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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时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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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告诉自己,这便是身为女子最大的福分了。
  她即将嫁给自幼仰慕到大的首豪表哥。而她的首豪表哥在去年的江湖名谱上,被百名江湖耆首们评定为十大高手之列。其英雄侠少的威名不仅荣显了他自己,更大大提升了“浮望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
  江湖上有七大派、四大帮、五大世家,皆是百年以上基业累积出不容撼动的名望地位。而在这三年来,少年豪杰辈出,除了原本的老字号之外,更有新兴的三大山庄广受世人瞩目。其中又以英俊潇洒、侠气干云的方首豪最让世人津津乐道。多少名门闺秀暗自许下芳心,莫不为他的翩翩丰采所折服。
  又因江湖上对道德的规范不若一般世俗的严谨,方首豪出没的地方,当会看到诸多女子伴随共游;在这般情况下,通常会传出此人风流倜傥的传闻。但方首豪最受人敬重的莫过于他坐怀不乱的君子本事;行走江湖至今,仍未传出有哪一位女子对他有坏评价的。这般的正人君子,益加收服了天下芳心,一个个络驿不绝地出现在他周遭,“不期而遇”的巧合时有耳闻。
  但是首豪表哥从不动心,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只会娶她为妻——表哥总是这么对她说着。
  要说她不曾担心过表哥的心思生变是骗人的。虽有每月一封的家书诉衷情,但毕竟相思不相见,她在这头长相思,他在天涯却有无数佳人相伴,饶她是天下绝色也得要坐立不安。
  自从三个月前订下婚期之后,她的心才算安了一大半。冬至过后,表哥会回来山庄,与她共缔良缘,他们这一双青梅竹马将会在所有亲人祝福下白头偕老,不弃不离。
  三个月来,随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大礼办妥了五礼之后,她的心也总算有个着落处,现下只等最后一礼的完成,她也就是方家妇了。
  婚礼呀多么教人羞喜交织的憧憬。
  现下,她正努力赶着要织出最精致的碛盘,好将日后的新房做一个最美的铺房。毡褥、帐幔、帷幙一双双鸳鸯交颈的期许绣于其上,比翼双飞的祥禽寄语着共谐良缘的心愿,每一针、每一线,都镌刻着真心,祈盼着琴瑟合鸣的仙乐浓浓地包里住两颗坚贞相守的心。
  五彩绣线交织在锦帛上,纵使坐痛了腰、疲涩了眼,也不觉累;在即将为人妇的这当口,她纵容自己沉浸在过多的美梦之中,遏抑不了不时微勾而上的笑意。
  教爹娘看到了,怕不训诫上好久。这种无故发笑、满心幻梦的行为,简直犯了闺秀之大忌了。平常她是守分知礼、严以律己的,但今日收到表哥寄来的书信,再加上铺房的对象已一一完成,只剩手边这一双枕衬了,教她如何遏抑得了喜悦满盈的心?
  带着幸福的期许,她静待冬至之后,一场婚礼的到来。
第一章
  一九二九不舒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冰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
  这歌是九九歌,从冬至次日算起,每九日为一个时段,共九个时段,九九八十一日是冬天最冷的时刻,冷过了八十一日,天气便要回暖了。在等待大地春回之际,口中念着九九歌,手边画着消寒图,冬天的寒意似也一日消过一日,即使山上的冬天足以冻死人;即使此刻正下着大雪
  “哈——啾!”
  无力遏抑的生理状况,无力阻却的天寒。
  不分大江南或北,一律教风雪覆盖成白雪皑皑,更别说位于川蜀之境的穿云山了。
  穿云山,顾名思义,以山峰险峻、尖入云霄而得名。在四川一带,向来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名,而穿云山更是此中之最。因此纵使穿云山上蕴有千年古参、奇花异卉、珍禽灵兽,想寻宝的人也得先找到路上去才成。但在陡峭的山岩上造路?这可不是痴人说梦吗?纵使这是行得通的,但山顶上不时会滚落一些巨石,也足以砸死造路人了。
  因此山下的猎户、樵户,都只敢在较平缓的山下做些营生;数百年来,倒也没人敢冒险上山。之所以,路也就没有造成。他们深信山顶是住不了人的,除非那人长了翅、乘了云。
  “哈、哈——啾!”
  又来一记喷嚏声,出自穿云山顶咦!山顶除了树林、岩石外,还有任何生物在冬天出没吗?
  此刻放眼望去,在一大片针叶林之中,有块光秃的平台,疏落着大小不一的奇石怪岩,零星罗列于天地之间,也一致地盖着白雪,瞧不出各自的颜色。
  “哈——啾!”
  咦!其中一块岩石竟会打喷嚏?!
  一声又一声的,在凝止似的顶峰上添了生气。风雪初上,像被惊吓也似,而那块会打喷嚏的石子不只出了声,更是开始动来动去了。
  “呵”
  被雪掩盖的大石突然长出了两只手,破雪而出,然后像枝被射出的弓矢似的向天空疾飞而去,拔高的身形跳了约莫五丈高,随着附着的雪片一一掉落,现出了大鹏展翅般的人形。当跳跃的力道即将伸展到极限,一声悠长的叫声清亮地逸出,准备藉由山谷的回声来个众乐乐。
  “啊——呃!”
  一记快狠准的暗器准确地砸中了半空中那人的鬼叫,力道不轻也不重,恰恰好封住了他的哑穴,不让其鬼哭神号荼毒众生灵,致使四面八方的积雪弃山遁逃入滚落尘世又造了一次孽。
  半空中的人影翻了几圈,完美地落地,解开了自己的哑穴便开始抱怨:
  “我在练功耶!不怕我走火入魔呀?”
  “每次练功练到睡着,你还不如走火入魔算了。”刚才打出暗器的男子两三步已移了过来。年约四十左右,蓄着大胡子,边幅不修,瞧不清其面相,身上只穿著罩衣,上头还透着热汗,想必也是甫练功完毕。
  此时天光初透,冬阳躲在厚云的深处,天地间仍是蒙蒙然的阴沉。昨夜的一场大风雪,积雪及膝,每跨出一步都像踩入陷阱般的困顿。但奇异的是,此刻立足在雪地中的两人却像踩在青石板地一般的不见半丝鞋印,唯一有的痕迹是刚才少年落地时踩出了两枚印子。
  “来找我做啥?吃饭呀?”年约二十岁上下的少年有一双灵动的黑眸与飞扬的卧蚕眉,随着话语上下起伏,煞有表情,精灵古怪得逗趣。一边开口的同时也不忘出招攻向来人以驱寒。
  “没人煮,哪来的饭吃?”中年男子见招拆招。
  没人煮?这可严重了!少年顿了顿,使得攻势有一瞬间的凝滞,平白挨了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捏出的雪球一脸。
  “什么叫没人煮?”少年完全不理会脸上的辣疼与冰寒,现下纯然以肚皮生计为天下至大之事。“老爹,咱们那个酷爱钻厨房的妹子突然远庖厨了吗?”
  咕噜咕噜肚子内的饥虫正哀鸣中,使得少年愈打愈气弱,索性决定不再浪费力气,免得更加饿得前胸贴后背。
  天可怜见,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中年男子见儿子一副颓丧的废人样,再慎重思索了下自己相同三日没进食的肚皮,于是也收了手。
  “湛蓝趁我们练功之时跑下山去了,留书说她要去当一名威风凛凛的丫鬟,把主人玩弄于手掌心。这死丫头,真是胡来。”中年男子名换湛桓,育有一子一女,分别为二十岁与十五岁,一辈子没剔掉胡子露出本来面目过,于是他的妻子只得发愤图强生个一儿半子来揣摩丈夫可能会有的面貌。
  与父亲相同长着卧蚕眉、单眼皮的长子湛无拘,没有选择地被其它三名家人公认由湛桓的模子打造出来。每次湛桓在与夫人谈情说爱时,都请夫人自行想象儿子的脸来面对他的大胡子脸,可以想见他对自己的“真面目”有多么自得了。
  此刻这两张雷同的脸相同的长吁短叹了起来。
  “对呀,湛蓝太胡来了,凭她那三脚猫的身手与脑袋,没被支使得团团转就老天保佑了,还想去捉弄人。”湛无拘叹气。眉宇间尽是慈爱兄长的忧心——如果牙齿不是咬得那么紧的话,说服力就十足了。
  湛桓也跟着叹出一口气: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好歹她也要做个百来斤腊肉、干肉、硬饽饽放着才走呀,就只留着一张纸又不能吃,真是胡来。太不孝了,古人的话也不听。”
  “老爹,妹子真的连一顿饭也没煮就走了?”也许他那古怪的妹子有煮,但是藏在某个地方等他们去找哩。湛无拘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回忆以前小妹习惯性藏物品的地点
  “甭想了,她有煮,把剩下的面粉全用完了,八成做成干饼当零嘴,一路吃下山了。能找的地方共一百八十一处,我全翻过了。”肚子好饿,湛桓双手大张往后仰倒,平躺雪地中,再也无力挤出半个字来陪儿子哀号。
  “那娘呢?还在闭关吗?”突然想起母亲,湛无拘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对。”湛桓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喉结倒是上下滑动了几下。
  “如果她知道妹子跑了,会说怎样?”
  “换她煮”面皮微微颤抖,不禁回想到五年前水深火热的生活
  五毒大补汤、彩蝎炒肉、炖蛇汤、蛊烩饭正宗苗疆“元教”食之精华;连皇帝也尝不到的“美”食,湛家夫人的拿手好菜。若不是五年前教女儿强行骗走了掌厨大权,让他们过了五年正常生活,想必至今他们仍是过着上吐下泻的凄惨生活
  父子俩的脸色各自青白交错了数回,大胡子湛桓飞快跳起身,一边点住儿子的穴道一边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子我下山找湛蓝去,你留下来通报你娘一声。”
  湛无拘不是没料到父亲会耍的卑劣手段,因为他也正想这么做:不愧是父子,差别就在功力深浅了。就见哇哇大叫的湛无拘以偷袭未成的金鸡独立形被定住。
  “喂喂!老头,你有没有父子情呀?虎毒不食子,你别走哇,别走走走”
  尖啸的吼叫愈扬愈高,并且震动了对面山峰的雪再一次崩溃,但绝情而去的黑影却没再施舍一词怜惜的回眸。就见几个提纵步之后,湛桓抄近路,由悬崖笔直跳下,一路踏着不断崩落的雪块借力,渐次纵入谷底;而湛无拘的嘶吼则转为自怜的哀叹
  老天保佑,拜托在他冲开穴道之前,娘亲千万别出关,他真的真的消受不起百毒全席的伺候,即使他是她所生,而她始终认定“百毒膳”是绝顶美食。什么每餐吃一蛊,可解天下毒,长年吃百毒,长寿天也妒——想来就浑身发冷!不行,快点冲开穴道,他还想留一条命来活未来五十年幸福快乐的每一天。
  死老头,连点了他三个大穴。此仇不报非君子!如果他有幸可逃过娘亲的“毒手”,一定会好生回报回报他老人家的盛情的。
  “哈——哈啾!”
  ※                              ※                                  ※
  湛无拘看着那两个人很久了。
  倒不是说他们的尊容长得有多么国色天香、英俊潇洒的,而是依他们的行止判定,早晚会生出一些事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契机,为了他饿了两天的肚皮着想,爱好和平如他,也得诚心祈求上天让这两个痞子闹事成功。
  一路躲躲藏藏地由川境潜逃,吃两顿饿三顿的,才猛然发现银子果真好用;早知道就抓一把下山,也不会为了怕累赘而什么也不带。
  当然,他也不会笨到以为吃东西不必给银子,但他都有因应之策。比如说:随便猎张熊皮虎皮去卖、砍几捆木柴卖商家的,总不至于饿死吧?再不济,抓抓飞禽走兽来饱餐一顿又有何难?
  唯一的失误是,他忘了现在是冬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全躲起来呼呼大睡,剩他一个呆子在积满雪的山林中饿得奄奄一息。
  好不容易拖了几捆柴下山,结果只换到五文钱,买了个包子果腹仍不足。还是店家看他可怜又送了四个包子,他才算吃了下山以来最满足的一顿。
  然后接下来半个月,想找个零工做,又因为正值大年节,没欠工,大伙正怠着歇息,再快也要等十五元宵过了才会开工。
  时运不济会带来什么人生启示?湛无拘的肚皮会告诉你:衣食足而后知荣辱。
  现下,他满脑子只想着食物漫天飞舞的美景。
  呵,呵呵,呵呵呵苏咦,口涎怎么流出来了?快点擦一擦,免得坏了他英俊潇洒的皮相。
  今日是“人七日”,也就大年初七。以道家的说法是天地之初,先生鸡,次狗,再者猪、羊、牛、马,然后生人。人排第七,以人为尊,于是也就有了人七日的庆典。
  大年初七又是火神寿辰,于是除了白日的庆典外,此刻黄昏暮色起,又准备出放花炮的节目,大街小巷好不热闹。
  那两名一脸猥琐样的男子不出所料已开始生事了。
  “喂!小子,你撞到大爷我了!”浑浊的含痰声,嘶嘶地刮滑出语句。教人听了好生难过。
  就见两人正在市集的一角堵住了一名瘦小的男孩。一个上好的目标——独自一人、拿着包袱、衣饰不俗的外地人。即使将他洗劫得连根寒毛都没得剩,也不怕有人会代他出头讨公道。
  受教!受教!湛无拘暗自点头,人家可以当地头蛇自是有一番道理的。
  “我我没撞到你们,是你们硬说有的”刻意低沉的声音有着惊慌,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看来是无法轻易善了。
  “你说什么?想不认帐?”另一个男子抡起拳头就要揍人。
  “你要是没给大爷我一个交代,你今儿个是走不出这条胡同了。”声称被撞到的男子用力一推少年,不仅将少年推撞到一摊杂货担子,更随手抓住少年用以护身的木棍往后一丢——
  喝!哪来的暗器!
  湛无拘原本被栗糕摊子收摄去的三魂七魄,在暗器袭来的千钓一发之间归位,因此没让木棍敲中他俊挺无双的鼻梁。否则那还得了,全太湖城的姑娘将会因为一位绝世俊男被毁容而哭来开春第一场水患,可不就造孽了吗?
  打人就打人嘛,干嘛连累无辜善良的路人甲?湛无拘觉得自己有十足十的正大光明理由上前去多管闲事。于是闲闲地走过去。
  可也巧,那小少年在被扯住衣衫之余,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奔窜过地痞的腋下,扑向他这方而来。没头没脑地撞入湛无拘怀中。徒今地痞甲手上拎着一件外袍发楞。
  软软的香香的有耳洞!
  视力所及,正好面对着一只形状姣美的耳朵。原来不是小少年,而是位小少女哩。既然是温香软玉,他也就没费事地推开,反正她必定自己会跳开嘛,他得省点力气来耐饿。
  “呀!抱歉,借个光。”惊惶的声音已佯装不了低沉,道完歉又要找空隙逃命而去。
  “哟呼,我可以帮你。”湛无拘凉凉地建议着,以散步的轻盈比肩跟着没命逃亡的小少女,浑然没有被后方渐渐拉近的恶煞所惊吓,一副有商有量的优闲状。
  可惜逃亡者与紧追者都忙着没命地跑,吸呼都没空了,哪会理他?
  湛无拘也不气馁,看了眼后面,好心地报告着现况:
  “地痞甲、乙已拉近距离于四丈、三丈、二丈喂!我看你还是别跑了,留点力气与人家商量一下嘛。”
  “你你喝喝”少女气急败坏地想骂人,却无力吐出更多的字句,喘气都来不及了。
  “站住!”
  如湛无拘所料,不到半刻光景,两名地痞已阻挡包围住了小少女。少女无路可退,又逃得极累,一时腿软,瘫坐在地上,一双盈盈大眼恐惧地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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