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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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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选择生活,再也不要被生活选择。

    第二十七章 意外

    舅母走后没多久,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大伯父窦世样病逝了。
    家里立刻乱了套。
    大伯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卧病在床,三伯母主持东窦的中馈。三伯父领了二堂兄窦玉昌去扬州料理大伯父的后事,四堂兄窦荣昌协理六伯父管理家中的庶务,祖父好像也老了十岁似的,每天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发呆。
    东、西两窦的气氛都很沉闷。
    这些却影响不了窦昭。她还是每天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往自己住的屋里拖。窦世英笑她:“不去看妹妹了?”
    “王姨娘不喜欢我去看妹妹。”窦昭嘟着嘴,满脸的不以为意,眼中却有小小的伤心。
    窦世英心头一跳,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窦昭乌黑的头发,低声道:“也好,爹爹告诉你写字。”
    窦昭问窦世英:“祖母什么时候来?”
    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她希望中秋节的时候能和祖母说上话。
    窦世英眉头微蹙,道:“谁告诉你喊崔姨奶奶作‘祖母’的?”
    窦昭暗暗叫苦。
    祖母应该是在窦晓出生之后才被称“祖母”的,她自懂事起就和祖母生活在一世,记忆中一直称祖母为“祖母”,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只好含糊地道:“不喊祖母喊什么?”
    “要喊崔姨奶奶!”窦世英耐心地教导女儿,“你大伯父病逝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今年的中秋节恐怕不会大操大办了,崔姨奶奶可能会留在田庄里过节。”又问她,“你为什么想见崔姨奶奶?”
    窦昭道:“她们说崔姨奶奶会种田!”
    窦世英大笑起来:“不错,你崔姨奶奶很会伺候庄稼,她的田庄,一直是我们家几个田庄里收益最好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茫然。
    或许,这就是妾生子的悲哀。
    窦昭不再和父亲说这些,拉着父亲去书房里练字。
    那年的八月十五,大家只是分食了月饼,比起往年又是赏月又是观灯的,冷清了很多。
    丫鬟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孝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了九月底,大伯父的棺椁运回了真定县。
    窦家披麻戴孝,半个真定县都是白色的。
    真定县的县令和六伯父、父亲亲自在城门口迎了大伯父的棺椁,祖父和二太夫人作为长辈没有参加葬礼,治丧之事全由三伯父主持。
    窦昭见到了乳名“兰哥儿”的九堂哥窦环昌。
    他今年十六岁,瘦弱而苍白,在大伯父灵前颤颤巍巍地答谢吊唁之人,转过身却扑到祖父怀里大哭:“爹爹吐了好多血”
    祖父眼里立刻含满了泪水,揽了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好孩子,以后就跟着叔祖父读书。”
    窦环昌点头,望着祖父的目光中充满了孺慕之色。
    窦昭冷笑。
    祖父把父亲教歪了,现在又来祸害大伯父了。
    难怪窦环昌考了快二十年的进士也没个影子!
    她每天咬紧牙关坚持练三百个大字。
    窦环昌却对窦昭非常的友好——家里就他们俩人穿着重孝。
    他常把大伯母给他做的好吃的送给窦昭品尝,窦昭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柔和起来。
    很快就到了腊月,窦昭的母亲要举行小祥祭礼。
    父亲将除服,窦昭还要穿十五个月的孝服。
    三伯母上门,和祖父商量给父亲续弦的事。
    自从大伯父去世后,大伯母不再是窦家的宗妇,按理应由二伯母主持中馈,但二伯母随二伯父在任上,要打点好了二伯父身边的事才能携子女回乡,家里的事暂由三伯母打理。
    祖父问三伯母:“你有没有什么好人家?”
    三伯母斟酌道:“大嫂那边有个小堂妹,小时候常来我们家走动,人品、相貌都好,大嫂也有这个意思。再就是城东诸举人家的五小姐和南楼乡陈大人家的孙女,诸小姐性情柔顺,跟着哥哥们读过几年书,诗琴书画都略有涉猎,想必能和七叔叔能说到一块去。陈大人曾做过淞江知府,说亲的这位小姐行三,人我没见过,却素有贤名。其他几家不是家世略差一点,就是出身不太好,是庶出的,我觉得用不着相看。”
    祖父点头,对三伯母的办事能力非常的赞赏:“你考虑得很周到。万元是庶出,万万不可再娶庶女。我看就定下诸举人家的小姐吧!大侄媳妇娘家的人,隔得太近了,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陈大人总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行事有些酸儒,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多半有些呆板。”
    三伯母笑着起身:“那我就跟诸家的人打声招呼。您看您这边派谁去相看为好?”
    丁姨奶奶自从在大厅出了丑之后,就称病不出,祖父身边由原来服侍丁姨奶奶的大丫鬟秋芬伺候。
    祖父也有些为难起来,想了半天,道:“你帮着拿主意就行了。”
    三伯母笑盈盈地走了。
    窦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伏在自己的花梨木书案上描红。
    这个家里很快就会迎来新主母了,她也得从正房搬出来了。
    以后,母亲的气息会在她生活中越来越稀薄。
    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些惘然。
    只是不知道父亲会把她安置到什么地方?
    等会回去就让妥娘她们开始收拾东西吧!
    西窦现在缺少主持中馈的主母,两家的婚事一旦说定,诸小姐应该会很快就嫁进来。
    窦昭放下笔,轻轻地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父亲却皱着眉头去了祖父那里。
    “我不想续弦。”他目光直直地望着祖父,眉宇间充满了毅然决然的坚持,“我想给谷秋守三年。”
    “荒唐!”祖父大怒,“你都几岁了,怎么还不晓事!你可是家中的独子,不想着尽快为窦家开枝散叶,竟然学那些风流浪荡子为妻守制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祖父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会尽快让你三嫂和诸家把日子定下来的,你只管等着成亲就行了!”
    扒在门缝偷听的窦昭差点跌倒。
    明年五月,王行宜就将起复。
    王家以后还要在官场上做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小妾。
    如果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王家要么会把窦明留在窦家,让王映雪大归;要么会送王映雪三尺白绫,逼王映雪自缢;要么把王映雪送到庵堂,古佛青灯了此残生。
    若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没有续弦
    前一世,王行宜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妻子、子女良多,他富贵后只守着老妻过日子,从不沾染女色,对儿女也都十分的爱护,尽己所能地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特别是王映雪,不仅被未婚夫退亲,而且还抛头露面帮着维系家中的生活,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因而对窦明和窦晓比自己的孙子还要宠溺。
    她要是料得不错,王行宜肯定会想办法让窦家把王映雪扶正。
    那王映雪岂不又成了她的继母!
    不行,不行!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父亲必须赶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
    让王映雪滚蛋!
    父亲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定:“爹,您要是不怕和诸家撕破脸,你就直管和诸家定日子好了。反正到了那天我是不会出现在礼堂上的,诸小姐嫁过来,我也不会理睬她的。”
    “你还反了!”祖父脸色涨得紫红,“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盅砸在了地上,“你直管不出现,看诸家的小姐能不能进门!”
    “爹爹!”父亲突然跪在了祖父的面前,哽咽道,“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知道我是家中的独子,你年过四旬才得了我,就盼着含饴弄孙、家业有承,你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从今以后,我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地读书,考取功名,为窦家光耀门楣,繁衍后嗣。爹,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父亲“咚咚咚”地给祖父磕着头。
    那声音,如同敲打在窦昭的心尖,让她心中一窒,有片刻的酸软。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早不为母亲守,晚不为母亲守,偏偏赶在王行宜即将起复的时候!
    上一世你不是没等母亲满百日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映雪吗?这一世为什么要做好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她什么都安排好了,父亲却跳了出来!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窦昭又急又气。
    耳边传来祖父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你已经为她守了一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爹爹,爹爹,”父亲磕着头,声音更响亮了,“我只求您这一件事,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窦铎望着儿子乌青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守,就守吧!不过,明年的乡试得给我考过才行”
    “多谢爹爹,多谢爹爹!”父亲满脸的惊喜。
    窦昭脸上冰冷冰冷的,一摸,满手是水。
    ※※※※※
    没几日,诸家让人带信给三伯母,说诸家五小姐觉得父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愿意等父亲三年。
    祖父大喜,亲自从库房挑了几刀玉版纸,两方端砚,一匣子湖笔让管事送给诸举人,并赞三伯母看人看得准。
    三伯母抿了嘴笑,问父亲:“这八字是对还是不对?”
    父亲没有做声,紧绷的神色却松驰下来。
    三伯母带着写了父亲生辰八字的庚帖去了诸家。

    第二十八章 过年

    这样下去,父亲和诸家五小姐的婚事肯定会拖到两年以后,那时候可就说什么也晚了。
    窦昭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两家的婚事加快进度才行。
    只是还没有等她拿定主意,春节到了。
    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早上,东、西两窦阖府前往窦家位于北楼乡的祠堂祭祖,中午在祠堂的后院吃团年饭,然后各自回家小团年、守岁。
    姨娘是没有资格祭祖的,但一样要去吃团年饭。窦明因为是早产,身子一直弱弱的,很少出门,祖父怕她生病,让王映雪和丁姨奶奶留在家里照顾她。
    窦昭一大早就被俞嬷嬷从热被窝里揪了起来。她一边给窦昭穿衣裳,一边吩咐玉簪和妥娘:“今天的人多,你们可千万不要为了看热闹把四小姐给跟丢了。”
    俞嬷嬷要准备晚上自家的团年饭,不能服侍窦昭去北楼。
    两人纷纷应是。
    窦昭不由多看了妥娘两眼。
    今天玉簪和妥娘都倒饬一新,换上了衣褶子笔直的蓝绿色茧绸棉袍不说,鬓角还戴了枣红色的绒花,人显得格外的精神。
    玉簪从小跟着母亲,母亲本身就是个爱打扮的,她受母亲的影响,走出来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妆容得体的,大过年的,换件新衣裳打扮打扮倒也平常。而妥娘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吃饭穿衣只求温饱,像今天这样仔细地打扮还是头一遭。
    妥娘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喃喃地道:“是玉簪帮我梳的头,她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穿红着绿的,就我一个人穿素七爷已经和诸家五小姐定了亲,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有意的,会给四小姐惹麻烦的”
    这话也在理。
    她穿孝是守制。可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穿孝,有心人不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说她们“很漂亮”,然后从妆匣里挑了两朵模样朴素的珠花,一朵赏了玉簪,一朵赏了妥娘。
    两人都有些意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
    一旁的俞嬷嬷笑道:“既然是四小姐赏的,你们收下就是了。戴在头上,别人问起来,也是四小姐的恩典。”
    两人不再推辞,笑着互相簪了珠花,服侍窦昭用过早膳,抱着粉团似的窦昭去了鹤寿堂。
    祖父和父亲正坐在炕上说话。
    窦昭上前行了礼。
    窦世英把窦昭抱在自己膝上坐下,温声问她:“冷不冷?”
    “不冷!”窦昭摇了摇头,问窦铎,“祖父,祖父,他们说我爹爹要娶诸家的五小姐,是真的吗?”
    窦世英脸色微红,窘然地阻止窦昭:“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窦昭睁大了眼睛,不悦地瞪着父亲,“他们说诸小姐是好人,不怕王姨娘生庶长子。”
    “啊!”窦世英张大了嘴巴。
    窦铎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从炕几前的攒盒里拿了块芝麻饼递给了窦昭,温声问她:“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啊?”
    窦昭歪着脑袋啃着芝麻饼,道:“有好多人,大伯母的丫鬟,三伯母的嬷嬷,还有九堂哥的小厮”
    祖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若有所指地望了一眼父亲。
    父亲神色尴尬。
    还好有小厮进来禀道:“九爷过来了。”
    祖父笑道:“快让他进来!”
    瘦瘦高高的窦环昌快步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先给祖父和父亲行礼,然后笑着和窦昭打招呼。
    祖父颔首,站起身来:“走吧!”
    窦环昌应“是”,上前扶了祖父,不紧不慢地出了鹤寿堂。
    他是来约祖父和父亲一起回北楼的。
    父亲抱着窦昭慢慢地跟在后面,等彼此拉开一个距离,父亲轻轻地捏了捏窦昭的小脸:“你这个小东西,是来讨债的吧?”举止亲昵,语气无奈。
    窦昭嘻嘻笑,问父亲:“讨债是做什么的?”
    父亲绷不住笑起来。
    一行人出了大门。
    三伯父和三伯母昨天就去了北楼准备祭祖的事,和他们同行的除了大伯母和窦环昌,还在二太夫人、六伯父一家、二堂兄一家、三堂兄一家、五堂兄一家。
    看见祖父,除了二太夫人,其他人都下车给祖父行礼,因为停了马车而显得有些狭窄的巷子变得拥挤起来。
    祖父拉住了五堂兄只有三岁的小儿子,不让他给自己磕头:“天寒地冻的,又没有旁的人,不用这样多礼。有什么话,到了祠堂再说。”
    祠堂那边有十几间厢房,四角都放着大火盆,燃了无烟的银霜炭,温暖如春。
    “还是小叔心疼人!”二堂兄呵呵笑着。
    二太夫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寿姑,到伯祖母这里来!”
    窦昭不喜欢这个冷酷的伯祖母,抓着父亲衣袖的手紧了紧。
    父亲略一犹豫,抱着窦昭笑着走了过去:“她顽皮得很,您年纪大了,哪里经得她折腾。我看,还是让她跟着我吧?”
    二太夫人微愣,望了眼安静地依偎在窦世英怀里的窦昭,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她没了母亲,你能多亲近她些就再好不过了!”她说着,放了车帘。
    父亲有些意外。
    那边五堂兄高声喊着父亲:“七叔父,您那边还有位子没有,帮我捎两个丫鬟过去。”
    五堂兄子嗣最多,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公中的东西却是按房头分配的,他总是最紧张的一个。
    “有,有,有。”父亲抱着窦昭走了过去,“要是挤,你让芝哥儿随我们一起过去吧!”
    芝哥儿是五堂兄的长子,今年十五岁,学名叫窦启俊,这家伙后来做了御史,因参倒了长兴侯石端兰而名震士林。五堂伯窦世枢入阁后,他为了避嫌,去保定府做了知府。
    而此时他不过是个腿长脚长、声音像鸭公的青葱少年。
    知道自己不用和母亲、妹妹挤在一辆马车上,他立刻跳下了自家的马车,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七叔祖父!”窦启俊给父亲行了礼,然后伸手去摸窦昭的头,“四姑姑!”
    窦昭身体里有个成年人的灵魂,祖父、父亲摸她的头,她勉强可以忍受,十五岁的侄儿窦启俊摸她的头她偏了偏头就避开了窦启俊的手。
    “咦?”窦启俊有片刻的困惑。
    窦世英已抱着窦昭往自己的马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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