他道,“你身上还带着我的佛钏……生死都在我翻掌之间。如果你连这也忘了,我就提醒一下你……”
白发淡眉,慈悲如水,却又如深井般不起波澜。古见刹的眸色一如既往地冷淡,即使在说着这样狠决暧昧的话,也令人看不出深浅。便是因为这样看不懂,所以当年才会误以为这眼里是盈着爱意。
“你即觉得我是你股掌之间的东西,能轻而易举地取我性命,为什么要让我活到现在?我见藏念生的第一眼,你就可以让我死。”
古见刹将头轻搁在平笙胸口,轻道:“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说话间,古见刹嘴间流出来的血已染红了平笙的胸襟。平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到当年玉殊塔前,这人也是如此虚弱地模样,他把自己的佛心给了他,在风火中连站都站不稳,嘴里说的,依然是那样不自量力的话:
此妖若敢再害人,我定出山杀他。
“和尚……”平笙苦笑,道,“你怎么会为了一只妖,令自己落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啊……这大概就是我的劫数……”古见刹道,“只因为当年遇到一只青海妖王……流光华美,温柔善良……他说他爱我……我心动了……我把我的佛心给了他,被困在玉殊塔不得超生……我以为一切都值……可他却回来把我的佛心还了给我……说他放不下他的妖道……我出来寻他……他却已忘了我,要去爱上别人……”
古见刹道:“你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妖的太凉薄,还是我这个做和尚的太多情了?”
60
60、折翼 。。。
平笙闻言愣了一会;许久侧过头;竟轻声笑起来。
“我不觉得自己凉薄;也不敢指望你心中有情。”平笙道;“当年的羿王已经死在玉殊塔,我已不是当年的平笙;身体里怀着的是伏魁妖心,我现在流离失所;杀人噬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让我心甘情愿跟你走,你遂了愿,圆了执念去超生;然后留我一个人在玉殊塔等死是吗?”
“你想都不要想。”平笙推开古见刹站起来,“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相信,你说你爱我?”平笙低头伸出手,从那流华彩袖中簌簌伸出一条黑藤,那藤蔓绕着古见刹的的腰一直缠到他的脖颈。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过重的原因,古见刹没有出手相抗。平笙眯了眯眼,那藤蔓便在古见刹的脖子上紧了紧:“我当年爱你,是连性命都愿意舍去的。你现在说爱我?那愿不愿意把命给我?”他说这话时微微抬着下巴,温柔的眼眸里盈满复仇的戏谑,不屑和愉悦。
平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那黑藤缠着他的身躯已让古见刹喘不过气来,鲜红的血液已如溢出来的水般染红了脖子上一圈圈的藤条。
古见刹半阖着眼睛看平笙,平笙笑着一紧手,古见刹忍不住□了一声,他突然出手握住那藤条,挥手荡出一阵佛气,哗然一声将平笙击退了开去。
那藤条被这阵突如其来的佛气划成碎片,扑扑掉落在地面上。
平笙笑着,伸手将那受伤的残藤拢回自己的身体里,道:“我还以为你能忍得更久一点。”古见刹静站着看他,道:“你不愿相信我,我忍着也是无用。”
平笙抬起手,用舌头舔了舔指尖的鲜血,道:“怎么会?你刚才要是死了都不还手,我肯定就相信了你。”他笑,“相信你爱我。”
古见刹此刻看着他盈满笑意的眼睛,想起许多年前平笙在湖边花树下拨手鼓的那一幕,那时的他羽冠流美,眉目温柔,无深恨,无厉仇,眉目干净得如寒山上的冬泉。那一幕如刀般深铭在他心底深处——但现在拜他所赐,那泛红绮丽的眉目里再也找不见那样的单纯了,那笑意是杀意,如同从污浊的血海里开出的花蕊,散发着诱人狠毒的光泽。
他心中空落落地发冷,看着平笙不知缘由地泛出了眼泪。
“你这受伤般的表情真是不错,”平笙只觉得可笑,“可惜我已看透了你,你演得再像也没用了。我不会跟你走,更别说心甘情愿。”
古见刹心下一冷,佛咒轻启,那落在平笙翅根处的佛钏便如芒刺般发出淡金色的光晕。平笙如遭酷刑,剧痛让他全身麻木,不过三数便瘫软在地上。他咬着唇发不出声音,只用血红色的眼眸看着古见刹。
“和尚……”平笙扯出笑意,那表情可堪疯狂,声音吐出来,字字切齿“对我……你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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