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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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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皇上问他: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所说可句句属实吗?

九皇子与奴才偶有来往,尉迟大人早怀疑九皇子有异心,便要奴才在他身边多多留意。依我朝律例,九皇子……罪不可赦,应处以极刑。可如此一来,世人便免不了讹言四方,错怪皇上手足相残……九皇子兴许是一时糊涂也未可知,还望皇上明断。

以尉迟大人的性子,四皇子这皇位来得不正,他为着先皇之托,必是要从中阻挠的,四皇子也因此一早对他有所提防,直恨不得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挑出个由头来要他再也翻不了身。景洵这颗棋子,放在皇上手里,本是除去尉迟家的绝好一着,可如今却调了个个儿,成了尉迟夫人手中的保命棋,尉迟家不仅没有罪过,反倒立了功了。

末了,皇上只得找了个知瞒实情,迟不上报的由头,将尉迟大人贬了职,勒令其即刻离京,非得召不能返。景洵挨了二十鞭子,亦从牢里放了出去。

皇甫明看向他的最后一个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眼神里,没有爱恨,没有悲喜,只有无尽的荒凉。

犹记当初花好人好,那个少年牵着他的手,坐于床畔,面上是疏朗如骄阳般的笑容。他对他道,言一,做皇帝好生无趣,我才不稀罕。我只想扁舟一叶,好酒一壶,与你游尽万里山河,岂不风流自在?

第三十三章


遍身血污的男人满面惘然。

……

景洵,你在看什么?

……皇……甫明……是皇甫明……

景洵,那儿什么都没有!

不!……是皇甫明……是他……是他来找我了……

……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这么些年,我竟错恨你了?”岩铮笑容苦楚,又连道了几句“可笑”。

他本能地拒绝相信,可若是景洵所言有虚,为何母亲当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为何景洵被诬为逆贼的同党,亦能活着自那皇城里走出来,为何在徒步随行于车马之后时,会带着那样凄寂的惶然,又是为何,每每提到皇甫明这三字时,会露出那种灰败而恐惧的神情?

那是悔愧到极致的赧颜,是几难承载的辜负,是千言万语无法叙其一二的痛苦。

这些疑问,早在当初便该引他警醒,可他那时年纪轻轻,大病初愈,又被一连串的厄运晃花了眼睛,景洵生死未卜,他又没胆量贸然向任何人询问,再加上……他妒恨皇甫明,即便得知对方死了,仍是不能释怀……便将这件事埋在心底,回避了这么些年。

“这一切,如果你当初便能告诉我……”

“我向夫人发过誓,一出了宫门,便对此事绝口不提……如今终是背言了。可毕竟是她欺我在先。”景洵话音清淡,恍若呓语,“我一早料到你要误解,便问夫人如何是好。她对我道,你何须辩解,铮儿念着旧日情分,如何也不会赶你走。当时我便想,是啊,那可是岩铮啊,岩铮气一阵子便随它去了,又如何会赶我走呢?”

……

再一晃神,眼前又是十五岁那年的光景。

那个嶙峋少年,心神俱裂,遍体鳞伤,赤着沾满鲜血的双脚,自弥天沙海上蹒跚走来。

他孤注一掷,追寻了他那么久。

岩铮永远也无法想象当他说出“尉迟家再容不下你了,别再跟着”时,对方心底是何种感受。

一时间,他心底似是被豁开了一个淌血的口子,疼得直不起腰来,可他确乎知道彼时景洵的心,比他此时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如今眼前的人,依旧双肩单薄,且习惯性地垂着头,眉心拧起,其中浓得化不开的,似是委屈,又似是怨怼,一时之间,竟与当年那个少年重叠起来。

岩铮尚未回过神,自己已然伸出手抚向他的鬓边了。

“别碰我!”景洵突然道,同时嫌恶地别开头去,“也不用你可怜。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告诉你,这是我一生最不堪回首、最追悔莫及的事。从那时起,曾经的那个景洵便死了!”

“岩铮,你配不上我对你的好。”

“自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再不要追在你身后,任你轻贱。我要让你正视我,同样尝到被心爱之人伤害的滋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为此,数年之前在延青城,我假作随意撞见了你,我为了你混入曷召军营,爬上殷无迹的床……呵,那些个花样,最初不正是你教予我的吗?……何止啊,我还为你窃取军机,为你割腕疗毒……我要加倍地对你好。”

“要打动你,当真比捂一块冰还难,眼见着刚刚似有成效,你却冷不防成了亲。我恨极了,在你大婚前夜将寒露散下到你的茶里,再亲手替你解毒。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忆起还有我景洵这个人。”

“你对顾盼盼……当真好得没话说。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她?你的在意,我绸缪许久而不得,她却只作理所当然。”

“不过是些许毒药……她的孩子便没了;再几句话稍加撩拨,她便能将蠢事做尽,惹得你厌烦透顶!”

“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这毒是否是殷无迹给我的。”景洵一笑,“可惜,你又错了。我不过稍作手脚,你便疑心到他头上。这借刀杀人,未免也太轻而易举了吧?”

“其实早在一回京时,我便暗中谒见了七王爷。王爷待我甚厚,又知我甚深。你和殷无迹,是我们共同的仇人。这毒,亦是王爷赠与我的……”

“够了!……够了!!”尉迟岩铮挣扎着掩起耳朵,拼了命地嘶吼,“景洵,你在说谎!你骗我!言一……言一为了朋友,罔顾性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言一生性悲悯,却为了我上过战场杀过人,拼死亦要将那一线生机留给我……这世上,只有言一永远待我好,永远不会离开我!你所说的,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景洵!”

眼前的男子端然而立,神情甚是无动于衷:“相处大半辈子,你何曾认识过我?”

岩铮一身血迹,面上的泪痕支离破碎,拼尽全力向他扑去。

他猝不及防,连退了几步,后背抵在了身后的木栏上,身上光鲜洁净的衣裳被蹭得一塌糊涂。岩铮的腿撑不住身子,不住地往下倒,因此哪怕再怎么咬牙切齿,末了也不过是扳过他的腕子,照着那光洁面皮狠狠咬了一口。

“景洵,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要你把刚刚的话尽数收回去!”他的双目燃着玉石俱焚的决然,嘴角齿间血珠累累,“你竟敢……你居然……恨我?!我不准!我不允许!言一……你竟恨我至此?我不相信!”推搡半晌,见景洵不为所动,那眼中的火光忽地转弱了,言辞亦恍惚起来,“……我好悔!我竟为了这么一个人,把一切都放弃了……我不该为了救你回来,去偷什么仙草,不该一步错步步错,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好后悔!”

在一边观赏良久的皇甫岚忽地上前,拽着他的衣襟将他从景洵身边一把推开:“为了言一,将一切放弃?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分明是你不得人心,报应分明,才落得今日下场!”

岩铮跌在地上,其中狼狈,几已脱了人形。他怔了半晌,又倏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皇甫岚凛声道。

衣衫褴褛的男人连连摇头,只是不说话。

景洵一手捂着腕子,失了魂一般在原处呆立半晌:“你……后悔了?”

岩铮怔怔地望着他,漆黑眼底枯井一般晦暗。

末了他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后悔与否……又有什么要紧?即便你所说皆为实情又如何?……我欠你良多,如此一来,反倒两清了。”又道,“言一,如今我时日无多,只求你一句话。”

“什么?”

男人的话音好似一声喟叹:“……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你肯原谅我,再不恨我了。如何?这句话何等轻巧。只要这一句,我闭上眼也可安心了。”

景洵双目微颤正待开口,却被皇甫岚的眼神生生止住了。

他别开目光,胸口几度起伏,似是不敢去看岩铮的脸。

“岩铮……以往你心情大好的时候,总是要问我,愿不愿意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

闻言,满脸血污的男人抬起双眼,甚至微微轻身向前,面上晦涩的期冀如星辰般闪烁不定。

景洵长吁一口气,嘴角扭出一个笑:“怎么可能!这一生的苦,难道我还没受够吗?对你的恨,我要清清楚楚刻在心里,永世不忘!你既说两清,我便给你两清!”语罢,他几步上前,照着男人的脸甩手便是一巴掌,掌心麻木,即便收握成拳,仍是抖得如筛子一般,“……这……是我唯一欠你的东西……你好生收着罢!”

岩铮的头歪向一侧,双耳嗡然作响,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这牢房里已仅余他和皇甫岚两人了。

景洵竟然就这么走了。

他瘫坐于地,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渐渐的,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那五脏六腑好似一寸一寸地撕裂开来,几欲撞破胸膛而出。

第三十四章


七襄王拂一拂衣袖,走到门边,又回头望了岩铮一眼。那嘴角眉梢,尽是阴冷快意。

“王爷留步!”

闻得身后这一声,皇甫岚收了步子,悠悠转过身来,等候下文。

血污之下,一身囚衣的男人面色惨白得好似一张薄纸,而那神情,却已不见波澜。

“王爷刚才不是问我,在笑些什么……现下,可还有兴致来听一听吗?”

皇甫岚轻轻一笑,仰了仰脸:“洗耳恭听。”

岩铮抹去唇边的血:“王爷曾说,我尉迟岩铮落到今天这一步,是不得人心,遭了果报的下场……”

皇甫岚颔首:“是了。想必舍妹在天之灵有感,亦会拍手称快,深得慰藉。”

闻言,岩铮竟又是一声轻笑,与之前无甚差别。

七王爷冷哼道:“哦?我本以为尉迟大人是再笑不出来的,今儿个本王可真是开了眼界了!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事如此可笑?”

那笑声里,似是嘲讽,似是哀叹,又似有几分凄凉。

“王爷千算万算,却是算错了一着。”岩铮终于敛了笑,挪挪身子,重倚在石墙之上,“——是我,告发了我。”

“什么?”皇甫岚双眉之间骤然拧起一道沟壑,双肩亦有一瞬间的僵硬。

“数日前,我派人接景洵离开,又备下休书一封,留给顾盼盼。之后,便与顾孜承将一应事宜商量妥当,算准了日子要他到皇上面前去告发我。”岩铮微微一笑,“甚至那些个慷慨激昂的弹劾之辞,还是我亲口教他的呢。”

皇甫岚紧盯了他半晌,末了才自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可能。”

“在你眼里,权势野心怕是比命还要紧。这么些年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到了,又怎么甘心亲手毁了一切?”

岩铮垂下眼,目光有一瞬间的空茫,竟是没有回答。待到片刻后视线重新落到皇甫岚身上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压下对方的问题不答,岩铮顾左右而言他:“还有一事,想想亦是可笑。”

皇甫岚面色依旧阴沉:“你说。”

“我不过是提了个和亲的主意,王爷便费了老大心思,明里暗里地折腾我,当真是个重情谊的好兄长!”岩铮话锋一转,“可这和亲一事,既有辅国大将军向皇上献计在先,又有皇上应允在后;百官之中,虽有阻挠的,亦有冷眼旁观的,出言赞许的,甚至那蛮人殷无迹,难道昭正公主之死便与他脱得了干系吗?”岩铮满面嘲讽,“王爷不是要为妹子报仇吗?不将我们这些罪人一一诛杀,如何解得了王爷的心头之恨呐?”

岩铮静静地等着,却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等到料想中的恼羞成怒。

恰恰相反,皇甫岚那线条漂亮的唇角不疾不徐,勾起一弯浅笑,一时之间,似有万种风情。

“我母妃出身低微,为此,我儿时的记忆里,罕有不受凌辱的日子。自小我便与云柔相依为命,母妃临去时,又抓着我的手将她托付于我。如今舍妹远嫁千里之外,不过一年有余,末了竟同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二八年纪,便枉送了性命,你可知我心中的痛惜吗?”皇甫岚缓步上前,“所以,我一早便告诉自己,我们兄妹受过多少苦,便要让我们的仇人,去受那十倍百倍的苦!”

岩铮从未在一个人的眼里,见过如此阴冷的光芒。眼前的这个人,美是美,可是那美艳恰助长了他面上的狠毒与诡谲,几令人不寒而栗。

“你说的那些人,本王记得可比你清楚。”皇甫岚冷笑连连,“死算什么?死了还有什么意思?放心,我会让皇上暂且留着你的脑袋。往后的戏还多着呢,你且好好看着罢!”

岩铮纵是再心如死灰,仍是隐隐感到一丝悚然,一时间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你……你难道是想……”

“不错,”皇甫岚双眼似有荧荧火光,迫人地俯视下来,“——我要那把龙椅!”

岩铮肩头一震,即刻道:“不,你休想得逞!没有兵权,即便勾结党羽,招兵买马,才能买到几人?辅国大将军虽远在边塞,但若得知江山易主,必会挥兵东征,到那时,你便唯有死路一条了。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抢得到这皇位,又如何守得住它?曷召虎视眈眈数载,等的便是这一刻,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皇甫岚哈哈大笑:“我为何要怕辅国将军?我夺皇位,除了让我那皇兄痛不欲生外,本就是为了引他前来。只是看在云柔的份儿上,我才不得不让那殷无迹侥幸逍遥到现在……云柔单纯善良,与旁人全然不同,与这个肮脏的世界亦是格格不入,所以才如此薄命。她死了,我便要拿这天下为她陪葬,而且,还生怕配不上她呢!”又骂道,“你该死,你们全都该死!而且,没有死那么简单!我要让你们饱尝失去一切的痛苦,如此才算大快人心!”

岩铮惶然地望着他,手脚早已没了知觉:“疯了……你当真是疯了!”

皇甫岚笑得更为惬意,抚着指上的翡翠扳指,悠悠开口:“遍看这阎浮世间,谁不是悭吝执取,满心疯魔?你只说我,难道你自己就能出了世吗?”

那日临别,岩铮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往后,你要将景洵怎么样?”

皇甫岚头也懒得回:“这还用问?我已许给他富贵荣华,安逸一生。自然不可与你同日而语。”

岩铮听完这一句,垂下头,良久之后,嘴角终是浮起一抹略带慰藉的笑。

* * *

* * *

数日后,薰华被窃一案了结,皇上下了旨,却当真未将岩铮处死,而是念在尉迟世家以往的功劳苦劳上,只将其合家数十口黥了面,并处以流刑,一世为奴,终身不得返。

他出狱之时,皇甫岚也在。

一个枷锁缠身,囚衣褴褛,一个尊荣无匹,立马江山。

“你当真肯让我走?”

“那是自然。圣旨已下,抗旨便要诛连九族。”寒风里,皇甫岚呵气成霜,“本王说过,死算不了什么。与其置你于死地,倒不如让你一世痛苦,生不如死地活着。”

离京那日,地白风寒,坠雪如席。

衣衫单薄不耐严冬,足上铁锁沉重,几难成行。由一众狱卒押着,行至城门的时候,隔着密密雪帘,隐约得见一个小巧的身影在墙根里立着,笼着大红披风,在风中猎猎舞动恍若火焰一般。

尚未看清是谁,那身影便打着绊跑过来,撞进了他的怀里。

“岩铮,岩铮!是我,是盼儿来找你了!”女子哭得满脸通红,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初时的愕然过后,岩铮才勉强开了口:“……你在这做什么?”

顾盼盼仰脸望着他,满目决绝:“我是你的发妻,你既要走,便不可留我独自一人!”

岩铮目光打颤,怔怔地望着她,末了再开口时,脸色已好似凝霜:“胡说些什么!休书已下,你我早再无瓜葛。如今你仍是你的千金小姐,任凭改嫁。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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