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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es of time-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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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仰起头,怔怔看着母亲。印象中她也曾这样慈爱地看着他,抚摸着他,只是当时垂下来的乌黑的头发——她传给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变成花白的了呢?
  “你也大了,该懂事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自己都应该有分寸了。”
  “……”
  “画画的事,是我的错,一直把你当做小孩,忘了你也有你的想法,还跟我一样犟……”
  她轻抚他的头,眉眼的皱纹在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下无比清晰。
  她抬起他的脸,细细看去,满脸的爱怜。
  “什么时候,都长这么大了……”
  外面空调运转的嗡嗡声隐隐传进来,他哽咽的声音撕扯着空气。他把脸埋在她的怀里,颤抖着,咬着牙。她沉默地拥着他,感觉胸前一点点变热,变湿,再慢慢扩大。
  母子之间长久以来的隔阂,在这一刻终于消融。
  
  他得到了当初想要的一切,可是那个人已经不要他了。




21

第 21 章           
 
 
  回到美国后流川离开了纽约,在德克萨斯州买了一栋房子,本来是一位农场主的家,因为要举家北迁所以很爽快地和流川说拢了价格。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座房子,孤零零的,从最近的小镇到这里开车要半个小时,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往往一天都见不到一辆车开过来。
  流川每个礼拜开车到镇子上去购买需要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镇子很小,只有一家超市,两个面包房和一家便利店。南部的人非常淳朴热情,去的第一天流川醒目的黑发黑眼在镇子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走到哪里都有人打量他,可是目光都是友善的。慢慢混熟以后也会开一些玩笑,起初他极其不习惯这里浓厚的卷舌音,到后来习惯之后也开始喜欢起来。
  白天画画,晚上他就关了所有的灯坐在家门口看天上的星星。外面只有夏虫在草中唏嘘的声音,是那种温柔的安静。
  他满意这样的生活,简单,宁静,时间被西部的太阳晒得褪了色,连脚步也开始缓慢起来。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渐渐他也开始搞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日子。
  
  他的画越积越多,没有人会来看。
  
  在这个一切讲究快餐式的时代,纯粹的艺术永远无法生存。当对他的狂热慢慢消退下去,当他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再能制造出流行效应,新闻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踢开了他。
  流川的名字已经被评论界遗忘了。善忘的大众本来就不是一个忠实的情人。
  他拒绝了好莱坞让他担任艺术指导的邀请。一些经济公司也对他端正的异国相貌表示过兴趣,他坚决而有礼貌地说不。
  他的导师打电话过来找他,劝他抓住机会炒作包装自己,毕竟对于单纯的艺术家人们是维持不了多久兴趣的,只有同时借助其他的东西才能保证始终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内。
  他沉默以对。
  访谈节目从逐渐变少到完全没有,报纸上他的新闻从头版头条到资讯版到娱乐版再到没有。
  越来越多的流行艺术家开始出现,人们的餐厅里挂满了他们的画。
  这个社会,有的是识时务抓住机会往上爬的人。
  偶尔也有人在节目里提到东方的裘德洛,说他是一颗一闪而过的流星,漫不经心的惋惜。
  
  流川很平静地收拾背包,离开了纽约。
  他的梦想从实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龟裂。
  他知道为什么总是反反复复梦见在北戴河给仙道画像那天的场景。那时候仙道抿着嘴,很认真地坐在那里,阳光落了一点到他的头上。他其实也有点紧张,拿着笔的手都在抖。
  也许他真正的梦想只是在喜欢的人身边静静地画画而已。
  也许是他搞错了。
  
  他打开尘封5年的画,一笔一笔继续完成。再放进信封,端端正正写上仙道的地址。
  他把信封好,走到信箱旁边放进去,竖起红色的标示。然后转身坐在台阶上,眼睛望着路口邮差过来的方向。
  他想他的信现在就像他这样等着,直到被仙道打开的那一刻。
  从那天开始开信箱成了他的一个固定习惯,他总是早晨6点起床,按照5年前仙道给他定的食谱吃完早饭,然后背着画板出去写生。下午4点一定要回来,因为邮差会在4点的时候来。
  他站在信箱旁边等着,远远看到一辆绿色的车子过来,心脏慢慢收紧。减速,停下,加速,减速。声音远去了,心也慢慢沉下去。再回到屋里。
  渐渐的邮差也认识了他,看见他的时候远远的都会大声招呼:“Hey guys! How is it going?”他说:“Fine。”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老人每次都是遗憾地笑一下,耸耸肩。南部的太阳很大,把流川和他背后的整座房子还有这一片土地都染成了黄色。他用手遮着眯着眼睛目送邮车开走,在辽阔的德州平原上变成一个黑点,也转身回去,进了房子,关上门。
  他想仙道的回信大概就在路上。
  
  后来他又打过几次电话,每一次都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接的,问他找谁,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沉默。
  再后来,打过去的时候,就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重新回到邮箱边。
  
  一开始抱着希望,到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仙道教给他的食谱,起先只是觉得不坏,到后来就忘记了其他所有可能的食物搭配。
  他想起每一次失眠的时候他就走到客厅去泡一杯牛奶,用仙道教他的方法泡,然后捧着坐在地板上听仙道给他的最后一段留言。
  其实每一次听都会觉得心越来越空,空得喘不过气来。可是还是想听。寂静的深夜里答录机一遍一遍忠实地播放那个人有点失真的声音,不复沉稳,却透出痛苦的,迷惘的,绝望的,味道。
  记忆被一点一点打磨得鲜明。
  他捧着牛奶,感受着它慢慢冰冷下来。他只能抓住这最后一点真实的温柔,还留有几分余温的记忆。
  曾经在哪一本书里看到过,没有忘不掉,只有不想忘。
  他只是再也不记得将那个人从生命中剔出的生活是什么样而已。
  空荡荡的厨房,夕阳的光从窗口透进来,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哪里都好像有那个人的影子。
  记忆有极薄的仞,柔软但是伤人入骨。
  仙道说爱情原来就是等待。
  他想告诉他,爱情其实是别无选择。
  
  离开纽约之前,南烈的电话很频繁。担心地问他现在如何,精神状况怎么样。
  他一一回答他。甚至有一点感动。
  最后两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流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南烈——”那边立刻截住他:“慢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于是沉默。半晌听见对面悠长的叹息。
  他不能对自己说谎。
  最后南烈说:“流川,我给你时间。”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就像南烈,洗脱了周身的锋芒和骄纵,也能开始艰难地争取一份爱情。
  
  一年后流川接受了附近一所私立艺术学院的聘用,成为学校里最年轻的助理教授。南烈每个月都往这边跑,流川都替他觉得麻烦,说过几次,南烈嘴上答应,下个月还是会笑嘻嘻地准时出现。
  两个人都不提仙道的名字,他像影子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
  流川每个月给家里打一次电话,离得远了才能看得清楚,无论是母亲的苍老还是父亲的。他们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仙道的一切,有时候流川都觉得自己是在自虐,可是就是忍不住关注那个人的生活。
  他升职了,从技术转做了销售,干到高级主管的时候跳槽到通用电气公司,年薪翻了3倍……
  他有了一个女儿,长得像他,他爱她若生命……
  他搬了新家,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200多平方米,是跃层,楼顶有美丽的花……
  他……
  
  每次母亲也会在电话里问一句,小枫,你和南烈还好吧?他从来都会说,很好。
  
  也许真的会好……
  
  再下一年,南烈以公司公派的名义搬到了美国。流川接到电话后去机场接他的时候,看见男人倚靠在几大箱行李上,瘦瘦高高的个子,单手往空中反复抛着打火机,眉眼间都是漫不经心的随意和隐隐的霸气。流川看见他的瞬间有一丝恍惚,这么多年的时光在南烈的身上留下如此清晰的痕迹。那个骄傲任性的富家子弟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浑身散发出来的满满的自信还留有当年的影子。
  南烈看见流川之后站直身子,露出一点痞痞的笑说,好不容易才把我老爸糊弄过去,让我到这儿来。这下你别想跑啦,流川。边说手就伸上来,霸道地搂住流川的肩膀。
  流川无言。他没有拨开南烈的手,也许只是因为可以感觉到那只胳膊的重量里多少含了一些惴惴不安。
  他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么,仙道的影子似乎已经凝固在心里面纠结的一团了,但是每一次不经意想起来,胸口都有一掠而过的钝痛。
  
  南烈在流川住的最近的地方买了房子,每天开1个小时的车去他那里蹭饭。去的时候总也不会空手,却也不是以前追女孩子常用的贵重的礼物。夏天初开的一支花,路边看到的一块有美丽花纹的石头,园子里苹果树上结的最饱满的果子……他们像情人一样一起做饭,晚上坐在门廊上看星星,到了周末,南烈就起大早过来陪流川出去写生,躺在草地上看他。
  有时候流川模糊地想站在旁边的明明应该是另一个人,再一想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或者只是不愿意深想。




22

第 22 章           
 
 
  第二年的情人节,流川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抖落一身的雪,推开门,喘一口气。
  屋里一片漆黑。
  
  猛然间几道柔和的光亮了起来,南烈坐在桌子的一头,笑意盈盈地看他,桌子上是丰盛的晚餐,中间摆着做工考究的烛台,两边还各有一个葡萄酒杯,里面盛了鲜艳欲滴的液体。
  “情人节快乐,流川。”
  眼眶一下子热了起来,心口一阵疼痛。
  多少年再没有过,晚归时有人等待的日子。
  “王子回来了啊,怎么样?今天是不是收巧克力收到疯了?”
  流川走过去坐下来:“这里是美国。”
  南烈含笑看他,眼神灼热:“你到哪里都一样。”
  轻轻碰杯:“节日快乐。”
  
  安静地吃饭,南烈从刚来的时候连菜刀都不知道怎么拿到现在能整出一顿晚餐来,手艺明显大有长进,只是流川还是吃不惯西餐,一向都宁愿自己做。
  “流川。”
  “嗯?”他仍在研究那只龙虾到底该从哪里拨开壳。
  “……”
  接下去等了半天没动静了,他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南烈已经放下刀叉,凝视着他:“我们在一起吧流川。”
  他愣了一下,手里的龙虾捏过了头,从盘子里弹到地上。
  “我已经等了够久了,你知道吗流川。”
  他模模糊糊地想以前好像也有人说过这句话,说一直在等他。
  不是没想过有这一天,只是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总觉得不习惯。
  好像他永远也接受不了南烈大爱的血淋淋的牛排。
  
  他弯腰去捡龙虾,南烈握住他的手。
  “你给我一个答复,或者——或者你还是想着仙道?”
  仙道?……他茫然地想,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慢慢醒来,他慌忙把它压抑下去。
  “我——”
  南烈期待地看着他。
  或许他只是被他打动了,或许他只是渴望一个人的温暖,或许……
  “好吧。”
  
  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也仅仅是麻木地酸了一下。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他们已经走得太远,再也回不了从前。
  
  流川知道南烈为了和他在一起跟家里天翻地覆地吵了一年,交往后的第三个月里有一天晚上南烈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去买了机票回国,第三天就回来了,脸颊都是青的,流川开门的时候南烈看见他只是笑了一笑,然后就走上来紧紧拥抱他。
  有时候在外面写生的时候身边躺着的人眼神会变得茫然而若有所失,但是每次问起男人总是笑着说没关系。
  周末不用上班的时候南烈会留下来过夜,他喜欢浪漫的情调,蜡烛玫瑰红酒是平常的了,动不动还把流川拉到周围一些著名的景区去旅游,晚上两个人经常睡在睡袋里,头顶就是星空。
  他们每年去一次佛罗里达玩迪斯尼乐园。
  后来越跑越远,最远的一次两个人轮流开车,开了几天几夜到加州,累得都不行了,在海滩上晒脱了一层皮才回来。
  他们都是往西边走,流川本能地避开纽约周围那一圈。那里有太多他不想记起的东西。
  
  有人说爱一个城市的原因,是心中所爱的人就在这里,一旦失去了这个理由,对它也再无眷恋。
  在那个地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天堂和地狱只在一夜之间。
  
  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搬到一起住,流川没有想过再腾出一个人的空间,他潜意识里觉得理所当然是这样子的,南烈也没有提过。直到半年后南烈又一次流下来过夜,早上流川醒过来发现南烈在看他,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南烈凑上来鼻尖蹭他的脸,好像猫一样,笑着说:“我发现早上醒来看见爱的人睡在身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流川清醒过来,看着南烈的脸,不知道说什么,转过脸,坐起来披上睡衣。
  走进浴室的时候背后传来南烈的声音:“流川,我们一起生活吧。”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迷惑的时候,南烈已经拖着他无数个箱子霸道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慢慢就会对这个人了解得越来越深。
  
  南烈身上有着脱不去的贵族习惯。尤其讲究吃上,圣诞节的时候流川被他拉到新奥尔良大尝了一次墨西哥美食。暑假南烈又请了假带他去了洛杉矶吃排名第一的中国餐馆。周末南烈坚持要自己动手,把以前在外面餐馆吃到的流川喜欢的东西一样样自己模仿着做出来,做给流川吃。他的手艺越来越好。
  
  南烈喜欢所有先进的电子产品,笔记本更新换代他也与时俱进,照相机手机永远都是最新款。他自己也喜欢组装一些电器类的东西,一次还一个人配置了一台无线电,熬了好几夜,家里堆的全是他丢下来不要的东西。
  
  南烈喜欢重金属乐队,经常搞来两张某某摇滚音乐会的票,拉着流川陪他一起去,和所有狂热的歌迷一样大喊大叫,站起来让声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然后半夜在空无一人的高速上飚车回家,隔天早上接到一张罚单。他唯一喜欢的情歌歌手是惠特尼休斯敦,她的歌有着一种将人完全震撼淹没的感染力和表现力,南烈喜欢听她游刃有余地又不失细腻地一层层将感情完美的诠释出来。他给流川选的手机铃声就是她的one moment in time。深夜飙车时南烈打开车窗,将音响调到最大,她的歌声传得很远,大地都好像在震颤。
  
  南烈唯独在穿着打扮上不如流川专业艺术家的品味,每天早上,他都要把流川摇醒,固执而霸道的,挨了流川N拳未果,一定要他帮他挑选上班的服饰搭配。流川开始的时候大怒,故意趁着半睡半醒间将南烈打得满头包,后来给磨得没办法,总是头天晚上就把他要穿得衣服选好,挂到衣橱门口。
  每次他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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