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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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
作者：明月山
第　1　章
　
　　他是个医生，自己开了个中医门诊，在Ｓ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幢独立的住宅——虽然是上一辈的遗产，但总归是惬意的事。
　　
　　他的独子白药，研究生毕业后便留校当了讲师，安安稳稳，白养心对一切很满意，只要孩子成了家，他真是一生无憾了。
　　
　　白养心最大的骄傲，便是娶了妻子邱丽霞。
　　
　　白养心有浓重的英雄情结，但自身太过文弱，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他妻子生前是光荣的人名警察，死后是伟大的烈士，这简直就是天赐的姻缘！
　　
　　带着对妻子的尊重，白养心在丧妻后谢绝了各路媒婆的好意，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并不时地灌输妻子的英雄事迹，这使得白药一度认为，他的母亲不是亚森？罗平就是福尔摩斯。
　　
　　白药是Ａ大的美术教师，他的长相遗传了很多父亲的因素：白皙，精致的五官。但又有英雄母亲的英姿飒爽，看上去不似父亲那么温和、儒雅。
　　
　　白药今天晚上有个“约会”。前段时间，他经学长陈希源的介绍，替UGT集团创作了一副壁画，他们的总经理很满意，提出要当面谢谢他。
　　
　　UGT的总经理名杨州，是位年轻的归国华侨，英俊又多金，很受女人欢迎。陈希源也是青年才俊，加上豪门背景，同样是钻石型的男人，他和扬州是朋友，所以，白药明白，这些都是学长在给他制造机会。白药很感激他，虽然他不是那种目空一切的艺术青年，总觉得自己才华无限，但还是希望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画家，而不只是画匠。所以，这就需要主流社会的认可，及财力支援。虽然这些年来，陈希源越变越陌生，他还是相信，他们是朋友。
　　
　　晚餐地点是陈希源选的，翡翠湖畔一家很有情调的餐厅——水天一色。这是一家园林式的餐厅，在夜色下很有神秘的美丽。
　　
　　餐桌上的气氛客套而又随意，白药一般只是聆听，他很喜欢这样。虽然现在的社会非社交不可，但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白药还是忍不住害羞。所以，有人主动承担话局，真是件好事。
　　
　　“希源啊，跟你这么个良民在一起，接下来我们哪去啊？”杨州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望着灯火下帅气逼人的青年发问。
　　
　　陈希源微微一笑：“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肩膀不舒服，我给你介绍个好医生。”
　　是的，陈希源是个良民，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一个习惯。以他的身份和身家，应该说，没有什么玩不起的。但是他招待客户，总是无关声色的场所，灯红酒绿的地方，他很少涉足，闲暇时间，他更愿意看书或旅游。真是健康到了令人发指。
　　“哈哈，你真有心！是哪位医生啊？”杨州也来了兴趣，长时间使用电脑，的确有职业病。
　　
　　陈希源依旧微笑：“白药的爸爸，可是个很厉害的中医呢！是吧，白药？”
　　
　　“啊？！！！”白药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在白药年幼时，和无数小朋友一样，无条件地崇拜自己的父亲。只是有些小朋友长大后，发现父亲头上那个玛利亚赐予的光圈，其实是天线圈而已，白药很不幸，他就是其中一个。
　　
　　白养心很民主，他开明到在配药时会咨询白药的意见：“药药，你说这个药水是红的好看，还是绿的？”
　　年幼的白药很兴奋：“红的！”
　　“好，那就加花红！”
　　
　　等到白药渐渐懂事，他发现作为一个医生，他的老爹白养心，是会要人命的！但可能真是白家祖上有灵，并且是无比牛逼的那种，居然没出过人命！可是，这已经阻止不了白药对他爹的幻灭，另一方面，老爹把自己拉扯大的确不容易，所以，白药只能多恳求他爹小心行医，并不敢大义灭亲。
　　
　　待上了陈希源的车，白药还在抗拒：“源哥，也不早了，要不下次去吧？”
　　
　　“择日哪如撞日，就今天吧。”
　　
　　白药回头看看那辆紧跟着的兰博基尼，狠狠心：“其实我爸爸是比较业余的医生，还是换个专业点的更好。”诶……要真把人家治出个好歹来，就是把他们爷俩卖了也不够赔的。
　　
　　陈希源侧过脸来看了看苦瓜表情的白药，笑得胸有成竹：“白叔叔的捏拿真的很不错，他不是随便给人吃药的医生……况且，不是有你拦着？”
　　
　　白药苦笑：“原来你都知道，那干嘛……”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啊！”陈希源，你这个无良商人……
　　
　　白家所在街道很有历史沧桑感，到了晚上，便很幽静。彷佛连道旁树木的摆动，也是寂寂无声的。
　　
　　杨州欣赏了一番夜景：“这里的环境很不错。”
　　
　　“是吗？杨先生请进。”
　　
　　杨州看了看，是栋小巧的别墅，门前的花园里开着不少白花，在夜色下很恬静：“你家也很漂亮。”
　　
　　“过奖了，谢谢！”
　　
　　白养心泡了一壶茶，就着饼干，在看八点档电视剧。到了他这个年纪，如果不会自娱自乐，白养心觉得，那就太悲哀了。可他不是，他有很多爱好，种花、做饭、和儿子去旅游，每样事做来，他都是那么津津有味，所以，一把年级的他，依旧单纯，容易满足，所以也就快乐。
　　
　　“咦，药药，你回来了？噢！希源也来了。”
　　
　　“白叔叔，好久不见了。这是我朋友，杨州。”
　　
　　“白先生你好，你真年轻，看上去就跟白药的哥哥一样。”杨州的恭维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白养心和那些常见的中年发福大叔真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他的身材依旧瘦削挺拔，皮肤也很光洁细致，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被生活的负担所压垮，眼神依旧清澈，简直就是被岁月所遗忘的人。
　　
　　“呵呵，谢谢啊，的确有很多人这么说。你们都坐，我去泡茶。”
　　
　　“白叔叔，这么晚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客套后陈希源开了口：“杨州的肩膀有些不舒服，要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药药，你陪希源坐着，杨先生，请跟我来。”
　　
　　杨州道了谢，放下茶杯，随白养心出了门，他这才发现，屋子的右侧有一排房子，他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
　　
　　“原来白先生是在家开诊所的，房子设计得很巧妙啊！”
　　
　　“哪里，哪里，你先躺下。”
　　
　　杨州依言躺在了铺着淡绿色床单的按摩床上，绿地白花的窗帘微微拉着，可以看见窗外的月色和月下的花园，靠窗摆着一张小巧的长桌，上面只有一个洁白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娇嫩的淡黄月季。杨州不知道，原来医院那么冰冷的地方，也可以这么温馨，他不由地觉得十分放松，而且，白养心的手指，真的十分柔软，他的女友里面，也没有谁有这样柔若无骨的一双手。杨州被捏拿得十分舒服，他想，陈希源真没有骗人。
　　
　　杨州很喜欢白爸爸的捏拿，之后自己又来了几次，也慢慢知道了白药的英雄母亲，就更佩服这个没有女主人仍一切井井有条的白爸爸。
　　
　　杨州是UGT的总经理，ＣＥＯ还是他精力旺盛的Dad。杨爸爸名秦川，正是开花的年纪，仍旧高大帅气，比儿子还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只是不苟言笑，但这个年头，酷也是一种贵族气质。
　　
　　对了，杨州是有母亲的，只是２０多年前就和杨爸爸离婚了，杨爸爸也一直没有续弦，但他有情人。
　　
　　杨州有自己的住处，只是每个周末要去和杨爸爸吃顿饭。杨爸爸称这为家庭成员交流感情，但杨州认为和这么严肃的奸商吃饭，很伤肠胃。
　　
　　这个周末一样，依旧“交流感情”，但这两父子，除了工作，真是没多少可以聊的。
　　
　　“恩，爸，我认识一个中医，你不是颈椎不舒服，他推拿很好，要我介绍给你吗？”
　　
　　即使长得再帅再有钱，长时间使用电脑，都会有职业病，是的，是的，即使你帅得天崩地裂，比瑞士银行还有钱，也不行。
　　
　　“中医吗？好啊，有机会介绍给我吧。”
　　
　　杨爸爸是他爸爸那辈移民的，受资本主义的熏陶大于社会主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中医。
　　
　　于是，又一个周末家庭聚会，杨州领他爸爸去了白爸爸的中医门诊。
　　
　　“杨州，你来了啊。”
　　
　　“白叔叔，这是我爸爸。”
　　
　　“杨先生，你好。”
　　
　　但一向英明神武的杨爸爸失态了，他对白养心伸出的右手毫无反应，表情似喜还悲，眼神急切，但却像被万语千言堵住路口。杨州无来由地想起了一句词“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爸，你认识白叔叔？”
　　杨秦川恍若未闻：“阿宝……”
　　“呀”白养心惊讶“秦川？！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第　2　章
　　　白养心关了诊所的大门，领杨氏父子进了主屋。
　　
　　杨爸爸平静了许多：“阿宝，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我回国后找过你，但你搬家了。”
　　
　　“是啊，后来落实政策，我爸爸的房子还回来了，我们就搬了家。秦川你回国多久了？”
　　
　　“５年了。药药现在也长大吧？”
　　
　　“是啊，药药在Ａ大教书，他画画很厉害。”提起儿子，白养心很自豪。
　　
　　“是吗？那，你太太……还好吗？”
　　
　　白养心有些伤感，他低声道：“丽霞，已经在十多年前牺牲了。”
　　
　　“真的吗，怎么会？”杨秦川突然十分激动，在附近闲逛的杨州觉得，他的父亲听到这个噩耗后所表现出来的喜悦，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真的，详情我以后再说吧。”
　　
　　“那，你再娶了没？”老爸今天还真是反常。
　　
　　“没有。”
　　
　　杨秦川笑了，杨州彷佛看到他眼中猎猎跳动的火焰，整个人也像打了鸡血一般的亢奋：“阿宝，哪天带药药一起去给丽霞扫个墓吧，哦，杨州也一起去。”
　　
　　杨州很惭愧，他爸爸真不该用那种郊游去吧的口气说这种话，白养心也被他这种异常的热情弄得有点懵：“哦，好。”
　　
　　杨氏父子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吃了晚饭，白药回家后也很惊讶有了个杨叔叔，但也是好事。之后几天，一行人也真的去了玉林山公墓。杨州觉得，他爸爸见到照片上的白妈妈后有了长舒一口气的感觉，为什么呢？
　　
　　但他也没精力去管这些杂事了，因为最近，杨爸爸的工作狂症愈发严重，杨州常有累到脱力的感觉，诶，老爸怎么那么拼命啊？！！更过分的是殃及他这条池鱼！！
　　
　　周末的家庭聚会还是照旧，杨爸爸这次特别郑重，杨州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今天有些事要告诉你。”
　　
　　“好的，爸爸。”
　　
　　“我和你白叔叔23前就认识了。”
　　
　　“恩，我知道你们是旧识。”
　　
　　杨爸爸挥挥手：“你先别插嘴，我说完了你再说。”
　　
　　“我和你妈妈的婚姻只是双方家庭的交易，生下你不久，我们就离婚了。很抱歉，但这是事实。”
　　
　　杨州没有出声，他当然明白这些所谓的豪门婚姻，人前是金童玉女，人后又不知怎样的貌合神离，但他并不怪谁，这只是无可奈何的责任，至少他们还坦白吧。
　　
　　“你爷爷很早就移民美国了，1986年，那个时候中国刚改革不久，我第一次和他回了中国。”杨秦川顿了顿，显然陷入了回忆，神色也变得温柔起来：“你白叔叔当时住在梧桐路，路旁有很多高大的法国梧桐，街道常年总是很阴凉。你爷爷离开中国很久了，难免有很深的感情，他当时很喜欢在S市的街道闲逛，看看那些老房子。养心当时就是医生，医术不错，人也很和善，附近的老人没事没事就喜欢去他的诊所串门，你爷爷常去那里聊天，我也就认识了养心。”
　　
　　“养心这么多年来变化也不大，依旧是当时那么干净文弱的样子。我那时很喜欢去找他，他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但也不觉得累，总是过得很乐呵呵的。”遥远的回忆而温暖的回忆，软化了杨晴川的脸部线条，是的啦，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干净美好的初见，如白养心于他。
　　
　　与此同时。
　　
　　“爸，你和杨叔叔是怎么认识的？”白药实在不明白他们的交集是哪来的。
　　
　　“哦，那个时候我刚回Ｓ市，你杨叔叔刚回中国，他爸爸当时很喜欢来我的诊所和那些老人家聊天，我们也就认识了。而且，他很喜欢盆景，在我这买了不少盆景，我们慢慢就熟了，再后来，他回美国了，我们就没联系过了。诶，想不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再见，真是不容易啊！”
　　
　　“白药母亲当时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养心说，她嫌他没钱没能力，和别的男人跑了。”
　　
　　“可是……”杨州忍不住插嘴。
　　
　　杨秦川苦笑：“我明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养心的太太是刑警，因为要执行任务，需要编造一些信息。”
　　
　　“然后呢？”
　　“然后？他太太回来了，我回了美国，再后来找他们的时候，那片街道拆迁了，没了。”
　　
　　“爸爸”杨州犹豫着“你喜欢白叔叔？”
　　
　　“是的，我爱他，这么多年来。当时是因为他有妻子，但是，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杨州有些惊讶，但又很感动，同性相爱在美国很多地方甚至是合法的：“爸爸，其实，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你，儿子”杨爸爸很欣慰：“但和你有关系，因为我决定把公司全部交给你。”
　　
　　“啊，为什么？！！！”
　　
　　杨爸爸优雅地点了一支雪茄：“我作为一个老人家，当然该去追寻所剩不多的幸福了。血腥拼杀的日子，是年轻人的事了。”
　　
　　“不不不，爸爸，你还很年轻，你不是一直说‘与人斗其乐无穷’，你怎么能放弃生命的乐趣呢？”
　　
　　“是啊，所以，我要去攻下你白叔叔那座碉堡。过几天我会在董事会公布的，好好干，儿子！”杨州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几下，他可以拒绝吗？
　　
　　杨秦川有一位爱国华侨老爸，这光看他和杨州的中文水平就可以了解了，他们家相对简单些，就是解放前的大资本家，美帝国主义滋养的豪门。
　　
　　而白家，则复杂一些。
　　
　　白养心的父亲白净，人如其名，真的很白净俊秀，解放前，他是Ｓ市有名的医生。文化大革命中，他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加资本主义走私派，家产全被没收，一家人被下放到了Ｍ镇。
　　
　　也是他命不该绝，在如此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居然有位十分义气的公安局长邱卫国——就是白养心的未来岳父。邱局长从事的是危险职业，手下弟兄也常有受伤什么的。白净医生是反动权威，医术了得，邱局长因此十分感激他，私底下也就多加照顾，没让这一家在那场疯狂的浩劫中悲惨死去。
　　
　　但白老妈妈还是在白净医生平反后不久就死了，她吃了太多苦，常年营养不良，真的撑不下去了，这也是当时很多中国人的下场，因营养不良而去世，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