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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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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次他却静了下来,若有所思。
没人跟他争论,唐宝牛反而觉得不习惯。
“怎么了!”
“他们对咱们那么好——”方恨少苦思道,“你不觉得有点不妥吗?”
“大不了一死!”唐宝牛豁达他说:“除死无碍,管他什么阴谋,我只直来直去,不屈不降!”
“我们一死,自是难免”方恨少郁郁寡欢他说:“但要连累别人,那就”
唐宝牛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看这位兄弟兼战友瘦薄得近乎女子的肩膊,不由心中一痛,继而悚然了起来:
——他是连累了他人尤其连累的是弟兄们!
八五:机枪
“他们竟敢狙击蔡京!”王小石相当惊讶:他自己也试图打杀过蔡京。他的震诧是担心多于惊心。
——因为他知道:就凭唐宝牛和方恨少,还绝对惹不起蔡京这等人物!
他不希望他们“出事”。
因为他们是他的兄弟。
兄弟是什么?
——真正的兄弟是永远同一阵线,平时打骂无妨,一旦遇事,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生死同心。
兄弟比朋友更有默契,意会多于言诠。
他曾跟这些“弟兄们”谈笑之余,比谁的胡子多,谁的耳朵最长,也下赌注谁先讨到个老婆。
——那一次,最自命风流的唐宝牛,人人都赌他赢不了朱小腰的芳心。
这可把唐宝牛气火了!
“我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剑气长江两广豪杰江山如画英雄好汉闯荡江湖神州无故寂寞高手天下有雪绝代单骄刀枪不入倚天屠龙大侠传奇十指琴仙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太长、不能录,下略)唐前辈唐宝牛巨侠,”他吼道,是一次非常长气的“吼”:“居然赢不得朱小腰对我的青睐,嘿;论魅力我有魅力,论长相我有长相,论英雄我说是英雄”
方恨少当时悠悠接了一句:“一一你也算英雄,那大家都是狗熊算了!”
这一句,差点没气炸了唐宝牛。
其实,兄弟们就要把他气炸:世许:气炸了这个人,才迫使他真的有勇气去追求朱小腰,不再忸怩,不可退缩,不再一见人就当不了英雄只见脸红!
他们之间,也比喝酒。
——不是比谁海量:谁喝得多谁就是英雄,那只辱没了“英雄”二字,酒量好的人也有胆小鬼。要靠酒气才见出胆气的、英雄有限;非喝酒不能当汉子的,只能算是酒,跟英雄也没关联。
他们赌谁的酒量最差:
——果尔又是唐宝牛。
他最魁梧,酒量却非常蚊子。
比吃饭,谁也吃不过张炭。
比掉书袋,当然是方恨少第一:虽然他的“引经据典”常引错经、用错典,反正,不是太多人听得懂,更遑论去指正他了。
不过他也最穷,他自己形容穷得已开始嚼舌根充饥了:他自称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既然比吃饭吃不过张炭,比先醉倒又快不过唐宝牛,比睡觉又睡不过朱大块,蔡水择就比喝“粥”。
他喝粥比谁都快,进可以掺着几块地瓜一齐咕碌的灌下喉里去,连吃饭吃得砍瓜吃菜的张炭都可从心里佩服他,叹为观止。
这些兄弟,跟他们在一起,真不愁寂寞,也不愁不热闹。
他们什么都吵,什么都比,甚至比谁的脚趾尾长,还比过谁的鼻毛长。
不过,一旦遇事,他们又比谁都齐心、团结,就像一把装上机关的长枪,平时使出来的只耍枪法枪花,一旦接上机夫,射出来的却是脱柄而出一击心杀的箭枪!
他们的感情是那么好,以致完全没有妒嫉,所以反而什么都可以抬拿来比:
——朋友之间,还会有一大堆“禁忌”: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问;但兄弟则早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问,就算惹他生气也能断定对方只生气到什么程度。
可是他们现在却惹上了弥天大祸:
他们不只是闯了龙八的家——
(要是只惹怒龙八,那还可以化解。)
他们不只打了蔡京——
(惹上蔡京,只怕已极难平息干戈了。)
他们还竟打了这天底下决不能打的人、惹怒了天下最不能惹的人——
皇帝!
到这个地步,王小石也不得不颤声问:“——老唐和大方他们可怎样了!?”
无情道:“给抓起来了,没死。”
王小石神思恍惚:“那么皇帝可有受到惊吓?”
“不止。”无情冷峻地道:“万岁爷还给方、唐二位在地上揍了一顿。”
忽听“哈哈”一笑,原来是王紫萍听得开心忘形:“我听说这皇帝荒淫无道,自皇宫里开一条地道到妓院里,滥饮狂嫖;又把民间一切奇珍异宝,都下了封条,说是他的,他活该给人揍!”
王小石边忙喝止,但忽想来他姊姊也说的是,既然是对的,他就不能阻止了。
却听一阵拍手喝彩声,原来是何小河:“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给咱们两位兄弟打得个狗吃尿,嘻嘻,他们好威风啊!”
那个时候。说这种话,可不止要杀头,还得要诛九族的。
无情道:“他们不仅打了皇帝一身,还揍了蔡京一顿。”
铁手和冷血相觑一眼,铁手沉声道:“自古以来,皇帝、宰相在得势当政时给人这样揍法,恐怕还是第一次。”
冷血只说了三个字:“好汉子。”
追命长吁了一口气:“他们真的做到了。”
他们说这些话,也当然不止是杀头的。
可是他们都说了。
——因为王紫萍说了,何小河说了,王小石也没去制止,所以他们也立时表了态,说了类似的话。
那无异于表达出“站在同一阵线”之意。
他们是江湖上的好汉子。
他们永远不使自己的朋友为难。
他们不怕事。
他们甘冒大不韪
所以他们不惜说了不该说的活
——因为他们当这些人是朋友。
朋友!
除了兄弟之外,这两个字最教江湖好汉、儿女巾帼热血填膺,无惧生死!
无惧生死的结果,往往就是死。
命只有一条,谁都一样,十分公平,牺牲掉了便没有了。
——战争最可怕之处,是几个野心家为自己的私欲而送掉千千万万条别人的性命。
但对侠客而言,生命固然珍贵,但一如花只开一次,百年如一梦。
与其苟且愉生,赖活残喘,不如为值得事轰轰烈烈地灿烂而死,总胜委曲求全。
不明白他们想法的人总以为他们傻。
他们是傻。
——可是世上若没有这些傻子、傻事,这世界早已丑恶可厌得让大家都一头撞死算了!
王小石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他弄清楚了之后,反而沉静了下来,半晌才问:“他们人在哪里?”
无情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八爷庄’内,但你不能去——”
王小石一笑。
他的门齿自如清清河边的卵石。
“我刚从那儿回来。”
无情当然明白王小石的意思。
但他摇首。
坚定地摇头。
由于他有着比美丽女子更好看的样貌,也有比好看女子更秀气的五官,他这般坚定、坚决、坚清摇首之际,很有一种决绝孤绝卓绝的男子气概。
“那是刚才,”他说,“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王小石当然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死心。
“因为日间他们没防备,”无情无情地道,“现在他们正等着你去。”
他补充道:“你没有机会。”
王小石眉一皱。
他的人员历尽风霜,但依旧不改童真;他的样子十分孩子气,可是眉宇间又掩不住一种英雄本色。当他的浓眉一整时,整个样子就变得有一种受苦坚毅的表情了。
无情却似完全无睹于他的“不服气”:这事情太难,你就算会使“惊艳一枪”,也闯不入“机房”,敌不过“七绝神剑”——何况那儿不止那七名绝世神剑手!
“刀要磨才利,事要难才伟大,朋友要经劫灾才见情谊:”王小石说,带着苦笑和自嘲,“也许,这就是考验的时刻吧。”
无情板着脸孔道:“你现在去,只是送死。”
王小石笑了,反问:“要是现在老唐和大方换了铁手追命,盛师兄还是这一个说法吗?”
无情的眼神泛起了冷峻的笑意,冰一般他说,“我绝不去‘八爷庄’救他们。你们今午能入,是因为他们未加防范。那两个方唐的东两能混进去,是混水摸鱼。现在,至少有七百名一流高手伺伏在那儿,你去了,只是制造多一些无辜弟兄们为救你而送死。”
王小石讶然:“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看他的样子,真似杀了他的头也不相信。
八六:敌视
王小石听清楚了,也弄明白了。
“不过,他们也一样会在菜市口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人去劫法场。”无情冷酷他说,“杀人容易救人难,自古亦然。武学上本就讲究料敌先机,但而今你已先机尽失,再要行动行事那只为了那两个活宝儿赔上全部好汉性命,牺牲而无所获是疯子才会去干的事!”
王小石道:“要救人,也只我一个人的事。”
无情道:“但淮都知道你是‘象鼻塔’里的领袖。”
王小石:“今天我是,也许明天我就不是了。”
梁阿牛听懂了王小石话里的一些意思,大声道:“小石头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算你不让我们,我们也认定了、有祸大家扛着,有福不让你一人独占!”
王小石道:“这毕竟是我个人的事”
何小河蔑一蔑薄唇儿:“唐宝牛和方恨少,也不是你一人识得。你救得,咱们就救不得?”
王小石忽向蔡追猫和梁色长揖道:“有一件事,务要你们二位帮忙。”
梁色见王小石神色凝重,知道是非同小可的事,便说:“请吩咐。”
蔡追猫大目眨动,颤声道:“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遵命。”又解释:“我声颤不是怕,只是紧张。”
王小石的眼光向王天六和王紫萍那儿溜转了一下,道:“你们脚程快,今晚就把我爹爹和萍姊送出东京,七百里疾奔役靠湖北‘排教’中那位卖解的万焦红万二娘,她会帮我替他们找个安置的地方。不管今生能否再见,小石都不忘两位大德。”
蔡追猫的大眼睛又眨了一眨,没听懂,“你”欲问又止。
梁色却说:“好,你放心吧,姓梁的姓蔡的,只要有命在,这事都扛下来。”
王小石看了蔡追猫和梁色好一会。
他满目都是谢意。
但却一个“谢”字都没说出来。
他只跟四大名捕提出了一个要求:“待会儿,劳驾你们其中两位,跟我到黄裤大道走一趟,可好?”
“好、”无情毫不犹豫,“你选谁?”
“铁二兄,”王小石道,“还有崔三哥。”
铁手即答:“可以。”
追命点点头。
他们都没问为什么。
可是王紫萍已忍不住了,她瞪着大眼,眼里透露出比口里吐出更大的疑问:
“谁要走了?”
“你和爹爹。”王小石答。
“你不留我们?我们才重逢啊!”
“可是留在京里,不安全,还是走的好。”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
“为啥?”
“我留在这儿,还要干点事。”
“你要这两包东西送我们走?”
“不错。”
“行。他们是我的兄弟。”
“我们是非走不可吗?”
王小石吃力但也很用力地点点头。
“因为我们不走,石头儿就会落入敌人的机关里。我们是他的破绽,也是她的死穴。”王天六忽然巍颤颤地用手搭住小石头的臂。右手抖哆着用力握住王紫萍的手,苍凉他说,“我们还是,走吧。”
王紫萍也明白了。
王小石这样做,完全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比身不由己更无奈。
刚重逢就要分手。
未叙亲情已要走。
铁手和追命,跟王小石走到了黄裤大道。
大道正入夜,行人熙攘,档摊摆卖,热闹非凡。
三人走到街心,王小石忽停了下来。
铁手和追命也在他身后停步。
三人相隔,约莫七尺。
王小石突然回身,戟指叉腰,破口大骂,声音从丹田逼出,洪发如雷:
“你们四大名捕是什么货色,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连我的兄弟也敢缉逮,你既初一,我便十五,好,从今之后,我姓王的跟你们一刀两断,是敌非友”
一时间,街上的行人都凝住了,静了下来,在听王小石大/痛/怒骂名震天下的两名名捕。
“——你们四只鹰犬,为官撑腰,助纣为虐,跟王廷效死命,这种江湖败类,才不是我王小石的什么师兄弟,连当朋友都不配——”
说着,他连掌如刀,“波”的一声,竟挥掌“割”下自己的右爿袖子来,往地上一扔,还当众大力地踩了几脚,然后扬长而去。
众皆哗然。
——名动江湖的四大名捕,竟当众受厚,遭人如此侮骂,难免使众人都窃窃细语,议论纷纷。
铁手和追命在人丛中,没有答话,也没回骂。
铁手神色木然。
追命眼里的沧桑之感更为浓烈。
在痛苦街那儿,冷血标枪般笔立无情背后,问:
“他叫二哥三哥去做什么?”
“——大概是去说几句话。”
“几句话?什么话。”
“几句表态的话。”无情淡淡他说,声音里已有了倦意,敢情刚才他所深得的情报,已耗了他不少心力。
但他始终没有回首。
“表示他是他、我们是我们态度。”无情的声调也不知是忧伤还是悠然他说,“从今而后,他做什么,都自跟我们无关了。”
冷血忽然明白了。
因为明白并不等于也同意,所以他说了一句不知是给他大师兄还是给他自己听的话:
“世上的事,岂能说无关便无关的”
话未说完,却来了些气急败坏的人,说是要来急找王小石的。
——来的是“象鼻培”的汉子,而且人到的时候已十一万火急的样子。
可惜王小石却刚走了。
无情立即命冷血带人去黄裤大道找王小石。
但他们只遇上神色落寞的追命,王小石已经走了。
王小石也没立即回返“象鼻塔”。
他跟梁色和蔡追猫去了东门。
他要目送父亲和姊姊离城。
他又带着伤感的心情,和梁阿牛及何小河到菜市口走了趟
八七:清白之躯
烛光莹然。
温柔挨在桌上,像突然间睡去了似的,那一张比婴儿更纯真的脸,却有一个少女特有令人动心的艳。
窗外的夜在呼啸。
白愁飞对这张美脸看了好一会,他心中确也有一场天人交战:她那么纯洁该不该砧污她呢?她原来跟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要不要为逞自己一时之欲,而破坏了这种和谐关系呢?她原来就相当喜欢自己的,该不该因一时行动,而少掉一个朋友多增一名敌人呢?
但他忽然想起王小石。
想到王小石,他就狰狞地笑了:
——王小石忒真多朋友、兄弟、贵人红粉扶持啊,可是自己只要得到了温柔,王小石就等于在他手上析了一个大跟斗。
那的确是件痛快的事。
他又忆及苏梦枕。
念及苏梦枕,他便得意地笑了起来。
——苏梦枕到底死了没有?不知道。他怀疑这早该病死了二十二年的人仍还没有死,正在暗处伺伏一次对他复仇的机会,他觉得那是真的,不是多疑而已、他始终不信苏梦枕真的会尸骨无存的死了,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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