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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大道-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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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血潮张开狰狞大口,顷刻之间,将一切吞噬殆尽。





第82章 残阳
白翌宁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到病房门口,恰好护士推着医药车出来。见到白翌宁,熟稔地笑笑:“回来了?快进去吧,他醒了。”
白翌宁冲护士点点头,推门进房。

谢初依枕半坐在床上,阳光沿着窗棂细碎洒落,在房间里覆盖一层浅薄色泽。
白翌宁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洗干净,慢慢地削皮。
前天晚上,他在教堂里找到昏迷不醒、满身是血的谢初,连忙抱他去医院,万幸身体并无大碍。谢初昨天醒来,很虚弱,一声不吭,今天终于能够坐起来,仍然是不愿说话的模样。
白翌宁把削好的苹果递到谢初面前:“小初,吃点东西。”
谢初的目光停留在窗外。
白翌宁把苹果放到盘子里,陪着谢初一起沉默。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温暖,很多病人走出病房,在小花园里散步。人声杂杂,黄莺飞进树枝,婉转啼鸣。
这么好的天气,若在平时,谢初肯定第一时间冲到外头,伸个懒腰,勾起嘴角晒太阳了。
但是现在,谢初神色寂静,毫无反应。

白翌宁说:“外面阳光很好,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翌宁,”谢初终于发声。由于呛出太多血,嗓音干涩嘶哑,“你,看过光盘吗?”
白翌宁闻言,沉默。过了很久,说:“看了。”

伴随白翌宁的承认,谢初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血气直逼喉咙,谢初缩起肩膀,猛烈地咳嗽。白翌宁紧张地蹙眉:“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咳咳,你出去,翌宁,咳咳咳,你出去……”
“小初……”
“拜托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咳咳……”谢初恳求,神色仓皇。

白翌宁心中一痛,拧不过谢初,无奈地起身,离开房间。

谢初咳嗽着,直咳得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再也咳不出来,身体一软,脱力地摔回床上。

——原来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自以为是,还以为被那人珍惜,呵护,结果,结果,原来自己不过是那人缜密棋局里一枚用完的弃子,弃子而已!
结果被丢弃的自己,还要犯贱!被侮辱,殴打,还心存妄念,拽他的手,扯他的脚,差点流眼泪哭出来,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不要扔下我!无论如何,不要扔下我!
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谢初痛到极致,竟然涌起强烈的笑意。他蜷缩在床上,簌簌发抖,苦涩不堪地大笑出声。液体一颗颗落下来濡湿床单,模糊摇晃的视线里,他分不清楚那些液体究竟是什么。

门外的白翌宁听到谢初压抑痛苦的狂笑,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冲进房中,一把将谢初抱进怀中,难过地说:“小初,你别这样!”
“翌宁,你走吧,我这副鬼样子,你还留着我干什么。”
白翌宁语气一沉:“你胡说什么?!”
谢初虚弱地摇头:“翌宁,我真的,很脏……而且我没办法给你……你要的感情……”

“不要说了!”白翌宁用力打断,按住谢初肩膀,直直盯住谢初,“你听着,我不管你过去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爱上宗诚。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你!”
手掌覆在谢初脸颊上:“小初,我带你离开这儿好不好?我们找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谢初一怔,没有料想到,在他还没做出决断前,白翌宁竟然主动提出离开。
……重新开始?
白翌宁眼眸里流露淡淡的柔和。他神色冷漠,一旦流露柔和,就会有种特别动人的气质。白翌宁捧起谢初的脸颊,轻轻地,慢慢地说:“白家家业对我没有吸引力,我的想法从过去到现在都没变过,我惟一的愿望,只有你而已。”
谢初惘然听着。
“你呢,仍然可以开个小饭馆,继续做你的老板,在阳光好的日子,搬把椅子坐在外头晒太阳。而我呢,可以做个全职的操盘手。这样的日子好不好?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事打扰我们。小初,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
谢初不答,白翌宁继续说:“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就找一个冬天不太冷的地方,这样,你的骨头会少痛一点。小初,我带你离开,重新开始,好吗?”

谢初迷惘:“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白翌宁低头吻了吻谢初嘴唇,轻轻擦着谢初的唇角,说:“可以的。至少,你还在我身边,我还在你身边。”

——至少,你还在我身边,我还在你身边。

这句话如同魔咒,直抵谢初心底。
谢初脑海里再次浮现多年前的夜晚,他和白翌宁缩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白翌宁紧紧抓住他的手,说,只有你,绝对不准离开我。
此后世事变幻,各入歧途。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如今,一场猝不及防的血腥杀戮之后,世界重归平静,尘埃无声落定。

谢初一阵恍惚,下意识地,说:“好……”
话音刚落,肩膀一沉,白翌宁更用力地抱紧他。他难以呼吸,喉咙、眼眶和鼻子都很酸涩,不由得闭上双眼,死死地闭上眼睛。

一周后,谢初出院。
白翌宁整理出两箱行李,带着谢初,打车直往机场去。
谢初坐在车中,手托面颊,注视车窗外的风景。
T城繁华喧嚣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刷刷后退,消失在无法看见的身后。

去年这个时候,他从监狱出来,一路辗转,回到T城。他一个人提着包,站在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的街头,心中充斥迷茫不安,置身于偌大的城池里,却好像来到另外一所陌生的监狱。
交叉纵横的道路,在脚下铺展延伸,究竟哪一条,能够带他走向驻足停歇的归宿?

风擦过车窗,T城,一点点被风吹散。
一年里的种种,好似经历一场漫长无比的梦。
梦里他爱过、恨过、笑过、痛过、追逐过、失望过、得到过,失去过。但是,再激烈的情绪,终将平复,再跌宕的境遇,终成过往,某一刻,梦消失,骤惊醒,心跳里带着梦的残温,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现实。

白翌宁看了看他,轻声问:“在想什么?”
“T城变化很大。”谢初说,“明明是自己从小待到大的城市,很多街道,好像第一次看到,完全不认识。”
谢初说话时,出租车已经驶出城,前往去机场的高速公路。
城市的景象消失了,高速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草地,天边大团大团云朵,倾洒流光。

“小初。”
“嗯?”谢初把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向白翌宁。
白翌宁神色里浮动细微的迟疑。他一静,说:“我带你离开,你真的愿意么。”

在谢初和白翌宁的关系里,大多时候,总是温和内敛的谢初,迁就孤僻冷傲的白翌宁。而如今,白翌宁,终于开始学会用另一种方式,理解谢初。
人最大的危险,是沉溺于某种习惯而不自知。白翌宁习惯了谢初对他的迁就,习惯到……一次复一次,放纵自己的负面情绪,让谢初难过、失望、痛苦。终于有一天,谢初的心给了别的男人,决定离开白翌宁时,白翌宁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拥有一个多么可怕的习惯。

谢初久久不说话。白翌宁心头一紧,不由握住谢初的手。感受到谢初手掌的温度,确定谢初在自己身边,他变乱的情绪才稍微安定下来。
“去年这个时候,我只有一个人,”谢初说,“亲人,朋友,家,什么都没了。一年后的现在,我却和你在一起。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但是现在,你就在我旁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翌宁闻言,神色一震,眼眸里掠过轻光。
谢初笑了笑,把头靠在白翌宁肩头,回握住白翌宁的手,闭上双眼:
“我睡一觉,到机场了,再叫我起来。”

抵达机场,已是傍晚时分,连绵云彩烧出浓烈的绛红艳紫。
前往K市的飞机将于一小时后起飞。
K市依山靠海,夏天不是很热,冬天也不算太冷。不同于T城不分昼夜的喧哗,K市的居民们习惯于安逸,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放松下来,早早的睡觉歇息,整座城市,沉浸在悠然惬意的宁静里。

白翌宁向谢初介绍的时候,谢初便对这个城市很有好感。就如同,谢初久远记忆里,小时候的T城。

两人把行李托运完,经过安检口,前往候机大厅。在即将彻底离开T城时,谢初回过头,透过机场的玻璃门,再次看了一眼T城。
T城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是一片灼目的如血残阳。

直到谢初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宗诚才转过身,往机场外走去。
手机响了,宗诚斜倚着墙,接通电话,女人在电话那头不满地抱怨:“诚,约好今天下午复查的,你怎么没过来?”
“抱歉,今天有点事,”宗诚语气疲惫,“我明天再过来。”
“什么事比你的身体还重要?你的情况很严重,不能再拖了,今天晚上我等你,你必须给我过来!”
女人急躁地说完,一把挂断电话。





第83章 血誓
宗诚把手机放回口袋,沉默地往外走,一辆红色跑车猛地停在他面前。
修把头探出车窗,挑眉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上车吧。”
宗诚一拉车门,坐到修旁边。

跑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修说:“凯瑟琳的电话?”
“你都知道了?”
“拜托,凯瑟琳以前可是方舟的人,去年离开组织,躲到T城开了一家小诊所。”
宗诚一顿,说:“千影知道吗?”
修皱起眉,神情难得严肃起来:“我怎么敢让千影知道?千影还沉浸在你“十诫”瘾症减轻的愉悦里,这种时候,如果让他知道他自己研制出的试剂,竟然给你造成如此致命的副作用,他一定会急疯得的!”
“……”宗诚静默,微微后仰,靠住椅背,“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帮我安排一场意外吧。不要让千影知道这件事。”
修低叹:“还剩多长时间?”
“不知道。”宗诚一笑,“一年,或者两年……具体的情况,得等详细检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你因为这个,把他拱手让给别的男人?”
宗诚轻轻笑着,没有回答。

修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送你回家,还是去诊所?”
宗诚仰起头,神色里掠过一丝隐约的落寞:
“有个地方,我很多年没去了,现在倒是很想去看看。我告诉你怎么走……你带我,去那儿吧。”

夜幕降临。
修探头探脑张望一番,满眼所见只有废弃的楼房,周遭已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荒凉萧索。修不明所以,不好多问,冲宗诚摆摆手,开车离开了。

宗诚走进其中一栋楼房里。
楼梯间暗无光亮,尘埃弥漫,散发长期无人居住的霉味。他来到顶层,夜色混杂月光,铺满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
一瞬之间,恍如隔世之感,如利爪一般攫住他的心脏。
他怔然站定,无法挪动脚步。

十七岁那年,他从白家逃离,流浪街头。吃垃圾堆里过期变质的食物,睡在肮脏潮湿的地下通道,有一天,他漫无目的地来到这栋楼房的顶层,突然地,产生一个强烈到无法自控的魔念。
跳下去,一切都解决了。
他不用再背负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难以承受的责任和罪孽。

魔念如此强烈,有如被施与诅咒。透明的线操纵着他的躯体和灵魂,不知怎么的,就站在了远崖峭壁的边缘。从上往下看去,车辆和行人微小得就像蝼蚁,脆弱不堪,迷蒙模糊。他看着看着,地面轰然晃动起来,在他眼前破碎开无数裂缝,一只只缠扰荆棘,鲜血淋漓的手从裂缝里伸出,不断生长,缠绕住他,似乎在说——
来吧,跟我们一起,到地狱里去吧。

血光冲天的幻觉淹没了宗诚的意识。
脚离开里面,朝荆棘密布的血沼里跳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后面抱住他,把他再一次拉回天台。

宗诚突然咳嗽起来。
咳得越来越猛烈,喉中涌动热流,鲜血从嘴巴里溢出,斑斑点点地洒落在衣服上。
宗诚站立不住,踉跄几步,一手扶住栏杆,脱力地坐倒在地。

十七岁的宗诚,从恐怖的幻觉里惊醒,回过头,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
穿着国中生的校服,十三岁,还是十四岁?但是样子,完全个十足的小孩。眉眼弯弯,脸颊红润,清清亮亮地笑着,露出两颗白色的小虎牙。
像小孩,但是比小孩……更加可爱。
他没看到我浑身脏乱的样子吗?从头到脚散发臭味,跟乞丐、疯子一模一样,他怎么一点都不介意?

宗诚肩膀颤抖,剧烈地咳嗽着,五脏六腑翻搅痛楚。小孩稚嫩的嗓音,隔着漫长悠远的时光,轻轻回荡他耳畔。

——大哥哥,你干嘛想不开啊!我跟你说,你跳到一半就会后悔,但是你已经来不及了,你抱着无限的悔恨。像一条咸鱼一样重重拍在地上,哇塞,脑袋在这里,胳臂在那里,腿脚跑到街对面,脑浆溅得满地都是,咦,想一想就很惨。大哥哥你想想,是不是很惨啊,所以不要跳嘛。

——大哥哥,下雪了啊,你穿一件T恤不冷吗?喏,我的外套给你穿吧!

——哎呀,大哥哥,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会被我老妈骂死。我家就住在隔壁街上,我叫谢初,你问那条街上任何一个人,他们谁都认识我。你不要再想不开啊,你要是想不开,不管怎么样,先来找我,我别的没有,时间一大把,我陪你玩啊!

——我走啦!衣服给你穿啦。我一会儿就到家了,不冷的,你要来找我啊!

大哥哥……

咳嗽越来越烈,体内脏器似乎都要被咳出。宗诚难受至极,双手撑住地面,天旋地转,暗红潮水奔涌咆哮。

就像那天,他殴打谢初时,谢初呛出的鲜血。

天知道他有多痛苦!他竟然打了谢初——为让谢初彻底对他绝望!
他嘴里溢满鲜血,紧闭嘴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很害怕,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谢初惊慌无措的模样打败,缴械投降,前功尽弃。他强忍满口的鲜血,慌不择路地往教堂外逃离。但是谢初却那么倔强地拽他的手,抓他的脚,即使被他侮辱、殴打,仍然不肯相信他的话,仍然对他抱有幻想!
他还能怎么办!
他给不了谢初任何东西!
他已经没有未来,不能再拉着谢初,成为他这孤魂野鬼的陪葬!
他只能一咬牙,把满口腥热的鲜血硬生生咽回喉咙。然后,盯着谢初,说下最绝情、无情的话语。

——咽下满口的腥涩鲜血。
如同十二岁那年,景家灭门的夜晚,咽下他母亲沾满血渍的眼球。

他的母亲,原本美丽、温柔的母亲,那个夜晚,用一种恶鬼修罗的恐怖表情盯着他,垂死之际,抬起手,把自己的眼球一把挖出,塞进他嘴中,强迫他吃下去!
他害怕地紧捂嘴巴,胃液翻搅,惊恐地看着七窍流血,披头散发的母亲。
母亲脸色狰狞,枯瘦的双手大力摇晃他瘦削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嘶吼:
“你记住!我在你体内,无时无刻不看着你!景家三十一条死不瞑目的亡魂,无时无刻不看着你!你要为景家报仇,把白震和他的子女全部毁掉!”
“记住你真正的姓氏。你姓景!你才是景家,惟一存活的血脉!”

宗诚平静的神情轰然坍塌,四分五裂。隐忍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软弱、孤独,无助,奔涌而出。
他蜷缩身体,倒在冰冷的天台。
“谢初、谢初……”嘴中无意识地呢喃。
从谢初出院起,他便沉默地跟在谢初身后。他看着谢初坐进计程车,看着谢初走进机场,看着谢初进入候机大厅。看着那个清瘦文弱又坚韧顽强的男孩,那个曾经依偎在他怀中睡去,发出均匀呼吸的男孩,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世界里!

母亲沾满血渍的眼球浮动在空气里,一动不动地监视他。不管他走在哪里,藏身何处,眼球都无声无息地紧随其侧。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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