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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囚徒-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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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的眼神在接触那那抹扎眼的颜色后厌恶的闪了闪,别开眼去,习惯性的走向那颗歪脖树,又在楚凌刚刚靠过的地方,靠下来……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在缓慢吞吐的烟雾中,恍惚又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人单膝跪在他面前,将写着自己一切资料的档案双手捧给他。他漫不经心的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颚,至今谢云仍旧记得,在目光落在对方脸上那一刻的震惊——他长得很漂亮。凌厉深刻的脸部轮廓,白皙的皮肤上印着浓黑锋利的眉毛和一对如同染上了夜色一般深沉晦暗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表型沉静而恭顺,但不知道为什么,谢云偏偏就是能在那轻轻抿起的淡色唇角找出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桀骜与倔强。
  他开始对眼前的男人感兴趣。男人骨子里的征服欲与野性滕然而起,为达目的,他从来都不介意不折手段。
  然后就是双方一次次的试探与较量,反抗和镇压,直到他将刻着谢字的烙铁烙在对方手上为止。他一直都清楚,楚凌真正的开始恨他便是由那次开始的,但他不后悔那么做。即便再有一次机会,他一样会这么选择——在那个人触眼可及的地方刻上自己的标记,这个残忍的举动勾动起体内嗜血的欲望,让他内心深处莫名的兴奋。
  那个时候,他想的明明只是单纯的征服与拥有,但这种单纯的想法什么时候转变成了“爱”,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那个被坍塌的屋子和漫天的火光环绕的废弃场里逃出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楚凌死了!忘记了这原本是楚凌自己作茧自缚,只是想着,不能让那个骄傲的男人就这么埋死在一片烟尘瓦砾里。
  再后来,谢凛要杀楚凌。他将自己全部的个人资产拿给楚凌,只让他到非洲放手一搏。他对他说“生死有命”,但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身一人的他拼死在非洲?他暗地里动用了自己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去帮助他,心里只想着他功成名就回国的那一天,等着他们终于可以站在对等的位置上,让楚凌卸下心结,慢慢的接受他。
  可是他谢云,也是骄傲的呵!
  制造痛苦和伤害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那枚印章烙下去,但想挽回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放下一个家主的尊严和骄傲去向自己的下属说明自己到底为他做过什么!
  即便是煎熬,他也宁愿选择在熬过漫长时光之后的两情相悦,而不是在跟对方摊牌之后收获出于怜悯的爱情。
  所以他可以等,他宁愿等。
  但他必须要将对方禁锢在自己身边来等,因为他清楚的很,一旦他真的松开手中握着的那根线,那个迎风振翅而飞的风筝,就永远回不来了。
  他将线紧紧的握在手里,不让他远离一步。直到……直到那一天的噩耗来临,直到……他必须要将那风筝从自己的手中放出去……
  那个夜晚,他醉得一塌糊涂,但他还残存着几分意识。他知道自己把楚凌压在了身下,彼此的呼吸都那么深沉而绝望。在那之前,他想过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可能是激烈的、粗暴的、温存的、缠绵的,但独独没想过,绝望……
  那真的是绝望……他清晰的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里好像被人从嗓子眼里伸进去的一只手抓住了一样,随着他每一次的律 动而越来越紧,直至将那颗不停跳动的东西生生捏碎!
  疼的要命……
  可是那个时候再疼再难受,却也及不上现在……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一种灰色的悲哀自骨髓的最深处逐渐蔓延出来,兜头兜脸地卷在他身上,欲哭无泪……
  谢云不由得开始反复的问自己,假如刚才是自己开枪射杀他的话,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下得了手。然而,他找不到答案。随着那个人决裂的跳下去,那个可能让他与楚凌之间再无转圜,却也可能绝地逢生的答案,已经再没有机会出现了……
  一阵凉风呼啸着卷过谢云的眼角,风干了他眼底的一丝湿润的同时令他不得不低下头,眨了眨酸涩异常的眼睑,茫然的目光在这个时候接触到脚下的地面的时候,谢云骤然愣住了!
  原来,踏着雪从山道上来到这里的人并不至他一个。
  在他一路行来的脚印旁边,另外一串脚印深刻的印在雪地上,在脚印的尽头,这棵树下,一个燃尽了的烟头孤零零的被扔在那里,被扔下去时尚且带着的火星在它的周围融化出了一圈微不足道的痕迹……
  原来……他在自己之前,也来过这里……
  ——————————
  楚凌跳崖的消息飞快的传进温子渊的耳朵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温子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几个小时前还跟他打电话的阿凌,他的阿凌,怎么可能跳崖,怎么可能会死?!
  他带着人发了疯一样的找到那条山涧,发了疯一样跟着所有带去的人沿着下游一起寻找!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找了整整两天一夜,他赤红的双目下挂着沉沉的黑眼圈,一直在大声喊着楚凌名字的嗓子嘶哑到了出血的程度他也不理,只一味的沿着下游仔仔细细的找下去……
  随行的下属无数次的对他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这里水又浅,楚凌不可能还活着”,然而,每当有人这么说,他只是挂着疏离的笑,操着嘶哑的嗓子平淡坚定告诉对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没找到尸体,就说明他还活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直到他在一块凸出在水面上的尖利石头上发现一块沾染着淡粉颜色的白色碎布时,温子渊几天来一直死一般寂静的眼睛终于骤然一亮!
  “阿凌!——”
  裂帛一般的声音从嘶哑的嗓子里骤然喊出来,那仿佛用上了温子渊所有力气的一声呼唤,莫名的凄厉惊奇了一群挂在深山老树之上的枯鸦,黄昏的时刻,寒鸦单调凄厉的叫声跟那一声破碎哀伤的喊声糅在一起,在山中久久盘旋不去……
  那布料一眼就能看出是从衬衫上刮下来的料子,而那一大片淡粉色的痕迹……分明就是被河水日夜冲刷后的血迹!
  从山顶跳下来一头栽进冰冷的河水里,就算他命大在那一刻侥幸不死,但河底这么多岩石暗礁,寒冬里河水冰冷,被刮出来的伤口浸在冷水里从上游一直冲到这里,能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温子渊定定的看着河水中央那块随着水流无力飘荡的碎布,一直隐忍着不肯露出丝毫脆弱的眼里,在这一刻,终于落下泪来……
  凛冽的寒风几乎是瞬间就风干了滚落到脸上的泪珠子。温子渊几乎是支撑不住一般眼前一黑向后踉跄了两步,身后的属下一惊之下猛然上前扶住他,他却一把推开身后的人,缓缓的挺直了轻颤着的身体。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心中只想着楚凌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阿凌……你说过你会回来找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可是……你终究……回不来了……
  是么?……
  是么……
  我该拦着你的……我怎么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怎么能就因为一份名单让你待在他身边筹划一年不闻不问!失去了你……那份谢氏的名单有什么用!十个名单……在我心里……又怎么会及得上一个你重要……
  是我的错,阿凌,是我的自私和疏忽……害死了你!
  竟然……是我……
  身后被谁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温子渊麻木的回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去看自己身后的下属,他听不到那个人对他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然后——他在不远的背风处,竟然看到了隐隐约约的橘红色火光!
  那火光仿佛就是在温子渊死灰一般的心里再次燃起了星星点点的暖色一样,他顾不得脚下的路是否好走,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还能支撑他继续激烈运动,他只发疯一样的向着那处火光冲过去!
  然后,他看到让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对着他,在火光的后面,淡淡的笑……
  温子渊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在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发狂一样的奔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坐在地上的身体!
  怀里的身体没有熟悉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温子渊可以清晰的嗅到来自对方身上那股似浓似淡的血腥气,但无论如何,怀里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隐隐的说不出的男性味道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阿凌……太好了!你没有事!你没有事!我以为你真的死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温子渊抱着楚凌喜极而泣,他语无伦次时而欢喜时而忧伤的说着这些话的同时迟疑着微微松开双臂的力道,支起身子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楚凌——
  要说,此刻的楚凌自然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狼狈不堪的模样。身上的衣裤残破不堪,无数条划痕深深浅浅的挂在此刻苍白的不见丝毫血色的皮肤上,就连脸上都是被摩擦出来的血痕。有些被刮得很深的伤口已经被楚凌潦草的处理过了,鲜红的血色从薄薄的一层包扎在上面的布条上渗出,触目惊心。
  面对温子渊说不出急迫心疼的打量,楚凌仍旧是那种淡淡的样子,他笑眯眯的看着温子渊,操着和温子渊一样沙哑的嗓子低低的缓慢的说道:“我知道你回来找我的。抱歉……刚刚应该出去找你的,可是你看我的身体……我实在是撑不起来了。”
  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温子渊取过自己的外套披在楚凌身上,转而用一种珍视的轻柔的力道将他重新搂进怀里,“一切都结束了……阿凌,你为我们做到了你可以做到的一切……下面的由我去做。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伤害了,永远都不会了。”
  温子渊承诺的声音那么真诚那么郑重,楚凌听着,伏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知道。”
  ……
  ……
  楚凌的伤用了半个月才恢复得彻底。这半个月来,温子渊已经派人暗杀了很多名单上写着的谢云的心腹,等到楚凌伤好出院的时候,正是温氏父子准备给谢氏最后也是最致命一击的时候。
  由于上次的事情,楚凌完全得到了温鹏的信任。此刻,他与温鹏和温子渊坐在客厅里,打发掉了宅子里所有的侍者,商讨着三天之后的行动。
  楚凌一直暗暗的听着他们两父子的计划,并不插嘴什么,只是在最后整个计划都被敲定下来的时候,静静的看着温子渊,沉静的开口,“为保万无一失,我跟伯父一起去控制住谢云。”
  “不行!”一向温吞的温子渊闻言骤然坚决反对,“你已经为了那份名单险些丧命了,我不能让你再去冒险。”
  楚凌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温子渊。
  温子渊皱着眉担忧的与他对视僵持了片刻,终于无奈的摇摇头笑出声来,“阿凌,你知道么?我很怕看见你这个表情。因为我明白,一旦你有了这样的眼神,就说明你再也不会改变你的决定了……”
  说完,温子渊带着三分落寞七分心疼的叹口气,目光宠溺而无奈的深深看了楚凌一眼之后转过头来询问温鹏,“爸?”
  温鹏看看对面的楚凌因为爬上了皱纹而松懈的眼睑缓慢的眨了眨,对温子渊点了点头。
  而后,温子渊起身从楼上拿下来了一本小册子,递到了楚凌面前,“这是父亲和我数十年经营积累下来的在谢氏安插的亲信名单,有了这份名册,你到谢氏去找他们,一定可以阻止谢云所下达的最后改革的命令。你要做的,只要拦截住那些信息同时跟他们一起控制住谢氏就好。”
  楚凌缓缓的把那个小册子拿在手里,漆黑的眼睛盯了温子渊一会儿,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八章 巅峰

  温鹏下令行动的那一天,天空逼仄的仿佛直接压在了人们头顶一样,暗沉沉的让人透不过起来。入夜后,呼啸的北风终于卷着满天大雪兜头兜脸的落下来,厚重的新雪压着早已凝固在枝头的冰霜,干枯的树枝好似再不能承受住如此重量一般,“咔嚓”一下应声而断,突兀暗哑的声音就如同电锯一般,生生拉锯着聚集在温家门外静立无声男人们的神经。
  楚凌随着温家父子神色沉静的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视线缓缓扫过下面隐隐呈现出肃杀之气的男人们,开口嘱咐,“谢云身边的保镖很强,大家要小心。”
  坐在轮椅上的温鹏抬手在楚凌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两下,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源自于某种激动的颤抖,“今晚守在谢云身边的人我们都已经查清楚了,你不用过于担心,他们晓得分寸。”
  楚凌闻言点点头,再不做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聒噪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温鹏皱眉接了电话,听那边讲了几句,放下电话后,面色已经凝重起来了。
  温子渊见状亦担忧的伸手扶在温鹏的肩膀上,神色间有着极淡的一抹担忧,“爸?”
  温鹏摆摆手,他眨了下眼睛,借由这个动作来平复他内心里因为刚刚那个电话而隐隐生出的某种黏腻的不安。在那之后,他狠狠的将冰冷的空气吸进肺叶,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双嵌在苍白皮肤里的苍老眼睛兀然凌厉起来!他的目光缓慢的从站在下面的属下身上绕过,最后停在他正前方的某个虚无的点上,沉沉的声音仿佛夏日里空中一记闷雷滚过,“刚得到的消息,谢云忽然带着几名心腹离开了谢家主宅,我们的人没跟上,现在……行踪不明。”
  原本肃穆的人群,逐渐出现了压低嗓音的议论声。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当晚,目标任务忽然失去踪影……这就好像两军对垒的时候敌军忽然从战场上蒸发了一样,另一方的军队声势浩大的面对面前空荡一片的战场,原来的那股肃杀起就会变成一个讽刺的笑话。
  更何况,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今晚的计划一旦被打乱,那么很可能就给了谢云巩固改革后的谢氏的机会,那样的话,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阵令人厌烦的嗡嗡的议论声之后,场面便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台阶上,温鹏闭目深思,温子渊面色凝重,楚凌垂头不语。
  街灯稀疏的光晕被风雪吹得破碎不已,斑斑驳驳的投到街道上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点摇曳的光,行人走过去,每一张人脸都被这飘渺的灯光照得晦暗不清,明明暗暗的,莫名的令人恐惧……
  良久,楚凌猛然抬起头,他的眉眼间带着恍然的惊喜,但脸上的表情仍旧沉稳平静。他转头看这温子渊,又垂眼看了下坐在轮椅上的温鹏的背影,声音低沉而笃定,“我想,我知道他在哪……”
  温鹏猛然抬头,震惊的目光将信将疑的投在楚凌脸上。而楚凌,只是兀自凉薄微笑,“我知道一个对他来说很特殊的地方。他现在——一定在那里。”
  ……
  ……
  有了楚凌的指点,温家父子的复仇计划照常进行,而楚凌,也像原本约定的那样,手里拿着那本温鹏亲信的名册,去聚集那些人一起来抵抗谢云可能的一切反击动作。
  楚凌二话不说的上了温子渊帮他预备好的车子,在那车子呼啸着开出温家别墅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在那之后,楚凌利落的杀掉了跟他同行的三个人,转而把车开上了山……
  山顶,愈发冷冽强劲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生的疼。楚凌被冷风吹的眯起了眼睛,隔着铺天盖地卷下来的雪花向前看去,勉强能看见一点红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
  楚凌微微笑了起来。他踏着几乎要没过脚面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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