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靡城-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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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听到“宁”这个字，司马宁像被什么击中一般一下挺直了身体，他猛地抽气，口中“呵”地一声轻响，迷蒙的眼神渐渐地清明了起来。
　　“罗？罗……”司马宁微微地喘息着，他死死地盯着罗雨初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孔，双手不停地抚摸他的脸颊，口中不断喃喃地低声说着：“这真的不是梦么……感谢上帝……就算是梦，我也开心……罗，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说着说着，便又泣不成声起来。
　　罗雨初轻轻拥住司马宁，将头顶在他的颈间，泪水无声落下，声音却还带着笑意：“我们都还活着，这不是……挺好吗……你还哭的什么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说着，他伸出双臂抱紧了司马宁结实的躯体，轻轻闭上了双眼：“是的，亲爱的……我们都还活着……这真好……终于，终于……”
　　两个人相拥了许久，司马宁终于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收住了眼泪，他用手背胡乱地擦拭了一下眼睛和脸颊，却依然不放开抱紧的手臂，只是贴紧了罗雨初的耳边：“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你为什么拄着手杖？受伤了么？伤在哪里？快告诉我……”
　　罗雨初听着这一连串的疑问，“哧”地轻笑了一声，随即缓缓扭动身体，慢慢挣脱了司马宁的怀抱，他喘了口气，抚了抚已经纷乱的短发，随即低声笑道：“这天气晚上凉的很，还请大少爷……随我到住处细说吧。”
　　小熙低着头在前面带路，司马宁紧攥着罗雨初的手，缓缓地跟着。绕过几个陡坡，眼前便现出一桩木结构的二层尖顶楼房，外墙通体纯白，房顶浅蓝色，一层客厅还隐约透出灯光。
　　司马宁站定迟疑了一下，望向身边的男人：“罗，房子里还有……别人在吗？”罗雨初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习惯了傍晚出来散步时点一盏灯，害怕……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他停顿了一秒，转头看着司马宁，目光中滑过一丝略带忧伤的光，“一个人生活的时间久了，还真担心有一天忘记了自己是谁呢……”
　　司马宁听了这话，眉头轻蹙，更加握紧了罗雨初的手：“没关系，就算你忘了，还有我，我永远都会记得。”
　　罗雨初歪了歪头，抿住嘴唇微笑起来，他拉着司马宁跨上房门前的木头阶梯，随即转头望向还停在原地的小熙。
　　“谢谢你小熙，那么现在，请你回去吧。”
　　司马宁闻言有些错愕，他看了看身边神色平静的秀美男人，又看向阶梯下面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俊俏青年，禁不住低声问道：“罗，你这是？”
　　罗雨初轻轻叹气，缓缓地说道：“我信任小熙，知道他绝对不会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才拜托他帮我这一次，但是……不论怎样，我和他，如今是相互的局外人，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领地，他应该回去卢卡那里。而我，这房子就是我最后的领地，除了你，谁都不许进来。”说到这里，罗雨初忽然放开了司马宁的手，走下台阶来到小熙的面前，将双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
　　“小熙，你长高了，不再是个孩子……我很高兴。很抱歉那个时候，我选择抛下你……而现在，一切都已经难以复原，我只能，请求你原谅……”罗雨初平静而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一如多年前夏日的公寓中，伴着金黄色阳光的温婉语调，令小熙顿时落下泪来，他痴痴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感受着那双纤长如玉的手重新握住自己肩膀的久违温度，心中难以言喻的绞痛令他无法动弹……这个结局，之前公子就跟自己说过的，可是事情到了眼前，却又不争气地掉泪……是该离别的时候了，从此永不相见……至少自己知道他还活着，难道还不足够吗？不要哭，像个男人吧！从他“死去”的那一刻，你不是这样发过誓吗？要像他一样的优秀，也要像他一样的……坚强……
　　小熙用力闭上了一下眼睛，终于嘶声说道：“是，公子，我马上离开……从此不再面见您，除非……您有召唤。”
　　罗雨初微微点头，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微光，他最后用力握了握青年的肩膀，才将双手放下：“也许会再见的，也许不会……小熙，罗熙哲，再见了。”
　　青年抖了抖嘴唇，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向着罗雨初深深地鞠躬，随即转身迅速地淹没在夜幕中。
　　罗雨初看着青年远去，低头沉思了几秒，便转身复又走上台阶，默默地开门，将司马宁拉进了屋内。
　　客厅的餐桌上，有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微的黄光，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薰衣草香味，司马宁环顾四周，满眼依旧是白色和灰色。他笑了笑，款步走到餐桌前坐下，温存地注视着那高挑男人正在餐边柜旁冲泡咖啡的身影，轻声说道：“还是这么素净，难道要出家么。”
　　罗雨初似乎嗤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也走进了黄色的光晕中，他将咖啡推给司马宁，然后在对面坐下来。两个人对视良久，司马宁端详着对面男人依旧精致绝伦的面庞，不知不觉地呆了……他还是这么迷人，长发没有了，短发反而衬得他的脸更加轮廓分明，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仿佛有些不同，说不出的感觉……是眼睛，以往熟悉的那种含着轻慢和哀伤的阴霾眼神不见了……只剩下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毫无波澜，平静空寂……到底他经历了什么？
　　司马宁平复了一下心跳，终于忍不住说道：“说啊。”对面的男人怔了一下，挑起眉梢：“说什么？”司马宁发急地将脸凑近对方，声音大起来：“你答应要告诉我的，想急死我不成么？！”
　　罗雨初只是微笑，他悠然点了一支香烟，轻轻吸入，平静的语调随着唇齿间的烟雾缓缓溢出：“故事不长，你也没必要着急……”
　　“当时，我们一墙之隔，爸爸，不，澈大人之前已经毒发，他逼着我开枪帮他解脱，我一定是不肯的……可是，他把瑞大人的枪塞进我手里，自己扣动的扳机，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我……我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听从澈大人的吩咐，履行自己的誓言，跟‘御龙会’共存亡……所以，我选择自焚，还有焚毁所有的一切。亲爱的，别那样看着我，现在我能够明白你当时的心情，可是那个时候，你让我如何冷静面对呢……
　　但是在死之前，我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一件事，那就是你。所以当你按响门铃的那一刻，我想，还可以和你道别，这下子便死而无憾了……
　　于是我将澈大人的遗体抱到那张宽大的桌上，还有瑞大人的枪，自己则挣扎着坐在了那张原本只属于澈大人的宝座上，这样我才能按动通话键，当然……还有那个毁灭一切的按键。
　　我听到你痛彻肺腑的呼喊，让我悲伤得喘不过气来，亲爱的，原谅我，我总是想着，我死了，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原谅我的逃避，这个世界，折磨的残忍，夺走我的一切……那个时刻，我真的宁愿堕入地狱，也不愿再在这世上多呼吸一秒！　
　　按动按钮的一瞬间，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身体止不住地下坠，我想着，这便是真的要到地狱去了吧？可是下一秒，我狠狠地跌在了一个坚硬异常的平面上！腿骨碎裂的疼痛提醒了我，我……还活着！我条件反射地向上看去，只一瞬间恍惚看到一条正在合拢的缝隙，还有缝隙外面火红的灼热光线……
　　四周全是冰冷的岩石，这狭窄的地方寒气逼人。我不断地摸索着，终于明白……这原来是……一个坟墓……
　　澈大人在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自己的命运。他早就计划在自己死前焚毁一切，当然，也包括我，然后带着瑞大人的枪葬身这石穴，只是唯一未料到的，是突然身中剧毒。
　　剩下的事，就真的只有问上帝了，澈大人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没有亲手按下按键，而是将这一切托付给我……还选择了自戕……也许是上帝给了他最后的慈悲，让我能够决定自己的最后一刻……不过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是被烧死，还是被这石穴困死，亦或是楼层倒塌……对我来说，毫无区别……
　　澈大人的遗体和瑞大人的枪都没有了，都变成了灰烬……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跟澈大人他们化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注定与我隔着整个世界……我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等待着死亡降临，平静且甘之如饴，除了你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以外，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直到意识完全沉没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就结束了，各位请坚持住！


☆、尾声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司马宁注视着对面男人唇角那缕袅然飘散的香烟，忽然间心中仿佛被什么刺到，猛地一阵疼痛……
　　“是他吗？”声音略带颤抖，司马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除了他，没人有能力在那种时候把你救出来……对么……”
　　罗雨初垂下眼帘，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他动作轻柔地掐灭香烟，缓缓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答司马宁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树倒猢狲散，御龙会轰轰烈烈地崛起，如今却落得了无声息，多数人成了本土黑帮的走狗，高级干部们远走天涯……一切都拜陆家兄弟所赐……”
　　司马宁轻轻摇头，一双湛蓝的眸子闪着微光：“我们跟陆仲轩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杀人越货的亡命徒罢了……如今大家都解脱了，岂不是很好。”他唇角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将话题拉回到刚才刺痛的那一瞬间，只不过原本热切望着对面男子的目光，渐渐地有了几许生疏的感觉……
　　“看你刚才对小熙决绝的样子，以为你终究想开了……”司马宁沉默了几秒，突然轻笑起来，他温和地盯着罗雨初漆黑的眼睛，缓缓地问道：“告诉我，罗，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罗雨初怔了一怔，微微挑起眉梢，唇角似乎微小地抽动了一下：“我……想念你……”
　　司马宁闻言禁不住苦笑，他垂下眼帘盯着桌面，过了许久方才低声说道：“过了三年，才想起我么……”他微微摇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我不怪你，真的，知道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强……更何况，今天还能再次见面，已经足够我感谢上天了……”
　　声音突然哽住，司马宁皱紧了眉头咬住下唇，似乎在极力抑制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罗雨初定定地坐着，望着司马宁逐渐暗淡的双眸，和那俊美而疲倦的脸孔，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过了几秒，他突然举起手杖，将桌上的两杯咖啡猛地扫到地上！陶瓷尖锐的碎裂声惊醒了对面的男人，令他惊异地望向自己。　
　　“看，”罗雨初向着地板抬了抬下巴，“看那些碎片，亲爱的。”他拄着手杖缓缓起身，也低头凝视着地板上四溅的碎片和流淌的液体；一边轻柔地说道：“简直是一塌糊涂，是不是？这就是，三年前的我……那一天，我的内心和躯体被焚得只剩灰烬，破碎到难以辨认……而且直到如今，我也不确定，‘罗雨初’这个人，究竟是否真的还‘活着’……就算活着，也只是个支离破碎的废人。”说着，他抬起眼睛望向司马宁，唇边显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没错，我请你来，确实是为了……和你告别的。”
　　司马宁只觉得内心一阵剧痛的惊悸，脸色变的更加惨白，他深深吸气，紧紧抿住双唇，他用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是的，亲爱的，‘罗雨初’这个人，已经不想继续活在世上，所以，今天就是我们诀别之日。”罗雨初缓缓坐下，平静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秀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眸子里漂浮着几缕不知名的肃然。
　　“那又何必……费尽周折呢……”司马宁用尽了力气，终于发出干涩的声音，“就让我以为你早就去了，不是更好……”
　　罗雨初沉默了几秒，突然垂下眼帘浅浅微笑，轻声说道：“不能那样，因为，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他抬起眼睛柔和地看着司马宁，徐徐地问道：“如果我不再是‘罗雨初’，你……还爱我吗？”（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细雨靡城》至此全部完结，感谢读者们对我无私的支持，也为后期更文的缓慢致歉！这是本人第一部长篇耽美，也将是唯一一篇，我答应了某人从此再也不写耽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次感谢各位读者！谢谢你们！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