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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靡城-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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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宁依旧并不看向卢卡，只是沉默了一会，平和而简短地回答道：“好。”
卢卡轻轻吸气，强行挤出一丝微笑，随即站起身来：“司马，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让佣人找我……我先，我先出去了。”这一次，床上的男人没有再回答什么，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窗外……
卢卡离开司马宁的病房，立刻脸色苍白地靠在了走廊的墙上。他挥手赶走想要过来搀扶的佣人，疲惫地缓缓闭上双眼……
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当大哥带着自己冲上十八层，眼前的情形……
空气中一股浓重的烧焦味道，耳边不时响起尖锐的爆鸣声，似乎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正燃烧着大火！而走廊里，首先进入视野的，是陆家兄弟被乱枪射成蜂窝状的尸体，还有哭泣着的“御组”手下们……再抬眼处，两扇已被烧得通红的铜门面前，一个几近疯狂的高大男人正怒吼着一次次挣脱抱住他的所有人，直直地向着那大门撞过去……他的双手和额头皮肤已经烧焦，还往外汩汩地渗着污血，而那脸上几近疯癫的悲绝表情，令人阵阵心悸，无法直视……
身旁的大哥见到这样的情形，也猛地定在了当场，他看着大哥皱紧了眉头望着走廊里的混乱，一张秀美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无法形容的震惊与哀伤……
“卢卡……”卡米罗的声音虽然低沉，却颤抖地不像样子……他急促地吸了口气，泪水已然溢出了眼眶：“快去……把司马少爷救下……我们……撤退……”
卢卡已经不记得是自己还是别人用枪托击中了司马宁的后脑，令他晕了过去，方才将所有的人掩护转移到了费里家的山中庄园。他只记得奔波途中，昏迷中的司马宁靠在自己肩膀，浑身早已发热到滚烫，脸上却未曾断了泪痕……
卢卡深深地吸气，将自己强行拉回现实，他用力站直了身体，慢慢地走向一层客厅，还有太多事没有平定，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为司马去做……要撑住……
客厅里，坐着卡米罗、金先生还有陈嘉赐。他们每个人脸上尽是萧索与憔悴，尤其是金先生，早已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以至于那温润的脸庞都略显浮肿起来。
卡米罗见弟弟愁眉苦脸地走下楼，禁不住心头又多了一份担忧。他待卢卡坐下，便连忙轻声问询起来：“怎么样？他还是那个样子吗？”
卢卡无力地垂下头去，长长地叹息，低声说道：“我看……司马他……已经万念俱灰了……”他抿紧了双唇沉默了一秒，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眸弥漫着雾气：“大哥，你一定要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司马很快就……”
卡米罗皱紧了眉头，缓缓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那日司马少爷从昏迷中醒来，便开始了持久的沉默。卡米罗一直坐在对面注视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满身伤痕的高大男人，浑身的戾气一点点地消散殆尽，甚至就连活人的血气也在慢慢地消融着……他不吃也不喝，除了安静地接受治疗，再也难从他嘴里听到只字片语……他目前还发着高烧，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自己老师跟司马澈的渊源极深，是断断不肯眼见着司马家唯一的后人就这样意志消沉而死。更何况……公子一定……盼望他好好地活着吧……
一想到那个温婉秀美的长发男人，眼前陡然出现那场灼热的大火……卡米罗心中一阵刺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金先生软软地斜靠在沙发扶手边缘，默默地望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卡米罗，过了一会，他又将目光转向身旁坐着的陈嘉赐，一边低声细语地说道：“陈先生……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去劝劝司马少爷？这眼看着……”
陈嘉赐低垂眼帘，神色上现出淡淡的愁容，他沉默了很久，只是默默地摇头……这几天他又何尝没有多次苦苦相劝过……但大少爷却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人去了……那个杀伐决断，快意恩仇的司马……似乎也随着去了……只留下一具勉强呼吸着的躯壳……
四个人一筹莫展地坐着，空气中凝结着可怕的沉默……
而在楼上，他们讨论着的那个男人，正平静地注视着窗外。
晨曦中，遥远的山路上，一队警车浩浩荡荡地向着这边疾驰过来……司马宁望着那队伍，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漠漠地勾起唇角。
得到自己庄园被警察包围的消息，卡米罗眉梢陡然一跳，随即望向自己的老师。金先生身子没动，依然歪在椅子上，但目光与卡米罗相接，脸上刚刚的愁肠百结慢慢变成了隐隐的乖戾愠色……他优雅地摆了摆手，示意已经站起来的卢卡重新坐下来。
“他们也真是够快……”金先生端起盖碗抿了一口清茶，随手交给身后的麒麟，“派个人出去，请他们的首脑进来。”他转向卡米罗，淡淡地笑道：“看来今日这场面，谈判是不能解决的了……那么，便有劳你……无论如何，请务必保得司马少爷周全。”
卡米罗眼眶一热，连忙点头：“老师言重了……尽请放心！”他立刻转身交代手下，马上护送司马宁和陈嘉赐从密道出逃……
其实无需邀请，杰夫一下了车便粗鲁地推开守门人径直闯进了庄园。他走进大厅，一双灰色眼睛在对面坐着的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悠悠地发出几声冷笑。
“尼克劳斯先生，不知道您突然闯进我家，所为何事？”卡米罗平静地盯着杰夫的脸，声音亦是缓缓的。
杰夫望着对面那俊朗不凡的绿色眼眸男人，微微眯起眼睛，一边暗暗地咬牙……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忍让的漂亮绅士，曾经令他在“御龙会”一役中吃了大亏。一百来号警中精英，全都是自己的心腹，几乎全部在一楼丧命……这个郁金香一般的俊美男人，看起来优雅斯文，却真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教父！
“奉命，追捕逃犯。”杰夫从牙缝里蹦出阴冷声音，“有人告发，费里家藏匿逃犯司马宁、陈嘉赐等人，我有特级搜查令。”说着，他将手中的文件一扬，脸上掠过一丝狞笑：“敢阻拦搜查者，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大门处已经冲入了大批手持枪械的警察，杰夫冷冷地看着斯身护住金先生的双胞胎青年，还有满面怒容的卢卡，便又将目光傲慢地投在了卡米罗的脸上：“费里大人，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跟这些悍匪牵连得太深，小心连你自己的家族也拖下水！”
卡米罗紧紧地握着手杖，脸上却还是平静如常。他暗自思忖着该如何拖延时间，方能令司马宁等人安全脱险，看来……只好拼上一拼了……心中转念，卡米罗已经用眼神示意手下，准备与警方开战……
“怎么……费里大人是准备抵抗喽？”杰夫显然发现了费里家手下的异动，他冷冷地微笑着，有些讽刺地望着卡米罗，“抵抗，便意味着费里家变成了同案犯……会遭到跟‘御龙会’同样的下场，你难道不清楚吗？”
卡米罗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脸上现出柔和的微笑：“被别人欺上门来还不知反抗的话，我只怕死后，没有脸去见历代教父。”
双方言尽于此，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对方，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停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二楼楼梯口处陡然响起，这声音极度虚弱，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力量。而楼下的所有人一听到这声音，立时仿佛被击中什么了一样，同时带着震惊的神色抬头向上望过去……
司马宁被陈嘉赐搀扶着，站在楼梯口俯视众人，他身体微微晃动着，下垂的右手居然拎着一柄手枪……他惨白的俊脸上浮着病态的红晕，一双深蓝色的眼眸射出的光却依然动人心魄……
“不再追究费里家和‘御龙会’，我便跟你走。”他对着下面的杰夫轻轻扬起下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绝对不会坑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国王（一）
还未等众人从迷茫中挣脱出来，司马宁已经扶着陈嘉赐的手臂一步一挨地走下楼梯。他微微喘息着慢慢经过杰夫的面前，却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大厅中央的圆形餐桌旁，缓缓地坐了下去。
杰夫咬着牙怒视着那个羸弱而惨白的高大男人，他望着司马宁平静如水的眼睛，恨不得用自己的目光在那张消瘦的俊朗脸孔上烧出两个窟窿！
“都什么时候了，司马大少爷还敢跟警方讲条件？”杰夫怒极反笑，只是脸上的肌肉有些微微地抽搐，“我倒劝你一句，乖乖地跟警方合作，多供出几个幕后黑手……还对你有些好处……”说着，杰夫的眼睛貌似无意地扫过旁边坐着的卡米罗等人，神色中尽是恼恨和挑衅，“说不定……还罪不至死……”
“呵……”司马宁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勾起唇角淡淡地笑着，轻轻摇头：“反正……你是绝对不会让我死的……我又有什么好担心呢……”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个死人：“不管怎么样，你终于得到我了……尼克劳斯大人……但是，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下余地的好……”
这几句话出口，众人皆尽骇然！不仅卡米罗三人惊疑地望向杰夫，就连陈嘉赐都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身旁的司马宁。
杰夫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初脸色还红了又白，但是过了几秒，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冷然一哂，一双漂亮的灰色眼眸微微闪烁，望向司马宁的眼神也从怒不可遏变得傲慢而乖戾起来……
司马宁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中轻声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又恢复了些许气力。他闭上眼睛又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缓缓地低声说道：“嘉赐，给我点东西吃。”身旁站着的瘦弱男人听了这话仿佛颤抖了一下，随即迅速地应下，转身离去。
“吃一餐饭，耽误不了许久……”司马宁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抬起眼睛望了望杰夫，轻微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坐下等会儿么？”而站在那的灰色眼睛男人居然连迟疑都没有，便缓步走到桌边坐在了司马宁的对面。
两个人对面坐着，一个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神色仿佛是望着一只手到擒来的猎物。而这“猎物”神色低迷，被对方盯着却也没有半点不自在，眼神依旧毫无波澜……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原本的那些火药味现在仿佛全被丢进了看不见的冰冷深渊里……众人的心境也愈发地黯淡起来……
司马宁低垂眼帘，依旧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只是那周身满不在乎的气息令杰夫心中不由得再次升起一丝气恼……虽然刚才明明亲耳听到这个男人的偃旗息鼓，也明明胜券在握，但一直以来对这个男人所积累的那种没由来的压抑和怨愤，却并不能减轻一点点……
这是为什么？该得到的，不是马上就要得到了吗？为什么我还这样感到煎熬？面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次，在博尔扎诺的混战中，第一眼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头残暴的狮王……那时候心底便陡然撞出一个欲望，要将这耀眼而桀骜的狮王，亲手圈禁在牢笼之中，看着他没了力气，看着他……老去，死去……连着那强壮的胴体，还有那俊美的容貌……一起……埋葬在牢笼里……
如今，这头狮子就在眼前，失了牙齿和信念，正在慢慢地虚弱下去，就像……魔法正在消退一般……渐渐地现出兽皮下面那单薄的……秀美青年……杰夫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那张轮廓分明的俊朗脸庞，只觉得一种奇怪的滚烫感觉在胸口翻腾而起，灼得他喉咙生疼……
这么多年，两个人周旋无数次，以司马宁的聪明，竟然已经洞悉自己的执念？杰夫眉梢一颤，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环顾四周，看到自己众多的手下和安静地坐在那边一直缄默着的卡米罗等人，他终于微微眯起眼睛，勾起了唇角……猜中了又如何呢？赢的依然是自己，不过，还真的是舍不得，让他就这样上了电椅……
就在杰夫走神的功夫，陈嘉赐已经为司马宁端来了混合好的麦片和牛奶，司马宁轻声道谢，然后从容地拿起汤匙慢慢地吃起来。无声的咀嚼和文雅的吃相都证明了他良好的教养，杰夫盯着他的目光再次跳了两跳，脸上的神情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卡米罗沉着脸望着大厅里对坐的两个男人，心中有些发紧，虽然隐约地知道，司马宁此刻已经心如死灰，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自戕！还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这样做呢？为了帮大家脱罪么？可这会有用吗？难以相信的幼稚……还有天真？难道那场大火又把他变回了几年前的那个白纸一样的人？这怎么可能……回想刚才司马宁说的话，这里面似乎还有别的文章……
与哥哥的百思不得其解相比，卢卡依然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了。他只是白着脸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张桌子，口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跳起来冲过去，指着司马宁的鼻子，告诉他，要是真的想死，自己就成全了他！何必便宜了警察！但他终于还是按耐下来，静静地坐着，只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金先生一直安稳地歪在椅子上，依然是那副柔软而温润的样子，只是眼光略显清冷。他在一开初听到司马宁的话时，也是一愣，但是没过一秒，便明白了过来……活了半辈子，什么风浪，什么人是他没见过的。这个警察，看来背后不干净的很……若是之前好好留意，恐怕今日也不会变成死局……只可惜大家都被眼前的危机蒙住了眼睛……也许这就是天数难逃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到底是该为司马宁少许的振作庆贺，还是……该为他以后的命运担忧呢？澈……无论如何，我都会拼命保护你的儿子……
片刻过后，司马宁已经放下了餐具，他将餐巾轻轻扔在桌上，抬起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缓缓地说道：“刚才我提的条件，你意下如何？”
杰夫听到这心平气和的问话，眉心猛地颤了一下，他重新看向司马宁，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讥讽神色：“我以为你刚才饿得傻了，才说蠢话……没想到，到了现在，你的梦还没醒？”
司马宁抿着双唇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对我来说，死，或者跟你走，还是……进监狱，都没所谓……只不过，到今天，我还是于心不忍，想稍微尽一下为人子，为人友的责任……”说着，他的目光掠过陈嘉赐和卡米罗等三人，眸子里闪过一片哀伤：“我这辈子活得实在自私，只计较自己的得失，却着实辜负了不少人……”
司马宁说完这句，停顿了几秒，便又向着杰夫微笑起来：“你也不必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我手里没有筹码，敢白白地求你不成么？”
“筹码？你？哈哈哈……”杰夫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指着司马宁，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简直疯了！“御龙会”几乎全军覆没，连总部都崩塌殆尽，会长和第一、二把交椅全部殒命，司马宁还是靠着费里家拼死救出才得以保命的，他居然还在这里跟自己堂而皇之地谈筹码？！难道他真的疯了吗？？
司马宁对杰夫的嘲笑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放声大笑，直到他喘着粗气停下来。
“如果四大家族知道你是一个当上警官的黑手党，等着你的便是身败名裂，灭门惨祸。”司马宁的唇边轻轻地吐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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