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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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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凑前掀开被子,伸手一摸,胸口已冰凉了,再一看杨昊之死状,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又是痛又是惊又是恨,指着厉声道:“这,这是谁干得好事!还不从实招来!”眼略在屋中一扫,一下便瞧见红芍,走几步上前一脚兜翻在地,骂道:“好奴才!是你害死我儿!”
红芍抖得如筛糠一般,哪里管得了许多,一心想着找陪同拉下水的,大哭着磕头道:“不光我!先前还有大奶奶,若不是大奶奶,也不至于到这一层,今儿大爷下午刚一归家,便跟大奶奶进屋,直到过了饭时还没出来,我不敢叫,又怕人瞧见,一直在外守着,晚饭都热了好几遭”
妍玉在屋里听得真切,一时又羞又恼,隔着门帘子道:“刁奴,血口喷人!我这两天身上不痛快,下午就躺在屋里睡,外头出什么事我一概不知。”又大声道:“你没脸,害死大爷还拉上我!老爷太太要为我做主呀!”说罢想到杨昊之死,心中惶惶,眼里早已滚出泪珠儿来,嚎啕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的夫君,你可起来为我说句话儿!我怎么这般命苦哇!”
杨晟之暗道:“大哥既已死了,若里头真与大嫂有干系,追究起来必连累她名誉,伤了同柳家的交情,又何必呢。本就是桩丑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宜。”遂上前对杨峥道:“这还在老太太的孝期里,大嫂是名门小姐出身,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定是那丫头急臊了心,乱攀咬。”
杨峥立时便信了,道:“好个妖精似的东西!我好好的儿子就是让你们勾搭坏的!如今,如今又赔上性命”说着眼眶就红了,咬牙道:“把她给我捆到外头往死里打!”
红芍见杨峥这番形容,知不比往常,怕是要生生打死她,一时间屎尿齐流,磕头如捣蒜一般,大哭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左右早有力壮的婆子上前将红芍拖了出去。
柳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莫非你也蒙糊了心了?昊儿怎么就死了?今儿早晨还来跟我请安,哄我欢喜来着,快叫大夫来给他治病!”
杨峥长叹一声,泪早已滴下来,哑着声道:“老大已经没了”言罢真真儿心力交瘁,再发不出一丝声音,而柳夫人早已软倒在杨峥身上,只顾哭,“儿”一声,“肉”一声,哭道:“不孝子,你怎么舍得丢下你娘亲就这么去了!让我跟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我日后指望哪一个,你可让我怎么活!”哭得肝肠寸断,不管周遭。妍玉与杨昊之仍有几分夫妻情分,又想到自己从此以后便成了寡妇,没个依靠,也在屋内哭得死去活来。一时哭声连成一片,时时传来红芍挨打的哀叫声。
柳夫人哭一回又捶杨峥道:“你先前总嫌弃昊儿,时时逼他,如今他死了,你可称心了!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明儿个安葬了他,我就随他去!”众人又忙上前劝解柳夫人道:“大爷没了,老爷心里何曾好过,太太还是保重身子要紧。”柳夫人伏在杨昊之尸首上,并不听人劝,只是哀哀的哭。
婉玉坐在外头,将屋里的事听个真章,暗道:“杨昊之是咎由自取,天理昭彰,早该有他这一日的报应!只可怜我那珍哥儿,小小年纪又没了父亲庇佑,虽说那个‘爹’只是个摆设,但有总好过没有。”正暗叹着,郑姨娘走进来,脸上掩不住喜色道:“原来昊哥儿真死了!阿弥陀佛,老天长眼,也该我们晟哥儿出头了!”婉玉忙握住郑姨娘的手,看了看四周,嗔道:“姨娘有分寸些,若让人听到怎么得了!”
自上次郑姨娘随婉玉去给梅海泉祝寿以后,郑姨娘便见识了梅家的声势地位,从此便对婉玉心存畏惧,说话也不再像原先那般随便,变得缩手缩脚的,故立时噤声,陪笑道:“我冒失了,冒失了。”
正此时,有婆子进来大声报道:“回禀老爷太太,那淫妇已被打死了!”柳夫人恨道:“打死真便宜了她!把尸体拖出去,莫要脏了我们家的地,让昊儿不得安宁”又哭起来。
婉玉暗道:“我进屋瞧瞧,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不露一面便失了礼数了。”便让人搀着进屋走到柳夫人身边,劝了两句道:“太太还是珍重身体,莫要哭坏了。”
柳夫人正是满腔的愤懑哀怨没出撒,一瞧见婉玉大着肚子,登时勾起心病,指着骂道:“你个丧门的扫把星!自你嫁进来,我们便没得了好儿!怀了孩子克死我们杨家三条人命,先是老太太,又是景哥儿媳妇儿,现在又克死昊儿!你还我儿命来!”哭着便要踢婉玉的肚子。春雨眼明身快,抢到婉玉前头挡着,生生挨了一脚,道:“太太保重,万不可轻率了!”众人先呆了,此刻方才七手八脚上前拦着柳夫人。杨晟之赶紧抢上前将婉玉拉到身后,婉玉吃了一吓,滚下泪来,紧紧抱着肚子,垂头不语。
杨晟之沉着脸道:“太太这话说得不像!大哥是让淫妇治死的,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即便是那和尚说的话,也说是今年内‘添一丁,损三人’,我媳妇儿明年才产育,太太又何必埋怨我们?”转过身拉婉玉道:“屋里太乱,再碰着你,走,我送你回去。”言罢便送婉玉回抱竹轩,路上软言安慰道:“太太这是急红了眼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婉玉道:“我心里明白,你不必安慰我。”
杨晟之道:“你明白怎么刚在屋里还哭了?”
婉玉笑道:“方才吓着了,也是做给人家看的,我不委屈,你怎会心疼送我回来呢。”
杨晟之笑道:“你个机灵鬼儿,待会子先睡罢,我还得回大房那儿去。”
婉玉道:“把珍哥儿送到咱们这儿罢。一来有人陪我睡,二来今儿晚上乱糟糟的,也没个人顾他。”杨晟之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当下杨昊之的丧事也紧着操办起来。杨峥犯了头痛的旧疾;柳夫人病倒在床,已不能起身;妍玉镇日里只顾哭天抹泪;杨景之又是指望不上的,故家里内外全靠杨晟之一人承担。婉玉恐他太过劳苦,少不得将家内的事业承担起来,兼顾操持杨昊之的丧事。幸而杨氏家族里有几房跟他们交好的妯娌过来帮忙,方不至忙乱。
一切准备妥当,但出殡那天却生了是非。原来那王好姐在家中一心盼着杨昊之能接他们母子进府,等来等去却接着得知杨昊之已命丧黄泉了。王好姐只觉一生的心血就付之东流,浑身瘫软,捶胸顿足哭了一场。又瞧见襁褓里的孩儿嗷嗷待哺,少不得擦干眼泪重新计较。出殡那天披麻戴孝,抱了孩儿到杨家去,冲上前要拦棺材车马,又哭又闹。
杨晟之忙出面劝解,听王好姐说孩子是杨昊之的,口口声声说柳夫人知道此事,又取出许多件信物来。杨晟之只得将打发人回府禀明实情,柳夫人听说王好姐生个男婴,登时破口骂道:“我还道是三房媳妇儿,原来是她生的种害死了昊儿!讨债讨命来的冤孽,快打走罢!认他做甚!”杨晟之听柳夫人如此说,心里便有了数,揭开襁褓一瞧,只见那男婴面色发暗,病恹恹的,哭声跟小猫叫一般,知天生带病气,对王好姐道:“太太不肯认,我们也没法,每个月杨家自会打发人去送些米面钱银,若再闹恐怕也没你的好处。等日子久了,太太的气消了,兴许还有转机。”说着摸出十两银子递与王好姐道:“你先回去罢,这孩儿身体孱弱,再折腾怕要再闹出病来。”王好姐只得含着泪收下银子走了。
偏生这件事传到妍玉耳朵里。妍玉本因杨昊之撒手人寰伤心欲绝,忽听闻杨昊之竟在外头养了外室,如今孩子都生了,不由勃然大怒,伤心尽成了粪土,一气之下收拾了包袱行李,当日晚上便乘马车回了娘家,一住下去便没回还。
第五十三回【下】
话说杨昊之丧事已毕,府中人人精疲力竭,杨峥想着如今内宅中的事物无人能管,便命人将杨晟之夫妇唤到跟前,杨晟之见杨峥双颊消瘦干黄,便道:“父亲身上不好,还不多歇歇,家里内外有我,不必操心。”
杨峥摇了摇头道:“我怎能不操心?如今咱们家上下也不像过的,你母亲病倒了,老大媳妇回娘家,老二媳妇没了,你媳妇又怀了身孕,家里头不成体统。我这段日子冷眼瞧着,你媳妇儿是一把好手,思来想去,还是她料理家中大小事务最相宜。”
杨晟之道:“媳妇儿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她脸面又薄,只怕做不好平白落人褒贬。”
杨峥道:“家中实在是无人可用了,只好委屈辛苦她一段时日,我并非不明理的人,若她行事有凭有据,我自会给她撑腰。”
杨晟之不说话,只用眼看着婉玉。婉玉心道:“家里正值无人,是收权回来的好时机。何况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答应也要答应了。”便笑道:“公爹器重我,我也自当尽心尽力。”
杨峥知婉玉允了,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对婉玉道:“你行事稳重,家里的事交给你也放心,你母亲如今病着,你拿不准的事不必问她,直接来问我。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婉玉连称不敢,同杨晟之陪杨峥又说了一回话,方才出去了。
一时回了抱竹轩,杨晟之问道:“你怎么应下来了?先前你勉力撑了一段时日,不是同我说家里账目乱得很,大哥大嫂胡乱往账上支银子,又有下人偷东西,物什一概对不上么,还有不服管的,偷懒的,家里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你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何必染这一水!”
婉玉笑道:“我心里有数,知道能料理才答应的。你不是想掌家业?不如就趁如今太太病着,把内宅里的人事理顺了,省得日后蹦出几个刺儿头没白的恶心。”
杨晟之道:“你日后不想干了只管同我说,别硬撑着,大不了咱们俩一同回京城去。”婉玉摇头,只是笑。
当下府中人人得了消息,知婉玉已被杨峥委派管家理事,有人拍手庆贺道:“三奶奶是尊菩萨,同谁说话儿都和风细雨的,对老妈妈们更一百个客气,她如今来了,咱们日子可不算难过。”又有人道:“我看不像,你忘了碧霜那几个进了三房,当天下午就给撵出去的事儿?只怕不好对付。”又有道:“年纪轻轻的,还生得像花儿一样娇嫩,只怕让几个老油条算计了去。”
第二日,婉玉端坐房中,命怡人把早已订造好的花名册拿出来点名,又将登记库房物品的名册拿出来一一对照,因东西对不上名册,便将掌管库房的陈嬷嬷点到跟前,问道:“东西为何对不上?”
陈嬷嬷是柳夫人身边的老人儿,倚老卖老,欺负婉玉年轻面嫩,敷衍道:“老太太的丧事、二奶奶的丧事、还有大爷丧事,这些天里人多手杂,怕是遗失了。”
婉玉问道:“每日不是都清点东西?遗失了怎么不报上来?”
陈嬷嬷道:“一来事多忙乱,给忘了。二来我年岁也大,太太让我管库房就是怜恤我,不让平日里太过劳累。我今儿还想同三奶奶提提,让拨两个年轻伶俐的丫头到我那里帮上一帮。”
婉玉冷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给我开起方子来了。你是主子,我是主子?既已年岁大了,那库房的事日后也不必管了,省得累坏您的身子,我也难向太太交代!你干不得,自然有干得的,杨府里最不缺人!”沉着脸道:“来人,给我核对丢了多少东西,折算成银两从她例银里扣!陈嬷嬷办事不利,再革她三个月的银米,送她回家养老去罢!本是要打板子的,看在太太面上,体恤她年老,板子就不必挨了!”又高喝道:“魏全力家的进来!”
立时有个年轻的媳妇从外走进来道:“三奶奶有何吩咐?”
婉玉道:“从今儿起,你去管库房,丢一样儿东西为你是问!”魏全力家的立刻领了差事去了。
陈嬷嬷顿时呆了,缓过神来方知自己惹了大祸丢了清闲差事,心中后悔不迭,见婉玉容色肃杀,刚提了胆子要求情,左右早来人将她带了下去。
婉玉又高声道:“如今我说的话就是‘军令如山’,有不按照规矩办的,我不管她有多大体面,一律从严查办!”众人见婉玉如此,方知道厉害,一个个瞠目结舌,暗道这三奶奶原不是菩萨,竟是个阎王。顿时不敢再偷懒懈怠,打醒了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不在话下。
这一日,婉玉坐在房中理事,春雨走进来,见婉玉埋头正忙,不敢打扰,立在一旁。直到看婉玉抬脖子要茶喝,方笑道:“三奶奶辛劳了,今天庄子上孝敬太太几篮子当令果子,我给奶奶挑了一篮子,尝尝鲜。”
婉玉笑道:“难为你费心。”命怡人把篮子收了,特特嘱咐道:“洗几个给珍哥儿吃。”看着春雨问道:“太太今日身上好些了?”
春雨压低声音道:“还是那个模样,病歪歪的,时不时嘴里还胡言乱语,瞧着不像是正常的症候。”
婉玉皱眉道:“大夫来看怎么说?”
春雨道:“大夫说是忧思过重,有些癔症的征兆。这几日吃药就跟喝汤似的,也总不见好。”瞧着婉玉的神色,低声道:“太太病了,春露在房里愈发横行起来,我也觉着自己熬不到头了,还求奶奶救我。”
婉玉微微笑道:“要我怎么救?”
春雨含笑道:“奶奶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还不知是什么意思?”
婉玉看了春雨一眼,朝左右看看,见周遭无人,方低声道:“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跟春露是死对头,非要把她弄走才有你出头之日。这两天我也拿捏这档子事儿,甭说你同我有交情,即便没有交情,就冲你那一日在太太跟前替我挨了一脚,我也该替你出这个头。只是她精明得紧,没有一丝把柄落在我手里,不好就这么发落她。”
春雨道:“有您这句话就成了!”说罢掏出一本名册道:“我手里捏着春露的短儿呢,她偷太太的东西出去卖,我这儿都记着。”
婉玉拿手里翻了翻道:“绝对坐得实?”
春雨道:“拿我这条命担保。”
婉玉将名册收了,道:“你回去罢,我知道了。”言毕叫人去请春露。
春露是个极伶俐的人,自杨昊之一死就知自己的靠山倒了,只求多捞些银子出府后好有一番体面,听说婉玉传她过去便知凶多吉少。待婉玉将名册拿出来,春露大呼冤枉道:“还请奶奶明察秋毫!有小人栽赃陷害,我在府里也无立足之地,我愿即刻出府,以证清白!”
婉玉暗道:“想必是榨够了银子,想抹嘴溜了。”春露见婉玉沉吟不语,心里七上八下,又忙道:“家里也早给我说妥了一门亲,正是咱们府里的家奴,我回去成家立业,在庄子上住,永不会来了。”
婉玉方才道:“如此你便收拾东西去罢。”又吩咐怡人道:“去告诉太太房里管事的丫鬟,春露收拾行李,瞧瞧她有没有私藏太太房里的东西。”
春雨这厢得了令,在她手下一查,春露的首饰衣裳小大物件一大半都成了太太的。春露敢怒不敢言,唯恐闹起来将她以前做的事全翻检出来,只得忍气吞声,将积攒了多年的金银首饰留了下来,又去向柳夫人磕头。柳夫人早已病得不知东南西北,春露含着泪磕了三个头,凄惶惶的出了府。不在话下。
且说自婉玉当家,柳夫人、妍玉、柯颖鸾安插的亲信大半都已洗刷殆尽,府里一派新气象。王好姐又来找过几次,均被门子打了回去。王好姐见杨家每月都送米面银子来,自己带着儿子也可度日,便渐渐绝了进杨家的心。又过了两个月,梅书达在京迎娶李秀微进门。一时也相安无事。到了转年五月,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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