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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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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拿起信封,朝他的脸上扔去。斯泰内是个谨慎的犹太人,他吃力地把信封捡起来,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娜娜。缪法同他交换了一下失望的眼色,而娜娜两手叉腰,嚷得更响了:
“喂!你们侮辱我算完了吧!……你呀,亲爱的斯泰内,你也来了,我很高兴,你明白了吧,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打扫了……走吧,好了,滚吧。”
他们一点也不着急,一动也不动。她又说道:
“嗯!你们会说我在干一件蠢事吧?这很可能!但是你们把我烦死了!……呸!我干漂亮事已经干够了!如果我因干蠢事而死,我也死得其乐!”
他们想叫她平静下来,他们恳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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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你们还赖着不走?……好吧,你们瞧,我还有人呢。”
她用力一推,把卧室的门开得很大。于是两个男人瞥见丰唐躺在乱糟糟的床中间。丰唐没有料到会这样让他亮相。他翘着两条腿,睡衣敞开,像只公山羊躺在起皱的花边中间,露出一身黑皮。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他在舞台上什么惊险的场面都经历过。他开始吃了一惊,接着做了一个鬼脸来摆脱困境,他伸着嘴唇,翘着鼻子,脸部肌肉动个不停,用他的话来说,这叫扮兔子。他那副下流的色鬼嘴脸,充分暴露出他的淫荡的恶习。一个星期以来,娜娜每天到游艺剧院找丰唐,因为她也像某些娼妓一样,疯狂地爱上丑角演员的鬼脸了。
“瞧吧!”她用演戏的动作指着丰唐说道。
缪法什么气都忍受过了,但是对这样的侮辱却忍受不了。
“表子!”他嘟哝道。
娜娜已经进了卧室,又走回来,最后说道:
“你说什么,表子!那么,你的老婆呢?”
接着,她走回卧室,使劲关上门,然后哐当一声插上门栓。门外剩下两个男人,一声不吭,面面相觑。佐爱进来了,原来她并没有赶他们走,而是理解他们,和他们谈话。她是一个聪明人,她认为太太的蠢事做得有点过分。不过,她还是为她辩护,说她与那个丑角演员的关系长不了,应该让她这股狂热劲儿过了再说。两个男人走了。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到了人行道上,他们很激动,彼此倒产生了友情,默默地握握手,然后转过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分道扬镳了。
缪法回到米罗梅斯尼尔街的公馆时,他的老婆也刚刚到家。两个人在宽阔楼梯上相遇了,看见楼梯旁的阴森森的墙壁,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们抬起头来,彼此看见了。伯爵的衣服上还留下泥巴的痕迹,他脸色苍白,神态慌张,像在外面干了丑事。伯爵夫人像坐了一夜火车,疲惫不堪,站着打盹,头发蓬乱,眼皮发黑。
八
在蒙马特区韦龙街的一幢房子的五层楼上,娜娜和丰唐请来几个朋友吃三王来朝节饼,以此来庆祝乔迁之喜,他们搬到这里已有三天了。
他们本来并未打算住在一起,这是在蜜月的热恋中突然决定的。在她大动肝火,断然把伯爵和银行家赶出门的第二天,她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了。现在她对自己的前景一下看得清清楚楚了:债主们就要涌进她的候见厅里,他们甚至会干涉他们的爱情,并扬言拍卖她的一切,如果她不听从他们的安排的话;为了让他们给她留下四件家具,必须要同他们没完没了地争吵,直到吵得头昏脑胀。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另外,奥斯曼大街的那套住宅她住厌了。这套房子的色调很简单,几个大房间全都涂刷成金黄|色。在她与丰唐热恋的时候,她就梦想有一间漂亮、明亮的卧室,仿佛她过去当卖花姑娘时的理想在她的脑海中重现了,不过那时所理想的只是一个带穿衣镜的红木衣柜和一张挂蓝色棱纹布帐子的床。两天之内,她卖掉了她能够卖掉的一切东西,如小摆设和珠宝饰,随后,她带着一万法郎悄然离去,连跟女门房都没打一声招呼。娜娜溜走了,离家出走了,没有留下一点踪迹。这样一走,那些男人就不来缠住她不放了。丰唐很听话。娜娜要搬走,他连个“不”字都未说。她爱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他甚至像一个好伙伴那样行事。他有近七千法郎,尽管有人说他很吝啬,他还是同意拿出来,与娜娜的一万法郎放在一起。在他们看来,这笔钱似乎是一笔建立一个牢固家庭的资金。从此,他们花钱便从两人放在一起的钱中拿,租下韦龙街的两间房子,并在里面配备了家具,像老朋友一样分享着一切。起初,日子过得很甜蜜。
三王来朝节那天晚上,勒拉太太带着小路易第一个来到。因为丰唐没有回来,她便大胆说出了她对侄女的担心,因为她看到娜娜放弃了发财的机会,对此,她心里感到惶惶不安。
“啊!姑妈,我多么爱他!”娜娜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做了一个优美的姿势,把双手合拢,放在胸前。
这句话对勒拉太太产生不寻常的效果。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这话倒是真的,”她坚信不疑地说,“爱情是高于一切的。”
接着,她对几个房间的雅致漂亮,赞不绝口。娜娜带她去看卧室,餐厅,连厨房也看了。当然罗!卧室并不宽敞,墙壁都重新粉刷过了,更换了糊墙纸;阳光射进来,给人以惬意之感。
勒拉太太让小路易呆在厨房里,他站在女佣人后面,看她烤制母鸡,而她把娜娜留在卧室里。她有些话想直截了当跟娜娜谈谈,因为佐爱刚刚去过她家。佐爱对女主人一片忠心,她一直留在原来的住宅里大胆地应付局面。工钱吗,太太迟付一些,她也无所谓。在奥斯曼大街那套凌乱不堪的住宅里,是她应付了许多债主,组织了体面的撤退,挽救了一些残存的东西,她总是对债主们说,太太出外旅行了,从来不告诉他们她的去向。由于害怕被人跟踪,她放弃了来看望太太的兴趣。然而,今天早上,她来到勒拉太太家,是因为出现了新情况。昨天晚上,一些债主来了,他们当中有地毯商、煤炭商、洗衣妇,他们提出可以放宽还债的期限,甚至说可以借一大笔钱给太太,只要太太回到她的住所,做事聪明一些。姑妈转达了佐爱的话,说这件事情背后,很可能有一个男人在出谋划策。
“绝对不行!”娜娜愤怒地说,“这些商人真卑鄙龌龊!难道他们以为我得卖身来还他们的债吗!……你知道,我宁愿饿死,也不欺骗丰唐。”
“我也是这样回答他们的,”勒拉太太说道,“我的侄女心肠太好了。”
然而,娜娜更恼火的是,她听说“藏娇楼”被出卖了,是拉博德特以低廉可笑的价格为卡罗利娜·埃凯买下的。她对这帮人特别气愤,她们虽然装腔作势,其实,她们是真正的表子。
嘿!一点不错,她比她们所有的人都好!
“她们可以吹牛,”她下结论道,“但金钱永远不会给她们带来真正的幸福……况且,姑妈,这帮人是否还活着,我都表示怀疑。我现在生活得太幸福了。”
就在这时候,马卢瓦太太来了,她戴着一顶奇形怪状的帽子,帽子的形状只有她自己说得出来。她们再次见面,大家都很高兴。马卢瓦太太说,以前她对大场面感到有些不自在;从现在起,她可以不时来打打牌了。她们又一次参观房子;在厨房里,她们看见女仆在烤鸡上浇卤汁,娜娜当着女仆的面,说要节省开支,雇个女佣人花费太大,她想自己操持家务。
小路易出神地看着那台烤肉器。
这时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丰唐领着博斯克和普律利埃尔进来了。大家可以入席了。汤已经端上桌子了。这时娜娜第三次带领客人们参观住宅。
“啊!孩子们,你们住在这里真舒适!”博斯克再三地说。他是在说客套话,奉承一下请客的主人,因为归根结蒂,他对自己所说的“窝”的问题毫无兴趣。
进了卧室,他的恭维话说得更动听了。平常,他把女人视为畜生,他一想到一个男子汉受到这样一个肮脏的畜生的约束,而这种事也可能在他自己身上发生,他内心就很气愤。这是唯一能引起他愤怒的事,因为他总是像醉汉那样,用蔑视的态度来看待世界上的一切。
“啊!这两个人,”他眨着眼睛说道,“他们瞒着大家筑了这个安乐窝……说实话,你们做得对。他妈的!我们以后常来看你们,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当小路易骑着一把扫帚进来时,普律利埃尔冷笑道:
“啊!这个孩子已经是你们两个人的了?”
这句话似乎很逗人。勒拉太太和马卢瓦太太笑弯了腰。娜娜不但一点没有生气,反而温情地笑了,她说小路易不是她与丰唐所生,非常遗憾,为了孩子和她自己的幸福,她宁愿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将来也许会再生一个孩子。丰唐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一下抱起孩子,还模仿他牙牙学语,逗他玩。
“这没关系,他喜欢他的小爸爸……小坏蛋,叫我爸爸吧!”
“爸爸……爸爸……”孩子结结巴巴叫着。
大家都去抚摸小路易。博斯克感到不耐烦了,叫大家入席吃饭,在他看来,吃饭才是正经事。娜娜要求让小路易坐在她身边。吃饭时的气氛很愉快。然而,博斯克感到孩子坐在他旁边,心里有些不痛快,因为他要随时提防孩子把他的盘子打翻。勒拉太太也使他感到不自在。她感情缠绵,悄声悄气地告诉他一些秘密的事情,说有些有身份的先生还在追求自己;她噙着泪水,两次把身子靠紧他,他不得不推开她的膝盖。普律利埃尔对马卢瓦太太也不礼貌,他一次也没有为她递过菜。他只注意着娜娜,看见她和丰唐在一起,心里怏怏不乐。何况这对年轻的情侣又频频接吻,这着实令人讨厌。他们置一切请客的礼仪于不顾,两人竟然紧挨着坐在一起。
“真见鬼!你们还是吃饭吧,你们会有时间接吻的!”博斯克连连说道,嘴里塞满食物,“等我们走了以后再接吻吧。”
但是娜娜控制不住自己。她陶醉在爱情之中,两颊绯红得像Chu女。她笑个不停,眸子里充满温情,目光凝视着丰唐,用一连串的亲昵称呼呼唤丰唐:我的小狗,我的小狼,我的小猫儿。当他递水或递盐给她时,她就侧过身子,不顾一切地吻他的嘴唇,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子和耳朵;如果有客人责备她,她就用巧妙的策略,装出猫挨打后的一副谦恭而又温顺的样子,坐直身子,暗暗抓起他的手,紧紧捏住不放,还要亲一亲。她一定要触到他身上的某个部分。丰唐拱着背,得意地任凭她抚爱。由于享受到Xing爱的快乐,他的大鼻子一张一合。他的山羊脸,又难看,又滑稽,像个丑八怪,由于受到这位白白胖胖女子的诚挚的爱慕,神态显得洋洋自得。他不时回报她一个吻,就像一个男人享受着各种乐趣时,想表现一下自己可爱的样子。“总之,你们两人真讨厌!”普律利埃尔嚷道,“你从这里滚开吧!”
这时,他把丰唐打发走了,换了一套餐具,坐到娜娜旁边的丰唐位置上。这一行动赢得了大伙的喝彩、鼓掌,他们还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丰唐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露出火神哀哭爱神的神态。普律利埃尔马上对娜娜大献殷勤,用脚在桌子底下寻找娜娜的脚,娜娜对他猛踢一脚,叫他放老实一些。不,她肯定不会同他睡觉。上个月,因为他长相好,开始娜娜对他钟情过。而现在呢,娜娜恨他了,如果他装着捡餐巾去捏她的脚,她就把酒杯扔到他的脸上。
不过,那天晚上总算过得愉快。大家很自然地谈起了游艺剧院。博尔德纳夫这个恶棍难道还没有死吗?他的下流病又复发了,使他痛苦不堪,他的脾气坏透了,别人都不敢碰他。
昨天晚上,排演时,他不停地骂西蒙娜。这个人死了,全体演员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娜娜说如果他要她扮演一个角色,她会一口拒绝的;另外,她还说她不再演戏了,因为剧团生活总是比不上小家庭生活。丰唐在新上演的戏中,没有扮演角色,他在正在排演的戏中也没有担任任何角色,他还夸大其词地谈到他的幸福,他说自己完全自由了,晚上可以陪着他的小猫咪,坐在炉火前烤脚。在场的人都赞叹不已,说他们是幸运儿,装出一副羡慕他们的样子。
大家分吃了三王来朝节饼。勒拉太太分得了蚕豆,她把蚕豆放到博斯克的杯子里。这时候,大家齐声叫道:“国王喝酒!国王喝酒!”娜娜趁大家笑声不绝之际,又搂住丰唐的脖子,一边吻他,一边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但是普律利埃尔露出漂亮小伙子恼火时的笑容,大声说他俩这样做不符合游戏的规则。小路易躺在两张椅子上睡觉了。快到十一点钟时,大伙终于分手了。大家走在楼梯上时,互相说声再见。
在三个星期里,这对恋人的生活过得着实甜蜜。娜娜仿佛感受到当初她第一次穿上丝绸裙子时的那种快乐,她深居简出,体味到清静而简朴的家庭生活。一天早上,她很早亲自下楼去拉罗什福科菜市场去买鱼,不料迎面撞见了她昔日的理发师弗朗西斯,她吃了一惊。他像往常一样,全身穿得笔挺,上好料子的内衣,无可挑剔的礼服;娜娜身穿晨衣,头发蓬乱,趿着一双旧鞋。这副样子被他在街上撞见,娜娜很尴尬。但是理发师很懂分寸,反而对她更加谦恭礼貌。他对她什么也没有问,装作以为太太在外出旅行。啊!太太这次决定出来旅行,肯定使不少人伤心!这是大家的一大损失。不过,少妇出于一种好奇心,竟忘记了一见面时的尴尬相,终于对他问这问那了。因为在人群中他们很受挤,她便把他拉到一扇门下,她手里拎着小篮子,站在理发师的对面。人们对她这次出走有什么议论呢?我的上帝!
请他理发的太太们,有的说这,有的说那;总而言之,风声很大,影响不小。那么斯泰内呢?斯泰内先生的景况很不佳,如果他找不到一笔新交易,其后果就糟了。而达盖内呢?
哦!这个人生活得很好;达盖内先生善于安排生活。往事的回忆使娜娜兴奋起来,她张口还想问他问题,但她感到说出缪法的名字,难于启齿。于是,弗朗西斯微笑着首先开口。说到伯爵先生,他真可怜,自从太太走后,他痛苦万状,像是一个受苦受难的人,凡是太太可能到的地方,他都去过了。最后米尼翁先生遇见了他,把他带到家里去了。这则消息引得娜娜大笑,但她笑得很勉强。
“啊!他现在与罗丝在一起,”娜娜说道,“好吧,弗朗西斯,我不在乎!……你知道吧,他是个伪君子!他已经养成习惯了,连一个礼拜也熬不住了!而他还向我发誓,说在我之后,他不去找任何女人了!”
其实,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是我吃剩下的东西,”她说道,“他是一个坏蛋,被罗丝捡去了!哦!我明白了,我从她身边抢走了斯泰内这头野兽,她要对我进行报复……把一个被我赶出门的男人勾引到家里,她是多么恶毒啊!”
“米尼翁先生说事情不是这样,”理发师说道,“据他所说,是伯爵先生赶走了你……是这样,而且驱赶的方式粗俗下流,一脚踢在你的屁股上。”
娜娜的脸顿时变得刷白。
“嗯?什么?”她嚷道,“是他一脚踢在我的屁股上?……这个女人太过分了!但事实上,亲爱的,是我把他推到楼梯下的,这个王八!因为他是王八,你应当知道这件事;他的伯爵夫人同什么人都睡觉,让他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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