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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繁花作者:苦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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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瑾春也不应声，抽回手之后垂眸看着那封推到面前的信，明显有些犹豫。
柯琅生笑道：“看吧，算我求你看。莫不是要我读给你听？”
连瑾春看了他一眼，这才取过信展开读起来，“这可是你要我看的。”
柯琅生乖乖点头，撑着脸忍住笑：“是。”
那些好听的话似乎无论说多少遍连瑾春都无动于衷，柯琅生偶尔也会觉得心灰意冷，然而有时却又会在这种微妙的小地方，猛然发现 对方还是很在乎自己，心情霎时就会变得很好。
柯琅生保守着这个小秘密，悄悄欣赏着连瑾春这样别扭又憨傻的样子，实在是觉得自己爱着的人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软磨硬泡固然可耻，但的确是他现在唯一可以留在这个人身边的方法。
要加倍地对他好，用这些好覆盖那些曾经带给他的重重伤害。日后刀光血影会义无反顾地陪他扛，哪怕浪荡到天涯海角亦是生死相随 ，不离不弃。
这些都是柯琅生在心里许下的承诺，不曾对连瑾春提及。
信里的内容自然是剖白了自己的心迹，把这些日子所思所想都向赵之阳交代得清清楚楚。
连瑾春看完以后，只是把信还给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柯琅生不知道连瑾春作何感想，也不知道赵之阳看到了这封信会有多么伤心难过，但此时此刻无论是对连瑾春还是对赵之阳，他都尽 量做到了坦诚不自欺，而剩下的，也只能交给时间来抚平伤口了。
天还没完全亮透，两人就轻装简行地踏出了竹园。
往常吃饭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碗小米粥，是两人一早起来就为老大夫做的最后一顿饭，算是聊表心意。而茶杯下则压 着一张告别的字条，在晨风中哗哗响动。
老大夫这个时辰正躺在床上酣然大睡，许是闻到诱人的香气，他抽抽鼻子，翻了个身抱紧被子又沉沉睡去，嘴里嘟囔着：“唔……好 香……”
山谷中的雀鸟叽叽鸣叫，风一吹，枯黄的枝叶漫天飘落，掩盖了外世的万千繁华。
柯琅生一路上心情都不错，若不是尚有追兵在后，他简直就要以为两人这是游山玩水来了。
吃过上次的亏，以免再暴露行迹，他们这回就特意往人迹较少的地方走。同样，这就意味着翻山越岭的次数会增多，夜里找不到地方 投宿，只能睡在荒郊野外。
这大冷天，实在算不上好受。
也幸好两人都是走惯江湖的，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这日刚下过雪，山路难行，只好暂时寻了一间破屋子烤火取暖。
手中的面饼又干又硬，柯琅生掰开两半，递给连瑾春一边。见他接了，又把放在脚边的水也塞进他怀里，咬了一口饼子，含糊说道： “再忍忍，翻过这座山，再行一日，就能到家了。”
这已不是第一天两人这样席地而坐了，火光跳跃在连瑾春黑亮的眼眸深处，透出些许温柔与暖意。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低头 拿起放在腿上的半边面饼，一边吃一边低声道：“还以为出了竹园就会碰上锦心，怎知这几日竟完全不见他们踪影，这么平静，我心 里……反倒有些不安……”
想起那日离开时的场面，柯琅生笑了笑，安抚道：“许是内讧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真是如此，还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且放宽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连瑾春听他这么讲，心里也似初雪乍晴，忍不住也笑了笑。事情自然没有柯琅生说的这般乐观，只是看着眼前人的笑，听着他温暖的 话，竟也觉得那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柯琅生痴痴看着连瑾春嘴边微微弯起的浅浅弧度，心头微动，一腔蜜意就像雪花片片融在胸腔一般，浑身上下软酥酥的。他伸手拭去 连瑾春唇上的残渣，温柔地笑：“怎么吃东西像个小孩儿一样，满嘴都是。口渴吗？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连瑾春本来脸皮就薄，听他把自己比作孩童顿得难为情。
脸颊微微泛红，他连忙侧头避开柯琅生的手，自己胡乱用袖子在嘴边抹了抹，匆忙低头喝了一口水。入口冰凉，心口却暖暖的。
连瑾春抬头见柯琅生还笑吟吟地看着他，就把手中的水壶递过去：“你也喝点。”
柯琅生唇边的笑咧得更开，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
门外细雪纷飞，苍茫一片，风雪的呜咽如同蛰伏的野兽，前路并不好走。
连瑾春默然不语的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过了好半晌才动了动有些僵冷的唇，用十分平静的语调轻声开口：“这座雪山是去道风山的 必经之路，我若落在他们手中尚有一线生机，于你却是九死一生，柯琅生，你就不怕？”
柯琅生听罢还是笑，这些日子他笑起来的次数已同往日意气风发时一般多了。
眼眸黑亮，眉眼弯弯，他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带着几分认真：“我怕，我怕黄泉路上太过寂寞。来这世间形单影只 ，走的时候还孤孤单单，你不觉得太过凄惨些了么？”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有些调皮地笑起来，“若这次我无法陪你回家，那我就 在奈何桥上等你生生世世，可好？断不能让你喝了孟婆汤，把我给忘了去，不值，不值。”
心神俱颤，喉咙像被堵住了，就连胸口也有些气闷。
连瑾春定了定神，缓缓道：“我可不会陪你死，当然不值，少做春秋大梦……”
柯琅生静静拨弄火堆，在一片细微的噼啪声中，收了笑低声道：“我知道我叫你为难，可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仇就不得不报。哑婆 婆的死，我师父的死，乃至神剑山庄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都是齐暮川欠我的！可我杀他，你必不忍心，他要杀我，你亦绝不首肯， 此番生死难料，你又何必过于忧心？你且记着我说过的话就好，但凡我有不测，轮回路上我等着你，只求与你有下一世相聚。”
连瑾春听他提起哑婆婆，微微有些恍惚。
从前他只知道哑婆婆对柯琅生来说很重要，却不知那个人的存在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哑婆婆其实并不哑，她长年在神剑山庄的后山待着，很少出来见人。小时候，柯琅生问起的时候，她就用手指比比划划地告诉柯琅生 是因为自己脸上有烧伤，面容丑陋，躲在这里不出去是为了减少走动，以免吓到别人。
待到长大些了，柯琅生才在无意中偷听到师父与哑婆婆之间的对话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个人是他的外婆，他的父母早在一场大火中遇难，是哑婆婆拼死才将他救了回来。
当年他的父母投于西域邪派门下，在江湖中名声并不好，甚至可谓人人得而诛之，与神剑山庄赵家更是有很深的仇怨。可幼子何其无 辜，哑婆婆一路带着他躲避追杀，直到在途中遇见了赵训，被他在一群江湖仇家手中救下。
也正是哑婆婆苦苦哀求，赵训最终才会心软，答应收下柯琅生为徒。为免再起祸端，赵训就要让她装聋作哑，从此绝不对柯琅生提及 半分身世之事。而此事在江湖中密而不宣，就连当时赵家人都一概不知。后来偶有知道内情的江湖人称赞赵训为当今天下无双的仁义 大侠也不足为过，就连仇人的儿子也能救下，甚至悉心养大，单凭这一点这世间就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是在这几日赶路期间。
此刻柯琅生又提及哑婆婆，连瑾春想起这些话，心里更觉心疼。他又何尝不知柯琅生早晚有一日会去找齐暮川报仇，只是这人那般信 誓旦旦的许诺会陪在自己身边，但心中却早有了生死计较，说什么下一世，这一世你尚且还没陪够我，怎么还有资格说下一世如何如 何？
说我是傻子，也不知是谁更痴傻。
可叹世事总是弄人，他与柯琅生之间，好似总也隔着斩不断的恩恩怨怨。如今他想不想得通，原不原谅柯琅生又有什么打紧呢？
连瑾春闭了闭眼，这一刹那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只听他一字一顿地咬牙道：“能杀得了他是你的本事，我不会怨你。若有朝一日 ，你死在他手上，我也会送你一口棺材！朋友一场，我绝不会让你曝尸荒野！”言毕，把手中未吃完的干饼扔到柯琅生怀中，拾起剑 起身就走。
柯琅生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在后头追：“瑾春，瑾春，你等等我……”
49、生死与共
皑皑白雪之上，白衣男子手持长剑而立，衣袍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站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一动不动的，仿佛要与天地融为一体。慢慢的，前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眸光似水，澈若寒潭，脸上渐渐露出一贯的温柔神色，好似在笑。
连瑾春停下脚步，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讥讽地淡淡道：“你的事忙完了？武林盟主的宏业伟梦可有成真？”
白衣男子笑了笑，向他伸出手，柔声哄道：“瑾春，跟我回去。”
连瑾春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此时身后追得快要断气的柯琅生终于爬上山顶，嘴里埋怨道：“你走慢点啊……怎么也不等等我，真是累、累死了……”他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气氛有些不对劲，柯琅生抬头看清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收敛了嬉笑之色，慢慢直起身子。
两人视线甫一对上，空气中就弥漫起阵阵透骨的杀意。
连瑾春的声音似乎比这漫天风雪还要冷上几分：“看在往昔我为你卖命的情分上，放我们走。”
齐暮川手中的剑在掌心转个圈，覆盖其上的白雪随即被震开，锐利的剑光如破云而出的太阳，映照在彼此相望的眼眸中。齐暮川柔声低语：“我的傻瑾春，就算我肯放了你，但你怎么不问问，你身边那位又是否愿意放过我？”
柯琅生伸手握住身旁人冰凉的、有些颤抖的手，低声道：“不必与他废话，该来的终究会来。”
连瑾春用力地回握住那丝温暖，此刻十指相扣，若心心相印。
与此同时，山顶上如鬼魅一般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带头的是锦心与孟玉林。
两人跪下，朗声道：“参见主公。”
齐暮川的目光流连在柯、连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一字一顿地低声道：“留活口。”
黑衣人齐声应道：“是！！！”
这无疑是场残忍的厮杀，无数的尸体不断倒下，殷红的鲜血如盛怒的红梅，染红了整片雪地。
齐暮川静静站在那儿，唇边一点一点地露出温柔又忧伤的笑来，风雪再冷也比不上心的寒冷。
那个他陪着、爱着、护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人此时正与别人并肩作战！一次又一次地妄图逃离他的身边……
连瑾春！你可是发过誓的！
你说过，你说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再好，你的心里却只有他？
是不是只有那个人死了，你才肯看我一眼？
眼底露出刻骨的恨意，剑尖一挑，齐暮川纵身跃入战局，向柯琅生直直刺去。
要论实力，柯琅生自然略逊齐暮川一筹，可高手对决，非比寻常，他们剑身相抵，擦出尖锐的鸣叫与火花。被彼此深厚的内力震开，又很快打斗在一块，誓要分个生死。
风过无影，身影瞬移，两人过招很快，快得连一招一式都难以叫人看清楚。
连瑾春不敢分心，只怕自己一不留神被人制住，这样就会拖累柯琅生。
黑衣人已被解决的差不多了，孟玉林与锦心却是难缠，尤其是锦心近身的擒拿手，简直是他的克星。正在这时，空中跃下一个身影，那人急道：“师兄我来帮你！”
柯琅生见赵之阳搅合进来，却没有见到沈墨承的身影，心头一凛，就知要坏事。
他这里一分神，差点被齐暮川一剑刺中心口，连忙架剑抵开，方才保住小命。
孟玉林笑得阴深：“来得正好！我来对付他！”
他把连瑾春留给锦心对付，自己跑过去想要捉住赵之阳。
锦心的武功比不上连瑾春，只是难缠得很，连瑾春心里发急，也顾不得要伤她了。
剑身转而刺向锦心脖颈，料到她会弯腰躲避，连瑾春随即长剑一转，堪堪刺中锦心手臂，趁她吃痛的当口，快速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再不能动弹。
锦心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瑾春匆忙道：“得罪了。”他跑过去，正好接住被孟玉林一掌打中，连退几步的赵之阳。
连瑾春见他脸色发白，连忙助他护住心脉，道：“你怎么样？”
赵之阳未想到连瑾春会赶过来救他，眼神一时有些复杂，而正在此时，孟玉林已贴身而近，赵之阳大喊道：“小心！！”
他想要推开连瑾春，可这时已有些晚了。
只见孟玉林一手捏住连瑾春的脖颈，一手捏住赵之阳的脖颈，毫不费力地把两人扼在身前，只要一用力，他们即刻就会毙命！
孟玉林脸上露出疯狂的笑来：“柯琅生！我今日就要叫你饱尝痛失至亲所爱之痛！”
齐暮川此时脸色一变，也惊得停下手来，冷声呵斥：“孟玉林！把连瑾春放了！”
“主公，你又何必再心慈手软？这样如何能成大业！”孟玉林显然有些疯了，神色扭曲，双目通红地瞪视着柯琅生，大笑道，“柯琅生，想要救他们吗？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交出七星诀、立刻自尽在我面前，二是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在我手上挣扎死去！”
赵之阳奄奄一息地从喉咙中挤出字来：“师兄……不要听……他的……”
柯琅生咬住牙根，猛地按住断水剑剑柄一扭，半块通体碧绿的玉从剑柄弹落出来，柯琅生未有丝毫犹豫地将这半块七星诀掷向空中：“七星诀在此！给你！”
孟玉林并未料到柯琅生真把七星诀交了出来，眸光一亮，他大笑起来，猛地出掌往连瑾春与赵之阳胸口拍去，他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他们，故而这一掌出了十足的功力！
身后正是万丈悬崖，柯琅生听见徐徐风声，回首之际，只觉心如刀绞，脑子一片空白，大喊道：“瑾春！！！师弟！！！”几乎凭着本能，柯琅生飞扑过去，正好一手拉住一个，可三人却依旧在已显然而见的速度往下滑落。
柯琅生咬牙撑住，额头青筋蹦满，半个身子已在悬崖外面。
齐暮川跃起来去抢七星诀的同时，用内力吸住远处的树藤，及时扔过去缠住柯琅生的一只脚，这才免了他们继续往下坠落。
齐暮川想要速战速决，孟玉林却不依不饶地制住他，怒吼道：“把七星诀给我！”
真是后悔当初没一掌拍死你，齐暮川眯了眯眼，整个人露出强烈的杀气：“你！找！死！”
两人随即斗在一块，招招透着杀意。
柯琅生手上的伤才好了没多久，这样拽着，几乎又能尝到钻心的疼痛。
连瑾春吊在空中，仰头看见他手臂上的血迹就已猜到了，心里一慌，他下意识道：“你快松开我！你的手臂不要了？”
柯琅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笨，此刻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他又用力握紧抓住两人的手，吃力地说道，“你们听着，我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只能救下一个人……”
赵之阳眼角流下泪来，哽咽道：“师兄，是我连累你了。”
柯琅生笑：“是我有负于你，对不起你才是……师弟，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重建神剑山庄……”他转头看向连瑾春，眼里露出歉意。
连瑾春听了他这话，又怎会不知他已做了怎样的选择，当即闭上眼，与柯琅生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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