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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天下:金钗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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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小茵。”
  美人嫣然回眸,一笑百媚,惹得满树花团夭夭绽放。如墨长发被高梳起一脉蝉髻,云鬟雾鬓,发髻后留双缕发尾,每一边都连了双环赵粉花瓣。鸳鸯眉黛,敷胭脂,贴花钿,生生地将一朝暮春的精气都吸了去。
  虽是嗔斥的语气,回护的意味却甚浓,“倒是左妈妈,你千万别怪小茵,她在我身边很多年,被我惯坏了。往后呢,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要互相体谅着。”
  左融春僵着脸,想张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换了味道,“自然,自然,夫人的话,老奴一定记在心里。”
  骆红渠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时,门外有几名衣着鲜亮的婢子,怀里抱着各色锦缎布帛,在院外恭敬有加且不厌其烦地敲着门扉。怀中那些崭新的缎匹,在阳光下,闪烁着珠玉的光泽。
  绿茵眼神一瞟,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怎么,又是宣华夫人得了什么赏赐,特地来照顾像我家夫人这种昔日与她‘同甘共苦’的姐妹了?”
  “同甘共苦”四个字咬得极重,绿茵说罢,也不顾自己低微的身份,三分不屑、七分嘲弄地道:“这里可不需要她的施舍。这些东西,哪儿拿的送哪儿去吧,我家夫人自有皇上的垂青,没那个闲工夫受她的恩德!”
  院外的婢子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骆红渠淡淡地望过去,脸上不悦的神色更浓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扶雪苑总会发生。琼华宫无论接到什么赏赐,每一次,都会吩咐宫人送一半到扶雪苑来。昔日一同卑贱鄙陋,如今其中一枝已经攀上树梢,享受阳光和雨露;那些屈居在阴影里的,只能卑微仰望。如何不会妒恨怨毒?
  于是,扶雪苑里的人越不领情,琼华宫却越发要显示出姐妹情深,送得更频繁、更优厚。这看在昭阳宫的眼里,自然是德惠兼具——然而在绛雪轩诸位嫔女这边,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东西先放着吧,奴婢们替主子领了。”
  这时,另一厢的屋院里走出一抹湖青色的身影,笑脸轻盈,没有任何怠慢和轻侮的意思。
  骆红渠仍然没说话,一旁的绿茵凉凉地道:“哟,你家黎夫人还当真是领情啊!”
  灵犀也是宫里的老人儿,又曾供职宫闱局,瞧也不瞧绿茵一眼,从骆红渠的身边经过,朝着琼华宫的宫人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不能出来接。你们回去跟宣华夫人说,夫人很感谢她的好意。”
  骆红渠眯起眼,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这时,眼尖的左融春忽然瞧见了院外的人影,踮着脚,道:“那不是韶姑娘么!”
  韶光是极少踏进这里的,此番进了院,朝着苑中唯一一个称得上是得宠的夫人端然敛身。
  “是你”
  骆红渠难以置信又惊愕地瞪大眼睛。
  韶光抬眸,幽暗的视线落在骆红渠的脸上,“骆夫人,别来无恙。”
  女子有些滞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韶姑娘是来找我家夫人的,骆夫人可不要为难她啊!”就在这时,灵犀巧笑倩兮地走了过来,半带俏皮半带讨好地站在骆红渠的跟前,然后也不等她回应,便拉着韶光走了。

第七章 锁珠帘(8)

紫藤架下,幽香细细。
  灵犀将她直接拉进了屋院的东厢,四周封闭,只有一口天井弥散着一丝凉意。见四周都没人,灵犀敛去了卑微和谦恭,转过身,环着双臂道:“韶姑娘真是厉害啊,明明已经过气,却依然这么有震慑力,就连一贯跋扈嚣张的骆夫人都忌惮三分。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问罢,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又笑了,“也对,皇后娘娘虽然故去,可闺伐在中宫的势力仍在。您说吧,过来扶雪苑有什么事,总不会真是来找我家夫人的吧?”
  “我是来找你的。”韶光看着她。
  灵犀一愣,有些讶然地道:“韶姑娘找奴婢,不知所为何事?”
  “解药。”
  灵犀闻言,神情微变,别过脸,语气更加柔顺地道:“什什么解药,韶姑娘的话,奴婢听不大懂。”
  “宁霜病了,病得很重。生病前唯一到过的地方就是昭阳宫。”韶光侧眸,“她不比殿里的奴婢,一向粗枝大叶、心直口快,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希望你能念在曾同侍中宫的情分上,不予计较。”
  灵犀的视线还在韶光的身上,笑容里却渐渐泄出了凉意,“宁霜姐姐刀子嘴、豆腐心,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可是韶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昭阳宫?奴婢并不是昭阳宫的人啊!”
  “灵犀,别挑战我的耐性。”韶光眸色一冷,沉下目光,眼底泄出一丝冰刺雪芒,“如果你认为下了毒,还能有恃无恐,我想你错了。在晋王跟前,还没有谁能受宠到这个地步。”
  灵犀闻言,脸刷地变了色。
  没有人?确实,在麟华宫晋王殿下那里,的确还没有谁被宠信到何种程度,甚至是自宫外兵营带回来一手调教而成的奴婢。可眼前的女子呢?为何殿下偏偏只对她百般纵容
  “韶姑娘,不是奴婢心狠,而是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灵犀说罢,不咸不淡地践踏着脚底下的花叶,“更何况,晋王殿下曾经千叮万嘱,机密要事,决不可外泄。奴婢怎能违背殿下的旨意。”
  韶光心底略有焦躁,“你放过她,我保证不会因此坏了你的布局。”
  “呵,”灵犀感觉好笑,不住地摇头,“在这一点上请恕奴婢无能为力。”
  韶光眼眸一眯,须臾,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搭上灵犀的肩膀,忽然也笑了,然后缓缓地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纸笺,递过去——
  “当然,如果你果真无能为力的话。”
  女子的笑音在耳——灵犀一转头,在看到纸笺的刹那,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的,她的,还有她们的”
  韶光看着她,“这东西放在我手上是没有任何用处,可送到琼华宫或者朝华宫任何一处,不仅是你,就连你这仅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怕是都保不住。而届时晋王殿下知道了,你猜,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再顾及到你”
  人无法守住秘密。
  就算是只字不提,举手投足间也会透露一切,因为每个毛孔都会散发出背叛的气息。
  灵犀额上沁出汗珠,咬着唇,愤恨不甘地瞪着她,“是不是我将解药给你,你就能把这纸笺还我?”
  韶光抚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你已没有选择。”
  等药丸被送回到屋院,屋里的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凤明宫那边,杨谅以为是韶光自己出了事,亲自下了好几次命令,若不是董青钿拦着,就直接亲临了。于是,留守御医倾巢而动。然而一直折腾到早晨,病情仅仅是被压制住了,人还是没清醒。韶光推开门,正好看见几个御医围绕在床榻边,研究着什么。而桌案旁边的小椅上,董青钿歪着脖子,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第七章 锁珠帘(9)

“醒醒,你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韶光将药递给青梅,看着宁霜就着水咽下去,这才去推还在昏睡中的董青钿。屋里留守的太医都是经验老道的,看这情况,既没问也没拦着,反而有几个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韶光看在眼里。
  董青钿揉着眼睛,睁开眼皮,不知今夕是何夕。
  “就这么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董青钿缓了半晌,视线清晰之后瞧见韶光,不由嗔怪地瞪了一眼,“这不是担心你嘛!”而后,视线瞟过床榻边围拢的太医,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宫里这帮老不死,都是插科打诨的,如果是一般病症也就罢了,这稍微有点儿小玄机的,必然是能拖就拖。我不知道情况,是生怕他们把你的小命给耽搁了。”
  宫里的人虽说不是各个都能享受到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却不是轻易能生病的。夫人、嫔女不必说,奴婢们都要将自己保养得矜贵,否则稍一病,不仅是耽误进宫伺候,被怀疑成什么疫症,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赶出宫去。宫中又一向多是非,谁知道这“病”会不会是何人的属意呢?治好了,兴许就坏了人家的设计。老练成精的太医们才不会蹚这浑水。
  韶光轻笑,“你不是都看见了,有事的不是我。”
  董青钿白了她一眼,“早都回去报告过了。只不过,能让你这么重视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吧?你不在的时候,有我在这儿盯着,也好过没人询问,让他们轻视了不是!”
  这时,宁霜已经喝完药,咳嗽了几声,然后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绣儿和青梅吓了一跳,韶光缓了口气,道:“将这些污血吐完,休养一阵,晚上应该就能醒过来。”
  这句话传进在场太医们的耳朵里,对视之后,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董青钿守了大半夜,此时已经疲乏难耐,打了个呵欠,就起身回殿里了;韶光让青梅和绣儿也去休息,自己则将床铺上堆叠的被褥都收拾起来。
  这时,门外忽然有婢子来禀报:“晋王有请。”
  二
  往事的沙砾堆积在朱红的宫墙里,随着流动的风,落进荷塘里、雕栏下、井口中——
  每座宫殿里都会残存着这样的沙砾,即使没人去捡,一样跟人在同样的屋檐下,经历着相同的阴晴、雪雨。这些存留在沙砾中的真相,会如影随形地跟着每个人,即使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映射而生的深深浅浅的影子,也无时无刻地不在琢磨、提醒着内心——有人,正洞悉着你的秘密。
  明光宫,蘅锦殿。
  卯时,晨曦的雾气早已如湖面的烟波一样散去了,鎏金般的阳光投在辉煌的殿宇上,金波离合,将绵延百里的城池宫苑都覆盖上一层碎光。
  太后今日起晚了些,等厚重的殿门敞开,都已经过了卯时三刻。
  哀萃芳顺着荣光万丈的丹陛,拾级而上,脚下是汉白玉基石,宝相庄严,雕栏玉砌,上面雕刻的都是九曲螭龙。脚下踏着朱红长毯,径直走到那莲花纹饰的殿门前站定了,才迈进漆红的门槛。
  明光宫是整个宫廷权力中心之一,而她是太后身边的掌事,是红人,也是贴心人,在偌大的宫闱局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素日里就是那些女御和世妇们都不敢怠慢,小心应付,生怕半点儿不妥帖。可惜,自从宋良箴引咎辞职,尚宫局迎来一位新任掌事,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太后,这款发髻委实很适合您。”
  尹红萸站在莲花繁盛的毡毯上,一袭水色荷叶箩袖绢纱裙,双蝶髻,髻上扣着清一色纯银头饰,映衬得其人很有味道。

第七章 锁珠帘(10)

早在来之前,她特地画了精致的妆容。原本一双勾人的媚眼扑了黛色,眼角打了厚厚的粉,遮去三分细纹;腮边的一抹胭脂淡晕,唇角不弯的时候,尚看不出已过花信之年。
  此刻寝阁里的奴婢都已屏退,只留她一人在吕芳素身后伺候,拿着菱花铜镜,对照着妆奁前硕大的琉璃镜面,细细地打量着刚梳好的发式。
  “嗯,还是你的手艺好,比那些奴婢强多了。”
  “太后喜欢,奴婢每日来蘅锦殿便是。”
  相谈甚欢的话音传进哀萃芳的耳朵里,在踏进门槛的同时,就瞧见寝阁里一站一坐的两道身影——温暖的橘色光晕洒在两人的身上,背后的影子拖得老长,烟丝相交,交汇而成的混影有一种该死的和睦。
  “奴婢问太后安。龙华泉的水已经备好了,请太后移驾。”
  哀萃芳挽着手,如是禀报。
  吕芳素闻言,将扶着发髻的手拿下来,“瞧哀家糊涂的,竟然忘了早晨的沐浴,这梳理了一早上的头发,拆掉不是很可惜。”
  尹红萸捂唇一笑:“太后,此时拆下来,再梳一遍就是。但奴婢僭越地说一句,今晨和风清凉,毫无暑气,何须去龙华泉跑那一趟。”
  吕芳素蹙起眉,用尖细的指甲搔了搔额际,片刻,点点头道:“那就先别忙了,哀家今日不去龙华泉,简单在寝殿里布置一些洗漱就可以。”
  哀萃芳低着头,闻言,手不自由自主地攥紧了一下,“奴婢遵旨。”
  “你们也都别干愣着,跟哀掌事过去,将龙华泉的一应物什都搬过来。太后沐浴,可马虎不得。”尹红萸挽着手,微笑吩咐的模样,俨然一副殿内掌事的架势,说罢又看着哀萃芳,“哀掌事,有劳了。”
  哀萃芳注视过来,“不用,伺候太后,是分内的事。”
  太后每逢单日必在龙华泉沐浴,从未更改过。这也是比拟着当年独孤皇后双日沐浴的习惯。然而在尹红萸堂而皇之进殿伺候的一日,竟然破例了——
  哀萃芳看着两人一站一坐的背影,眼底阴毒一闪而过。
  未时两刻,韶光踏上麟华宫的台阶。
  雪白的大理石,镂银錾刻,凿地为莲。女子足下是一对纯银丝洒花绣履,缓步轻移,踩踏过地面上刻着的纹饰,仿佛催生了一瓣瓣璀璨菡萏,步步莲花。
  侧殿里,十二扇窗扉都半敞开着,按照相同的角度、相同的尺寸。偶尔一缕青烟,顺着月檐风灯飘进殿内,对冲着几道居阁里的熏香,氤氲弥漫,绽开了千层玲珑宝塔上的金银花树。
  男子以背对的姿势,负手伫立。
  就在绚烂的玲珑宝塔前。
  韶光轻轻走进来,脚步声渐近,男子转过身——
  烟影缭乱的氤氲中,那一张俊魅至极的脸,暗抑凌寒,漆黑眸子似深渊,眼底仿佛坠满了凄迷花瓣,惑人惊艳,勾魂摄魄。然而,蛊惑盛姿之下,却仍蕴藉着无比浓烈的肃杀和冷冽,如封冻千年的坚冰,足以让被弥足深陷的人冻彻心扉。
  “是不是本王不遣人召见,你就不会踏进麟华宫一步?”
  来之前负责引领的侍婢只字未提,韶光此刻感受到对方身上充斥着的强烈情绪,是愠、是怒,或是些许不明意味的情绪,不由顿住了脚步。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只不过是宫闱局的奴婢,竟惹得整个太医院人仰马翻。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男子走出阴霾,缭乱的烟丝在俊魅的容颜上掠过,异彩流光。
  肆意妄为,不谙规矩——自恃盛宠的杨谅再次用行动向宫掖证明了自己有多么视宫规于无物,同时,也令无数宫婢揉碎芳心,憧憬并扼腕出“为何病的那个不是自己”,“如果汉王殿下能有一星半点的关注,即使立刻去死也值得”之类的感叹。而其中,被飞短流长成一段佳话中的女子,就是她。

第七章 锁珠帘(11)

“如果不是你,后宫岂能出现那么大的阵仗。倘若昨夜真是你出了事,汉王亲临,怕不是都要惊动到明光宫去了!”
  韶光反应了半晌,“殿下原来是说这个”
  杨广见状,黑眸危险地眯起,“怎么,本王说到你心里去了?”
  韶光有些绷不住,莫名承受这些愠怒,不能不说心绪烦闷。然而面上掩饰得极好,别过目光,淡淡地道:“奴婢岂敢。”
  “不敢?”杨广挑唇一笑,“你在凤明宫的身价,谈不上‘不敢’这两个字吧?”
  “殿下此言折煞奴婢了。”
  “还记得上回本王向你提议,你毫不犹豫地拒接了,这次却大张旗鼓地向凤明宫求助。你这是在向整个宫闱的人表明态度,要从此投身在汉王羽翼下?”
  韶光一怔之下,顿生凉意,“奴婢从来不曾。”
  光影中的男子移步而近,颀长的身影在面前笼罩下一大片阴翳,悲悯而凌厉,“可现在宫里的人都知道,刚升任为典宝的韶掌事又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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