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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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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萱立即截下话头,斜着眼看着婉玉道:“那都是日后的事,还都在影子里呢,人日后还要死,难道现在就不活着了?长远打算固然不错,可想得太远,那就自寻烦恼,日子过得必然不痛快。你是个聪明人,怎能不懂这个理儿呢?上回去柳家探望姐姐,姐姐就跟我说,即便是爷们儿一时图了新鲜,纳了小的,你跟他还有多年的情分在,拿捏住分寸,用些手段,妾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说完又换了一副得意的神情道:“再者说,你哥哥心眼儿实,也重情义,一心要效仿圣人呢,他那样的要移了性情辜负我也难,说句打嘴的话,你看他先前是怎么对那个姓崔的,若不是姓崔的做了对不起他的脏事儿,只怕如今还连连着分不清呢!”
紫萱说罢见婉玉仍有些怔怔的,便推了推唤道:“妹妹?妹妹?”直唤了好几声还见婉玉如神魂出窍一般,紫萱有些慌了,刚欲掐婉玉人中,却见她站起来,眼光直直道:“嫂子好生歇歇,我先回去了。”说完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三十七回【上】传谣言吴夫人震怒
却说过了三四日,这天一早梅书达用完了饭颇觉无聊,拿了小竹棍站在窗边上逗鹦鹉念诗词来听,忽有个小丫头子掀了帘子道:“芳大爷来了。”梅书达听了立时起身道:“快请,看茶。”说着让丫鬟把鞋穿了便往外走,转出来正看见吴其芳正站在屏风边上,梅书达拍手笑道:“这么早,难不成是你小子等不及,今儿个提亲来了?”
吴其芳面色铁青,迈步上前焦急道:“出事了!你”说着看看左右,将梅书达扯到屋角,低声道:“我跟婉妹的婚事原本父亲早已答应了,只等着去请王大人保媒,但昨儿个回来父亲忽又说不行,我追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外头听到婉妹不好的风闻说她原就因柯家的公子投过湖;又勾搭过城北孙家的独子孙志浩,因这档子事儿孙志浩还曾给拿下大狱了;又说前两日杨昊之成亲,有人曾看见她跟杨家老三一同乘了马车出了府,孤男寡女的,天都黑了才回来”
梅书达越听越心惊,一把揪住吴其芳衣襟道:“这些混账话你爹是听谁说的?”
吴其芳道:“昨儿个我爹娘去庙里进香,回来时脸色便又沉又黑,横竖是不答应这亲事了,母亲只是叹气,说回头亲自上门来赔罪,我追问了半天,母亲才说他们在庙里听见两个大户人家的婆子坐在台阶上磨牙,说了婉妹的闲话,父亲捺不住上前问了,才知那两人是梅海洲府里的下人,这一遭领了主人的银两来施舍香油钱的,父亲登时就动了怒”又央告道:“仕达,我对婉妹心意从未变过,昨儿太晚我出不得门,今天一早便过来,跟你一同讨个法子,将这亲事定了。”又长吁短叹,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原来其父骂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女子莫不是以贞静为主。我不用你寻个多高的门第,只要品行端良,贤淑温婉便是,连梅氏一族的本家儿都这般说,可见婉玉是个什么品性,我们怕是给人骗了!你要娶一个这样的名声的媳妇,要吴家列祖列宗的颜面何存?幸而未曾有过三书六礼,这桩事就此作罢了罢!”
梅书达暗叫不好,对吴其芳道:“你且坐坐,我这就回来。”说完撩了衣裳撒腿便吴夫人的住处跑,直冲到门前掀了帘子,只瞧见吴夫人和婉玉刚吃完饭,正在净手呢。吴夫人见冷不丁有个人闯进来,唬了一跳,见是梅书达方定了心神,嗔道:“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摔着碰着怎么得了?回头你老子见了又要训你。”
梅书达指着几个端水捧毛巾的小丫头子道:“统统出去!”吴夫人对梅书达素来溺爱,见状也不以为意,见丫鬟们鱼贯而出,方才道:“这一清早的是谁惹你不痛快了?跑到我这儿发疯。”
梅书达横着眉目道:“出了事了!”便将吴其芳如何说的与吴夫人讲了一回,吴夫人登时惊得站了起来,失声道:“当真?”
婉玉心里一沉,浑身如坠入冰窖一般,两行泪顺着脸儿流下来,在吴夫人跟前跪下哭道:“是女儿不孝,连累家门声望清誉”
吴夫人颤声道:“你跟跟杨家老三是怎么档子事儿?”
婉玉跪着哭道:“当日珍哥儿在杨府的园子里玩,让奶妈丫鬟看丢了,上下找了几遍都没寻着,府里头宾客多,人多手杂,有人说怕孩子被花子拐走了,杨晟之要出去找,女儿心急便带了怡人跟他出去寻人,只在外头转了个把个时辰,后来杨府里小厮说珍哥儿找见了,便回去了。”
吴夫人面色发白,听婉玉私与杨晟之出府,只觉一股怒火拱上心头,一拍桌子道:“你也太放肆了!姑娘家家的怎能跟个男人一同出门!”
婉玉羞愧难当,大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处,如今我再没脸活着!”说完站起来捂着脸往外跑,唬得梅书达跳起来拦住道:“姐姐哭什么?要死也是那些传了闲话的忘八羔子死,待我把他找出来千刀万剐给你出气!”回过头又对吴夫人道:“母亲气糊涂了,这事儿与姐姐有什么相干?珍哥儿丢了,姐姐能不着急?一急之下做出什么逾越礼法的事亦是有情可原的,何况姐姐出去还带了丫鬟,可见也不是孤男寡女了,是那传闲话的小人该死,母亲又何苦再逼姐姐呢?”
梅书达还未说完,吴夫人便叹了口气,又见婉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愈发难过,暗道:“是了,婉儿虽有不是,也不应全怨怪她,只是二哥自视清高,最是个穷耿直的,因老爷官高,为避嫌都不轻易上门走动,如今婉儿的这桩亲定是不成了,如今又惹上这个名声我这苦命的儿,你遭了大劫回来,我本想这一遭给你寻个良缘,谁知又不成了!”想到此处泪也流了下来,母女二人相对垂泪。
梅书达颇为头疼,只能按捺了性子,哄着母亲和姐姐道:“快些收一收泪,保重身子要紧,若气坏了自己岂不是让小人得了意。”又道:“莫要哭了,依我的意思,咱们把嚼舌头根子的黑心秧子找出来,看他们哭岂不更痛快?”
这一句反倒把吴夫人怄笑了,文杏和采纤听了也抿了嘴儿笑。婉玉镇定下来道:“弟弟说得是,眼下最着紧的是将这风言风语制住了,流言蜚语是斩人的刀,舌头根子底下压得死人。”
梅书达道:“非但如此,还要把祸头找出来,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采纤上前来掏出帕子,一边给婉玉擦泪儿,一边道:“恕我多嘴了,前几日杨家大爷成亲的时候,双姑娘和回姑娘,还有嫁到柯家的菊姑娘都说过姑娘闲话,当时双姑娘和回姑娘便说咱们姑娘勾搭过那个什么孙家的少爷。”
吴夫人浑身一震,瞪了双眼道:“都说些什么了?”
采纤早就不满双生女挤兑自家小姐,当下便将那场大闹说了,饶是她口齿伶俐,梅燕回如何说,梅燕双如何说,杨蕙菊又如何说,一样一样讲得活灵活现,说到自己与婉玉挨打受气时又夸大了几倍,又道:“就是双姐儿说姑娘勾搭孙家少爷,好多人都听见了,太太不信只管问去。”一番话气得吴夫人七窍生烟。
梅书达凑到吴夫人跟前低声道:“当日孙志浩那厮就是押在三堂叔手底下的大狱里,我瞅着八成是三堂叔回去说了什么,让那两个嚼舌头的小丫头片子听见,否则这桩事秘密得紧,知情人早已都封了口了,听说原本孙志浩拿在大狱里还满嘴胡吣过几回,几板子打下去人就立刻老实了,如今只怕是杀死他也不敢乱咬,他一出大狱,爹就派人上门去敲打了一番,没过几日他家里人就送他到福建做生意去了,至今还未回来,旁人谁还敢胡说八道?”
婉玉道:“有桩事我原先不愿讲的,有一回我听见那两姐妹说私房话儿,听见梅燕双恋着芳哥儿”
梅书达冷笑道:“这便是了,原来竟因为这个,真是寡廉鲜耻!”
吴夫人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咬牙切齿道:“是了,旁人若想传这谣言只怕早就传了,偏偏赶在婉儿要说亲的节骨眼儿上传出来,那两个小蹄子原就在背地里嚼过舌根子,挑唆过你舅母身边的丫鬟,说婉儿为个男人投湖;在杨家时八成又看见婉儿和杨家三小子出去找孩子,这才又编了那样一番话出来,硬生生要将这亲事搅黄了可恨,可恨!”
三言两语间,事情来龙去脉便对上了,吴夫人猛地站起来高声喝道:“备马车!”说完拔腿便走,大声道:“婉儿留家里,有娘给你做主,我这就去问个清楚!”
梅书达早就按捺不住了,巴巴的就等着吴夫人这一声,立时道:“我也去,看哪个敢欺负我母亲和姐姐!”说完一溜烟跑回去换衣裳备马。婉玉隐隐觉得此事藏了蹊跷,却也无暇细想,吴夫人早已带着采纤和文杏乘了马车直奔梅海洲府上。
却说梅海洲这两日犯了鹤膝风正躺在床上让大夫针灸,冷不防有人来报说他大堂兄的夫人带着小儿子来了,梅海洲一听立刻命大夫收了银针,亲自拄着拐上前迎接,远远瞧见吴夫人迎面走了过来,风尘仆仆,肃杀着一张脸儿,梅书达和一名大丫鬟左右搀扶,情势与往日不同,正惊疑间,吴夫人已走到眼前,怒瞪道:“我们家与你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为何要往死里逼我女儿?”
梅海洲一听此言登时吃了一惊,吴夫人径直往屋中去,董氏满面堆笑从屋中迎上前道:“嫂子来了怎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备了酒饭准备着”话音还没落,吴夫人兜头便啐了一口道:“少在这儿人五人六儿的愣装好人,你打得如意算盘还当我不知道?下三滥手段害了我女儿一生,搅散她姻缘,你以为你就能如愿了?口蜜腹剑的东西,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你们也休想好过了!”
梅海洲夫妇云山雾罩,梅海洲上前道:“嫂嫂息怒!这当中可否有什么误会?”
吴夫人骂道:“什么误会?你们的好女儿说婉玉为柯家公子投河,勾搭孙家少爷,跟杨家三公子不明不白,满世界的张扬,分明就是要逼死她!今日我豁出这张老脸,咱们一同见官去!”指着采纤道:“你来告诉告诉他!”
采纤上前一步,按着梅书达教给她的一番话道:“前两日杨家大爷娶亲,双姑娘和回姑娘对我家姑娘有的没的甩了闲话,当着众小姐的面说我家姑娘寒碜,是个小妇养的,为了柯家二公子投河,早就没有名节了。我们姑娘气狠了问了双姑娘两句谁是小妇养的,谁想双姑娘拿了一碗滚热的茶就泼过来,把我们姑娘的脸都烫伤了,然后回姑娘和双姑娘又说我们姑娘跟男人勾三搭四,品行不端,勾引了城北的孙家少爷,有了不才之事!我们姑娘哭得死去活来的,两次三番的想去寻死。今儿个吴家表少爷来了,进门就说府上两位妈妈在外头说我们姑娘闲话,说她跟杨家三公子有奸*情。我家姑娘听了一声不吭的进屋,等我们再进去一看,她人已吊在房梁上,救下来只剩半口气儿了!”说完掩面大哭。吴夫人亦跟着落泪涟涟。
梅书达低声在梅海洲耳边道:“当日孙志浩拿下大狱,正是押解在堂叔掌管的狱中,这事当中有莫大的干系,本是已封了口的,但不知又怎的流传出来,竟让府上两位令嫒知道拿出去宣讲,此事待我爹从衙门回来,我定要与他商量商量,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梅海洲头上像打了焦雷一般,又惊又怒,大声命道:“快将那两个畜生拿来!”
片刻梅燕双、梅燕回便到了,梅海洲劈头一人给了一记耳光,喝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婉玉不但是你们堂姐,更是堂堂巡抚家的千金,你们脏了心肺,竟敢传扬如此不堪的话儿,生生也要将我折损进去!”
梅燕回伶俐,一见吴夫人心中就明白了几分,立时跪了下来磕头道:“父亲息怒!”梅燕双捂着腮帮子含泪道:“我犯了什么错儿,父亲为何打我?”
梅海洲还未说话,便听吴夫人冷笑道:“如今还要装傻不成?事情桩桩件件均是从你家谣传而出的,你们好一对小姐妹,三番五次祸害我女儿名节,存了什么心莫非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了?如今还敢抵赖?”
梅海洲抡起拐杖,一下打在梅燕双腿上,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跪下!”
梅燕双吃痛,腿一软跪了下来,倒也硬气,梗着脖子,脸儿上挂着泪珠儿道:“什么谣言,凭什么便说是我们姊妹传出来的?”
梅书达冷笑道:“真真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在杨家大公子成亲之日里满处嚷嚷的话还怕找不到作证的人?府上的婆子到寺庙里四处宣扬,坏我姐姐名声,怎别家不说,单单只在你这里传出这样的事?你存的什么心思还当我们不知道?吴其芳已与我说了,你背地里偷偷塞了镯子给他,约他到穿堂里见面,痴痴缠着他,还赠他帕子,他断不肯收方才罢了。他说,若是这件事有半句虚言,便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梅燕双脸“刷”一下惨白,原来当日在杨家,众人用晚饭时不见婉玉,过后梅燕双的贴身丫鬟鹦哥悄悄告诉,她听杨晟之身边的丫鬟偷偷议论,说珍哥儿丢了,婉玉和杨晟之出门去找孩子,许就是两个人孤男寡女一起出去的。梅燕双当时恰在婉玉手上吃了亏,听到这一桩哪有不宣扬的,便在众小姐姑娘当中挑唆了,又兼把陈年旧事都抖出来添油加醋一番,恨不得此事传到吴家耳中搅黄了这桩亲事才妙,却不成想事情竟闹得这般大了。
梅燕回听要出人命了,腿不由抖了起来,暗道:“若是婉玉有了三长两短,只怕巡抚家里不能善罢甘休,此事想赖只怕抵赖不掉,但这些事明明是姐姐鲁莽闯出的大祸,凭什么要我跟她一肩承担?我万不能因此毁了自己前程。”想到此处便“噌噌”磕头哭道:“是我错了,请长辈们息怒,姐姐恋慕吴家的公子,因吴家公子欲与婉妹结亲,心里便存了怨。当日我病着,在爹娘房中睡觉偶听到什么孙家的事,便与姐姐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万不可告诉旁人,谁想到她跟婉玉吵架,没忍住便说出来”梅书达看了梅燕回一眼,暗道:“这倒是个机灵的,寥寥几句话便将自己的罪名洗了大半。”
吴夫人大哭道:“我的孩儿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最温柔娴雅不过,她到底干错了什么,要你们这般下黑心狠手的挤兑逼她,如今可趁了你的心,她去寻死,如今只剩了半口气儿,她若出了事,要我怎么活!”
董氏急忙上前搀扶道:“好嫂子,你且保重身子,快坐下来歇歇喝口茶罢。”
吴夫人一推董氏,瞪着眼道:“你又是什么好的了?但凡你会调*教女儿,又怎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一开始她们两姊妹在吴家人跟前挑唆婉玉不是,我便送回来派老嬷嬷敲打了,我本以为日后便平安,大家安分守己的各过各的日子,结果反倒变本加厉,非但毁我女儿亲事,更毁她一生清白名誉!她若有了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边说边哭得顿足捶胸,全赖梅书达搀扶着。
董氏听了急得落泪道:“我怎不规矩她们了?又罚又打的”冲到双生女跟前狠狠打几下,骂道:“不争气的儿”说着亦哽咽起来。
这一打,倒将梅燕双心里的仇怨全激了上来,泪儿顺着脸颊滚下来,豁出去一般,冷笑道:“即便是我说的又如何了?我说的哪一桩事不是真的?莫非婉玉没有为柯家公子投河?莫非她没勾搭过孙志浩?莫非她没跟杨晟之孤男寡女的天黑里出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有胆做了,怎反倒没胆让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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