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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计 作者:蔡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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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走了。秦澈陷入后悔和自责。不是错,喜欢一个人,并非龌龊不堪。你应该在刚刚勇敢的说出来。说出来,心一死,一切也就结束了。
可是秦澈,他这么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呢?
宝生就像一面镜子。自身不染纤尘,清透纯净。站在他面前的人,却被映出最丑陋的一面。
秦澈走到今天,坐到这个位子,他早已不是个干净的人。他已被城市浑浊的空气污染,连面对干净的资格都失去了。
会场爆炸事件仍旧没有实质性进展。除了嘱咐宝生加强警惕,秦澈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她希望梅颜只是喜欢宝生这么简单,他希望是他猜错,这次事件和梅颜无关。他知道宝生和莲生是想不到这些的。他们太干净,像一对乱世中隐居桃源的婴儿,在清澈纯净的河水中洗涤成长。人世险恶,对他们来说,不是不了解,却难以理解。
宝生和莲生。他们肯定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邪恶而残忍的人,那么多痛苦而不公的事。他们可以承受,清晰明了,却不同流合污。秦澈每想一次,都会觉得羞愧和肮脏。
他也会想起岑乐荣。岑乐荣那天的耳语,他清醒后果然记得,一字不差。岑乐荣说:你爱宝生的干净,就像我爱你的复杂。
他不是不知道岑乐荣或许是爱他的。他们谁都没有言明,暧昧着走到今日。只是他不明白,岑乐荣爱的却是他愧对宝生的一面。
每个人的需要,都有所不同。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如此多样的爱情。
如果他那天清醒着,他肯定会这么问岑乐荣:那么你是爱我,还是爱我的复杂?
还有他自己。他是爱宝生,还是爱宝生的干净?
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悠悠一声叹息。秦澈手指上翻飞的钢笔甩掉在椅子底下。他弯腰去捡,身体僵硬。
椅子底下,镶嵌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线盒。那上面闪耀着红色的数字,以及扫描表针一般细微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就想一跃而起,却生生忍住了。他知道有种炸弹,受到压力启动,一旦失去压力就会引爆。
他慢慢直起腰,调整呼吸,冷静地打电话报警。警察告诉他:“安全起见,你先不要动,我们马上就到。”
他僵直的身体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绵密的滴嗒声比爆炸更能刺激他的神经。更加刺激他神经的敲门声响起,是宝生。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不要进来!”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然后是咣当一声,宝生抬着脚破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动不动,只能微微颤抖身体的秦澈。
秦澈艰难地吞咽,干涩地说:“快走,让全楼的人疏散,警察马上就到……”
宝生的眉拧紧,他野兽一般的本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秦澈说:“快点!我椅子下有炸弹!我动不了,起身也许会爆炸。”
宝生却猎豹一般冲了过去,蹲在椅子下看。他说:“来不及了。上面有倒计时的数字,还有一分三十几秒。”
秦澈绝望地闭上眼。他颤抖着大声嚎叫:“你快走!让他们都走!”
宝生却丝毫没有慌张。他说:“我有办法,你不用慌。”他站起来,说:“你用力抓紧扶手,千万别松开。”他跑过去把窗户大开,回来,抓住那把危险的椅子。
秦澈明白他要怎么做。他说:“不行的宝生,加起来要二百多斤,你抬不动的。”
宝生笑笑:“这没什么。我在工地搬水泥板,每块都比这重。”
“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
宝生说:“现在跑也来不及了,是吧?”他脸上的笑容很浅,却让秦澈看到天地失色。
这一刻天地失色,只剩那浅淡笑容的摧枯拉朽。
宝生绷紧的胳膊鼓起结实的肌肉和道道青筋。他连椅带人地抬到了窗台上,抹了把汗,大口喘气。他弯头看看:“还有三十秒。别着急,还剩三秒的时候你往回跳,我把椅子推出去。”
秦澈抓紧扶手。他回过头看,是摇摇欲坠的蓝天。低下头,无论多么高大的人,都变作渺小的一个黑点。他轻声问:“宝生,为什么要救我。”
宝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炸弹,只说:“谁我都救。”他开始倒计时,脸上的汗珠滴滴落下:“……10,9,8,……”
“宝生,我喜欢你。”
“5,4,3,跳!”
秦澈义无反顾地跳下来。与此同时,宝生嘶吼着将椅子推了出去。因为失去压力,或是大限已至的炸弹,在空中绽放了绚丽的烟火。
秦澈和宝生双双跌倒在地上。秦澈扑在宝生身上,爆炸的一瞬间竟体会了身心的宁静。
他不信佛法,却在这一瞬间顿悟了。
宝生,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莲生和岑乐荣几乎是同时赶到。此时爆炸已经发生了半个小时,警察拉起一圈境界线处理现场。公司外面是围观的人群和记者。所幸爆炸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大,只够炸死一个人。因此只炸碎了秦澈楼下的一块玻璃,并未造成人员伤亡。莲生看着做笔录的宝生,攥紧了拳头。宝生抬头看他,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生站起来要去追。梅颜却冲了过来,看到他,拍着胸口长长一喘:“宝生你没事……”
宝生却理也不理,从她身边经过了。带起一阵风,将梅颜半长的直发扬起。梅颜转过头,看着两人跑远的方向。眼眸里,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留下惊魂未定的秦澈。岑乐荣把他拉到一边,一动不动看着他。许久,叹息着拥住他的肩膀。
秦澈与他拥抱,目光里仿佛只有远方。那是一种即将告别什么的空茫。他轻声说:“我说出来了。”
岑乐荣颤抖了一下。秦澈用更清晰的声音说:“我告诉他了。爆炸前,那一瞬间。我说,宝生,我喜欢你。”
岑乐荣低声说:“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总是无所顾忌。因为害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秦澈低低笑了一下,用空茫的声音说:“我还活着,却也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你知道我在害怕吗?”岑乐荣松开手来,看着他:“我害怕。我也怕失去你,就像你害怕失去对宝生告白的机会。”他将秦澈推到墙壁,凶狠而温柔地吻过去。秦澈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默默接受了他的吻。
他确实该告别什么了。但他不应该空茫。不干不净地存在于世,却总会有人欣赏。
岑乐荣将秦澈带回家,靠在玄关激情拥吻,扯掉他的衬衫。与此同时,宝生的衣服也被莲生扯掉了。
莲生气势汹汹地将宝生推倒在床上,用凶恶的口气说:“辞去现在的工作,不然我上了你。”
宝生笑了。他从未见过莲生如此彪悍。这让瘦弱清秀的他增添了一番狂野而性感的趣味。他伸手挑开莲生额头前的头发:“那你就上我试试。”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莲生大怒,几下子将宝生的裤子也扯开,俯身压住,低声说:“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宝生吻过莲生无奈的眼角。他当然知道莲生在气什么。不为他涉险救了秦澈,而是气他竟然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一次又一次的。
莲生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宝生处在危险之中的。如果“小心”已经无法阻止危险的降临,那么只能远离。
“还不行。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要留下来,弄清楚为止。”宝生说。
莲生叹气:“不要让我担心。”
宝生摸摸他的头发,软软的:“我明白。”
莲生倒在他身上,肌肤相贴。宝生突然想到秦澈说的话。
爆炸之前,秦澈的确是这样说来着。他说,宝生,我喜欢你。
他又想到梅颜。梅颜也经常挂在嘴边,宝生,我喜欢你呀。
他摸着莲生脑后的头发,比前额还要柔软。他有些迷惑地想:喜欢,到底是什么?
十二
接连两次发生爆炸案,已经不能简单地归结到即兴犯罪上。很明显,这是有预谋的。一次针对的是宝生的追随者,一次针对的是他的老板。
秦澈不知道犯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的保全工作不可谓不严密,却被人安放了炸弹。但这些,并不是他的当务之急。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将这件事向宝生说明,宝生已经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你知道是谁,对吗?”宝生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秦澈复杂地叹了口气,“你先冷静,听我慢慢说。”
“其实危险的不是我,是你们,对吗?”宝生咄咄逼人:“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莲生?”
秦澈惊讶于他的敏锐,缓缓摇头:“怪我。如果当初没有把你引进这个圈子,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宝生,这是成名必须付出的代价,即便你有多不情愿。”
“是不是梅颜?”宝生不依不饶。
秦澈站起来,压住宝生的肩膀:“千万不可以莽撞行事。你听我说,你先冷静……”
宝生笑了,他轻轻挥掉秦澈的手,说:“没有什么事,比莲生更重要。”
秦澈的眼神黯淡下来。是了,天大的事,地大的事,也比不上莲生重要。什么迷惑,危险,顾虑,畏惧,在宝生面前,全都一无是处。只要是为了莲生,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可他不能让宝生去冒险。他冲出去,抓住宝生的胳膊:“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你先冷静。我会调查,报警,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莲生。你不要冲动!”
宝生已经快迈出门口,他回过头来看秦澈,认真地说:“谢谢你,但你没有这个权利要求我。”
“你是我公司的艺人,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宝生笑了:“从现在开始不是了。我要辞职,我不会再做下去了。”
“你……”秦澈语塞,只一个愣神,宝生就挣脱了他的钳制冲了出去。秦澈踉跄一下,气急败坏地看着宝生矫健的背影,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雷子,你派几个人到F大学找一个叫柳莲生的大二学生,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毫发无伤地带到我这儿来!妈的,不是绑架,安全,把人安全送过来!”
秦澈一遍又一遍地给宝生打电话。彩铃单调地重复着,却无人应答。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的难熬。二十分钟后他接到雷子的回电,告诉他:柳莲生不在学校。
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他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宝生刚冲出公司,就接到了梅颜的电话。他接了电话,说:“我正好要找你。”
梅颜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惊喜:“宝生哥哥找我?”
“会场的炸弹是不是你放的?还有秦澈椅子下面的。”
梅颜沉默了片刻:“是我呀。”声音依然甜美。
“……你神经病!”宝生骂道。
“宝生哥哥居然这么说人家!伤心死了……”梅颜的语气很低落:“都怪你弟弟!你对他那么好,所以眼里才看不见我。”
“如果你敢骚扰莲生,我饶不了你!”
梅颜笑了,电话里的声音格外清脆:“如果宝生哥哥你现在过来见我的话,我就暂时先不骚扰他。”
宝生意识到什么,瞳孔的颜色蓦地变深了:“你在哪儿?”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可以和别人讲哦。不然的话,莲生哥哥就会有点难过了。”梅颜笑着说了一个地址,挂断电话。
莲生挣扎着睁开眼。他头痛欲裂,在清醒前那一瞬间,有一丝的眩晕,类似半梦半醒之间,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差异。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仓库,很破旧,几缕惨淡的阳光从裂开的木板缝隙照射进来,丧失了生命的热度。
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这一间破旧的大仓库里,满满贴着的,都是宝生的相片,报纸,海报。
梅颜坐在不远处一个大集装箱上,晃悠着双腿,嘴里哼着歌儿。
莲生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脚都被绳索死死绑住。梅颜发现他醒了,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还不是一个电话就被我骗来了。”
莲生冷笑一声:“你这种人自然不懂什么叫关心则乱。”
梅颜从箱子上跳下来,随手捡了一根铁棍,走过去,一棍子甩在莲生身上。硬物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伴随着莲生一声闷哼。
“你们都那么讨厌。”梅颜蹲下来,看着莲生因疼痛皱起的脸:“那个老板很讨厌。如果不是他的宣传,包装,炒作,怎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和我抢宝生!还有你,你最最讨厌,”她狠狠扇了莲生一个耳光:“你凭什么能得到宝生那么多关心!你凭什么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你凭什么每天都能看见他!和他一起吃饭,睡觉,看电视……就因为你是他弟弟,就可以拥有这么多,享受这么多……我恨你!”梅颜起身,伴随着她狰狞的控诉,拳脚棍棒都招呼在莲生身上。
女人发疯的时候,力气抵得过男人,甚至比男人还可怕。
莲生似乎已经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莲生死死咬着牙关,忍着不痛呼失声。
“莲生!”直到他听到一声呼唤,才颤抖着叫了一声“哥……”
宝生气喘吁吁地站在仓库大门口。他听到莲生叫那一声“哥”,心都揪在一起。
他已经很久没听莲生叫过“哥”。可是小时候,每当莲生被人欺负,他都会带着软软的哭腔,叫他“哥”。
他们小时候常常受欺负。因为他们是孤儿,因为他们穷,衣服总是破破烂烂,补丁摞着补丁。他们吃不饱饭,在村里挨家挨户的轮着吃,有一顿,没一顿。他们还能上得了学,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再多的,旁人也爱莫能助。
宝生上六年级的时候,莲生上一年级。他记得那一次,是午休的时候,莲生哭着跑到他们班教室门前,身上脸上都是泥巴灰土,鼻子还挂着一道血迹。
莲生班里的同学中午带的饭盒,吃剩的半块馍馍丢到了地上。莲生肚子太饿,偷偷捡起来吃了。被那些孩子发现,开始嘲笑他,骂他是没娘的娃,捡破烂吃。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和冷漠时常让人心寒,更多不堪入耳的话脱口而出。莲生再也忍不住,和他们扭打成一团。人小力薄,哪里打得过那么多的孩子。
宝生帮莲生擦干净鼻血,拍拍他身上的灰尘,什么都没说。他将自己吃剩下的半只饼子揣到莲生的衣兜里,拉起他的手。
那天宝生狠狠教训了围攻莲生的几个孩子,换来的代价是他被学校开除了。只是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莲生。
宝生把自己的半截铅笔头,一小块橡皮塞进莲生的小布书包里,摸摸他的头,说:“好好念书,给爹妈争气。”
莲生抱住比他高小半个身子的宝生,瓮声瓮气地说:“我要给哥争气。”
“宝生哥哥,你终于来了。”梅颜笑着打断宝生的回忆。宝生沉下脸:“你不要这么叫我。把莲生放开!”
“可以啊,可是宝生要答应人家的条件。”梅颜笑着说:“我不想伤害莲生哥哥,可是我一不开心,手就会抖的。万一划到莲生哥哥的脖子就糟了。”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尖尖的水果刀,刀刃泛着寒光,抵在莲生的脖子上。
“你想怎么样?”宝生问。
“我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你是我一个人的!”梅颜的眼里写着歇斯底里的渴望。
宝生深深吸了口气。他一步一步,走向梅颜。他的步伐沉缓而坚定,梅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莲生死死盯着宝生:“宝生,你别来!你走……”
宝生置若罔闻。他来到梅颜身前,她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微微张着嘴,眼里写着痴迷。宝生一把揪住她握刀的手腕,低声说:“松开!”
梅颜的手痉挛了一下,刀子掉在地上。当啷一声。
宝生一把将梅颜摔到一边,梅颜踉跄着跌倒在地。宝生迅速捡起水果刀,将莲生手上的绳子割破。莲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靠在宝生肩膀上。宝生搀着他离开。
“宝生!”梅颜撕心裂肺地喊:“你不要和他一起走!你不想他死吧?”
宝生回过头,梅颜的手里捏着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这间屋子都是炸弹,我放了好多好多的炸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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