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画蛾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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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一看就入了神，这会儿大家都该睡下了吧。”九九想着这一整天都没逮着机会和师父说话，有些可惜。
　　
　　无双轻轻挽住了越九的手：“这儿没有灯，小心脚下。”
　　
　　正说着，九九突然绊到一物，险些跌下来。伸手摸了摸，竟好像是一个人。“谁在这儿？！”
　　
　　那人被踢着，轻哼了一声：“是九九出来了吗？”
　　
　　“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簪七的声音还带着迷糊，应该是刚刚睡醒，她划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将周围照亮了，火光中，映出了九九的脸，她便高兴地笑了：“果然没有记错，九九是在这儿。九九，咱们回去吧。”
　　
　　簪七伸手拉着九九往正屋方向走，越无双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却千般思量。按理说，和这个园子有关的记忆簪七都会忘记，她现在的确也只记得九九在这儿的事情。但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越无双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
　　
　　无双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带着温暖的光芒，越走越远的两个人。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九九会如此依赖簪七。
　　
　　陪着九九吃了点东西，簪七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了，想来是在园子外等了很久。九九也不想去管师父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的了，因为那根本就不重要。坐在床边，她轻轻拂过师父柔软的额发，在师父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吻。传说头发柔软的人性格亦是温柔的，师父的温柔总是在不经意间让自己沉迷。
　　
　　九九笑笑，伸手帮簪七宽衣解带，将她的外袍除了，却见里衣里面似乎还穿着衣服，便又帮她解开了里衣。
　　
　　…………簪七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发现九九呆坐在自己身上，死死盯着自己肩头。一低头，看见自己衣服大敞，只露出那一抹绣着太极图案的小肚兜，连忙伸手裹起衣服，缩成一团。明显没有找准重点的某人红了脸，忸怩道：“九九，你怎么把师父的衣服脱了呢？”

　　九九却伸手抚上她的肩膀，眼泪汪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伤的？！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没有让我知道？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
　　
　　簪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伤让九九吓到了，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衣服未系，忙着安慰自家小徒弟：“这是师父去见师祖的时候遇到了些麻烦，这才受了伤，看起来这样，其实一点也不严重的。”
　　
　　见九九越发哭得厉害了，知道这样敷衍不了小徒弟，簪七只好强硬地将九九搂着：“师父发誓，以后绝对不让自己受伤，绝对不让九九担心，好不好啊啊……湫！”
　　
　　九九这才缓过来些，将被子拉高了，将两人包在里面，双手紧紧抱着簪七，脸顺势贴在了簪七的胸口。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簪七被她脱得只剩了一件小兜兜，脸儿靠着的地方格外柔软。九九清醒地意识到现在的状况，脸刷得一下红了，却又不好意思将脸移开，只得硬着头皮挨着那儿。
　　
　　最后还是簪七将小人儿拉开：“你的外套还没脱，很热的。”
　　
　　是夜，两只烤熟的虾背靠背蜷成两团，到了第二天早晨，又变回了连体婴，分享着彼此的呼吸。





第45章　端倪
　　连着好几天，一大早越无双便将九九拐进医园中，留簪七一个人在外面。时间一久，簪七也就习惯了，平时就跟着越无伐满京城乱逛，被他拉着去办了几件案子，她阴阳眼的名声倒在圣都渐渐传开来，一时间，这个笑容单纯的少年女子成了圣都人谈论最热的话题。
　　
　　但是一到晚上，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点着灯笼等在医园的门口，迎接着晚归的九九。回了屋更是给小徒弟捏手捏脚，揉肩捶背，向着完美好师父的目标进军着。九九看了这些天的越国记录，对花寒的病情依旧束手无策，一点头绪也没有，纵是有师父百般安慰疼宠，心情还是一天一天变得烦躁起来。
　　
　　“九九，不要着急，或许救治的方法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呢。”
　　
　　“可是师父，花寒等不了几天了，现在十天之期将至，我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吗？”九九攥紧了拳头，秀眉紧皱，看起来苦恼无比。
　　
　　簪七心疼地伸手，抚平了九九眉心的川字，轻轻搂住她的小脑袋：“我们只能够尽力而为，不是吗？如果花寒命不该绝，上天会给我们提示的。”
　　
　　不知道是不是簪七说的话起了作用，第二天，九九竟然在薄薄的野史《越国启示录》中找到了启发。据野史说，越国最初只是一个孱弱无比的小渔国，偏又占着南方湿润温暖的气候和深山深海中的丰富物产，因而当时周围的不少国家对十分觊觎它的土地和出产，仗着强大的力量来抢夺越国人辛辛苦苦劳动得来的成果，害得不少沿海的渔民流离失所。
　　
　　当时越国没有人能够与强敌抗争，人们便只能够乞求有神圣的力量出现，将所有的强敌都赶走，还他们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
　　
　　当时便出来一些人，合力想出了一个办法，将越国变成了如今这样，有神灵保护的国度。至于具体用了什么样的方式，那些人后来去了哪里，还有每一代圣王身体都异常孱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九九仔细一想，总觉得这其中有很大的关联。
　　
　　“无双姐姐，越国的神灵真的存在么？”
　　
　　“应该是有的吧，越国并没有一兵一卒，只有每个城主有些护卫，江湖中有些武林侠士罢了，这么多年下来，却能够偏安于此，从未受到直接的打击，除了神灵护佑之外，似乎又没有别的解释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越无双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小册子，轻轻“咦”了一声，接过来翻了一番，“医园中居然还藏着这本书，这本野史早就已经被禁了，我也只在宫中见到过它。”
　　
　　“被禁了？”九九心中的疑惑越甚，又将那小册子细细翻看了两遍，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那似乎太过大胆，太过荒诞，她一时也不敢妄下定论。她将小册子放回原处，又该到回去的时间了。
　　
　　而比九九更加着急的是花凉，他为了花寒的事情找上了祖宅去，起初他爹和几个叔伯还笑着待他，但是听说他是为了花寒而来，立刻翻脸不认人，别说是想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了，就连见面都不愿。想从下人口中套出些口风，没想到那些人被训练得六亲不认、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肯透露一二。
　　
　　花凉兴冲冲前往，却灰溜溜地无功而返。眼见着越无双为花寒吊命争取来的时间也渐渐走到了最后，蓝星连着好几天都没有闭眼睛，一直守在花寒的身边，他也没了主意，昔日温润的风度全然被消磨去了，不过十天左右，便平添了几分沧桑。
　　
　　倒是花寒，越发对这些看得淡了，平时久睡不醒，醒来以后也很平静，只裹着大裘，坐看朝阳暮日。似乎是上天注定要带走他，而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样。花凉很害怕，现在的四弟就像已经步向了彼岸，只剩下他们这些尚在人世的人还在苦苦挣扎着试图挽留他。
　　
　　九九自那本野史之后，再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解救花寒的方法，她重新找到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死死盯着它翻看了一整天，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但是直觉告诉她，答案就在这里面。离开医园的时候，她将这本禁书揣在怀里带了出来。她不知道带出来又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一本书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晚上，她整夜没有闭眼，一直在寻找着，将《越国启示录》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终是无功而终。到了后半夜实在累了，她才趴在桌上睡着了。
　　
　　簪七睁开眼睛，歪过头看向疲惫的九九，小小的身影在烛光下，弯成萧索的形状，影子随着烛光，在墙上摇晃着。她轻叹一口气，有些羡慕花寒，却又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盘踞在自己心口的那只蛊是师父的珍藏，虽然不像死去的长老的蛊王那般不死不休，却也是独一无二的狠毒蛊虫。还是别让九九知道的好，若她知道了，像这样花上几天几夜甚至更久来为自己寻找解救的方法，最后却无能为力，那会让她更难过的。
　　
　　簪七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将小徒儿抱回床上，吹熄了烛火，却没有立刻回被窝里去，而是难得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月亮。
　　
　　快到年关了，那月亮已经只剩下了弯弯的一个小钩，光线极弱，却似有似无。过了年，九九就该十四岁了，也不知道待九九及笄，自己还能不能在她的身边。
　　
　　轻叹一口气，簪七低下头，却惊讶地看到九九盯了一夜的书面上出现了一些浅银色的字符，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字符竟渐渐变多，将原本有字的地方都盖去了。她定睛一看，是一长串人名，排在最前面的姓氏为洛，是越国圣王独有的姓氏，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越氏，娄氏，荀氏……最后一个竟是花家人。
　　
　　“这是什么名单？”簪七微微皱起眉头。她刚伸手摇醒了九九，外屋的灯火便一下子点亮了，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深宫之中，按照七星阵法，摆放着七盏长明灯，最末一盏久已微弱，而此时突然间便在圣王的眼前随风熄灭了。
　　
　　圣王看着其余六盏，其光有强有弱。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在笑：“这一代也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到了下一代，能够有所改变，越国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很好奇。”
　　
　　“陛下，老臣对不起花家。”
　　
　　“我知道，越老太医，当年让你作出那样的选择，是很残忍。但是诸位老臣都经历了那样的瞬间，不是么？就包括我在内，将来选择你家的继承者，又何尝不残忍？”圣王长按了一下越流宗的肩，“你真的不回家去看看么？听说你的小女儿回来了。”
　　
　　“臣无颜见那个孩子，还是穿着这身道袍，就当是为花家的孩子赎罪，为九九她们积福吧。”





第46章　花逝
　　刚刚找到一点线索，蓝星就带来了花寒断气的消息，刚睡醒的九九几乎以为这仅仅是一场梦，但是当众人聚集在花寒的身边时，终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花寒静静地以天为被，躺在屋外的青石床上，虽然停止了呼吸，身上的香气却没有散去。原本已经有些枯败的草地不知道为什么重新焕发了生机，变成了妖艳的鲜绿色。百香花开放，竟然引来了些蝴蝶。他苍白的脸色衬着这鲜红浓绿，清淡得仿佛一缕随时会消散的轻烟。
　　
　　九九看着他，却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了。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安详，似乎死亡对于他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而只是去另一个神秘的地方旅行。他不像那些死者一样狰狞，对世界充满了留恋，他不是九九害怕的那一类人。
　　
　　“七师父，您不是号称有阴阳眼么？能不能看看主子是否还在此处？”蓝星突然请求道。簪七一愣，有些不解，蓝星作为四大侍之一，还会相信人死后有灵魂的说法么？
　　
　　正当众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周围突然现出了些异象，那些花草树木突然疯长起来，蔓延到了石床的四周，将围观的众人隔到了一边。花寒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脸渐渐失去了原本人体的色彩，变得透明起来，仅仅几息时间，只听得琉璃碎裂的声音传来，花寒突然化作虚无的粉末，随风飘向了高空。石床上只留下了几件衣服，花藤突然合起，将最后一点缝隙也封住了。
　　
　　绿色的墓穴就这样安放在小院的后园，众人放眼看过去，这院子里原不止这一处拱起。他们看着零星散落在广阔的后园里的树墓，突然强烈地意识到，花家每一代都有一个人是这样死去的，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他们的衣物留在绿树掩映的石床上，却已经身化亿万，消失在了整个越国的土地上。
　　
　　《越国启示录》封面上因月光显现的那一串人名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了九九的脑中。花家，名单中排在最末，每一代都有一个人得怪疾，死后植草疯长。排行最前的洛家皇室，每一代圣王身体孱弱，需要由越家的医师为其定期诊治，但始终不得根治。越家神秘的医园，还有武林世家娄家，道士频出的荀家，……每一个在名单中的家族似乎都有自己不可或缺的作用，或者说，是他们共同召唤出了所谓的“越神”。
　　
　　九九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蓝色天空，突然想，这越国的天空是不是都与别国不同，还是说，越人所享受的安定，是有人用死亡构建的镜花水月？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靠紧师父身边。
　　
　　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心里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疑问。花寒就这样消失了，如同每一代花家牺牲者一样。
　　
　　虽然花寒以前说，要蓝星在他死后跟着九九，蓝星却一时放不开。她提出三年的自由之期，三年之后，再看众人的缘分如何。九九只要蓝星活得好好的，其他的倒也不在意，便答应了下来。
　　
　　花寒去了，对他的三哥打击颇大，花凉也没有心思和九九抢簪七，也不愿回花家去，决定回芙蓉镇上去，这么多年，花家为了避免此刻的伤心无奈，将孩子自小打发出去独立生活，花凉的二十多年都是作为楚凉生活在那个小镇上，或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重拾自己的生活方式，从丧弟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们离开圣都，圣都好像一下子就空了好多。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是花寒一死，命运的转轮便像缺了一个齿，被迫加快转动起来。在这个对于九九来说有些寒冷的新年初至之际，王宫中下了一道圣旨，强行要求越家的所有嫡系的年轻子女回到越家。
　　
　　因为是圣旨，谁也不能够违背，不管越家几个兄妹对旧事有多怀恨在心，也不得不从越国各地赶回来。越无妻先行回到家中，见到九九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九九看着他进屋，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却谁也没有看见。
　　
　　“娘现在很愧疚，她说九九一天不开口原谅她，她便一天不出现在九九的面前。”越无妻解释着。九九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是很关心，在她看来，若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想要求得原谅，那就该主动打破僵局，而不是等待着宽恕。娘连见她九九一眼都不肯，又谈什么真心愧疚？
　　
　　无妻看着九九，再看看她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实则眼神闪躲的簪七，摸不清现在的状况。簪七到底怀着什么心思，会不会伤害九九，要不要向九九告知那晚的事情……但是看着九九对簪七的依赖，越无妻还是将到了口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模棱两可地提醒：“九九，你不要尽信身边的人，有时候太过相信别人，会受伤的。”
　　
　　九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话，簪七却是心知肚明的，悄悄送了一个白眼给越无妻。
　　
　　随后回来的是早些年就已经离家的老大越无衣，他对九九的事情有所耳闻，如今见她平安回来了，倒也没有什么喜怒。九九对这个大哥的记忆也很淡薄，简单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他已经成亲生子，孩子竟是随大嫂姓林，他在外面开了几家酒楼，在他所在的城中也算是一方豪富。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越家的冷淡，却对自己讨厌越家的理由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