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画蛾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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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来，望着他俩，却不知说什么好。
　　
　　“六哥……”她喊了这句，被那个带着一身书生气的消瘦男子抱进怀里，一惊之下，却突然听见他轻声的抽泣。见他这样，越无伐也扑了过来，嚎啕起来：“小酒，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们真的好想你……”
　　
　　九九被这哭声勾得心疼，也掉下泪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小酒回来迟了，对不起……”当年的事情发生时，他们都还小，这些年，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补偿那时的无能为力和袖手旁观，是她一直不肯原谅，才让这一切变得如此不堪。
　　
　　以前家中人头济济，如今除了一大堆侍者仆役以外，只剩他们兄弟俩和越无双时常在家，平时也极少碰面。越家变了太多，但是九九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被改变，她的房间，她喜欢的药园和秋千，甚至每天吃饭时桌上一盘原封不动的桂花酥，一切都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九九被两个哥哥领着在家里溜达了一圈，心情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将此番回京的原因告知了他们。
　　
　　“无妻还活着？三娘也活着？他们……为什么没有带你一起逃？”
　　
　　“六哥，我暂时不想去猜测为什么了，我还没有见到娘，只见到了七哥哥，娘她……不肯见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去恨谁了，这些年，我过得很沮丧，所以这样的心情我不想再经历了。”
　　
　　“小酒，你会留在家里，一直一直留在家里的对不对？我们现在都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我们都能够保护你。”
　　
　　“老八，你说什么大话呢？我已经及第，官文就要封官了，你整天在外面欺负人，还好意思说大话？”越无路挑眉道。却见越无伐瘪瘪嘴，不服气地说：“我也有长处的好不好，这京城中的大街小巷，谁家有鸡飞狗跳我都知道，如果有奇怪的人来了，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更何况有小酒在，以后那些被我欺负了的人，我会一个个登门道歉的，你整天窝在家里面不出门，我可是京城里的万事通。”
　　
　　印象中，六哥和八哥哥一直都是喜欢互相斗嘴的，总是七哥当和事佬，她自个儿在一旁看着咯咯乐。看见熟悉的家人，一抹微笑悄然扬起。
　　
　　一转头，看见一手扶门，呆立在门口的银发女子，背着光，她的表情看不分明，但即使如此，九九还是坚强地与她对视，带着笑容。
　　
　　“无双姐姐，我回来了。”





第39章　世家
　　越无双做梦都没有想到九九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早就已经制定好了一大堆计划，就等着圣王的例行体检结束以后就奔去找九九，却没想……她听到九九回来的消息便从宫里飞奔了回来，但是看着那个天天在梦里出现的人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笑着用以前的口吻喊自己的时候，她迷惑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越无双甚至不知道，发誓一辈子不再回京的九九为什么会突然反悔了。
　　
　　她背着光，九九看不清她的表情，两个哥哥也沉默了，这些年他们对待越无双的态度一向很不善，如今骤然知道她最终没有杀害家人，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九九攥了攥手，慢慢挪到了越无双的面前，微微仰起头来：“炼酒道长？吴公子？无……”话未说完，腰上一紧，被勒进柔软的怀抱中。一高一矮紧紧相拥的光影，因风拂起的裙角，美得让无路无伐都呆了。
　　
　　无双终于松开九九，高兴又忐忑地问：“九九，你怎么会回来？你……原谅我了么？决定和我在一起了么？不走了么……簪七呢？”
　　
　　看见九九在听到簪七的名字时一下子变得有些失落，无双微微皱起眉头：“簪七她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她不是一向和你寸步不离么？”
　　
　　“师父走了，有好些时候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不知道她因为什么离开，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九九说着说着，美目中盈起了泪花，看得几人心疼无比。
　　
　　越无伐一看便恼了：“那个叫簪七的是什么人？怎么能惹哭我们小酒？！小酒，你告诉八哥哥她是谁，哥哥替你出气去。”
　　
　　“无伐，别闹。”无双将他拉住，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让九九坐下，“咱们慢慢说，簪七她那么在乎你，应该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失踪的。还有你为什么又决定回来了，我想知道原因。”
　　
　　九九平复了心情，才将见到上官清尘，也就是越无妻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无双听罢先是愣怔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她既高兴三娘和无妻还活在这世上，又分明有些埋怨他们隐藏这么多年，让这么多人因为他们生活在痛苦之中。最重要的是，九九曾经那么痛苦，现在的她心中一定更不是滋味。
　　
　　她想到这儿，轻轻拉着九九的手，没有说话，却觉得此时彼此都能够心意相通。越无双贪恋着这样的感觉，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和九九这么近，心灵上。
　　
　　爹出去云游，不知所踪，大娘二娘早亡，大哥如今也断了联系，家里最大的主子就是越无双了，她提议将无酒回来的消息昭告世人，九九却犹豫得很。
　　
　　“娘这么多年仍在躲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暴露了真相，七哥哥如今是上官城的二少，有上官城主和娘关心着，还有了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妹，他们生活得这么安静，若是过去的事情因为我而被翻出来，难免会让大家再次陷入危险的境地。我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她笑着，有些苦涩，却故作洒脱，“再说了，我现在可是鬼面医女，吴公子，你别忘了对我承诺过的事情。”
　　
　　无双一愣，俄而轻笑一声：“那是一定的，我一定倾囊相授，而你一定会青出于蓝的。在这家里，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当我的学生，这些个小子都不务正业，各寻出路去了。”九九说的没错，再说了，若是当真将九九的身份解释得明明白白，她们就只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了，这可不是越无双真正想要的。她笑一笑，也就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了。
　　
　　“对了，八哥哥，你何时要向那些人道歉的话，可不可以带上九九？”她杏眼一眯，带着满满的好奇，“一定有不少漂亮的女孩……和男孩子吧。”
　　
　　“小酒……”越无伐被突然提到，一下子红了脸，急急忙忙地解释，却越说越忙。四兄妹有说有笑，欢乐如昨。越仁悄悄抹了眼泪，嘴角却含着微笑，慈爱地远远看着他们。紫情也在时刻注意着九九的状况，却没办法那么欣慰。
　　
　　越九虽然在笑，虽然也高兴，眼底却始终蒙着一层迷茫和失落，似乎一旦这样的欢乐停下，她心里的阴霾便会再一次笼罩着她。是因为簪七吧。紫情抿了抿唇，那天早晨看到的九九是那么惊慌失措，她身上的红痕应该早已消退了，可是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毫无痕迹，更何况，簪七留下那样的九九独自离开了。如果簪七再次出现，她紫情真想狠狠揍她一顿，才能稍微平息心中的怒火。
　　
　　“紫情姐姐……”小柚子看到紫情的表情，有些吓到了，看起来很寻常，可是总觉得在针对某人咬牙切齿。
　　
　　被小柚子一喊，紫情扬起温和的笑容：“怎么了小柚子？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她微微打了个寒战，讨好地笑着，随即悄悄搓了搓手臂，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时近中午，到了准备午膳的时间，紫情便悄然无息地消失了。约莫半个时辰，越家兄妹叙旧也算是告一段落，刚站起身来，便有两个侍女躬身走进，行礼后齐声道：“请少爷小姐前往膳厅用餐。”九九在上官家的这段时间看得多了，也就没有过于吃惊，倒是其他三人，愕然地看着家中一向懒散惯了的侍女，对于这样的转变感到措手不及。见九九行为自然，他们也便没有问，跟着去了。
　　
　　到了膳厅，又是一重一重的迎送，八仙桌上铺上了精致的织麻彩布，看起来极为清爽，四张椅子各占一边，有四个侍女扶着椅背等候他们入座。
　　
　　待诸人坐定，小柚子扬起小脸，抬手拍了两下巴掌，便听得长调儿似的报菜名声响起：“不知云深，园柳鸣禽，花红百日，紫气东来……”随着这菜名一个个蹦出来，侍女们跳舞似的将一盘盘简单又精致的菜送上桌来。
　　
　　“我道是什么奇怪的菜，原来不知云深便是煮云丝，紫气东来便是海带汤，这真是有意思，是谁的主意？”越无伐惊奇道。
　　
　　“回八少爷，咱们是听从紫情大侍的教导。”报菜名的小厮崇拜地看着紫情。
　　
　　“没想到紫情姐姐所言不虚，一旦有了安定的条件，这些事也是随时可以安排的。这几道菜很和我的心意，简单而不简陋。”九九对这稀奇的菜名也很感兴趣。紫情微微低着头，和顺却丝毫不卑微，让人看着便舒服。
　　
　　越无伐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这么厉害，还是传说中的大侍，今天初次见面之时，他便胡乱说话将她得罪了，也不知道她记不记仇。正想着，看见那双光芒内敛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瞄了他一下，让他平白
　　
　　
　　打了个冷战，连忙低头吃饭，却错过了紫情嘴角的一抹笑意。
　　
　　紫情简简单单便利用越家的资源完整地为九九准备了一连串的服务，接风用的浴汤，适合圣都的衣服，还有在越九沐浴的时间里布置好的房间，以及向越家人补充了现在的九九所有的生活习惯和喜好。
　　
　　等到九九换好了精致的水蓝提花真丝面的薄袄，月蓝绉棉襦裙，披散着长发走出卧室的时候，等待着的便是顺心无比的环境，以及越家姐弟三人花痴的脸。
　　
　　“小酒真是太美了，这些年没能够看着小酒长大，不知错过了多少美丽的瞬间。”越无伐一开口，是一时难以改变的市井味道，九九听着却也不觉得恼。越无路接了一句：“小酒过了年也该及笄了，出落得这么漂亮，真不知道会是哪个幸运的小子能够从咱们手中抢走她。”
　　
　　九九微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越无双，无双的表情也不是那么自然，毕竟她们俩都心知肚明，大概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师父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若那时开始便离开师父，或许九九还能够安安稳稳嫁人，过寻常的生活，但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40章　医园
　　打发了两兄弟去别处，越无双才得了机会和九九单独说说话。两人相对坐在屋里，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终于还是越无双先站起身来，拉了九九的手：“跟我来。”
　　
　　九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着意温柔，却仍然微微颤抖着，前面领路的那人没有回头，她却感觉到了由心生发的紧张，还有喜悦。
　　
　　“咱们去哪里？”九九轻声问。
　　
　　“到了便知，来这边。”越无双神神秘秘的样子倒勾起了九九的好奇心，她也就不再问，安心地跟着，不时看看周围的风景。但是走到一处角园，跨过园门之时，她手上一紧，眼中一花，缓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景色已与外面看时不同。一步之前，尚在暖冬，一步之后，周围已是沉沉夏雨之季。
　　
　　“这是？”
　　
　　越无双这才松开了手：“这儿便是越家最核心的所在，越家传世的医书、珍贵的药材都在这个四季园中。以后你要随我学医，这儿是少不了要常来的，家中除了继承衣钵之人，其他人一概不知道此处，九九，今天你既来了这里，要时时记得，这儿是越家的根基，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越家可能就再也保不住了。”
　　
　　“可是……医书药材，这些难道不是传于世间才有用吗？死守着这些，越家是要独占繁华么？”
　　
　　越无双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咱们越家除了医术卓然些，行医也没有那么高的门槛，若说繁华，是谈不上的。这里关系着越家存亡的命脉，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但是爹说过，若是这儿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越家就完了。总之……我们能做的就是学好医术，再医好病患，小酒，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她说了这话，便拉着懵懵懂懂的越九往里面走：“这儿是夏天，许多药材都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还有地下的冬园，有着极北的酷寒冰雪，生长着一些极为稀少的名药，一般是用不上的。”
　　
　　“一个园子，怎么就能四季共存，还是这样的严寒酷暑？”九九和右手边一条银线蛇对视了半晌，疑惑问道。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和守护着越国的越神有关吧，咱们进来的时候有一个小阵法，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爹曾经给它加固过，等会儿我教你怎么进来和出去。”
　　
　　如果说方才看到的是奇景，现在眼前的场景就让九九震撼不已了。她仰起头，看着四周光溜溜的高墙，还有伫立在屋子正中、直指屋顶的雕花铜柱，一头雾水地问：“这是什么？”
　　
　　越无双笑了，随即将九九打横抱起，往前曲曲折折走了几十步，直到离铜柱不过一步之遥，才停了下来。九九听见机关轧轧作响，铜柱上的花纹便和缓地裂开，露出黑沉沉的一个入口。越无双抱着九九站进去，铜柱重新合上，光明却没有消失，而是从顶上落下。
　　
　　九九惊异地看着自己在渐渐升高，直到重新见到地面。她呆呆地任越无双抱着，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书架：“这些……”
　　
　　“这些都是越家收藏的古代医书和各代人的医方，不论是正方还是偏方，几乎是一应俱全了，原本幽人族的医道自成一家，只是因为他们触犯了越家，所以如今幽人族的所有蛊毒也都被搜罗了一份在此。”
　　
　　越九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越家的医者为什么能够屡世不衰，为什么外人怎么学医，终究还有那么多需要越家来解决的问题。恐怕越无双的实力远远不止她表现出来的那样。
　　
　　“无……无双姐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嗯？”
　　
　　“若是让你和医圣斗医，你会败么？”
　　
　　无双愣了一下，扬了扬嘴角：“不知道。九九，你也已经开始学医了，看了几本医书，治了一些小病，你觉得单靠这些医方便能够治好所有人么？”
　　
　　见九九闻言便恍然有所悟，她也不再多说，只笑道：“九九是聪明的孩子，这不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越九看了看周围多得可怕的书格，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走的路比想象中远得多。也意识到，自己既然选择了学医这条路，尤其是作为越家的人，自己的世界里虽不可能包含所有人，却也不能只有一个人了。
　　
　　“无双姐姐，我有一个朋友，生了家传的恶疾，已没有多久可活了，你可以救他么？”她突然想起了需要自己帮助的花寒，他也算是一个闯进自己世界里面来的人吧，“可以吗？”
　　
　　越无双紧紧盯着九九看了半晌，确信她并不是因为那个病人才肯回来，才点了头：“你说说，是谁，生了什么样的病？”
　　
　　“他叫花寒，是……”
　　
　　“花家？！”无双的表情却变了，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便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九九有些不解：“怎么了？不能治么？”
　　
　　“嗯，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