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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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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解到亵裤,忽地顿住,盯着尸身□那块隆起之物,一丝震惊袭上心来,不敢置信般,缓缓伸出手去,慢慢褪了下来。
  武城等人不敢离去,均在院门外等着,半晌,见那门开了,怀舟走出来,吩咐银翘,「去给怀风洗身穿衣。」
  又对周管家道:「明儿一早买具棺木回来,装殓好葬到父亲身边去。」
  目光平静,恍然又复平日神态。
  武城本来甚是担心,见他这般快神志如常,又是惊奇又是钦佩,只道这主子拿得起放得下。正暗自庆幸,忽听怀舟吩咐,「去把那个狱卒找来,我有话问他。」
  当夜城门已闭,龙四没来得及回城,在城外农家住了一宿,翌日早上回宗人府才叫武城逮着,带回府里。
  此刻府中正厅已然改作灵堂,正当中一具金丝楠木棺,怀舟手抚棺盖,半晌,冲龙四淡淡一笑,「武阳侯是你亲眼看着饮下鸩酒死的?」
  「是,汪公公带来的酒,侯爷自己饮下,当时便倒地不起,小的看的真真儿的。」
  「那尸身是你运出去的?」
  「是小的和赵奎一起搬出去的。」
  「坑是你挖的?人是你埋的?」
  「是小的挖的,也是小的埋的。」
  自被拎进安王府,龙四一颗心便提起来,见怀舟着意审问昨日经过,一问便是一答。他昨日里虽见了这位安王爷痛惜怀风之死,到底不敢吐露真相,皇家之事向来诡谲,今儿个还是兄弟情深,保不齐明儿个便要怎样,且这私放人犯本就是死罪一条,泄露出去难保便丢了性命,因此是打定了主意将怀风去向烂在心里,回复的言语上也就越发谨慎,唯恐说多露出马脚。
  只是他千防备万小心,却不知自己早已露出老大破绽。
  怀风是去了势的,此事从未外传,他又如何得知,寻来的少年尸身yang具垂伟,怀舟一见之下便知被人掉包,略一思量便寻出老大疑点,想那尸首脸上血肉模糊,自是防着有人认出并非真身,真身若尸首,被人换去又有何用,也只有活人方值得做此手脚。想通其中关窍,怀舟便如死而复生,神思霎时清明灵动,当时便疑到这龙四头上,此刻见他言行小心戒备,益发印证所疑不虚,一颗心登时雀跃飞扬,几乎便要仰天长笑。
  他方才还目光深沉莫测,这会儿又忽地露出一点喜不自胜的神采,看的龙四云里雾里,摸不清这位安王爷肚中是何计较,正暗自忐忑间,周管家进来禀报:「王爷,阴宅已让人修去了,便在老主子边上,后个儿便能妥当。二爷的灵柩是停到头七还是即时下葬,请王爷示下。」
  既是假的,怀舟也没心思做法事摆道场,不甚在意道:「阴宅修好便葬了吧,搁在这儿看得人难过。」
  周管家答应了一声往外走,经过龙四身边时一瞥眼,怔了怔,「这不是龙海?你几时又回来府里?」
  周管家是府里的老人儿,当了一辈子差,自然识得雍祁钧年轻时的亲卫,况这龙海模样儿生的个别,看过一眼便不易忘,周管家人老了记性却不赖,隔了小二十年,仍是一下叫出名字来。
  龙四见躲不过去,嘿嘿一笑,「可有日子没见您老,身子骨还硬朗?!」
  说话间见怀舟双目如鹰隼直射过来,暗觉不妙,心忖需早些开溜才好,打个哈哈道:「王爷,小的宗人府里还有差事要办,这早晚再不去应卯恐要挨板子了,王爷若无他事,小的先行告退。」
  怀舟若有所思看着他,不置可否,龙四心里发毛,也不待他发话,连忙脚底抹油,兔子似窜了。
  周管家不知这俩人唱的是哪一出,又不敢问,一头雾水往外走,让怀舟叫住问道:「你说他叫龙海?」
  周管家一怔,「是。」
  「他可曾做过父亲的亲卫?」
  「做过,做了足有七八年。王爷小时也是见过的,想是日子久远不记得了。」
  周管家回想一番,重重叹了口气,「要说这龙海可是老主子跟前最得力的一个亲卫,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心肠却热,重情义,老主子最是器重他,可惜这人福薄,若是当年不请辞,让老主子荐了出去,如今怎么也得是个三四品的将军了。」
  怀舟目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即深邃难辨,「叫武城过来。」
  不一时武城进来,便听怀舟吩咐道:「从今儿起,派人盯着那个龙四,一举一动,详细报来。」
  武城只觉这命令莫名其妙,不知主子发的什么疯,盯上个狱卒做甚,却不敢问,领命去了。
  待厅中空无一人,怀舟再掩不住满心欢喜,轻轻敲一敲那棺材,唇边漾出一抹浅笑,喃喃道:「还活着便好。」
  棺木入土之日正是寒露,太子也来送葬,眼瞅着一抔黄土堆成个土馒头,秋风起处,纸钱漫天飞舞,眼眶蓦地湿热,心中一阵发堵。
  他素来疼爱怀风,出事后亦曾向父皇母后求情,却不料功亏一篑,到了没能抱住这弟弟性命,心中怅惘难受自不待言,倒是怀舟似悲实喜,反过来安慰道:「咱们已然尽力,保不住他也是命数使然,他到了九泉之下,自有父母疼爱照护,未见的不是好事。」
  怀乾先还担心他悲伤难过,此刻见他只微带忧色,似已挺了过来,略觉宽慰,苦笑着点点头。
  两人送葬毕,一起坐车回城,怀乾忽道:「他这一死,姨母罪名脱个干净,母后已下旨复了姨母位分,晋为太妃,明日便可搬回府中。」
  怀舟静静听着,不置一词,过得一会儿,怀乾扭头去看,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已盹着了。
  寒露过后不久便是重阳,登高远望赏菊吃蟹,本来自有一番热闹,只是太后数日前薨了,满宫戴孝,便连王公大臣家中也不敢设宴饮酒,挺喜庆的一个节气便过得冷冷清清。
  怀舟甫踏入府门,便听见一阵丝竹之声隐隐自花园传来,登时怒道:「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便敢奏乐听曲。」
  立时有下人回禀,「太妃娘娘说今儿个过节,既不能设宴,只叫府里乐姬们轻奏几曲应景也是使得的。」
  怀舟眉头一蹙,进了园子。
  褚妃自从清莲观出来,心怀舒畅,短短几日已是容光焕然,这日又特地换上一身华服,怀舟进来时便见她雍容华贵端坐水榭之中,七八个丫头捧着巾栉一旁伺候,更有乐姬浅吟低唱,好一派安逸闲适。
  褚妃正听得高兴,见他进来,欣然一笑,「才惦记你你便来了,正好,我叫厨房整治了一桌螃蟹,这便叫他们端上来吧,再来壶菊花酿,咱娘儿俩一道过节。」
  怀舟才从太后陵前回来,悲思正浓,见母亲华装艳饰,已然不悦,却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道:「多些母亲费心,只是太后才薨,眼下正值孝期,吃酒赏乐之事恐不合宜,不如叫厨房做几道素菜,儿子陪您吃顿清静饭吧。」
  褚妃过了十几年清苦日子,好容易出得牢笼,一心想将往日荣华热闹尽数补回来,一听怀舟之意便带出些意兴阑珊之色在脸上,只是也不好同儿子计较,勉强笑道:「难为你对太后的一片孝心,便这么着吧。」
  于是一桌膏肥脂厚的螃蟹便换成了香菇豆腐。
  用过饭,怀舟踱回内院。
  如今院子里少了一人,他独自住着,却仍是不准下人进来伺候,一进院子便是满目清冷。
  怀风那间屋子仍旧留着,里面一应器物摆置如常,并不曾有一丝变动。怀舟踱进屋里,东摸摸西看看,最后坐到床上。
  他这些时日派人盯紧了龙四,又数次旁敲侧击,均问不出怀风下落,心绪焦躁难安,相思之苦充斥胸臆,只有到这屋里坐上一坐,嗅着枕上气息,才觉好过些。
  如此怔怔出神良久,方一声轻叹,起身回了自己屋去。

  第三十一章

  江南气候偏暖,深秋时节,平京已是落叶翩翩,愈往南行,草木反倒青翠起来,路边野菊点点,秋果垂垂,风光宜人。
  连接南北的官道上,往来车马不息,将近午时,日头当空高挂,虽是秋阳却不减余威,行人不是往茶寮歇脚便是进店打尖,渐渐的只剩了一人一马缓缓独行。马上之人头戴斗笠,遮住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只尖尖下巴,正是失踪半月有余的怀风。
  自那日逃出平京,他便再不是熙朝的武阳侯,望天地茫茫,竟无处可投,彷徨之际,忽地忆起龙四说外祖家乃无锡人氏,想到虽父母尽殁,说不得尚有别的亲人在世,亦或还能告知自己生父埋骨所在,心中登时燃起一线希望,便一路南下往无锡而来。
  他长得这般大,还是头一次孤身在外,这半月行程虽说不上风餐露宿,可也着实辛苦,也幸得他自小被雍祁钧带在军中历练,虽受尽众人娇宠,到底养成股坚韧不屈的韧劲儿,一路马不停蹄走过来,竟也稳当当到了地头。
  这无锡县属常州一路,北接江阴,两地路程已相去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远近,这日行进间已到了江阴地界,道旁便竖着一块青石界碑,怀风看上一眼,轻拍□黄骠马,「再撑一会儿,待进了城便去店中打尖歇上一歇。」
  这马只是市面上常见的坐骑,脚力远逊他旧日所骑神骏,便不敢过分驱驰,跑一阵儿后便走两步歇一气,如此缓缓进了江阴城。
  江南之地富庶,商贸之盛远胜北地,常州一路坐拥运河之便,更是南北行商贸易重地,江阴虽只是常州辖下一小县,然作坊错杂林立,南北行商聚集,城中极是热闹繁华,更带了江南特有的温润秀丽。只是怀风一路心事重重,哪有心思观城赏景,进城后就近找了家酒楼,将马交与小二饲弄,自己上了二楼用饭。
  此际已是午后,楼上食客大多散去,空置的雅座甚多,怀风拣个临窗的坐下,叫过小二点菜。
  他正在逃难之中,身上所穿俱是龙四准备的粗布衣裳,奔波数日又是风尘仆仆,只是一身尊贵清华之气却是从小养成再改不掉的,因此虽只点了两个便宜菜品,小二倒也不敢怠慢,给他端上杯清茶便去厨下传菜。
  这酒楼外便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道,两岸杨柳依依,景致甚好,怀风摘了斗笠凭窗远眺,眸光却越过一众风景望向南方,怔怔出神。
  他自小极少听母亲说起外祖家世,仅有的几次提及也是寥寥数语,他当时年纪又小,不甚在意,竟连外祖家所在都不知道。无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打听到慕姓人家可也不是桩易事,且外祖父母既已过世,家中还有何人更不清楚,也从未听母亲说过,如今虽到了地头上,却仍是两眼一抹黑,兴奋过后又涌上一阵惶恐不安。
  便在这思绪起伏不定间,菜已做好,小二将一盘炒茄子并一碗豆腐羹端了上来,又摆上一碗白米饭,招呼客人用饭。
  怀风还是早起上路时吃的一个馒头,这时早饿过头没了胃口,只是想到前路未卜,万不可这时分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少不得强打精神,一口饭一口菜慢慢吃下去。
  这时已是未时,楼上甚是清静,除了怀风,便只有一张桌子坐了人,围桌而坐的四五名男子俱是劲装打扮,或提刀或佩剑,还有一个手边放着对流星锤,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桌子上杯盘狼藉,显是已用完了饭,几人吃得酒酣耳热,一时不走,叫小二上了壶茶解酒,闲话些江湖趣闻,中有一个吊梢眉毛的五十来岁老头,一面剔牙一面道:「这江采菱当年便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儿,常州两大神针她便占了一号儿,一手银针出神入化,绣得出蝴蝶鸳鸯,扎得死贼偷强盗。她生下的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你们看擂台上那丫头使出的招儿,一把银针撒出去,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也须靠边儿站,没见青城派的大弟子都让她扎得拿不住剑,所以说,贺老弟,输在这小娘皮手上倒也不是甚丢人事,要依老哥我说,这等泼辣货不要也罢,娶回家你也镇不住她,再摊上江采菱这等丈母娘,哪里还有女婿的好日子过。」
  坐他对面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精壮汉子,端正面皮上几点白麻,无奈一笑,「小弟何尝不知哥哥说的有理,只是那丫头生的着实好看,小弟心心念念都是她。这江家是武林世家,小弟这等身份原高攀不上,待听说江家要比武招亲,方才斗胆一试,想着若是侥幸能赢,便是老天厚爱,成就小弟一番痴心。如今技不如人,也是我同那丫头无缘,更有何话可说。」
  说着又是一叹,「也只得唐门五少这等家学渊源的方能接下她招数,娶得了这等如花美眷。小弟如今别无所愿,只想在这江阴多待几天,能在她婚宴上喝一杯水酒,见她同如意郎君洞房花烛,也就心甘了。」
  「瞧不出你老弟竟这般痴心,只可惜这门婚事一时半会儿办不了,你马上又要西行,怕是看不到喽。」
  汉子一怔,「昨日擂台上讲明打赢的可立即拜堂,怎么又不成了?」
  老头儿拿起茶盅来喝两口,慢条斯理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你没见今儿个一早县衙外面贴出来的告示,太后数日前薨逝,举国服丧,一年内不得嫁娶,这婚事自然是要押后了。」
  两人声量不高,却也清晰可闻,怀风离这一桌又不远,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登时手一抖,调羹掉落碗里。
  「皇祖母……」
  他被押入宗人府时太后已然病重,不料这般快便驾鹤仙去,想起往日里这位皇祖母对自己的疼爱,瞬即眼泛泪花,悲从中来,因顾忌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哭出声来,只得死死咬住下唇憋了回去。
  怀风所坐桌子靠边,那边几个江湖人也无人留意他脸色丕变,仍旧自顾聊天。
  那精壮汉子因姻缘不谐,神情甚是低落,老头儿又劝慰几句,旁的伙伴不忍看他黯然神伤,便转了话头,另捡些没相干的闲聊,便有人问那老头儿道:「铁老哥方才说常州有两大神针,江采菱的名头儿老弟是听过的,另一个却怎的闻所未闻,莫不是老哥你胡吹乱说的吧?」
  这铁老头儿因在江湖上混的日头长了,颇知些典故,又兼生性喜好打听趣闻轶事,腹中所知着实不少,便有些自负,最恨别人在这上头打趣他,当下吹胡子瞪眼道:「你当我是老弟你,专好空口大话信嘴雌黄。这常州两大神针乃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一个是江阴江采菱,那是武林世家之女,常在江湖行走的,名号自然响亮。另一个也是名女子,却不是江湖中人,乃是无锡的一位女神医,姓慕名紫菀,一手银针有起死回生之能,当年在常州那也是大大有名,你们几个不是本地人氏,没听说过又有甚奇怪。」
  这话落进怀风耳中,浑身便是一震,眸光不由自主望过来,听铁老头儿继续道:「这慕姑娘自小养在深闺,便是行医,也极少出了常州地界,更不曾行走江湖,不过她双亲却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想来你们也曾听过。」
  那打趣他的人便问:「是谁?」
  「妙手佛心慕江源同他夫人姜白薇就是了。」
  话音才落,其余几人便是啊的一声,脸上纷纷露出了然钦慕之色。
  「原来是这两位神医生下的女儿,这神针之号想来是不假的了。」
  铁老头儿见震住了几名伙伴,不免得意洋洋,卖弄道:「这慕氏夫妇武功不怎么样,一身医术却大是不凡,江湖中人谁也保不准哪天便生出些疑难杂症来,又或重伤难治,都指望慕氏夫妇援手,谁敢得罪他两个,便是武林盟主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十九年前常州起了一场瘟疫,死人无数,这慕氏夫妇生就的菩萨心肠,四处治病救人,活人无算,末了自己却染病身亡,夫妻俩双双故世,当真可敬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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