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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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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迷玉郎。撷花传翎苑,(少起)
玉袖暗暗咬牙,不得不佩服三舅舅这一首扑朔迷离的承转转得很到位,韵脚也用得委实高明,他果然记恨着东海的那桩过节,故意要接一些暧昧飘渺的诗句,好教她在凤晞面前得个难堪。
玉袖侧眼打量凤晞的脸色,素昔爱挂张宠溺的笑或严肃的板脸的不怎么安生的面皮,此刻竟瞧不出喜怒,像个旁若无事的看官悠悠吃着茶,顺便翻了一页诗律。玉袖被他这样高高挂起的漠然态度刺了个钉子,心湖里被投了两根银针,她摸了摸胸口,有些发疼。
幸则禾寻是条好巴蛇,亦是重情谊的好兄友,撷着簇锦繁拥的两支梅,闲步自华灯似的玉树下踱过来,递了她与凤晞各人一支,接了首对等的诗将三舅舅原本扑朔迷离的韵句做了剖白:
折柳寄灞梁。蛇雀报以珠,
绿颐接道:
缟卉祭于芒。句芒策新发,
乘黄大仙接道:
梁稔惧虫殃。匝地金铢摇,
泽酉接道:
阖城青蚨藏。谁家调艾萧?
泽言接道:
何处不笙簧?翦翦簇枝头,
二舅舅被鱼骨头卡了卡,乍青乍红着脸道:“我去挑刺,衡衡顶上。”大哥笑着接道:
攒攒拥庾庄。彭蠡闹萼仙,
凤晞接道:
琉璃迎凤凰。献岁兴虞舜,
玉袖接道:
四时生东皇。萱昙见幽婵,
三舅舅立接:
韦驮畔梵香。独悼寒食节,
玉袖胸口卡了卡,畔这个词她晓得是同叛的意思,大致是指佛祖爷爷的弟子佛根大动,丢了烧香的活计,跑去寻花姑娘。她默默抽搐,三舅舅将原本伴佛改成了弃佛,胆子忒大。
她擎着酒器,斜眼瞟着敢在如来头上寻发,观音眼下弄花枪,天帝跟前耍猴的三舅舅,他于顾盼琉璃间,媚生一笑,笑得她心生一撮无名业火,她心里自动将这个笑定义为是与讥讽物以类聚的。玉袖抖一抖脚果,板一板脸皮,胸口堵得慌,业火蹭蹭一冒,半路却跌了一跤,冒旁处去了,端端送口里的琼露花酒一呛,嗓子猛咳,脑子跟着猛咳。
杀千刀的青天祖宗!您教三舅舅拿了她后头的次序,故意寻她开心,要她难看!
她从前还想过三舅舅这样温良的性子,如何能是二舅舅的兄弟,现在觑来何止是同父,根本是同胞,像极了两块牛皮糖,且粘性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呈正比例猛涨,甩都甩不掉。玉袖自以为她已算记仇的神仙了,没想三舅舅更记仇,若云狐一族将来的命脉全握在他这个不大度的君王手上,便十分堪忧。
一口琼露花酒初初入口香甜醇厚,至腹腔再回溯上来,后面的劲头了不得,玉袖一咳,便咳得晕乎,但却将漠然在一旁翻册子的凤晞咳来替她顺背:“你为了只山鸡同你三舅舅结的这个梁子,算是上下五千年从未有过。”
她猛然将咳一住,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晓得这桩梁子的人左右不出她的大哥,少染姑姑,二舅舅,同三舅舅本人,他却从谁口里挖出来的?再做深层的一番思虑,必定是二舅舅这老婆舌,一吃醉酒全抖出来了。
他收回手,淡淡道:“古往今来,但凡欠债的与债主都是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若不快刀斩乱麻干脆利索些,往后的各类蛾子便要层出不穷,不论是欠债的,还是被欠的,都要折腾个半死。所以你若受不得这厢折腾,还是要赶紧快些一刀两断一了百了的好。”又浅浅笑道:“但我见你方才的模样,被折腾的很是欢愉嘛。”
她润着嗓子,干笑道:“嘿,也不怎么欢愉,是要快些斩断才是。”
同凤晞一番对话,竟对出了两身汗,回头听说禾寻喝高了,在石案上趴着,绿颐本打算将他扶回去,却应他要求先将三舅舅这一首接完:
孤泣倒悬殇。绛珠归须弥,嫠魂销八荒。
乘黄大仙颦眉上来起道:
鹤唳翠宫亭,
泽酉接道:
渔歌唱仙塘。焉叹岁首晚,
泽言接道:
可兴梅期长。年扰乾坤合,
因大哥照拂二舅舅的缘故,凤晞便挨上道:
钟鸣火竹煌。二分楠榴木,
玉袖接道:
各结孔雀肠。深园锁藓藻,
三舅舅接道:
空谷堆嶨冈。荦嶨沐阑珊,
玉袖抢接道:
幽墓守凄凉。矫龙落新裁,
三舅舅立时接道:
故人念旧裳。去莲拘何用,早柳意还芳。
玉袖头皮发麻,凤晞便道:
冰裂水渐湍,
玉袖接道:
雪销雨报祥。珠连是思念,
凤晞接道:
咽绵系悲鸯。
三舅舅接道:
鼝鼝应元怒,
玉袖接道:
灏灏天吴泱。逸鳍怵深海,
三舅舅接道:
翱翮振千行。
玉袖接道:
仙槎辔鸾逝,
凤晞接道:
青丘候春阳。
☆、比赛(四)四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省略了几个人比赛的诗句,和凤晞的六十句长诗,也方便大家直接看剧情,需要鉴赏诗句的,个别跟我说
早就将鱼刺掏出来的二舅舅纵然一跳:“罢罢罢!没完没了,三位且住一住,快要将韵用尽了。”又对着满满一白褂子的字嗤嗤了两声,咧牙道:“没本少添春,陈不了新嘛。”再仔细端详,端详过程中,脸色一路拉黑,青筋比适才见到大哥的一票子姑娘时跳得越发欢愉,看得玉袖心里闹腾得很。
她握着酸溜溜的手臂,一面暗想谁将白褂子挂这么高来折腾她的身高,一面催着大哥评分。
被指名的人却还在洗着托二舅舅福而糟蹋了的一身宝蓝衫。二舅舅皱皱鼻,黑着脸道:“衡衡在,在理衣裳”一句含沙射影的话于几度凉风之间百般暧昧,他识相地将脸一红,厚脸皮一挂道:“虽然本少是玉袖这队的,但毕竟三位坏了规矩,是要罚的,就各罚去半分,唉唉唉,你瞪我作什么,做神仙切忌徇私,本少身为上神得将一碗水端平,凛然公正。”
分明是讨好大哥的话!
玉袖手上的小楷羊毫清脆吻地,她不可置信地将这个不要脸的长辈望着,若要说天底下谁还能同她比一比厚脸皮的话,只能是眼前的这只白云狐,顶着朝阳灵宗二殿下这顶高帽的二舅舅了。
耳熟能详的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成就厚脸皮的途径多少和这位青梅竹马的二舅舅能挂上钩,倘若他哪一日公道了,她便去西天佛祖爷爷跟头求将她化一张杌子,给二舅舅垫两股下坐,亦或变成他一双狐狸腿前的皮球!
玉袖捡起羊毫,放嘴前吹了吹,想到二舅舅虽不要脸,到底长了一张小白脸的面孔,身竿子也是葱段似的,水灵灵的,只可惜长成这样,却一朵桃花也没,命中遇上了桃花连绵不断的大哥,乃是命犯孤鸾,有些可怜,毕竟不要同他计较。
大哥对他没能洗干净的宝蓝衫还有些牵三挂四,索性将大权旁落,落便是落在二舅舅头上,他笑得分外奸诈,分付参第二回的每人要隔两条臂膀的长度,若不晓得从哪里下手,自行去搬一块大石头搁眼前揣摩。
玉袖便颠颠地将一块石头搬来,并不是入手难,只是想搬这么一块罢了。回来开墨,抬头虚虚将或奋笔疾书或垂首沉思的几位一瞟,不意同三舅舅对上,他又象征性的嘲讽一笑,玉袖被笑得头皮麻了两麻,背脊忽感一束凉凉冷光射来,她霎息打了个寒噤,将头拨浪鼓般拨了两回,见星光璀璨的春夜中,只有辉煌灯珠同烟霞艳梅相互辉映,被仙术催发生绿的柳树一丝一丝垂荡下来肆意招摇,妖娆一片。仙术催出的柳枝虽是个西贝货,摇得却挺有意趣。
再收回注意力,玉袖以为是被三舅舅触霉头触的大发,许多错觉跟着凭空生出来闹腾。她暗觉要将三舅舅这个扫把星比下去,方能将好运转一转,于是捞起羊毫细细敁敠。
过个两盏茶的时辰,便一一将出来比,分别为玉袖,凤晞,少起三人平分秋色
行律的时辰只给一盏茶,但综合题目的难度,兼旁顾了些脑子不大灵便的人,便拖成了两盏,而后一一细辩过去,二舅舅恰是最后吊着的,他扭捏着同大哥道:“能不能,再加一盏茶的时辰?”被扣了大半的分。
原本三试的头筹玉袖这队乃是稳坐冠垒,奈何被二舅舅这个拖后腿的长辈累得生生将第一艺的宝位双手呈与三舅舅,玉袖甚觉愤懑,甚觉委屈。
三试到此,玉袖心中略有怅然,手里拨动着羊毫泄愤,竖耳听得的居然不是大哥小做结尾,却是抑扬顿挫的哗然声,升腾跌宕得挺热烈。她将原本要大度认栽去山脚安分喂鸡的心思收了收,凑进哗然声如日升天的人头里望了望,能引得蝶扑蜂涌的人才,也只有凤晞有恁般的才华。
玉袖勇挫三军开出一条道扎进人群里头,在稳若金鼎的石案上一扑,此番笔走游龙的正拟着一首落花相思吟:
元宵偶迎蓬莱客,把盏夜话仙霞阁。
仙阁十万九千丈,百转云桥路难得。
(省略四十句)
听罢凤泣血泪燕悲凉,倍觉思亲思情思高堂。
谁言世间草木本无情?为君作得落花相思吟。
泪流流不尽忘川彼岸口,远望望不见鹊桥相会头,
歌唱唱不停心中女儿柔。
可有孟姜酒?酒尽杯空愁方休。
思念念不完经年人消瘦,辞赋赋不了千篇泪红豆,
吟写写不出无限相思愁!
噫!
春去秋来花更落,随风飞入双情沟。
生作人间鬓白头,死作九天相思扣。
此间情仇何时挽,无尽丹心向天游。
玉袖深觉身旁一圈的神仙皆将呼吸憋着,凤晞每每收一句,便赶紧将憋着的气放出来吸一口,大句大呼,小句小呼。她只觉凉风一阵儿得朝脸上扑,其中有几位带了些狐臭,她很是受不得,念个决将气儿收住。
待此落花相思吟完,明月对仙数万影,圭表估摸走在子时逗留,有几位表示要做个赏析方能入睡。
玉袖却困,同凤晞道了声,预备脚底抹油就溜,被他一把拉住。
她略开了开招架不住要阖在一起亲热的眼皮,凤晞在凉薄月色下微微打了笑,虽是勾着嘴角,却显得有些犹豫,大约没能从那首可怜巴交的诗缓过神来:“我听闻今夜是春日里的好节日,梅岭山里甚是热闹,你要不要去放一回天灯?”
凤晞的建议恰如一桶冰水,令她脑瓜里被瞌睡虫啃出来的困意,随着潮水激流涌退。
她点了点头,应了个诺,再想了想,将绿颐与禾寻这两个闹别扭的孩子一同带去,难得做一把红娘也是好的。
秾梅绿枝争相抢风头的山里,确如凤晞所闻,热闹得一塌糊涂,大约连天朝帝都里的头牌红倌也没能有这样的派头。
泉水汀泠,夜里祈福的河灯甚少,大多是点缀的花莲,在下游便会有人收拾掉。真正璀璨琉璃,玻璃光耀的,是头顶上密密麻麻的天灯。
从小贩子一把响亮的好嗓子可知,这项活动的热闹指数何其的顶冠,何其的能赚。
凤晞递了一盏并蒂莲的与她,笑了笑:“不若是图个乐子,倘若一盏盏都能上达给老天,估计要忙得够戗。你在天阙待许久,没在凡届试过罢。”
倒真没试过,她颔首接过,打量着绘得分外普通的并蒂莲时,另三盏灯,已悠悠然上了半空。
绿颐催她道:“你心里头存了什么愿望,便写什么。”
她撇撇嘴,愿望有,能堆成三座大山堵人,要抽哪一块儿石子来写,却没想好。
禾寻折转着黑面蒲扇,嗖凉嗖凉地扇风:“想不出,便依着眼前见着的写,譬如希望那个在枇杷树底下站着的小姑娘,能将手里的花卖完。”说完便大步过去,递了一串沉甸甸金铢与她,并拎着一篮子梅花与了绿颐。
她没似前几日那般开颜,沉默地受了这篮子冷香落梅。
玉袖抬头略略将银河似的梅岭夜空望了望,睡意再次潮涌,将沉重的哈欠压下去,揉着泪花道:“嗯,便求个百儿八十年后,四人再碰头放一回天灯,下一回得七夕节里来。”
但,转身的瞬间,却不晓得端端放上去的天灯,于半途中落了下来。
缘来,说出来的愿望便不灵验之说,也不是武断专横的,端要看老天买不买你帐罢了。
只是那一夜却是最后这般相聚的一夜,她以后回想而来,觉得甚为遗憾。
☆、互相伤害(一)五更
玉袖挺闹不明白华严的老师是怎么想的,前两日先是急齁齁的卷试,再是干巴巴的三试,皆是要考学生的活计,但到今日却说放一天假,斗个蹴鞠什么的放松身心,她活到今日身上受得的教饬不在少数,手上受得的尺子也不在少数,从没听过还有这样的教学偏门,她觉得华严面上虽添了个严字,里头倒挺人性化,乃显得佛祖慈悲。
蹴鞠的场地是招了两朵云合成块儿大轴,云头上支起两个大风洞做门,大哥正在清点人数。玉袖素昔只在脑力活上拨份儿,若是体力便要跌了,遇上蹴鞠这一露怯的劳动活计,她必得要将自己的行踪弄得飘渺些,创造你不寻她,她时时刻刻在身边,你要寻她,她在西天的假象,好脱身得简便。
从大哥眼皮底下溜得很是容易,因分队时有人没能同发小归一对,正为这事掰着,大哥一忙对便她□乏术,更没哪个人为逗闷子去寻隐了身的她,这便令她遛弯儿回了优昙苑。
头顶上遮了个大云朵,有零星白云化雨,似朵朵棉絮飘零,将优昙苑铺成一道冬日的恋雪。着了一身粉梅长衫的如卿自屋里踱出来,棉絮似的云朵落在精致的绣梅上立即消逝。
她依然坐在苑里的石凳上参禅静坐,果然是如来的入门弟子,日日夜夜打坐不语,同一尊石头做的佛像真没两样。
玉袖并不喜佛届的西腔,头里便认为去梵境听佛文乃是件添堵的事,也端能说明她生来同佛字没有缘分,但今日却能遇上如卿,她只当是一个意外,凭如卿有几分同自己相似的缘由,才伸的援手,并没有要同佛门中人套磁卖乖的念头。
可是如何替如卿将记忆寻回来,她至今没能想到一个周全的法子。玉袖倚在白墙边,抬眼见到隔墙有一枝旁逸出的梅枝,在菩提佛光的斜照下暖暖绽香,她立时吃了个计算,不晓得她做一盘梅糕与如卿尝一尝,会不会因这个味儿将回忆吊出来。
玉袖有了个思路,只碍于她身后这堵墙不大好办。两处学府的一墙之隔,隔得正是她倚着的。倘若她立时要寻个实梅来,必得要翻墙去摘。
与其千番敁敠百般计较,闹得殚心竭虑,不如当了这一回冲头,冒险一翻,也没什么妨害,顶多再回山脚喂花椒鸡嘛。
两学府间的隔墙不算高,玉袖矫健地一翻,十分麻溜,以至于脚粘地时不意别了一跤,地表被撞得稀泥哗啦,噗通喊疼,她的鼻子也被撞得十分疼,因地表噗通的那声疼,闹得动静也十分大。玉袖揉着鼻子站起来,本以为她翻墙的事要走露,有些泄气,但巍巍挑了挑眼皮,只一眼身子便似被钉在墙上了,震惊不小。这一翻墙果然功不唐捐,不虚此翻。
端端杵在她面前的一袭落拓青衫上起了团团霉运,肩头上打了两块儿补丁,蒙上了尘埃。从云头飘零的棉絮子荡于柔软的银发上。他的一双迷蒙的玻璃眼没什么光泽,像被按上去的身外物一般,不仅没起到将俊俏容姿靓丽一衬的效果,反将一张俊脸累得憔悴哀愁,顿觉索然乏味。
上头玉袖看着的这么些表象没令她特别震惊,倒是他接下来的一番姿态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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