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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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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心里虚了虚,亏得二舅舅提得巧,顺带便将染羡尔起,四个大名重新捡起来在心里炒个冷饭。据闻少渊爷爷取名懒怠,皆将四位夫人的名字抽一个出来,换个偏旁便填上,以至于大哥时常嘀咕二舅舅的尔字忒娘们儿了些,没有起字来得气魄。
  但玉袖觉得三舅舅虽得了一个起字,为仙却也不怎么气魄,一如此时听得二舅舅的一派推卸之言,只捧着公式化的笑脸,没有说话。
  玉袖便将二舅舅的话头接过来,阴恻恻笑道:“素问古人有孔融让梨一说,舅舅的拳拳关爱之心,委实令侄女感激得紧,侄女也要学学古人,便将这份画糖让与舅舅。”
  二舅舅明媚的笑容在阳光斜插的角度,微微变了变,咳了咳道:“侄女说的是,这位孔龙,还是孔农什么的,呃,也是让梨与他的舅舅?真是一个有高尚节操的人。”却见眼前两人不约而同成了两座石雕,嘴角的弯钩雕刻也似,他又道:“主要是本少这些日嘴里没味儿,司膳房里没什么食物与本少提提鲜,才对品这个画糖没什么信心,倘或将味道弄错,便是本少的过失。”
  玉袖在怀里掏了掏,变出一把红彤彤的辣椒粉捧与他:“来给你刺激一下味觉。”
  二舅舅:“”
  二舅舅最后退避三舍表示味觉大好,食欲倍增,风火轮也似奔走,说是将画好的糖给他们带来。
  将那身红艳艳的火轮目送走,三舅舅便笑道:“我们进屋坐坐。”
  他这个态度,玉袖甚以为神奇。自冷战多日,今天头一遭碰面,他却似个没事儿人的形容,顺其自然地邀她进屋坐一坐。他难道磕了脑门儿,将惹她的一笸箩事统统忘了?还是认为她虎胆不横生,便是个好惹的小山猫,随分招惹一回,惹毛了便看成一件衣衫,挂竿子上晾晾,两天后便能自发好了的人?
  玉袖将满手的辣椒粉拍净,想自己也不是什么肚里撑大船的人,既将她惹了必然是做好俯就她的盘算,念在他小时候的那些情分,还是与他个机会,看看他预备了些什么花枪来耍。
  但走到半路,玉袖方将屋里的山鸡记起来,她顿时如坐针毡,油回磨转两步,急赤白脸地与三舅舅道:“那个,我屋里有些乱,难站地,我先行一步拾缀拾缀,再招待你。”
  不予他说无妨或不碍事的机会,提起裙裾八百里加急奔进屋。
  待她端端将黑幕盖上,三舅舅已推门而入,眯眼朝她身后觑了觑,又提了提下摆径入就座,俨然端起茶壶自斟一杯,全当是自己屋子的模样,甚没规矩。
  玉袖心上开始冒疙瘩,可想起头里与他时时傍一处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规矩,便也罢了。虽说三舅舅有了些储君的架子,骨子里还是个比她小的娃娃。他也没将那些往昔光景忘却,不仅不端出架子,至今还能与她随意攀谈,她尚觉宽慰,便冲这一点,她必得宽容宽容,不再铆足劲与他怄气。
  她拉出一张椅子,忽然想起今早忘了换茶,那壶茶是昨夜煮的,三舅舅此番大约会喝得满口茶渍。
  果然,他皱了皱眉。
  玉袖将盘子整了整道:“昨个儿剩的,给忘换了,我去着人重新煮一壶。”
  他点头,将茶壶递过来。
  她接过后,甫朝门前迈了两步,转过头来问道:“要什么茶叶。”
  他笑道:“花茶。”
  倒还记得她喜欢花茶,其实她对茶道没什么造诣,花茶颜色比较靓丽,争她眼罢了,旁些茶品她亦能迁就。便差了只小云狐去沏茶,转身回来与他道:“我记得从前你也常来我这里坐,还要与我睡一处,偏教姑姑来揪你才肯离开。”
  此话籍着头里的几分情谊,原本是起个良好开端,再顺着将两人的谈话铺设得温馨一些,三舅舅却抖了抖手里的茶杯,十分震惊地面容。
  不晓得是她这话头开差了,还是他近来变邪乎的脾性愈益猛增。总之,看着仪表堂堂,却手握重权的三舅舅,她难以将从前对他那般的好拿出来,十分里要打个对折,拿出五分已然是最大底线。
  他愣了半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还记得从前?”
  怪哉,如何不记得,即便她伤得半死不活,总还是记得那只温良爱粘她的金毛云狐。
  他却惨然道:“我以为你心里满满的都装着他,早将我忘得干净。”抬眼又笑了笑,道:“我之前听闻你丢了些记忆,有些不大可信,但目今看来果然是丢了。我头里便认为你做出来的事没什么好的,但丢了记忆这件事却十分合我心意。”
  玉袖咂摸他这句话,咂摸到小云狐将花茶送来,替她斟好,再出去守门的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她方意识到眼前的这只金毛云狐,与她记忆里头的那只可爱的云狐断乎不是同一只,脾性气度、举手投足乃至言谈之间,皆判若两人,南辕北辙也似。
  娘亲说她爬山路不慎滚至山脚,大伤仙元,并忘了些不重要的往事,旁的没有大碍。而三舅舅这番话分明是讥讽她爬个小小山路,却能将自己摔了,摔了不打紧,竟伤动仙元,丢了记忆,实乃蠢钝之极,他幸灾乐祸,觉得她十分好笑。
  玉袖心里不觉起了个大疙瘩,肿在一块儿最软嫩的地方,微微刺疼,三舅舅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一只狐狸。
  顾眄回往,三舅舅这番话若是二舅舅说出来,她不觉有什么稀奇,倘若二舅舅不对她落井下石奚落一番,她却要觉得怪诞了。可二舅舅因得大哥一记警言,见她如见少渊爷爷手里的蛇鞭,避她如避千卷佛法经书之遵习,才没法来嘲笑她。是以,至今她都过得很是太平如意,风调雨顺。但如今少起却替了二舅舅,到她的心井里投了一颗大石头,可算掀起了些波澜,骤起了狂风暴雨。
  她忍着不去掀桌子的冲动,慢慢将狂风暴雨压在喉咙口。
  外头云幕却慢慢压下来,靛蓝的青空满是一朵朵白云排队落雨的征兆。冷飕飕的凉风灌进窗棂,玉袖起身关窗,没见三舅舅朝她身后盯了盯,神色凝重。
  来回座椅之前,她斟酌好了几句措辞,既要体现名义上的晚辈的谦逊,又要表达实质上,看着他长大的一种长辈的关怀:“虽说我名义上是你的侄女,但你还在学走步的时候,我却已能记事,尚且记得你小时候和我在一处读书的时光。而展眼你也这样大了,有些性格脾气也变了许多,有一国之君的架子,也有些大人的担待了,令我有些喟叹。”
  他慢慢收了笑容,缓缓道:“哦,是有些变了。”清淡的口吻中竟带了些怆然。真教人捉摸不出两百五十年是有多悠久、多幸酸的一段时光,能将万分温良的小娃娃磨砺成这样老气横秋的形容,说话间竟生出山河永寂的孤单感,少起啊少起,侄女这些年来只顾着睡觉,没能赶快醒来救你于水生火热之中,她真该教天雷劈一劈啊
  忏悔完,昏邓邓的青空倏地闪过一道刚折的电龙,隆隆声激得玉袖全身寒毛卓立,从头顶心到脚底板统统炸了一炸,于是她默默地将方才说的最后一句改成在水里汆一汆,好歹她记得辟水咒
  三舅舅从容将一盏茶毕,风雨兴于左而目不瞬,雷电砸于前而色不改的形容,抬手列开道金光,替屋子罩了个金罩,将风雨雷声一概摒在罩外。
  玉袖愣樗樗,这样费神力的仙术他竟也学成了,还学得恁般上乘,确确了不起,不负他的名讳,当是承转得起。他的两百多年过的格外幸酸,学习仙术格外奋苦。
  玉袖宠辱不惊由衷一赞:“真是个实用的仙术。”
  三舅舅危危挑起一双狐狸眼,慢慢笑了,道:“我此前刻苦学这些,不若想将一个人比下去。求学的那些日子,虽则艰辛了些,但我想倘若这样能赢过他,却很值得。我的两位兄长,虽不是樗栎枯树,却也非栋梁之木,待少染嫁人后,空桑谷由我执掌,倒也能与那人分庭抗礼平分秋色。我那时觉得,兴许尚有一丝机会能将喜欢的姑娘赢回来。”停了停,又加深了一层笑意:“但目今却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珍贵山鸡(二)三更

  这些话,玉袖听得有些震惊,将落未落的下颌被一手托起来,握着茶杯想,缘来少起学得这样幸苦,竟有这么多层用意,其中一层竟还是为了一个姑娘!少起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乖乖,她昏了的两百年里竟发生这样精彩斑斓的事,她白白浪费的两百年,委实不值。
  玉袖唏嘘片刻,按捺着八卦的激动,凑近他道:“嗯,那你喜欢的姑娘是谁?”
  三舅舅撑着手肘,笑盈盈将她望着。
  玉袖怯怯缩回了脖子,唔,面前的这个神情她此前见许多回,乃是他与底下小仙娥攀谈时,盈盈将她们看着的神情。三舅舅不仅继承了少渊爷爷一派肃然严整的君王衣钵,更沿袭了其父博爱的外交手段嘛,无怪乎三舅舅春光满面不少,必是一路学习下来,钻过的粉头很有些多。
  玉袖将眼前凉了许久的花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边的水渍,道:“呃,你不愿说我也不好胁迫你说,只是作为你的侄女,总是想晓得自己的婶婶长甚模样,品性如何,是否颜如莹玉,洵美且都,令人德音不忘。”
  三舅舅撑着下颌,点点头道:“比玉还美。”
  他这样说,这位姑娘诚然是品貌无双的了,却听他道:“但你不问问,我努力想将他比下去的人如何了?”
  玉袖正将斟茶的这个动作住了住,见他深沉的幽眸中竟噼啪了两道火雷,默了默,将茶斟毕,顺着他道:“哦,那你说说,那人怎么了。”将茶送入口。
  他坦然道:“死了。”
  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拢起袖口咳了咳,心口突忽被重重一刺,恍若听了个惊天霹雳。
  三舅舅眯眼凉凉道:“我以为听到这个好消息,你应该恭喜我才对。”见她被呛得厉害,替她斟了盏茶递过去,又道:“但你这个被惊吓的形容却是什么意思?晓得你舅舅的对雠死了,你却替那个人有些难过?”
  因这口茶委实将她呛得深,她重重地两声咳,很有些要将心肺甩出来的趋势,便没能抽出空档回答他的两个问题。
  玉袖只接过茶来,猛灌一口,平缓了胸喉的疼痛后,端端摆正姿势,再将方才他说的想了想,认为三舅舅这个态度诚然不是一个正直的人该有的态度。
  她没进朝阳读书的时候,阿爹请了不少西席与她,即便她听进去的不多,老师说的一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一如对雠这种即为敌人,又为友人的存在,乃是天下少有的。人生在世,没有多少人可以赚得一个与自己在各方面实力相当的对手,恁样的对手是十分难得的,应该珍重再珍重。
  倘或一个人文武双全,才贯二酉,天下无双,世上竟无一个对手来与他切磋才艺,那是该多么高处不胜寒,多么寂寞孤单。
  玉袖从小听的几则英雄对垒的故事,皆是双双相斗一辈子,且亦敌亦友的两位高手。他们既希望对方早些死,又认为除却自己绝不能让对方落在旁人手上。倘或有一人真如对方所愿过世,另一位必然是黯然销魂的形容,觉得少了这样一个能互相欣赏磋磨的对手,十分惋惜。自此那位落单的高手便消匿于四海八荒,一派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颓然。
  玉袖一旦遇上这样的故事,总生出一份孺慕之情,缅怀那位过世的高手,对落单的那位不若为其唏嘘片刻,哀叹两分。是以,恕她没法苟同三舅舅提到这位过世的对雠时,满满坦然之感中参杂了类似报仇的快意,即便很是淡,她却将这一丝感情捉得很快。
  看了看皱眉的他,眉眼之中又凸起黯然,他冷笑道:“你果然替他难过。”
  玉袖对他这句话纠结了一会儿,着实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诚然她有些替这位过世的高手扼腕,却是人之常情,与他没半分干系,他这厢又黯然个什么劲。
  她正觉得被搅得头疼,便胡乱应付着答:“我认为有一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敌手,乃是桩很不容易的事,是应该珍惜的,但你方才那样坦然一说,是还带了一些称心的意味在里头?”
  被她胡乱的一唠,三舅舅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倏红倏黑一忽儿,再将紧握的茶杯放下,面不动容道:“倒没这样的意思,我只开心自己喜欢的姑娘能回来罢了。”
  缘是这个意思。玉袖揉揉太阳穴,嗯,方才的疼痛好些了。揉了半日,大约因时间过久,三舅舅看着她揉的动作,看得有些不耐,便将她的手扯了下来,对上眉间的墨水浓郁,他缓缓道:“那种感觉有些像原本喜爱的一只风筝,某日,因手中的线不牢固,被风吹断,飞走了,本以为没可能再找回的时候,它却自发回来了。”
  玉袖滞滞望了他一眼,想到从前也这样牵着他,没觉什么不妥,这会子被他这么牵着,心里却生生涌出些酸味,像是吃了过期的山楂,很有些难受。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撑着额头,佯得怯怯不胜娇弱:“既然这风筝不牢固,便扔了罢。”
  他怔了一怔。
  她再咳了咳道:“我身上不大中用,你出去罢,顺便将门带上。”
  他沉默半晌,却没出去,过来主动将她扶上床,在床头站了站道:“我听闻底下的云狐说你房里的烛光亮了两日,两日都没有睡好,是在做什么?”
  却换她猛然一怔。
  并不是什么烛光烛火,是那只周身金羽的山鸡。
  且将如何解释,再如何自圆其谎在旁处晾一晾,三舅舅是怎晓得的玉袖冷静下来推敲一番,一阵澎湃血流从心口唰地蔓延上了脖颈。莫不是那些小仙娥为讨好三舅舅,自发将她衣食起居一并与他倒箱翻笼了出来罢。
  这口血气尚在喉咙关卡着,三舅舅一把将她头顶的黑幕掀开来。琉璃般的金辉,像是一丛簇拥的油菜花,匝山的万霞锦色,辉映了流云,霎息照耀整片天霾。玉袖被这般动人心魂的光曜冷不防刺了眼,反射性拿手遮了遮,闭眼间恍然听他道:“果然如此,还是没将他忘掉。”
  玉袖从未想这只金毛小云狐竟能自说自话,没规矩到这步田地,存在心口的星星火苗立时滔天。她甩手将他的狐狸爪子拍去,起身恻恻朝里头的山鸡望了眼,幸而它没被叨扰到,正阖着眼休憩。
  再将遮上黑幕,语气带了七分严厉与他道:“即便我是你侄女,你也太造次,姑娘家的一切嚼用,如何能这样轻佻动得的,你快些出去。”
  他却站着不动,冰凉雪山似得站着,继而道:“我听少尔说你在昆仑山捡了只山鸡,觉得有些奇怪。且议事殿又恰逢少了个灯罩,也是你拿的罢。这两件事不谋而合过头了,所以并不难猜。”
  玉袖被他一记重磅金锤的解释砸得星光乱转,几欲椎心泣血呼天抢地,她躲躲藏藏,吃了这样多的苦,好容易将它藏得这样整密,教二舅舅一句话出卖得彻底!
  玉袖犹自愤懑,门扉吱呀呀被打开,临走前,他在门口说了一句话:“风筝好容易回来了,我得去将线补补好才是。袖袖,你好好歇息。”
  她愣在床沿边,听得门吱嘎关严,方转了转神思。
  呃,方才他是说要放风筝的么
  少起前脚甫离开,二舅舅却揣着三座糖人像跑来,将怀里亮金金的物儿朝案上一垛,抹着水晶晶的雨渍,吁着大气与她道:“嗳,你们倒在房里躲雨躲得很愉悦嘛,老子却赔成落汤狐狸!”
  玉袖抽出一张帕子丢与他。
  他一面抹雨水,一面张望道:“阿起呢?”
  她淡淡道:“哦,铁青着一张脸,放风筝去了。”
  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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