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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逐九州-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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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良久,他才淡淡地“哦”了一声,算是妥协。
  哑君岑满意一笑,也不再多说。等着那边完事后,便带着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放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哑君岑走后,顾言曦将衣襟拉开,鬓发打乱,安静地躺在季意然身边。做出刚刚与对方交/合过的样子。
  这一招他半年来一直在用。是哑君岑告诉他的——只要他事先服好解药,并在季意然意乱情迷时将那味叫做“色空”的药送入对方口中,即可让季意然产生幻觉,令这件事被偷龙转凤。
  哑君岑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必然会答应自己的提议。所以也同时提出了提前掌握那三座城池与几万军队的条件。
  所以说,顾言曦这半年几乎是在处处受制于人。季意然、哑君岑都将他吃得死死的,可谓是举步维艰。
  但无论如何艰难,他一定会走到最后一步,实现他真正的目的!
  没过多久,季意然就幽幽转醒,但他并未觉得自己昏睡过去,而是感觉自己刚刚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他转头看向一脸淡然地躺在他身旁的顾言曦,心头不由一紧。长臂一伸就将他揽入怀中:“言曦,你离我这么远干嘛,刚刚你不也挺舒服的吗?”他不由想起顾言曦刚刚对自己的那一笑,眼中微微露出一点熏然。
  顾言曦一语不发地从他怀中挣脱开,坐起身将衣物整理好,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冷淡而疏离,拒人于千里。
  季意然见他如此,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他连呼吸都带上了疼痛。
  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指尖竟有些许颤抖。他闷着声音道:“你就不能陪我待会吗?”语气里竟夹了几分哀求。
  顾言曦闻言顿了一下,本要站起的身形动了动,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他微微低着头,将整张脸都置于一片逆光之中。季意然见了,心底突然一阵发酸,只觉得这人在柔和的暖阳下对自己温柔一笑的日子,将再也一去不复返。
  顾言曦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意然,你真的只是想让我陪你待会吗?”
  季意然听了毫不犹豫地点头“恩”了一声。
  顾言曦却摇了摇头,继续道:“十多年了,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让我陪你待会,你我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意然脸上一愣,刚想张口反驳,但嘴唇动了几下,终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这时,顾言曦将自己的脸从阴影中慢慢地转出,一双淡似平湖、皎若明月的眸子墨色尽染,看得季意然刹那间呼吸一窒,内心深处再次被那压抑了多年的情感搅得天翻地覆。
  他从十三岁那年起,就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他。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都见之不倦;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声,甚至是每一声叹息,他都听之不厌。他曾经以为这个犹如天上明月一般的男人,会永永远远地陪在自己的身边,就算他不愿接受自己的感情,也会长长久久地陪在自己的身边,为他守着这份千秋基业,与他并肩一起继承父王的遗志。
  兄友弟恭,君臣相得。
  直至他们都垂垂老矣,他还能与他喝酒赏花、对弈饮茶,互相调侃着少年趣事,分享着只有彼此才知晓的美好回忆,做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对季意然而言,在这份感情的最初,他真的从未想过不顾一切的占有,他想的不过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陪伴。
  但人心的复杂,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掌控?得到的越多,反而有想得到更多。失去的越少,却又想失去的更少。
  原来只要一个微笑,就能令他欢欣鼓舞;后来,就算一个拥抱,也无法令他满足;有了眼神交汇就想肌肤相触,有了肌肤相触又想唇齿交缠,那唇齿交缠之后呢?
  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心底的欲望越积越多,最终只能化作一柄凌迟人心的利刃,一刀又一刀,俱是剌在爱人的身上。
  季意然想着想着脸色越来越白,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刹那间只觉万蛊噬心,生无可恋。
  顾言曦知道是他“醉生梦死”的毒又发作了,于是忙从他衣袋中掏出那瓶“极乐”,犹豫了片刻终是将瓶塞打开,倒出一粒药丸给他喂了进去。
  季意然紧紧攥着顾言曦的衣袖,那双一向孤冷的凤眼之中满是祈求之色,眼角隐隐泛红。
  “言曦···言曦···你陪我待会好吗?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他声音嘶哑地近乎哀求,与往日的暴戾判若两人,卑微而脆弱。
  顾言曦注定一生都无法放下季家的人。
  看着季意然这样,他心里实在难受,于是只好将他抱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意然,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去伤害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不知是他的话语起到了作用,还是“极乐”的药效发挥了作用,季意然慢慢被安抚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神情。
  夜已三更,军营的王帐中还亮着灯。
  洛秋离在帐外有些烦躁地来回走着,刚抬起脚就又收了回去,刚伸出手却又放了下来,就这样如此反复,最后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开始在门前来回走着。
  就在这时,王帐内蓦然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虽然声音有些嘶哑,却仍旧听着有如锦瑟包裹、珠玉在侧。
  “秋离,你若有事就进来吧。”
  洛秋离顿时吓了一跳,但心里也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于是他定了定心神走入帐中,恭敬跪拜道:“臣,拜见陛下。”
  昏黄的烛火中,只见一男子头也不抬地淡淡“恩”了一声,放下手中一本奏折,紧接着又从旁边拿起了另一本。
  这男子正是李慕歌。
  与半年前相比,他更削瘦了。脸上的轮廓也更加的坚毅硬朗,那一双醉人的桃花眼也少了几分多情,却多了几分冷凝。下巴上的胡渣有些长、有些密,显然是许久没有休整过了。向来白皙如玉的面庞也晒出了一点小麦的光泽。
  他眼中血丝密布,眼底隐隐泛着一层黑青,大概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洛秋离等了好久,也没见他有再说些什么的意思。于是只好自己主动开口。
  “陛下,您已多日未曾合眼了,再不休息恐怕龙体有误。现在我军已攻入到东襄境内,正是僵持阶段,您该趁此多多休息才是。”
  李慕歌闻言,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浅浅地回了一句:“本王知道了。”然后继续不断地看着战报。
  洛秋离额边青筋已突突再跳,咬了咬牙继续劝道:“陛下,从拿下楚国之后,这半年您又马不停蹄地攻打越国。出征的将士们尚且要几月一轮换,有个喘息之际,您却是一天都没歇过,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李慕歌听到这,皱了一下眉,随即放下手中奏折,抬头看向洛秋离,表情肃然。
  “秋离,是南宫镜让你来的?”
  洛秋离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李慕歌难得露出一点笑容:“大夫都不急,你急什么?”
  洛秋离顿时语塞,缓了半天才咕哝道:“大夫有起死回生的自信,他当然不急。等他急了,您也就病入膏肓了。”
  李慕歌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洛丞相,你是在咒本王吗?”
  洛秋离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他见他终于放下奏折,于是趁机走到他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道:“陛下,您对自己这么不爱惜,做臣子的却不能坐视不管。今天臣就帮您解解乏吧。”说话间,他的双手开始在他的双肩按压,力道、位置、手法,都是拿捏得刚刚好。
  李慕歌轻轻合上眼,舒舒服服地长舒出一口气,道:“你现在都是一国之相了,早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边的小侍从,何必再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
  洛秋离将手移到他的太阳穴处,一边按压一边微笑:“无论是现在的洛秋离,还是当年的侍从乐天,您都是我的主子。难道我不该做些阿谀媚上之事,博得荣宠?”
  李慕歌听了无奈一笑,佯装责备道:“你呀,一堆歪理。”但是他却把身体放松了下来,开始享受着对方的按压。
  这让他想起在南秦的时光,那时洛秋离还是个半大少年,天真而率直。成天就像个管家婆一样跟在他身后唠唠叨叨,与现在倒是颇为相似。小小少年苦口婆心的样子,总是引得他捧腹大笑。
  当时他就在想,这个孩子可能是这世上最关心他的人,比他的父皇母后还要关心他。所以在南秦陷入尸山火海之后,他仍旧孤身一人不顾性命地回来救他。一个人将他带出了浓烟滚滚的乱葬岗,带出了危机重重的锦阳,带他找到了盛极圣,带他重新生活。
  当时在对顾言曦滔天的恨意中,他对他唯一的感谢,就是没有杀了乐天,把这个少年留给了他。
  困意渐渐来袭,李慕歌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洛秋离小心翼翼地将他挪到床榻,轻柔细致地为他脱靴、更衣、盖被,整个过程都亲力亲为,没有叫帐外的任何内侍。
  放下帐帘,吹熄烛火,他轻声道:“我的太子殿下,你太累了,应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帐门。
     

☆、风声鹤唳

  深夜时分,一道黑影迅速地擦过东襄皇宫的重重屋脊,就像是一道微风吹过,风过无痕。
  最后这道黑影跳入后宫的一处院落,驾轻就熟地找到院中的主屋,推门而入。
  屋内门户紧闭,似乎比外面还要漆黑。但那黑影却对这屋中的摆设十分熟悉,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眉眼轻合、呼吸绵长的男子,不由更加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对方。
  但顾言曦一向浅眠,多年来习武的警觉又令他的神经格外敏感。因此即使那人什么都不做,他亦是本能地察觉到环境有异,瞬间睁开了双眼。
  黑影见自己终究还是把对方吵醒了,不由轻叹一声,眼中染上愧疚。
  顾言曦听了这一声叹息,渐渐松开了紧扣在机关上的左手,从容起身道:“七瞬,又有新药了是吗?”
  季七瞬闻言,点了点头道:“是。”但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极其复杂与不忍的情绪。
  顾言曦接过他手中的药瓶,放到床内的一个暗格里。同样样式的瓷瓶里面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排。
  他将药品放好后,转头对季七瞬道:“你告诉南宫镜,上次的那瓶药,效果有很大的提升,我已经有一个月不想再服‘极乐’了,而且服下‘极乐’后精神也没有那么兴奋了。”
  季七瞬闻言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师父,我看你脸色越来越差,要不这药就先别试了,暂且停一停罢。”
  顾言曦有些好笑地看向对方,一片漆黑之中只见他双眸亮如星子:“这么黑的地方,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脸色不好的?”
  季七瞬听了顿时语塞,绞尽脑汁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推测出来的。”
  顾言曦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沉默了半晌才放缓了声音道:“七瞬,你我都很清楚这‘试药’的事情是不能停的,我和逐风现在都中了‘极乐’,他的身体状况现在不适合以身试药去帮南宫镜研制解药,如果我不能铤而走险,这个把柄将永远都会被哑君岑握在手里。”
  其实在顾言曦刚入宫时,哑君岑为了能控制住他,就唆使季意然对其用了“极乐”,美其名曰这样可以增加某些方面的乐趣。季意然自然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立刻就听了哑君岑的话。
  这些事,季七瞬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顾言曦现在这样做,既是救人也是自救。南宫镜之所以会帮他,也是为了不让顾言曦以后成为季意然或哑君岑威胁李慕歌的的筹码。况且,小六现在的情况也是刻不容缓,
  顾言曦见季七瞬听后沉默不语,于是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最近逐风怎么样了?”
  季七瞬在听到他问沈逐风的情况后,虽然极力想掩饰住神色中的悲伤、愤恨,却还是很难做到不去泄露自己的情绪。
  但还好,夜色,足够暗。
  “有了南宫镜的救治,逐风除了身上的‘极乐’有些棘手,其它的伤倒都无大碍。关键是···”他迟疑了一下,努力找着适当的措辞,半天才继续说道:“关键是精神上的恢复还需要些时日。”
  顾言曦自然知道沈逐风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也很清楚他精神一直无法好转的原因。因此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要对制出“极乐”解药一事竭尽全力。
  另外,他也想凭借此事,多少替季意然弥补一些犯下的过错。
  这时,他将一摞信纸交到季七瞬手上道:“这些是我这段日子以来每日服药的症状,上面记叙的很清楚,你交给南宫镜即可。”
  季七瞬接过那些信纸时,手指有点几不可查的颤抖。师父那一日又一日的痛苦,就这样被他客观冷静地交到自己的手上。
  他连对自己都是这样的狠心,难怪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心。
  而这个误会,也很难让人承认是错怪。
  季七瞬忍住心中百般情绪,语调平稳道:“师父,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千万保重身体。”
  顾言曦点点头“恩”了一声,起身送他离开。
  就在季七瞬跨出大门的前一刻,他的脸上出现一抹犹疑,始终紧抿的嘴唇也忽然出现了一丝松动。这时,他叫住了他,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道:“七瞬,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都请你原谅我···”
  季七瞬眼底乍现一道挣扎,他没有回头,依旧语调平稳道:“除了放过季意然这件事,我都能原··答应你,师父。”
  顾言曦听了没有说话,身体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直到季七瞬走后依旧没有挪动半步。
  这一刻,他突然希望襄安之战快些到来,那么这所有的一切也算有了尽头。
  “慕歌···慕歌···”他以近乎呢喃的声音反复不断地念着那个名字,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缓缓地蹲下身体,自己抱住了自己。
  今年襄安的冬夜,似乎比任何一年都要冷得令人打颤。
  半年后
  李慕歌站在绿木掩映的高地上,远远望着那座城门紧闭、防守严密的城池,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
  历经将近一年多的征战,他终于打到了这里。
  胜利,近在咫尺。但比这名留青史的胜利更令他兴奋的却是即将就要见到的那个人。
  一年未见,那个人,如今是胖了一些,还是又削瘦了几分?他想应该是又瘦了吧。毕竟在那样的地方要保全自己,总需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恐怕他没有一天能心无旁骛的安心入睡,没有一天能放下戒备阔步而行。恐怕他喜欢蹙眉的习惯,是再也改不掉了。
  何况季意然对他本就···
  想到这里,他强行制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那些不好的预感,恐惧的画面在顾言曦离开的期间不断地侵扰着他的思绪,有时令他焦躁如一头失去了理智、发了狂的猛兽,有时又令他颓丧如一只脆弱敏感的丧家之犬。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将自己关在一个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声音,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然后慢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相信顾言曦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安全,相信他李慕歌也有绝对的能力将他尽快救出。
  所以,一年间连攻两国。已经不能说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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