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向北作者:程左左在人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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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秋杰在一旁告诉骆妈妈她发现小北从上个学期开始情绪就有点不正常，学习成绩下降的也非常厉害，家长最好能够多和孩子沟通沟通云云。小北脑子里头一片空荡荡地，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一样，这么久以来，破天荒地一个人静静地，却没有去想任何事情。
　　小北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话，脸上保持着一副木然的表情，纹丝不动。到了晚上，骆妈妈逼着小北回家去休息一段时间，小北也只是摇摇头，慢慢地向寝室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而原因，却无法跟任何一个人说，知道这个故事的人，除了小北，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小北不相信，不相信袁空的死，不相信袁空被**，不相信这一切，甚至开始不相信他的故事。然而这一切已然发生了，并不会因为小北不愿相信而回到过去。小北沉重地回到寝室，翻身上床，已经熄灯有一会儿了，如果不是许秋杰陪着小北回来，宿管大爷肯定要对小北发难。
　　小北呆呆地张着眼睛看着上铺。回想着袁空那天说他已经重新喜欢上别人了，难道因为自己的出现，可是……可是那么强壮的他怎么可能被**？原因和结果，小北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原因的原因，小北也不知道何处找寻。小北真想去看袁空最后一眼，他是怎样带着屈辱死去。
　　无从解释，小北无从原谅自己。
　　那一天起，小北整夜整夜地失眠，双目无神地看着3号铺的木板，久久地一动未动。白天小北疯狂地用笔头写下东西，一些小北甚至看不懂的文字，只是写完以后小北又把它们撕毁，或者和晚上一样双目无神地对着桌面发呆。
　　佐阳还是和以前一样，想尽办法让小北开口说话，把各种学习提纲按时地递给小北。小北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父母和朋友们都很担心小北，大息回家的时候，东明靠着小北几乎要哭了，他终究没有告诉大人们小北变成这样的原因，真的无法说出口。
　　小北看着东明着急的样子，勉强地笑着，轻声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给我点时间接受它……”
　　小北回到家，看到家里有客人，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大叔，小北没理睬他，直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抱着膝在椅子上坐着。
　　骆妈妈轻轻敲开门：“小北，这是吴叔叔！”
　　小北头也没回地点点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礼貌的举动。骆妈妈带着吴叔叔走到小北身边，俯身在小北耳边说道：“吴叔叔是你老爸同学，知道你心情不好过来看你，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跟吴叔叔说说。”骆妈妈看了眼那位吴叔叔，退出了房间。
　　小北缓缓抬头打量这位吴叔叔，他对着小北，坐到了小北的床上，微笑着看着小北。这个人年级和骆爸爸相仿，带着一副很考究的眼镜，皮肤因为酗酒有些微微泛红，身体和面部都已经有些微微发福。
　　“你好，我姓吴，搞心理研究的，高中时候和你爸爸一个班的。”吴叔叔直视着小北，眼神里面充满关爱和理解。
　　小北慢慢回过神，有些愕然地微微张开了嘴：“我……我心理很健康……”
　　“是不是我的职业让你很有压力？”吴叔叔领会了小北内心的慌乱，“只是一个长辈和你，或者说朋友，和你交流交流。你不是一个内向的人。”
　　小北含糊地点点头，没有接话。
　　“你的声音很好听，”吴叔叔继续说道，“不愿意陪叔叔说会话吗？我记得我高中那会，你爸爸就是个事儿精，特别喜欢说话，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小北，有时候，每个人真的应该找个人好好说会话，喝过雪碧吧，有时候你打开雪碧的时候，里边都要炸了一样，我们需要轻轻打开瓶盖，放一会气……”
　　小北低下头，似乎没有兴趣听吴叔叔说话。
　　“失眠吗？”小北点点头。“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小北摇摇头。“失眠的时候找个人陪自己说说话，如果脑子里东西太多，那就倒点出来，如果脑子里太空了，就让朋友填装点温暖。睡眠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古人说的食色，性也，其实不全然对，睡眠才是人最重要的事情。”
　　小北就让吴叔叔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只是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吴叔叔也没有要求小北把心里的事情拿出来说说，总是有的没的扯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尽管如此，小北心里还是感激父母和这位吴叔叔来关心自己的，吴叔叔离开的时候，小北和父母都来到玄关道别。
　　晚上小北躺在床上，依然无法入眠，忽地就想起了下午吴叔叔说的“失眠的时候找个人陪自己说说话”，下意识地看了看邻床的向佐阳。小北居然发现，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在和自己对视，小北甚至觉得这一个星期以来，这双眼睛是不是每晚都注视着无法入眠的自己？
　　小北走下床，走到阳台，佐阳也默契地跟了出来，一起蹲在小北的身边。
　　“谢谢……”小北柔声说道，是的，这一个礼拜以来，佐阳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路上、吃饭、上课，不停地跟自己逗笑，好像从来不会厌倦一样。
　　“等等等等等！”佐阳打住了小北，“我要好好记下这句话，这么多天了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小北笑了，是啊，关心自己的人一直在关心自己，自己却理所应当地承受着这一切。小北再次沉默了。
　　“能告诉我吗？那天陆东明跟你说了什么？”
　　小北还是沉默。
　　佐阳似乎在考虑一件事，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骆小北，我们算朋友吗？”
　　小北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即使朋友也无法分担自己内心的愧疚和痛苦吧。
　　“我想请你帮我保守一个秘密，”佐阳慢慢地说，“我只想说给你听，好吧，从何说起……爱上一个人，原来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佐阳苦笑着，撕开了记忆中的伤疤，涓涓地向外流着血，“记得我初中的时候艺术节弹的琴吗？第一年是《蓝色的爱》，第二年是《悲怆第三乐章》，最后一年是《梦中的婚礼》，因为那个时候我深深地爱着一个人，一个我不该、不配去爱的人……”
　　“她爱你吗？”小北终于听见了佐阳那近乎永远不见天日的过去。
　　“也许爱吧，也许只是……只是喜欢。不知道算什么，他最喜欢的，就是V3，他说他喜欢那样的曲子，我笑他不懂欣赏，应该多去听听肖邦的曲子。V3是贝多芬写的，我一直都更加喜欢肖邦，喜欢肖邦的豪迈与柔缓，感性与坚韧，但是他却喜欢贝多芬的曲子，他不会弹琴，但是懂的喜欢。而我却不懂。我一直不懂，一个聋子是怎么写下这些曲子，难弹，也不好听。他却深深地喜欢。”
　　佐阳缄默了，似乎倒出了太多，声音都有些干哑。
　　“后来呢？你们恋爱了？又分开了？”
　　“没有，他生病死了。带着我的名字，离开了，因为没钱治病。”
　　小北有些讶异地张开嘴，佐阳的故事并不完整，只有一个开头和结尾，和一切的悲剧一样，在开头两个主人公相爱了，在结尾两个主人公生死相隔。
　　佐阳伸手在自己眼角擦拭，问小北：“那么，作为朋友，我能替你保守一个秘密吗？”
　　小北低着头，考虑着如何说，他没有理由拒绝佐阳的要求，现在小北身边最信任的人只有佐阳，一直陪伴在他左右，呵护他照顾他。小北突然觉得说出一切多么的艰难，完全超过当时东明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那种痛苦。
　　“不用勉强……我只是不希望看着你每天这样，我也会很难过……”佐阳哭出了声音，哑哑地不停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愿发出任何声响。
　　小北心里都流血了，是不是亲者痛才是小北能给世界带来的呢？“初中的时候一个朋友自杀了……暑假里我听人说，他杀了人坐牢了，于是去看他。可是他告诉我，他从初中开始就喜欢我，本来以为可以忘掉我的时候，我却又出现在他面前。他本来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可是也许我的出现，让他再一次陷入痛苦——我真的从来没有发现他喜欢我，那天东明告诉我，他在监狱被人**，自杀了——”小北终于说了出来，跟着眼泪就噗噗地流出来，真的他应该找个人倾诉，“如果不是我，他不会那么压抑，不会死的——”
　　两个人都哭着，说不清为了自己的故事，还是听了对方的故事，终于累了，哭声渐渐平息。
32
　　“原来真的，幸福的人有着千万种的幸福，不幸的人总是上演着同一种不幸。”佐阳缓缓说道。
　　“我们的不幸，是同一种不幸？”
　　“也许是的，他死之前，我爸爸给他家送过一笔钱，但是因为那笔钱是我家送的，他妈妈没有接受……”佐阳说，小北忽然觉得佐阳那种内疚自责的语气，是和自己多么相似，“也许喜欢你的那个人，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直到她以为自己喜欢上别人，她都没有忘记你，所以才会那么在意自己身体——”
　　小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佐阳的话如同雷电一样劈过小北的身体。是的，自己一直无法解释袁空被人**的事，此刻小北才突然发觉，也许并没有存在什么**，只是因为袁空无法原谅自己把身体交给了小北以外的人，袁空啊袁空，这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那么爱你，一定不会希望你这么颓废……”佐阳说。在佐阳的认识里，小北的故事里一定是个痴情的女人，在情窦初开的年月里，喜欢上了这个毛头小子，这个毛头小子浑然无觉，因为爱着这小子，犯罪入狱，在监狱里发生了不幸，为了这小子饮恨自尽了，佐阳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会是个男的，因为在他看来，太合乎逻辑了，尽管佐阳知道，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别忘了眼前的幸福……”
　　小北怔怔地看着佐阳，考虑着他的话，是的，袁空不会希望自己这么颓废的。是的，小北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他的生命已经毫无保留地负担起了袁空的爱恋。
　　“我什么都没有了，”佐阳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小北的肩膀上，幽幽地说道，“可是你还有王浩天……”
　　这一晚，小北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没佐阳震到了，佐阳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有小北自己不知道？小北讶异地看着佐阳，他在笑，脸上挂着泪水地笑着。
　　“抓住幸福的尾巴吧，失望总比绝望好……”这是那一晚佐阳和小北之间最后的一句话。
　　昏黄昏黄的历史交岔开
　　战争与和平年代
　　我双手合十闭眼去猜
　　爱是无声的等待
　　雁南去南去又归来
　　风吹过吹过不懈怠
　　我深谙你动人的情怀
　　是静静的寂寞
　　无言的悲哀
　　你脸色苍白
　　双眼看屋外
　　枯叶停窗台
　　叶上落尘埃
　　你步履轻迈
　　怕把那忧愁
　　不小心踩坏
　　曾经的雨淋湿曾经的爱
　　曾经的雪把那黑发染白
　　在你面前我总装作不乖
　　雁南去南去又归来
　　风吹过吹过不懈怠
　　我的容颜似花的开败
　　那花瓣轻摇摆
　　含香被传开
　　你向天发呆
　　看云的洁白
　　风吹不分开
　　我把那云彩
　　分成了两块
　　送一半给你
　　诠释我的爱
　　曾经的水浸透曾经的伤害
　　曾经的你注定是我一生的挚爱
　　昏黄昏黄的历史交岔开
　　战争时你的等待
　　和平时你渴望的姿态
　　我双手合十闭眼去摘
　　却只采到历史留下的枯叶
　　和叶的愁哀
　　——骆小北《黯伤》
33
　　第二天小北的爸爸，来到学校，交给小北一瓶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片，骆爸爸告诉小北这是吴叔叔开的安神促眠的药，小北没有多想，并不打算吃那玩意。瓶子里只有七颗药，看来刚好一天一片，骆爸爸也非常细心地把瓶身上的标签摘掉了，小北根本无法确定这是什么药。
　　然而夜晚的到来，并没有让小北因为前一天的交谈安然睡去，不过比起之前脑子里面空空的一片，现在这种满脑子都是事儿的状态好受多了，小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了很久决定吃一片药片，于是起身找到药片，干吞下一片药，没出10多分钟，就感到浓浓的睡意，安然睡去了。直到第二天，小北被佐阳推醒，全身还是觉得没有力气，特别困乏，接着整个上午都处于一种精神疲惫的状态。小北暗自心想，这个药效也太强了。于是晚上熄灯前掰了半片药，服下，睡了一个好觉。
　　小北开始依赖药物睡眠，至少能让自己安安静静地睡着，不用去想那些让自己烦恼的事情。
　　小北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每天早上被佐阳叫醒——他实在醒不来，吃过药之后，一睡下就浑然无觉，几乎没有过自然醒了，毕竟他也不是自然入睡——和佐阳聊天——即便是提到了浩天，佐阳经常有意无意提起浩天最近的事，也许许多是从筱婷那里听说，尽管小北表现得毫不在意，内心还是非常感激佐阳让他知道——和佐阳一起吃饭、休息——佐阳完全像一个兄长一样，更加备至地关怀着小北——对佐阳道句“晚安”然后服药——小北试过不吃药，但是还是会辗转难眠，索性就安安分分地依靠药物来睡眠。
　　小北心情渐渐平复了许多，苏茗和东明还是会经常来看他，一起到校园里的竹林逛逛走走，聊聊天说说地。小北毕竟过去是个开朗的人，慢慢地，话开始多了，喜欢笑了。小北突然明白佐阳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纯净无暇，阳光灿烂，因为有着同样的不幸的人，都只能把不幸埋在心底。小北常常会莫名地转头看佐阳，然后惊讶地发现佐阳也在看他，两人相视而笑。
　　元旦的文艺汇演，佐阳主动找许秋杰提出上台演奏，佐阳说要为小北演奏一首曲子。说的时候佐阳眨眨眼，跟小北解释：“可不是和初中时候一样，我是为你祝愿而演奏！”
　　小北突然想起了去年佐阳改过《tellmewhy》的歌词，又一次询问佐阳，佐阳说已经找不到了，自己也忘记了。小北也就不问了，佐阳肯定没有忘记，只是不想说罢了。
　　今年年级段的选拔赛没有组织学生观看，小北见到佐阳的表演已经是12月30号的那天下午的正式演出了。佐阳演奏的是一曲非常舒缓的曲子，唯美恬静，淡雅清新，略微渗透着一丝小小的哀怨和寂寞。小北觉得这次佐阳的表演非常的平淡，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冲过初选，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给了佐阳一个学生组节目的优秀奖。小北知道佐阳说，这首曲子是为他演奏的，而且佐阳这个很在意结果的人，为了给他祝愿，放弃了结果，用平淡朴实的钢琴曲为小北演奏。
　　放元旦假的时候，佐阳才告诉小北，这首曲子叫做《幻想序曲》，是俄国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另外的名字叫做《朱丽叶与罗密欧》。
　　过年的时候，小北想起了去年三十晚上那只只响了一半的迎新炮，的确，小北忍不住有些迷信起来，这一年过得真的很不太平，先是和浩天打架了分开，后来见到了袁空知道了一个他本应该一辈子都不知道故事，再后来听到了袁空的死讯，而自己也一度因此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中，从此依靠药物让自己睡觉。小北突然觉得这一年昏暗无光，充满了悲剧。
　　又到了三十晚上放迎春炮的时候，骆爸爸今年不放心小北一个人呆着，一直陪着小北看无聊的春晚，一起下楼放烟花。小北心里数着礼花炮的响数，完全没有留意礼花炮在空中绽放着怎样美丽的图案，直到最后一响飞上天空，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